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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莲雪重 作者:文休

    郑重的将手抚上青莲的肩头,像是要把自己的力量传递给眼前这一个孱若弟弟,待得看到青莲清澈坚定的目光,童景瑜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还好,毕竟也算是在同一个地方。

    看着兄长离去的背影,青莲灼热的目光瞬间黯淡了下来,紧紧地握着手中的玉笛,手掌隔着那包裹的绒布仍能感受到翠玉的冰凉。突然听到一声厚重的闷响,青莲转过身去,朱漆大门在眼前关闭,带动地上的浮沉,在晨光中乱舞。

    外边的世界已经被那重门阻隔,青莲打叠起精神,随着引道的太监一步一步深入宫中。或是因为童景瑜的关系,引路的小太监倒没有怠慢,恭谨的将青莲带至宫中乐府,而一路紧张的青莲未至乐府门前便迎上了恩师秦正清焦急期盼的目光,心中一片温暖安定。

    昨晚童屹夜拜秦家,秦正清得知了那一位自己最为珍爱的弟子明日就要进宫入职的消息,心中错愕惊痛,自己深知青莲那看似柔儒实则倔强的个性和所去的之地是怎样的冷酷无情,所以如今已难得入宫廷乐府的长者今天一早便在这里等候着自己的弟子,尽管能力有限,秦正清却尽己所能保护青莲,不让他被欺侮了去。

    由于秦正清亲自带引,青莲这一新人得进乐府,入策授衔,聆听上训,分派宫阁各项事宜办得格外顺遂,在旁人眼中,这一个一进宫就可以亲近天颜,并得宫廷首席乐师青睐的人,定是是有一些背景,投来的眼光纷繁复杂,仿佛想要把青莲看穿一般。

    即使再顺利,等一切事由都办稳妥了,也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了,由于帝王的青睐,秦正清自是不敢耽搁,亲自领着青莲去朝华殿谢恩。

    初入夏时,天气多变,早晨还日暖融融,待得此时青莲师徒出了乐府,风阵阵卷来,才发现天际已滚满了浓云,似是要落雨一般。

    天虽然阴沉,但是有师长带领着的青莲倒也没有先前的不安,遵照着秦正清的嘱咐,仔细的留心来去的道路,以免下次迷路在宫廷之中。

    青莲抬头四顾,比起纤秀玲珑的玄英居,眼前的宫廷则是是雍容大气。正所谓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各抱地势,勾心斗角。盘盘焉,镅桑蜂房水涡,矗不知几千万落。长桥卧波,未云何龙,复道行空,不霁何虹,高低冥迷,不知西东。歌台暖响,春光融融,舞殿冷袖,风雨凄凄。一日之内,一宫之间,而气候不齐!

    青莲四顾而望,流露出欣喜之情,眼前处处是景,目不暇接,一旁的秦正清倒是没有催促,容让着青莲一路慢慢细看,知晓这位弟子自小被禁在家中,想必未曾见过很多地方,心中生起怜惜疼爱之感。

    天越发的阴沉起来,风过亭湖,水皱花颤,柔嫩的柳丝拂散青莲额前的碎发,缕缕青丝随着雨风缭乱飘动起来,青莲赶忙将散落的头发掖在耳后,却舍不得放开手中握住的清新绿柳。秦正清看着眼前风中那一个白衫薄影,心头一阵悸动,恍惚间那素净的人儿仿佛似曾相识一般,一种熟悉而莫名的惜痛情绪油然而生。

    浅水

    由于秦正清的失神与宠溺,加之宫廷瑰丽阔大,青莲师徒二人这一路走走停停竟也行了约摸过一个时辰光景,等到达朝华殿前时竟已快近午时,由于前事秦正清和嘉瑞君臣并不和睦,所以仔细嘱咐了几句,青莲便由皇帝的太监引路,秦正清于殿前止步,不再相送。

    浓云翻滚,雨风大作,天色晦暗,突然一阵闷雷乍响,由远及近,滚滚而来,正离去的秦正清心中一惊,转身望,只见到青莲飘动的白衫衣角消逝在长阶的尽头,不一会儿就听见沉重的关门声,将夹杂在风雷声中的隐约乐音阻隔在殿门之内。又一炸雷响起,雨意渐浓,秦正清不再耽搁,快步离去,不过心中越发不安起来。

    青莲一直低着头,紧张而又些许兴奋的被带入朝华殿,跪等君王召见。不似殿外的惊雷冷风,朝华正殿内一片酒色笙歌,艳烛迷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慵懒颓唐的暖意。

    由于这几日皇太后凤体违和,在宸禧宫静养,少见人臣,原本帝王的晨昏定省也变为稍加问安,不去打扰,所以嘉瑞也就乐的躲懒,在自己的宫殿中风花雪月。

    由于前朝的倾城之乱,如今宫中宫廷乐师数量骤减,更是不再招收乐女,所以在帝王身边演乐都是日常服侍的太监们,为了要讨好君王,那些太监们的技艺也算精通,不过内心不正,所奏之曲竟是一些浮华靡音,青莲听在耳中甚是不习惯,不禁皱眉,轻轻的摇了摇头。

    嘉瑞此时酒醉意熏,半睃着醉眼就着贴身太监吴德递过来的夜光杯,慢慢小口嘬着杯中的美酒,耳边响起细软的声音,“陛下,这朝华殿新晋乐师童青莲现在来谢恩觐见”

    吴德也算是贴着嘉瑞的耳边小声禀报,眼神却转向跪在远处的青莲,一脸嫌恶。作为帝王身边恩宠不衰的近侍,吴德也算是宫中的人精儿了,相貌手段自不必说,那乐艺也自认为是苦练佳绝的,在朝华殿总独占鳌头。

    昨日君臣相对,和之后殿阁布置,吴德便知道这个青莲在皇帝心中地位特殊,要知道朝华殿已是近十年没用过宫廷乐师了,所以如今青莲就像是一根梗在吴德心中的刺,刚才青莲的神色举动看在吴德眼中,仿佛就是轻蔑一般,让他极不舒服,不禁在心中嘲弄,不都是以技侍人,还当自己是名家公子么?瞧那模样,定也不会是清白的货色。

    “哦,叫他跪近些,朕好看仔细了”嘉瑞睇着醉眼吩咐,看着青莲由吴德搓弄着跪到了自己的座前。青莲身上前几日父亲责打的伤痕还未大好,一路入来宫廷又走了好些路,心又极度紧张,入殿跪到现在,已有些支持不住,强撑着身子跪在嘉瑞座前,俯低身子跪着,低头看着眼前的黄袍龙靴。

    朝华殿中乐声依旧聒噪,可是青莲此时充耳不闻,听见的只有自己的心跳声,面前的帝王突然俯下身,宽厚的手掌一下就擎住青莲消瘦的下颚,青莲的苍白的脸色再无掩饰的曝露在君王的面前。

    “哟,还是个美人呢,说说看叫什么名字,会些什么?嗯,要不先唱个曲儿来解解闷?”嘉瑞抓着青莲的下颚逗弄说道,仿佛不认识青莲一般。青莲一脸惊惧的看着眼前这一个醉眼迷离,酒气熏人的帝王,哪里还有日前相伴琴笛的疏朗模样,一时惊愕的忘了言语。

    只觉得嘉瑞掐着的手一分分的收紧,青莲下颚一片生疼,由于嘉瑞用力拉扯,青莲束发的玉钗松脱下来,长发披垂,发具散落地上,细微的声响迅速被湮没在深邃的宫阁殿内。

    “童青莲,陛下问话呢,莫要怠慢。”吴德从旁提醒,却似无意间给青莲扣上了怠慢君王的罪名。眼前所见带给青莲太大的冲击,是梦想与现实激烈而无情的碰撞,什么事让那个之前谦和英朗的瑞嘉变成这个样子?青莲心中问千言,却不知如何开口,泪光烁烁。

    沉默了一会儿见青莲还没开口,吴德又将酒杯注满,递向君王,嘉瑞似是醉了,接酒的手一下不稳,那玉琼浆便悉数翻到在青莲脸上,濡湿了发丝,顺着脸颊滴落,翻污了素衫,刚才还在帝王手中的酒杯,如今玉碎一地。

    “唔”座上的君王似是被青莲的沉默磨蚀了兴致,不悦的哼了一下,“真是不懂规矩,那个,呃,吴德,给朕来好好教教!”嘉瑞似是醉了,俯身捡起地上青莲掉落得玉簪,一下又靠回自己的王座,打着酒嗝。

    青莲被吴德扯着膝行了几步,竟是被拖着跪在方才玉碎之地,此时青莲心中惊惧未定,仍未辩解,被小人搓弄着,真正是龙游浅水遭虾戏。嘉瑞看着吴德眼中露出狠厉的目光,眼神微闪,似乎又没有饮醉。

    心恨

    钿头银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嘉瑞手持着青莲束发的那根玉钗,手腕轻动,一下又一下的敲击着那冰冷的王座,似是在附和着殿中那未曾停过的嘤嘤乐声,又似是附和着身侧吴德掌掴的响动。

    夏衫单薄,细小的碎片压在久跪肿胀的膝下令青莲疼痛非常,不过这还可以忍受,而此时让青莲无法忍受的是屈辱。太监吴信死死的摁跪着青莲,站在身后一把拢起青莲披散的长发,毫不顾惜往青莲反剪的双手上一缠,头发的拉扯使得青莲不得不仰面相对,无可躲闪,而吴德则站在青莲身前,抄起手板,左右开弓,丝毫不留情面的向青莲双颊上批去。

    吴德掌掴用的手板是紫檀木所制,木质扎实厚重,足有半寸多厚,打在脸上发出的声音虽只是沉沉的闷响,但不到片刻青莲就已高肿起来。兜打人不打脸,名家教养的青莲此时当着众人被无端打罚,这样伤的虽不是身体,却是体面,是君子的尊严!

    青莲仰起的目光不自主的望着身侧倚在宽大王座上击节而歌的嘉瑞的侧影,竟然觉得那一剪影似乎有些孤独萧索。无情的手板重重的落下,打得青莲脑中嗡嗡作响,无法细思,此时青莲就像一只引颈就缚的天鹅,伸仰着颈脖。青莲两颊早已高肿胀紫,两股鲜血从嘴角滑落,混合着清莹而无力的泪水,玉面上的血泪像是勾勒着的优美画线,划过下颚,淌下玉颈,流入衣衫,融进心里,血的炽热,泪的冰冷。

    看多了攀附权贵的谄媚,皇权失势的离落,为何在那泪水离离的眼中看不到如此令人嫌恶的目光,青莲,你眼中所流露的单单只是恐惧而已吗,难道我这样做还不够?本来早已看淡了这样傀儡无用的帝王生活,收起炽烈的恨意,过着这样风花雪月的无聊生活,可为何,为何见到了你,那样经久埋藏的嫉恨又迷漫开来,一点点遮蔽心头。

    嘉瑞看着身前青莲血泪交织的颜面,顾怜望怯的眼神,竟是那般如出一辙,心中怨恨喷涌而出,手中玉钗竟被生生折断在指间。

    折断玉钗的声响并不大,但王座前深谙帝王脾性的吴德却已经感受到了嘉瑞此时的怒意,撇下青莲,躬身上来侍候,重新递上美酒。“陛下,奴婢已经教训了童青莲二十板子了,您看现在?”吴德小心探问着。

    嘉瑞撇了一眼青莲现在难辨本色的脸颊,心中也有些不忍,青莲少言自己本就知道,现在人家又无大错,无端受了自己心内的邪火恨意,讨个饶便好。嘉瑞目光示意了一下,似是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嗯,带上来吧”

    “童青莲,还不谢恩赏罚?”吴德阴柔的说道,心中已是明白了帝王的心意,顺着帝王的赦罪的心思问话。青莲被带到王座前,其实已近青莲所受的远远不止那二十之数,更何况吴德手中是使了暗劲的,所以此时青莲高肿着双颊已是一句话兜不出来了,怔怔的望着高座的帝王,然后俯身下拜,然后依旧只是沉默,沉默。

    这样的沉默让嘉瑞微微有些不快,不是给了台阶了吗,居然还在拿乔。嘉瑞站起,想着要不亲自扶青莲一把,今日之罚也该揭过去了,毕竟还是有着几日情谊的。谁知酒意盛浓的嘉瑞一个踉跄,被贴上来的吴德一把扶住,耳中嗡嗡,可身前分明寂静。

    这种感觉让嘉瑞很不舒服,嘉瑞看了一眼跪伏着战栗的青莲,身侧一脸媚笑的吴德,殿中若无其事的笙歌,这熟悉的情境又让心恨燃起,不再看向青莲,无情的说道,“扶朕回内殿去,吴德,让他好好明白些规矩。”然后转身行。

    青莲忽然跪直了身子,怔怔看着曾经的英气逼人的瑞嘉步履不稳的消失在自己的眼前,嘴角翕动,终究还是未言一句。而嘉瑞分明听到了身后衣衫拂动o声,却没有回头面对,心中竟不知是不屑,不忍,还是不敢。

    折翼

    骤雨像是横荡沙场的大军,以冲锋的速度,侵袭着他的战场。不过是夏雨一场,皇庭院内却已花叶离落,秦正清徘徊在滴水如线的乐府檐下,看着暗的天幕依旧浓云翻滚,心中越发焦虑起来。还有小半会儿就要酉时二刻了,到时宫门下钥就出不了宫,为何青莲到现在还没有回来乐府,即使皇上试乐也从没有理由会逗留这么久的,要知道哪怕是宫廷供奉的乐师,没有宴乐晚上是不可以留在宫里的,所以秦正清此时万分焦急。

    远处的沉雷依旧一阵紧似一阵的传来,预示着下一场即将的暴雨,浓云,惊雷,庭中被摧虐的花木,青莲消失在高阶尽头的衣角,童屹昨夜郑重嘱托的神色,各种情景交织在的心头,让他不堪烦乱,秦正清终于再也等不下去,略想了下,朝宸禧宫处去。

    朝华殿位于整个皇城最北边,若现在从乐府前去那儿,定是在宫门下钥前赶不到了,到时遇上宫卫怕是会纠缠不清,所以秦正清选择去了较近的宸禧宫,童景瑜是一等带刀侍卫,在宫中有自由行走的权利,由他带引着去朝华殿,总会好很多,况且景瑜也是青莲的兄长。

    秦正清心中焦急,行色匆匆,转过一处回廊,抬头看见一个年轻的侍卫正带着在两个捧着文书锦盒的小太监跟随在身后,腰间的长剑更衬着那英武挺拔的身姿,那不是童景瑜是谁,秦正清大喜,立刻快步赶上前去。

    童景瑜看到秦正清焦急的样子有些惊诧,要知道秦正清也是童景瑜的教乐恩师,不过是他不善此道,恩师也未曾严逼过自己,但秦正清方正严谨的形象早已印在童景瑜心中,哪似今天这般揪着自己气急败坏诉说的样子。不过当童景瑜听闻恩师对青莲的担忧时,童景瑜也变了神色,快步向朝华殿赶去。

    童景瑜内心焦急,因为他知道青莲满身的伤痛,父亲无奈的隐忍,太后的无端的猜忌,帝王不明的居心,以及自己之所以能成为皇太后近随的深意,今天父亲称病未朝,皇太后就让自己拿着这样的奏折去朝华殿请皇上用御印,那可是让帝王自称无能辞请朝政的诏书啊,童屹只觉的皇帝这些年都已如此退让,慧敏皇太后还这样实在有些欺人太甚。好在父亲称病,交卸了京畿防备的军权,算是可以暂时搪塞过皇太后的猜忌,这样总能好一些。不过二十年掌军,那各种渗透的力量和培植而成的羽翼又岂是说断就断的,没了家世的庇护,青莲在帝王身侧又会有怎样的遭遇。

    越是盘算童景瑜越是感到心惊不已,自己不比少谙朝事的青莲,作为重臣权贵童屹的长子,童景瑜很清楚朝中各种纠缠的厉害关系,所以就更担心起来,大步如飞的朝华殿赶去,直溅得袍角一片地上的尘水,身后的秦正清和太监们都快跟不上了。

    当童景瑜并秦正清一行人尽快赶到朝华殿时,站在阶前所见到的景象,让担心青莲的二人心中猛的揪痛了一下,竟凌虐至此。只见青莲正跪在朝华殿前,低头散发,对着那开一扇的殿门,还未掌灯的大殿就像一个晦暗幽深的大口,就要把青莲吞灭。

    其实嘉瑞回内殿休息后吴德并没有再用责打来让青莲明白规矩,帝王维护的意思很明显,吴德怕现在打重嘉瑞若以后翻悔自己并无好结果,所以也没下狠手,但是吴德也并没有轻易的就放过了青莲。

    伺候嘉瑞走后,吴德和吴信就架着跪伏在地上的青莲拖出了朝华殿,让他在殿门外长跪思过,开始二人还拿着竹篦子在一边监视,当青莲跪不住的时候用力抽打两下,顺便再冷嘲热讽两句,后来看青莲咬牙挺着,觉得无趣二人也就自行离去,把青莲独自留在凄风冷雨中。

    其实青莲跪在檐内本也不能淋到雨,不过吴德阴损,将青莲摁跪在檐下漏水处,冷雨顺着檐角兽嘴打在青莲的背上。混合着尘土的雨水将青莲原本素雅的白衫浸染的失了本色,紧贴在青莲背上,印出深深浅浅痕迹,那丛丛嫣红刺痛了童景瑜的双眼,不禁失声哀呼。

    那样极尽忍耐压抑的呼唤,透过惊雷沉雨,让青莲从混沌中得一丝清明,迟疑的回过头来,涣散的目光吃力的凝聚了一下,看到了敬爱的兄长,儒慕的恩师,心中略定,想报以微笑,可牵动的唇角扯到了脸上伤处,一丝血迹顺势流下,迟来的疼痛却彻底击溃了青莲的意志,是那样无助而又无力的倒在了众人面前。

    看着青莲青紫斑驳的脸上犹自带着的那一抹薄薄的微笑,秦正清的眼角一下子就濡湿了,这还是不久前那个轻握嫩柳,爱不释手,轻笑欣喜的青莲吗。此时倒在一地雨渍中的青莲,就像是一只原本栖在九天莲池的白鹤,还未展翅翔游却被突然的狂风吹折了羽翼,生生坠落在这满世尘滓之中。

    惊镇

    下坠,身无着处,那样恶毒的声音是来自哪里,鬼殿?青莲像是堕下冰火相间的地狱,耳边萦绕的话语让他内心撕痛。

    “还算是秦正清的弟子呢,看手上也没几分货色,果然皇上看不上眼”

    “真是侮辱了当朝乐首的师名”

    “人家哪是来做乐师的呀,瞧那副小模样,勾魂着呢”

    “也是,最看不惯秦正清那老匹夫的假清高,不然哪里会有这样的弟子?”

    “果然娇弱,又没罚什么就跪不住了,还真真楚楚可怜”

    “你客气着点儿哟,以后他怕是皇上身边的新贵人了,杂家可是惹不起的”

    “啧啧,都这样了,还是色如桃花啊”

    ……

    那天初出府门的遭遇是青莲心头千转难解的结,是一种难以启齿的羞辱,深埋在心中的痛楚现在却被两个太监的嘲弄又血淋淋的剥脱出来,青莲心中难过,自己不堪倒也罢了,怎好让师傅也被辱骂了去。

    守着心中的信念,青莲一直在坚持,才失力昏倒片刻就又转醒,却发现自己身在一片温暖中,勉强的睁开眼,对上的原是兄长关切的目光。不能哭,要振作,不可以再让别人为我担心了,青莲告诫着自己,挣扎着想要从童景瑜怀中起来。

    童景瑜跪蹲着身子,将青莲的头轻轻的枕放在自己的手臂上,顾及着青莲身上的伤不敢放开怀抱,只是让青莲靠着胸膛轻轻倚着。即使青莲再怎样强自振作,在童景瑜眼中都是无助的颤抖。

    一只手轻轻的拨开粘合着血泪的散发,抚上青莲的额头,入手的滚烫让童景瑜心惊,怀中的身子分明是那样冰冷。不想再这样,分明早已就立誓不让青莲再受到伤害的,可为何今天青莲还是这样无力的倚在怀中。

    那个誓言有多久,童景瑜已经记不清楚了,只知道很多年前,童景瑜也是这样托抱着青莲,满手是血,那样的刺目的红色弥漫着他来去的整个人生,恩怨交缠,无法忘记。怀中破碎的身体只为从马蹄下救出任性傲慢的自己,救了一个时刻欺凌他的兄长,却从此伤了肩臂,废了乐技。

    童景瑜再也忍受不住,心中澎湃的情绪荡迭着理智,抱起青莲霍的站起,就在童景瑜转身带着青莲离开这冰冷的宫廷时候,一只厚重的手掌按在了肩头。虽然只是轻轻的搭放,却带着无上的威严与信服,童景瑜抱着青莲转身,对上嘉瑞镇定的目光。

    “青莲今天所受那是必然,你应该清楚,还是想想你今日所来为何,朕的一等带刀侍卫!”言毕嘉瑞不再看向童景瑜,转身离开,侍立在远处的太监们忙不迭迎上来服侍。

    其实早在童景瑜抱着青莲惊痛不已的时候,嘉瑞就已经来到朝华殿前,试想若要有人从宸禧宫来,自然是要早早通报的,而失神的童景瑜竟没有发现那个方才自己还在心中怜悯的庸君早已站在身后,并且在自己即将铸成大错的时候,出言点醒了自己!

    的确,童家的长子已被皇太后施恩成为了近侍,这本就是牵制手握皇城军权的童屹的一种手段,如若皇帝紧接着给予青莲恩宠,那么多疑的慧敏皇太后会怎样那是可想而知,即使嘉瑞对于皇权再怎样退让不争,可慧敏却仍会先入为主心虚的揣度,防范,攻击,再示恩,那样最终伤害的不是身有功勋的童屹,不是荣宠晋升的童景瑜,必然只有身无长物,任谁可欺的青莲。

    嘉瑞只是那寥寥数语,童景瑜就被点醒,即使皇太后再怎样恩宠,他还是皇帝的臣子。青莲被小心的放下地,秦正清赶忙过来相扶着这个备受凌虐的心爱的弟子,而童景瑜则再无停留的迈入了朝华殿。

    此时朝华殿已是华灯高照,整个殿堂熠熠生辉,不似殿外惊风电影,暗影幢幢,而皇帝嘉瑞就高高在上的坐在那耀眼的王座上。童景瑜深吸了一口气,低着头镇定的走向前去,跪拜觐见,然后抬起头看向龙颜,目光清灼,心中百感。嘉瑞,既然一切你都明了,为何还要这样明目招摇、无所顾忌的让青莲进这宫来!

    扇画

    秦正清怀抱着不住颤抖的青莲,心中难过,不过前后二三个时辰的光景,先前那个乖巧素净的人儿却被欺侮到这般地步。只见青莲的眉下一片青紫肿痕,难辨原先玉色,扇睫挂着泪水轻轻的扑动,似是无力睁开,紧蹙着眉头强忍痛楚不言,牢牢抓着自己衣袖的双手却透露出心中的恐惧。

    秦正清不知道几日前青莲被童屹狠狠的责打过几回,看到他背上浸印出的血痕和如今痛苦的神情只当青莲在这朝华殿被欺辱打罚,心痛难当,只盼望童景瑜早些出来,好带着青莲离开这吃人的宫殿。

    可是当太监传来皇帝口谕,秦正清的滚热的心火瞬时被扑灭,“新晋乐师童青莲,目无君上,触怒天颜,故留在朝华殿谢罪认罚,以正诚心,不得回朝。宫廷乐首秦正清,教徒无方,罚回乐府闭门思过半月,已精乐技,以束子弟。钦此!”吴德说完就示意两个小太监去扶倚跪在秦正清身边接旨的青莲,竟是立刻要强行带走。

    青莲无力,拉扯间望向秦正清那凄凄哀哀的眼神,竟让这年逾半百的先生热泪盈眶,自己即将禁闭乐府,将这柔弱的徒儿独自弃在着沉浮的宫海之中,不知少谙世事的青莲又会遭受怎样的情事。

    秦正清心中沉痛,但是却也强忍着轻轻慰藉,以一个长者的关怀给予青莲希望信心,“青莲,你千万要好好的,凡事仔细这些就不会有事,要明白雷霆雨露皆是君恩。记住,宫中你不是一个人”

    “即使我不来,景瑜也会来看你的!青莲,你要好好的,好好照顾自己……”朝华殿前秦正清不敢高声,关切的话语消散风中,看着被带走青莲,秦正清心中难过,也不知最后几句青莲听到没有。

    童景瑜辞出朝华殿,站在长阶上,雨风扑面,浓云沉雷,依旧如故,只是那雨却迟迟未曾落下,不知天公是在犹豫还是再挣扎。抬眼四顾,宫灯如豆,飘摇在两个送行太监的手中,映出远处秦正清落寞的背影。青莲,你就这样从我身边被带走了,没有再见到一面。

    既然不见青莲,童景瑜不再留恋,带着拿到的东西,快步走向宸禧宫复命。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回廊旁才点燃的宫灯在疾风的肆虐下不断的被扑灭,留下眼前一片暗影,可那暗影下又有多少眼睛看向自己?

    匆匆回到宸禧宫,童景瑜却没立刻见到皇太后复命,慧敏去小佛堂用斋去了。童景瑜回到了自己的值房,换下污湿的衣衫,整了整装束和思绪,之前皇帝劝解的睿语,之后随常的庸色,各种徘徊在童景瑜脑中,到底孰真孰假,辨别不清。童景瑜从榻上站起,看着眼前青绫被冷,烛泪残红,不再耽搁,直去宁书房候见。

    看到恭谨的侯等在宁书房童景瑜,慧敏皇太后心中还很是满意的,本就只是试探,未烦周折,童屹之子在眼前又是如是乖顺,慧敏心情大好,原本下延的凤目也略微有了弧度,漏出些许笑意。

    童景瑜从叩见复命,到谢恩辞出,一直是低着头的,心中烦乱,只觉的那些弄权者的心思就像是一张越收越紧的网,简直让人窒息,也没听清慧敏最后恩赏了什么,童景瑜就匆匆辞出,竟像是逃离一般,这样的宫廷,青莲又怎会受得了?

    王义送出童景瑜,看见他袍中滑落出一把竹扇,低头拾起展开,仅仅看了一眼赶忙收入袖中。王义早已看出童景瑜今天无心奏对,故并没有出言提醒,还是抽空还给他吧,告诫着在太后面前不要再带这样的东西。王义转身,又满脸堆笑的回到了慧敏身边侍候。

    “听王耻回报刚才朝华殿宣了太医,想嘉瑞今天把童青莲折腾的够狠啊。”慧敏对着躬身在侧的王义开口,“不过,最后说那个青莲可是被送到了澜台,哀家记不清楚了,可是?”

    澜台,怎么又是和前朝宫中禁忌相关的东西?王义小心的奏对,“回太后娘娘的话,童青莲是被送到澜台去了,的确被折腾的够惨啊,脸被打得像个,嗯,像个猪头一样了。”王义故意说些混话对付,让慧敏高兴着些。

    果然从刚才问话后,就一直沉眉静静抚着自己手上尖细指套的慧敏又扬起了嘴角,毕竟嘉瑞今天的所做自己还是满意的。

    看慧敏心情尚好,王义接口“太后娘娘,要不奴婢现在把燕窝端来吧,娘娘再用些?”慧敏舒展开眉头,身边有个贴心人还真是好啊,自己刚才在佛堂用斋的确不多。看太后点点头,王义正转身却又被叫住。

    “小义儿,刚才你拾了童景瑜什么好东西啊,藏着掖着呢”慧敏笑言。

    王义心中略惊,却不动声色的说道,“也没什么,童侍卫刚才掉了一把画扇,奴婢拾了一会儿好归还的。”

    “哦?童景瑜还带着这样风雅的东西啊,平时倒也只看他弄刀剑的,来,拿来哀家瞧瞧看,莫不是哪家小姐送的信物哟”慧敏道。

    王义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太后目光灼灼,让人难避,何况自己为奴下的又怎好不遵吩咐,只希望事过多年,可以轻易的揭过去。

    王义恭谨的递过画扇,把玩着手中的画扇开口“是上佳的湘妃竹呢,果然童家的都是风雅人。”慧敏随意说道,然后便轻轻展开扇纸,扇面上工笔描摹的佛前莲图跃然眼前,而慧敏适才还言笑晏晏的神色顿时凝结成霜,而那一纸扇面正是青莲日前仔细描画,送予兄长的礼物。

    发绣

    扇骨一点一点的在慧敏手中收拢,直到那一幅莲图彻底的消失在在眼前,只余雕镂竹骨。慧敏抓着画扇的手紧紧的握着,那簪花鎏金的指套在掌中留下深深印痕,却又似刺进心中得那般疼痛。

    往事不堪回首,扇面可以合上,但是那带着同样莲图额冕,绝世风华的人影又怎可能从脑中抹去,只要见过一眼就绝不会忘记那种日月争辉的光彩,而也正是他,夺走了明宗的心,让自己沉沦于这权势的涡旋,自惩为初直到现在难以自拔。颜澜,纵使你和你所爱之人已经粉身碎骨,我心头怨怒依旧难消,哪怕梓烨怎样亏待你,你也绝不可以违逆我深爱的烨君,此恨难消,包括任何与你有关的人!

    沉寂许久,慧敏慢慢松开握紧的手,徒留掌中血痕,青莲为名,澜台留处,真的只是巧合?那银镂点翠的额冕不是应该同人一起葬身悬崖?那月国皇室传镇额冕上的莲图又怎会无端重现?慧敏慢慢的舒展开眉头,可眼中烁放出的狠厉目光让人遍体生寒。慧敏抬手似是无意的把画扇丢给王义,而身侧已是冷汗淋漓的宸禧宫大太监忽的松了一口气,一溜烟的退去,惦记着他的燕窝去了。

    一场疾风骤雨带来了初夏的清爽明艳,雨润过的宫中一切都显得是那样亮丽,这样的美好还因为它的平静。青莲禁罚在朝华殿已经四天了,像是一滴散入深潭的水,不见声息,又有多少人知晓那原本鲜活的人儿在这四天之内经历的多少次死生跌宕。

    素月怀胎十月,颠沛流离,产后又失于调养,所以青莲自出生以来就有不足之症,即使后来在童府这样显贵府第调理将息,那气虚血弱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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