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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19

    手足无错 作者:红尘紫陌

    毒,而且毒瘾如此之大。早在青道堂,大哥就明令禁止兄弟们禁止沾“毒”,更是明令禁止做贩毒的买卖,暴利多买卖,却有所为有所不为。

    不知为何,寡言少语的他突然冒出一句话:“这吗啡,毕竟是毒,还是少沾为妙。”

    一句话出口,胡子卿一愣,侧目看来,微微一笑,正欲开口,楚耀南抢先叱责秦溶:“放肆!没大没小,老叔何等身份,还用你教训了?这吗啡针有毒谁不知道,就你长口!”

    胡子卿沉吟地望了这对兄弟,终于忍不住笑骂:“南儿,你个鬼东西!这话是说给你老叔听呢?”

    楚耀南一脸的陪笑说:“天地良心,耀南哪里敢有那个心思。”

    注射过吗啡,胡子卿揉揉眼说:“说罢,你爹大老远派你们来,不止是给老叔请安这么简单吧?”

    楚耀南坐在沙发上,略探身向前道:“老叔英明,实不相瞒,侄儿是向老师借兵来了,一个营的兵力。”

    “口气好大呀!”胡子卿道,不由打量楚耀南。

    秦溶并不知原委,不过是来学习,也不由有些惊讶,楚耀南调兵做什么?

    “秦氏在东北有座金矿,还是当年先大帅在时投资开采的。”

    “这个我知道,出了什么状况?”胡子卿敛住笑问。

    “天煌会本同秦氏合营,如今查明他们似乎和日本人有勾结。所以,秦氏要撤资,那李老疙瘩在耍赖。”

    胡子卿面色微沉。

    “老叔有难处吗?还是怕了那日本人不敢沾染?”楚耀南激他道。

    “耀南,是你爹的主意,还是……”

    “家父,只把这桩事交代给耀南来做,但要结果,不问如何。这调兵的主意,是侄儿的愚见。”胡子卿手叩几案思量道:“耀南呀,人在江湖,记得一句话‘强龙不压地头蛇’,怕我胡孝彦的账,他们这些道上的家伙吃黑的,未必买。”

    这话里的意思,怕是也爱莫能助。

    楚耀南应声说:“老叔的话,侄儿明白。只是,侄儿借得是人,不是兵。一个营的人,脱下军装换身衣服就是卫乡团的团丁,就是土匪。侄儿不要本地的兵,要锦州或北平去的,面生,事成撤去,人不知,鬼不觉。当然,耀南还是想先礼后‘兵’,不得已才会开火。至于这些兄弟,耀南也不会让各位白辛苦一遭。”

    “聪明!”胡子卿爽快道:“拿我的条子,去找臧秘书长安排去吧。耀南呀,耀南,当年老叔没看错你,就是那次老虎厅替我除钱参议的狠劲儿,老叔就跟你爹说,你是个做大事的人。”

    楚耀南见大功告成,不虚此行,反带了几分嗔怪羞涩道:“就莫提那事了,不过是歪打误撞的。若不是耀南手贱,去抠那老虎厅的真老虎皮上的眼睛,被我爹踢了一脚躲去墙根委屈,哪里就遇上那倒霉鬼。”

    说笑一阵,胡子卿带了兄弟二人去吃烤鸭,坐飞机。

    胡子卿亲自开飞机上到北平的天空。

    飞机在紫禁城上空低空飞行鸟瞰时,秦溶心头油然而生一股莫名的崇敬,那威严的层层殿宇,金黄色灿烂的屋顶,阳光下的耀眼。城墙巍峨,圈出那六朝古都京城的辉煌庄严。

    “小溶,你小叔像你这年纪,做梦都要开飞机。闹了多少年,才说服先大帅给买飞机办航空大队,当人儿子不易呀。”

    秦溶兴奋地说:“胡司令,能教秦溶开飞机吗?”他忽然觉得这位花花大少也有许多了不起的地方。

    “想自己上天?”

    “嗯!”

    胡子卿含笑眯眼打量他,看秦溶那剑眉微挑,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样子,虎头虎脑倒颇是可爱。

    “嗯,可以考虑。”胡子卿说。

    “真的?”秦溶问,仿佛是个孩子。

    飞机一个盘旋掠过紫禁城上空一圈,低低的,寂静的宫殿老树昏鸦都依稀可见。

    “小皇帝被赶出紫禁城有些年头了吧?”秦溶大声嚷,引擎的声音隆隆,遮盖话音。

    胡子卿爽朗道:“江山,美人,改朝换代,成败兴亡,只剩下宫殿楼阁。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辉煌一遭,上天一次,就够了!”秦溶随口说。

    胡子卿大声喊:“你说什么?”

    轰隆隆的声音遮盖了言语声,只留下一串笑语。

    秦溶想,这个人们口中的中国第一花花大少胡子卿,看来也颇有趣,观之可亲,亲在一个真性情上。

    飞机驶回跑道,秦溶满怀兴奋还不能平静。

    胡子卿下飞机后摘去飞行眼镜,拍拍秦溶肩头说:“小子,花花大少也不是好做的。创业容易,守业难。没那个命开疆扩土,受住这份基业坐稳这个位置并非人人能够。”

    秦溶一阵面赤,不知胡子卿如何知道他的想法。

    。。。

    59、足智多谋

    三人兴致勃勃地驱车要去北海划船,副官跑来拦住,低声对胡子卿说了几句,胡子卿脸色一沉,忿忿道:“我就回去。”

    又对秦溶和耀南兄弟说:“身不由己,随我回去医院,再出来耍。”

    打个长长的哈欠捂住嘴,秦溶心领神会,看来胡子卿要回去打吗啡针,片刻离不开了,人到这种靠某种物质维持生命尊严的程度,怕已经身不由己。

    驱车回到医院,胡子卿大步上楼,所行之处,士兵整齐划一的立正敬礼。

    黑压压一屋子人坐满,各个神色肃穆。有人抽烟,味道不散,更显得气氛压抑。

    原本堆出来哄臧秘书长的笑脸立时沉下,胡子卿紧张问:“出了什么事体?”

    无数目光望向他,无奈而愤怒。

    胡子卿这才正正衣襟,咳嗽一声端出长辈的姿态吩咐楚耀南兄弟吩咐:“你们两个,隔壁等等,待我去支语一句,带你们去玩。”

    臧秘书长说:“还是为日本撤侨的事,今天林津顾问长来通知,他们在西陆的缫丝厂,奉天的日侨村,羊坊店的火柴厂等昔日投资建造的实体,都要撤离。不肯卖给中方,只说南满铁路修建权一事达不成和解,日方在东北的利益受损,交通不便,只好撤离。”

    粗大嗓门的汤二叔大嚷:“什么撤资,让他们滚呀!哪里来的滚哪里去,不和我们玩,老子不稀罕的呢!”

    储市长皱眉说:“日本人是不肯留下建筑厂房机器,要付之一炬。这分明是给我们颜色看,举动之大,动手之快,分明是逼我们妥协。一把大火,工人失业且不说,烧得奉天和北平人心惶惶。”

    “不许他们烧!老子的地盘,老子派兵去把守!”有个叫嚷。

    “人家的东西,合同契约上明明白白写着,人家有权处理。他烧自家的东西,于你何关?”

    气得胡子卿长咽一口气,心知肚明那日本人是有意刁难,可此事悬而未决几日,起因就是南满铁路。自然不能把铁路修建使用权给日本人,父亲因此而死,他若签了这条约岂不成了卖国贼?

    胡子卿抿个嘴,手里把弄个雪茄烟盒,打开阖上,长吸一口气,陷入沉思。

    “还可谈吗?”胡子卿问。

    “司令是说价格,还是那铁路?”臧秘书长问,随即又是一阵沉默。

    胡子卿一捶桌案起身,对众人说:“稍候片刻,我先去送一位客人。”

    沮丧懊恼的神情在步入隔壁前略收拾一下,平静了心绪进去说:“耀南和小溶,老叔今天有事,改天再带你们去耍。”

    声音极低,有些沙哑,却是面颊堆笑。

    秦溶和楚耀南起身告辞,楚耀南却含了笑说:“老叔,侄儿在这里大致听到一两句原委。日本人撤侨撤资回国,要焚烧他们在华的厂房建筑,尽管让他们去烧呀。只是,发份通牒给他们,东西烧痛快了,烧剩的垃圾也请他们拿回本国处理。有本事雇买车皮渡轮千里迢迢把垃圾带回日本去!还有焚烧时暴土扬尘扰民,是否也该给中国百姓些赔偿?”

    楚耀南话音很慢,说得轻松,只眼眸一痕笑意中透出狡黠。

    胡子卿始料未及,愕然望他片刻,却一捶他的肩头不语。

    离去时,秦溶听到隔壁的一阵哗然声,有人在问:“少帅,难道有幕后高手指点?”

    这几日楚耀南按兵不动,带了弟兄们花天酒地地玩耍,只字不提去东北寻天煌会的事。

    秦溶敦促过几次,楚耀南只是嘻嘻哈哈,不见应答句实话。

    夜晚,秦溶同楚耀南共处一套间,他总觉一双目光冷冷地在身后瞪着他,不离寸步。

    深夜里,楚耀南总是鬼鬼祟祟起身,披了衣服去厅里,不多久他便听到关门声,屋里静悄悄,再没了楚耀南的踪影。起初两天他并不多心,只一次听到阿彪偷偷同楚耀南私语什么,见到他就立刻停止了对话,他才心中犯疑,记起临行时父亲的嘱托。楚耀南,难道他另有所图吗?

    阿丹颇是机警,察言观色也觉出处境的危险。

    他私下劝告秦溶说:“溶哥,我听南少的手下说,还要在北平呆多些时日。他们打的旗号是说溶哥你吩咐原地待命,说溶哥你水土不服。”

    秦溶眉头一扬,他最恨这些暗鬼,想不到楚耀南如此卑鄙。

    “溶哥,不如拍封电报给老爷,调南少的人回定江去吧。你想呀,他们在这里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若是我们自己深入虎穴闯天煌会,未必就不能成功。”

    秦溶寻思这话,颇是犹豫,再看阿丹,阿丹嘀咕道:“不然就留他在北平,我们自己去奉天。”

    “容我再看两日,同耀南谈谈。”他说,心想出门在外,兄弟一心才是最重要,此时此刻若是起内讧,可是大忌,大忌!

    才吃过饭,秦溶在房间里睡觉。这几日除去顶了暖暖的太阳睡觉,仿佛别无它事了。

    屋外哇哇的哭嚎声,那声音撕心裂肺很是惊慌。

    阿丹出门去看,回来面红耳赤说:“南少怕是又在发神经。似乎有那份癖好打人‘吊鸭子’。自他自己被老头子打过那钞吊鸭子’,逢了谁犯帮规就去吊打。这不,说是阿彪犯了事儿,一句话不对就要吊起来打。阿彪满地打滚就是不肯,头都磕破了只求他留点脸,南少就是不肯。”

    秦溶翻身起来,他每听到“吊鸭子”三个字就如心里扎了根刺,那么痛心难过。眼前就浮现楚耀南紧抱秦老大的腿央求时那绝望的目光,楚耀南被吊起那一瞬间令人面赤难堪的场面。

    “溶哥,你做什么去?”阿丹拉住要冲出去的秦溶劝阻,“他们狗咬狗,你去做什么?楚耀南闲来无事演唱大戏给弟兄们看看耍。”

    秦溶怒视他,甩开阿丹的手反问:“你呢?被吊起来是什么心情?还是也和楚耀南一样,自己误掉进粪坑,就巴不得天下人都掉进粪坑一般臭才太平?”

    阿丹立时无语。

    秦溶阔步来到厅里,已有无数人探头探脑围观,只无人敢去求情,偶尔兄弟议论着:“难为阿彪在南少面前如此风光,这回就风光到底让兄弟们见识见识。”

    有人嘲笑道:“这也好呢,从里到外都见识个透了。”

    秦溶分开众人,见阿彪在地上翻滚挣扎,死死抱住裤腰不肯松手,两条腿被提起束住脚腕,已有人来同他拉扯扒他的裤子,他绝望地嘶声大喊:“南少,就看在阿彪出生入死伺候南少这些年,就给阿彪留层面皮吧。南少,啊!南少,南少不要呀。”

    秦溶一跃而上一脚踩住那绳子,左右立时撤去。他对楚耀南平静地说:“南哥赏我一个面子,就饶了阿彪戴罪立功吧。大敌当前,若生出些内讧反不好了。”

    “谁内讧?你还是我?”楚耀南狠狠瞪了秦溶。

    秦溶微微仰头,手掀开衣角一端,恰露出那柄枪的一角,若无其事说:“哦,我知道老爷子催促我们速战速决,这是要事,其他的都是旁枝末节。还有句话,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楚耀南惊骇的目光就落在那柄枪上,久久不肯离去,即羡慕又妒忌,狠狠瞪向秦溶说:“他是我的人,我愿意如何凭我高兴。”

    “可他是人,是人就要个脸面。”秦溶毫不退缩地望着楚耀南,楚耀南气得面色铁青,额头青筋暴露,唇角抽搐片刻转身回房,狠狠摔上房门。

    。。。

    60、告密

    阿彪慌忙提好裤子给秦溶磕头,泪如雨下。

    秦溶只嘱咐阿丹扶阿彪下去,阿彪却撇开众人扑向楚耀南的房间,跪爬了进去。

    不多时,阿彪哭着出来,在关帝像前香炉里取去一根香,在众目睽睽下重返楚耀南的房间。屋门紧闭,众人却并不散去,有人张大嘴满是惊奇,就听屋里“啊啊啊嗷呜嗷呜”的痛哭声,哀哀地哭求:“南少,不敢啦,南少,饶命吧。”

    秦溶骂一句“奴才!”恨这阿彪真不争气,还送去让楚耀南欺辱。

    他转身进屋,却听楚耀南的房门响,只一回头,看到阿彪佝偻个身子捂个肚子出来,满脸痛苦扭曲的样子。

    秦溶狠狠摔上门,心里愤愤不平。

    敲门声响起,外面是阿彪的声音,低沉哽咽:“二少,我能进来吗?”

    秦溶收敛情绪,喊他进来。就见门一开,阿彪低垂个头进来,噗通跪地频频磕头。

    “不必了!”秦溶说,他见不得这些虚礼。

    “二少的救命之恩,没齿难忘,阿彪感激一辈子,就是当牛做马也为二少效劳的。”秦溶知他是楚耀南的亲信,对他的话反是将信将疑,就安慰几句劝他下去。

    “二少,我阿彪昔日帮南少对付二少,二少定不信我的,只是没想到这回二少竟然出手相救,免了阿彪人前出丑。”阿彪痛哭失声说,“阿彪有隐疾,南少是知道的,南少知道阿彪最怕见人的是什么,竟然不顾主仆这些年的情分。阿彪这是头一次违逆南少的命令。”

    看阿彪惨痛的哭诉,秦溶暗惊,阿彪平日对楚耀南言听计从,算计人时如走狗一条,不想今天真是伤到他的痛处,也没有屈就。

    秦溶说:“人都有一张脸皮,我理解你,更理解耀南。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我不是有意去害他,我也是中了计,但不代表他可以如此炮制来对付我。”

    阿彪道:“我也劝过南少,这么斗下去掐成乌眼鸡也没趣,可他就是不听。二少,阿彪无以为报,就是告诫二少,快快回定江活命吧。二少,多了阿彪不敢说,南少此行是谋划妥当的。”

    秦溶一惊,见阿彪吞吞吐吐,就逼问:“难道他和天煌帮真有勾结?”

    阿彪一愣,频频摇头说:“二少错会了南少了,他同老爷父子情深,即便老爷不仁,他也未必会不义。只是心寒了,南少是要事成后卷款逃去白俄,再不回来。”

    秦溶大为震惊,他怎么也没料到楚耀南要出逃。

    “天煌会的生意,原本就是南少打理的,他和天煌会有旧,又有胡少帅撑腰。如今让他辅佐二少成名,他心里就不会痛快,这么痛快地答应老爷,定然是有所图的。阿彪劝他,他也不肯听,反来打我。”

    秦溶惶惑,却沉吟不语,阿彪试探道:“二少,想个脱身之计吧。到时候款子没了,南少跑了,不光是阿彪跟着掉脑袋,二少想翻身就难了,那是罪上加罪,没个十年再难在蓝帮抬头。”

    打发走阿彪,阿丹进来。

    “溶哥,不如发电报给老爷吧,起码把楚耀南调离东北,我们自己去干天煌会的买卖。”阿丹信心满满,期待秦溶的答复。

    楚耀南在浴室洗澡,听到外面的叩门声。

    “耀南,胡少帅来了。”秦溶叩门说。

    楚耀南关上花洒,四周静得出奇,他惊异如何胡少帅此刻来访。

    他匆忙擦头披上浴袍出来,果然胡子卿正在厅里同秦溶说话。

    他出来,秦溶就离去,胡子卿靠在沙发上打量他,不等他开口,胡子卿就发话:“我的时间并不多,只有几句话问你。”

    楚耀南笑意消失,恭敬道:“老叔请讲。”

    “你要去白俄?”胡子卿问。

    楚耀南立时哑口无言。如何胡子卿知道此事?他哪里是想去白俄,而是他设下的苦肉计,让阿彪告诉秦溶此时,好让秦溶将此事报给定江的秦老大。这样,依他对秦老大的了解,一定会为保护秦溶安全而勒令他回定江。他回定江,去白俄一事也是查无实据;而在奉天同天煌会周旋的秦溶则会死于天煌会之手。他早就说过,他秦溶有秦老大的庇护为所欲为,还想贪天之功重返崇义堂,那就看他有命来,有没有命回定江!

    可谁料到胡子卿竟然知道此事,信以为真,是谁告诉胡子卿的?

    他心里暗恼,面上陪了笑问:“老叔可不要听旁人胡乱嚼舌头,侄儿哪里有这个心思。”

    胡子卿打量他道:“耀南,你若同你老叔耍心思,老叔要整治你易如反掌。此事,是秦溶告诉我,请我来劝说你。耀南呀,几年前意气风发的南儿去哪里了?老叔眼里的耀南该是顶天立地的汉子,不是桌子下耍阴谋的小人。我问秦溶,为什么不将此事告发给你爹,北平分舵直接扣了你回定江发落就是,可秦溶告诉我,他眼里你是兄弟,同一个屋檐下的兄弟,他知道你爹稀罕你,不想伤你爹的心。耀南,你想想,若秦溶告发此事,你还想在蓝帮翻身吗?”

    一阵沉默,胡子卿深咽口气说:“定江的事,我或多或少听秦溶讲了些。他伤你太深,也是无心之过。你爹是不想你们弟兄内讧,才当头棒喝。耀南,若是不想在蓝帮谋生活,老叔可以同意收留你,但是,你同令尊的收场,不该如此。”

    楚耀南本是立着,但胡子卿的话字字砸在他心头沉重而痛处,他跪下,身旁是落地窗,满眼的夜色他无心去看,却不解秦溶这傻小子如何不按常理出牌。

    “你好好在这里反省,想明白再来寻老叔。能有个兄弟至诚对你,当属不易。”胡子卿打量楚耀南,耀南垂头不语。

    空荡荡的房间只剩楚耀南和秦溶。

    楚耀南靠在沙发上看夜景,目光却茫然一片。

    秦溶过来问:“为什么?”

    楚耀南苦笑:“去也终须去,住也如何住。我姓楚,没那缘分姓秦,总有我的去处。”

    “只你是喝秦家的水长大,就像我心里的青道堂。”秦溶说。

    “为什么不去告发我?”楚耀南问,侧头看秦溶,他徐徐摇头。

    楚耀南侧脸打量他,似并不认识他,好奇地问:“你不觉得你憨得可爱吗?你请胡少帅劝我悬崖勒马,这之后呢?我回定江,你就不忌惮我?我是蝎子,迟早会蛰人。”

    秦溶摇头说:“任何毒物都不会对付自己人。”

    火车呼啸一路,直奔奉天城。

    秦溶在铁轨颠簸声中起身,车内挂的气死风灯光影摇动,车窗昏黑一片如同涂墨。

    “怎么,醒了?”楚耀南的声音,他并未睡,只披一件长风衣坐在窗口看窗外夜色。

    惹得秦溶揉揉眼也向外看去,然后他坚信黑蒙蒙一片什么景物也看不到,就更是诧异。

    “你没有睡?”秦溶问。

    “太师屯要到了。”楚耀南说,声音有些沙哑,喃喃道,“胡老帅就丧命于此。三年前,子卿叔的生日那天,我正在北平。胡老帅那日撤兵回东北,整个北平就丢给了子卿叔。临走时,老帅还对我说,‘小宝儿,赶冬天里来奉天,爷爷带你去老林子里去滑雪,坐狗拉爬犁去。’。谁想到,就在那天夜里,奉天城就要到了,全车人都在睡觉,火车过这太师屯桥洞,轰隆一声巨响。火车炸了,日本人安的炸药……老帅……就这么去了。子卿叔,那年二十七岁,三十万军马,同日本人周旋至今。”

    秦溶再看楚耀南,眼眸里闪烁莹光,心里不由一动,看来他还是重情感的人,同平日心狠手辣的小楚似乎不同。

    61、花花大少

    光影一道道透过车窗晃过楚耀南清俊的面颊,他神色落寞的问:“没见到爹之前,你想过他吗?”

    秦溶不假思索的答:“我当他死了。”

    楚耀南惊诧回头,旋即笑了,问:“就是当他死了,你可曾想过他?”

    勾起少时痛苦的回忆,秦溶唇角挂出丝无奈的笑。

    “我一直想,或许哪天他就突然出现,‘死’不过是个借口游戏,或是不得已。看你归来,就更相信,或者你当初也深信爹死了。”

    秦溶寻味他的话,听说楚耀南也是出生就没了爹的孤儿,被秦老大收养,可能是触景生情了,就看向窗外不再言语。

    火车到奉天站时已是凌晨。

    月台上迎上来黑压压的一群人,军乐队奏响礼宾曲,引来无数目光注视,仿佛政府大员莅临一般。

    楚耀南安然地同为首一人寒暄,那人叫老宋,长衫马褂躬个身子前面引路,极尽殷勤。

    一排崭新夺目的雷诺车列队在站台等候,秦溶随着楚耀南向车上走去,听到围观人中有人议论:“听说是定江大亨府上的公子爷,看这场面气派,嘿!会投胎呢。”

    秦溶随大哥蒋涛在江湖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即便是有巴结的,也没见今天的阵势。

    楚耀南安之若素,大步挺胸提了文明棍走在前面,旁若无人地登车而去。

    奉天首屈一指的新民大酒店,兄弟二人入住进豪华套房。

    秦溶左顾右盼,这房间欧式建筑,厅里一小壁炉上立着金翅小天使的雕像。不似他曾经住旅馆客栈,墙壁上贴满暗红色的血渍和蚊子尸体,洗得看不出底色泛了青灰的床单上能寻到难堪的污渍。

    窗帘拉开,霓虹灯炫彩纷呈。

    楚耀南扯下领带脱了西服,将自己扔在沙发上闭目就睡。

    “老宋不是说,松鹤楼今晚包了下来,分舵的弟兄要为你接风吗?”秦溶提醒。

    楚耀南懒懒答:“让他们等着,谁稀罕他们一顿饭。他们不愿意等,想等的人多得去了!”

    只睁了一只眼望秦溶,唇角勾出坏笑说:“你,太青嫩。对付场面上的事,狗屁不懂。”

    一个鲤鱼打挺起身说:“少说多听,听我调遣。”楚耀南的脚高高翘去沙发扶手上,悠然审视着秦溶说:“秦氏的生意你还没正式接手,不要多说话。李老疙瘩只知道你是老头子年少风流在外面落下的种子,刚落叶归根回来……哥是为了你好,这些人不安好心,知道你在秦家开始插手事物,怕要给你下套子钻。”

    秦溶被羞辱般猛回头,却见楚耀南的目光并不像话音一样漫不经心,还是在看着他,静静的看着他,然后目光同他际遇时露出淡淡的笑。他点头说:“你说怎么办都行。”

    “痛快!”楚耀南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正经的对秦溶说:“吃过饭,我和他们去洗澡,然后风流快活,你也跟了去吧。这些事我自然不去同老爷子讲,你也封住嘴巴别回家里乱嚼舌头。”

    松鹤楼盛况空前,座无虚席,帮会各道的人前来为楚大公子接风,礼物成山,三层楼喧笑声划拳声震耳欲聋。秦溶无奈地坐在那里,看流水般的人们端酒盏过来敬酒,几句寒暄后就先干为敬。楚耀南却面不改色,酒入喉中,面不改色,兴致盎然同众人逗笑。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极为活跃,最后摞起西服袖子,掐了老宋的脖子灌他喝酒,惹来无数人的嬉笑。

    过不多时,一阵花粉香扑鼻,珠帘一打,哗啦啦一阵乱响,摇摇摆摆的进来一队人,都是一式的塔夫绸长衫,金玉缎夹马甲,色彩鲜嫩各异的绸衫,却都是嫩黄、浅紫、肉粉、衬托一张张粉白如花瓣的面颊,竟然生得各个绝美无比,一色的男伶,看去十六七岁上下。列作一队分去众人身边,守礼的打躬作揖,就贴了主顾一一坐下。领班的奉上戏牌子,请老宋点戏。老宋侧头告诉楚耀南几句什么话,也没人听清,却见众人一阵窃笑,那些小倌羞涩地捶打着主顾,或是灌酒的,或是夹菜的,素腕纤指来来往往,十分殷勤,就此搭讪起来。

    楚耀南翻了戏牌子问:“《闺戏》回唱吗?”

    管事儿的尴尬说:“爷请换一部。”

    楚耀南随口道:“就唱出《思凡》吧。”眼睛就溜溜的打量一个面傅粉,细长眉目,唇红齿白的小戏子。那小戏子徐徐起身,说一句:“那楚爷可别笑话人家。”

    手中丝帕半掩了口,对了楚耀南一笑,就起身去了一旁,琴师拉了一段过门,那小僮就清清嗓子唱起:“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傅削了头发。每日里,在佛殿上烧香换水,见几个子弟游戏在山门下。他把眼儿瞧着咱,咱把眼儿觑着他。他与咱,咱共他,两下里多牵挂。冤家,怎能够成就了姻缘,死在阎王殿前由他。”

    那眼儿果然在楚耀南身上搜寻着。

    旁边的老宋酒壶为楚耀南斟满酒,却对了那小戏子挤眉弄眼说:“我说那个艾艾,你要是想摸,就过来用手摸,别那双勾魂儿的眼儿在楚大少身上脸上身上蹭来摸去,看得我们都百爪挠心呢。”

    一阵哄笑声,那艾艾恰唱完,咬个手绢头摇摆个身子过来,只贴了楚耀南坐定说:“又如何了?人家就是稀罕楚大少这人杰。等下子还要随了伺候去,想摸哪里,就摸哪里。”

    又一阵哄笑,艾艾起身去布菜,那手腕子上的玉镯子磕碰在楚耀南脸上,楚耀南呵呵的一笑,揽了艾艾的腰对众人说:“你们看,你们看,这孩子,一年多不见可是愈发水灵了?”

    秦溶曾在定江见督军包养过几个小戏子出入大剧场,各个妖冶的模样不逊色这些人。那时候他年少,还缠了大哥蒋涛不停的问这男人和男人如何的好?被大哥撕扯了嘴巴给他两巴掌。后来是三哥偷偷凑他耳边道明机关,恶心得他几天都不想吃东西。

    看秦溶如坐针毡的样子,楚耀南说:“阿溶,若是乏了,你便先回酒店。我还要和朋友们喝酒去大都会玩。”

    秦溶巴不得躲开这个场面,起身告辞。心想这些孩子生个好模样,做什么不好,偏偏要来做这个营生买卖。

    秦溶回到酒店,洗漱完毕换上绉绸睡衣,躺在床上翻开报纸,看着看着,那报纸不知不觉落在脸上,他就睡下了。

    不知何时,被一阵嬉笑声惊醒,揉揉眼看到门缝下透来的灯光和欢笑声,时高时低。秦溶翻个身,想继续睡,又是嬉笑声,心里的怒意顿起,不想楚耀南衣冠楚楚的,竟然这么龌龊。

    秦溶起身开门出了房间,狠狠的撞紧了自己的房门,就听对面一片沉寂,声音嘎然而止,不多久,那嬉笑声又起。

    秦溶用被子包了头,不是不敢同楚耀南去争执,一脚踢飞他,忍无可忍,打开门自己出去喊西崽另开房间,再睡时已经后半夜。

    清晨,秦溶随着楚耀南去顶楼咖啡厅吃茶点,忍着楚耀南在他面前同那个狐狸精艾艾的打情骂俏。果然是野马脱缰,楚耀南在外露出那副骨子里的浪荡公子样。

    秦溶顺手拾起一张报纸遮挡住脸,眼不见为净。就听艾艾娇柔的声音咯咯的笑,心里还在纳闷,楚耀南一把夺下他手中的报纸笑骂:“拿反了!”

    秦溶这才羞恼的起身,也不等煎蛋送来就说:“我饱了,你们慢用。”气哼哼地上楼,心里暗骂楚耀南浪荡形骸太过无度。

    过了一阵,门锁响,楚耀南进门,前呼后拥许多随从跟来。

    “阿溶,你在酒店耍,我去应酬要晚些归来,不必等我吃晚饭。”楚耀南衣冠楚楚,谈吐举止不无潇洒,人鬼都是他。秦溶心里啐骂,脸上却不动声色,目送楚耀南离去。

    接连三日,楚耀南都是醉得不醒人事的回来,只字不提进金矿的事,秦溶也不大好问,偶尔听阿彪在一旁叹气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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