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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卫替身为后——唐一张(3)

    他按了按太阳穴,进了暖阁,由着宫人们更衣换上常服。
    靳久夜何时走的?贺珏随口问。
    老宫人躬着身子答:陛下安排的早饭影卫大人用过了。
    答非所问,跟在老宫人身后的小宫人眼睛都瞪圆了,师傅干什么呢,莫不是老糊涂了?
    然而陛下嗯了一声,面上没什么表情,亦没有开口斥责。
    小宫人想了想,偷眼瞅了瞅陛下,又瞅了瞅师傅,突然觉得自个儿在暖阁当差实在有太多要学的了,且等着练吧。
    换上轻便常服,贺珏出了暖阁,照常在勤政殿看折子,中书舍将折子分了类,要紧的倒没什么,大朝会上都议过了。反倒是请安折子一大堆,摞得有一尺高,贺珏随手拿一两本,末了都要提一下今年的秋选。
    各府衙简直无一例外。
    还有稍远的州郡,前头刚来一封,后头又来一封,真当天高皇帝远,他不能将人捉来惩治一顿了。
    贺珏看着看着黑了脸,今次在大朝会上也多半吵这个,正经事没议论出个结果,却非要贺珏露出几分中意谁的心思来才肯罢休。
    他这皇帝当得还要看臣子们的眼色不成?
    陛下,小齐大人在外头求见。老宫人进来禀报。
    贺珏撂了折子,准备站起身,忽而又坐定了,拿起另一边的,目不斜视道:让齐乐之候着,朕看完这几道折子再见他。
    老宫人应是,出去照应了。
    贺珏没那个心思看了,百无聊赖地扫了眼偌大的宫殿,空荡荡的没个人气。
    一边的窗户半开着,从外头透进来几缕风,夏日里裹着热气,乞巧节还有十几日才到,秋选约莫要轮到中秋前后。贺珏思忖着,心里愈发烦躁了几分。
    压了两三年的选秀因着齐乐之撕开一条缝,那些世家们个个像虎狼嗅着了腥味,甭管当今天子是念着哪位公子小姐,既然开了后宫,自然能往里头塞人了。
    然而正主却是个一无所知的,赶着乞巧节要成亲,撂下他这个孤家寡人如何堵悠悠众口?
    贺珏思来想去,愁绪又涌上心头,心里又气那人不解风情,又恨自己不是个昏君。
    靳久夜也是个闷葫芦,惯不会安慰自己,除了陪自己喝酒打架还能作甚?他就这么一个兄弟,这会子也不见了人影,轮到他一个人与齐乐之对峙,实在是不爽至极。
    气了半晌,贺珏冷静了片刻,不由得想,眼下才刚从大朝会上下来,这时候齐乐之来见他作甚?
    来人,召齐乐之进来。贺珏开了口。
    伺候的小宫人在外间角落里隔着帘子应声,转头出去,不一会儿那位传说中人人称颂的青年才俊便进了殿。
    臣参见陛下。齐乐之行礼。
    齐家家主位及内阁首辅,他们家可算是当朝最重礼数的,因而齐乐之连跪拜都显得风度翩翩。
    贺珏坐在上首,静静地看着齐乐之,起来吧,有什么事?
    他俩一块长大,打小在国子监读书,彼此熟识得很,齐乐之起身后就少了几分做臣子的拘谨,笑道:陛下,臣不日成婚,亲自给您送请柬来了。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大红色的册子,带着一脸温煦的笑容递到贺珏跟前,若是不便出宫,贺礼可得送到。
    本来是玩笑话,贺珏却反常地没有应声,只接过了请柬,扫了一眼,什么日子?
    齐乐之道:阿瑶想在家过乞巧节,定的十二,两家儿都看过,是个宜嫁娶的好日子,也合我俩生辰八字。
    要成亲的人,脸上总是不自觉带着笑。
    往常贺珏看着也心生欢喜,今日却觉得刺眼得很,他点了点头,朕记下了,若无要事便亲自走一遭,但这,也说不准
    齐乐之表示理解,自然,陛下国事繁忙,臣都明白的。
    他也不是个笨槌,几番交谈看出了贺珏不太高兴,因着幼年伴读的情谊,年纪相仿之下,他与贺珏要比旁人亲近些。
    于是便多了句嘴,陛下可是因今日大朝会吵闹,心情不大舒畅?
    贺珏抬眼,何以见得?
    若要深究,齐乐之问这话已然冒犯,治个揣度君心的罪也未尝不可。
    但齐乐之清楚,贺珏打小没什么朋友,亲兄弟也隔着一层争储的沟壑,平日里没得亲近。
    因而他问了一些逾矩的话,也不算什么,就当闲话家常了。
    齐乐之道:早间在太极殿上,臣就看陛下脸色不虞了,是以借着送请柬的由头过来问问。
    贺珏听到这话,脸色缓和了许多,你倒有心。
    偌大的后宫没个主子,前朝哪个世家不急?偏偏陛下又执拗得很,这大半年来,便连父亲都在我耳边念叨了许多回,生怕皇嗣凋零
    贺珏难得笑了笑,你这话倒客气得很,莫不是都担心朕绝了后?
    齐乐之亦笑道:臣也是顶着压力,回回都要替陛下想辙应付父亲的盘问。
    贺珏来了好奇,哦?齐阁老如何盘问你?
    齐乐之道:自然是催臣向陛下打听打听,这心上人到底是谁,莫不是哪家的公子?若真如此,后宫怕没娘娘了。
    贺珏脸色一顿,整了整书案上的折子放回原处,才不紧不慢地回了齐乐之,若真是哪家的公子呢?
    齐乐之爽朗一笑,陛下喜欢谁,都是那人的福气,前朝那些个老迂腐只顾自个儿荣华富贵,哪里懂得人间疾苦?陛下也是人啊!
    贺珏问:那齐家呢?朕可知道齐家女待字闺中的可不少,敢情没动进宫的心思?
    说话的语气一如往常,但字字却戳在了要害处,一个不慎,便能落个满身罪名。
    齐乐之拱手,恭敬道:若能更进一步,齐家亦是求之不得,可臣以为,情这一字,最重两情相悦。陛下数年奔波却又克制己身,想必是心里念着一人吧。这一年来朝野上下动静不小,陛下又不肯与臣明说,想来是极为珍视了。
    是,珍视极了。贺珏定定地望着齐乐之,那张年轻俊美又无比熟悉的脸。
    齐乐之并未察觉,他正色道:无论陛下作何抉择,臣与齐家,定当鼎力支持。
    贺珏手指轻轻敲了敲书案,看起来漫不经心,若是让齐家送个公子进宫呢?
    齐乐之闻言,愣了愣,陛下
    贺珏静等着。
    齐乐之道:自臣之下,尚未婚配的公子年纪最大的,刚不过十三。
    贺珏道:你也尚未成婚。
    齐乐之立时跪下,臣,不能负阿瑶。
    第4章 靳久夜的身子朕昨夜看过。
    没有说太多的话,连解释也无,贺珏却听出来了,齐乐之决心之坚定,是连死都不怕了。
    他垂下眼睑,微微勾起唇角,笑了,朕求不得爱不能,心里苦的很,你却大肆张扬办喜事,岂能不好生吓你一番?
    贺珏起身,从书案后走出来,亲自将齐乐之扶起来,语气里带着多年挚友的熟稔,你倒当了真,害得朕好没意思。罢了,朕定会亲自去府上贺你与阿瑶新婚之喜,且等着接驾吧。
    齐乐之亦笑了,君命难为,陛下真快吓死臣了。阿瑶若是知道你去,怕是欢喜得不得了,她素来最喜欢陛下。
    贺珏笑道:那你怎么没替她请封?论齐家之功勋,封一个诰命夫人绰绰有余。
    齐乐之经过刚才紧绷的情绪松懈下来,人也松快了许多,那得看陛下的意思。
    贺珏道:长公主就这么一个女儿,再高的尊荣她也当得起。
    有了这话,册封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齐乐之很有眼色地略下不提,趁着贺珏亲近,他忍不住问:方才陛下说求不得爱不能,臣跟在陛下身边多少年,还从未见陛下如此。想来用情至深,不知是何人有这等福气得陛下深情以待?
    贺珏看了一眼齐乐之,发现这人当真是好奇,竟是半点都不往自个儿身上想,于感情一事实在单纯。
    他不由得在心里苦笑,那人尚不知朕的心思。
    齐乐之琢磨着,定然是他熟识的身边人了,想了一圈也没个名堂。
    正待发问,贺珏一句话堵了他的嘴,他只当朕是兄弟,没有半分心思,你也不必猜了。
    齐乐之想了想,也不刨根问底,若有朝一日陛下修成正果,自然天下人皆知,臣便祝陛下心想事成得偿所愿了。
    贺珏笑了笑,不应声。
    殿外伺候的宫人寻着机会,又进来递话:太医院苏大人求见。
    太医院?贺珏皱了皱眉头,让他进来。
    苏回春进来得很快,几乎跟着小宫人前后脚,齐乐之都来不及告退,便见他扑倒在殿中:臣叩见陛下。
    何事如此慌张?
    苏回春道:臣一刻钟前刚去了玄衣司,影卫大人高烧不退昏迷不醒
    贺珏一听,疾步往外走,他知道靳久夜身上带着伤,若是因此感染了,要命也是几日之内。
    他见过太多烧热不退去了的人,心里着实急了。
    苏回春跪在地上,连呼:陛下慢行。
    贺珏怒道:若是靳久夜有个好歹,今日你拦着朕,朕便摘了你的脑袋。
    苏回春嗫嗫不肯退。
    贺珏怒狠了,欲抬脚将其踹开,齐乐之连忙上前拦,陛下,苏太医方才去玄衣司看过了,那边定然有太医院看顾,这会儿大人过来回陛下话,陛下不妨耐下性子听一听。
    贺珏闻言,说吧。
    苏回春喘了口气,颤颤巍巍开口,影卫大人的病情来势汹汹,又不让臣等近身查看,且刚从南方湿热之地回来,臣担心是瘟疫之症
    那你来寻朕作甚?贺珏气炸了,靳久夜那性子你也清楚,他常用的药也是太医院开的,若他没了意识不听使唤,便让玄衣司暗侍卫绑了,你自然能望闻问切查个明白。
    他都病了,几个暗侍卫还压不住他么?贺珏越想越气,朕去看看!
    陛下苏回春又拦,若是影卫大人犯老毛病,臣也有法子诊治,只是
    苏回春下意识看了一眼在场的齐乐之,贺珏怒不可遏,吞吞吐吐作甚?
    臣听闻,影卫大人昨夜宿在勤政殿苏回春小心翼翼地瞥着贺珏的脸色,陛下与影卫大人接触甚密,不妨让臣先把脉查看一下龙体。
    果然,这话一出口,齐乐之的神色也古怪了一瞬。
    他想起方才贺珏说的几个关键词,兄弟,没心思,尚不知种种迹象表明,贺珏念着那人时日已久,必然是常在身边见着的,多半藏了些只能看不能碰的苦楚。而眼下以贺珏对靳久夜的重视,齐乐之觉得真相仿佛呼之欲出。
    贺珏没察觉齐乐之的猜测,他听了苏回春的话,脸色难看至极,朕好得很,不必瞧!
    苏回春哪里肯,跪求道:陛下,龙体为重啊!若真染了疫情在宫里,臣不得不力保陛下而弃他人
    你想得真够长远的!贺珏气笑了,靳久夜的身子朕昨夜看过,他身上有伤,连着几日奔波没有及时处理,昨夜才将将敷上药,若有烧热也是那伤引起的。
    可苏回春犹疑地开口,影卫大人从前也受伤无数,有次差点儿连命都没了,也不像今日这般臣实在不放心,不若陛下容臣观一观脉象,也算是对朝野上下有个交代。要知道,疫情通常从口舌唾液,伤处血液,以及
    够了。贺珏再不制止,这太医院的老学究还不知说出什么来,你要看便看吧。
    他走到旁边的椅子,一屁股坐下,伸出手腕搭在扶手上,一副你要看赶紧看的不耐烦样子。
    苏回春跪坐在贺珏跟前,小心翼翼地搭上贺珏的手腕,捏了脉闭眼凝神,过了一会儿,喜道:陛下果然无虞,只是体内火气重,可得静心养性。
    贺珏嗯了一声,既如此,苏太医还不赶紧回玄衣司?朕今日凭着你这般闹腾,你若耽搁了靳久夜的伤情,那便新账旧账一起算!
    苏回春连连称是,窝着像只鹌鹑,刚才那不怕死的气势全没了。
    又成了一个糟老头似的。
    玄衣司。
    靳久夜的居所一如寻常暗侍卫,一间不甚宽敞的屋子,窗户开着,还能见着亮。
    贺珏踏进屋内,便觉得逼仄了许多,往常也念了几回换个地方,偏生靳久夜说他不常住,权当偶尔休憩之地,实在用不着铺张浪费。
    这人什么地方没待过,连臭水沟都能窝一宿,贺珏拗不过他便由着去了。
    偶尔这人带着一身伤回来,他便拉着人同寝同食,逼着人吃好睡好养好伤才作罢。否则这人就跟铁打的,改明儿又带着任务出去了。
    好像刀子不出鞘,出鞘不见血,便能要了他的命似的。
    贺珏走近前,见靳久夜面朝外趴在床上,眉头微微皱着,似是不太舒服。
    怎么让你家大人这般躺着?贺珏质问旁边的暗侍卫。
    暗侍卫为难道:头儿背上有伤,不能平躺了。
    连他也佝偻着背,说一句话都忍不住龇牙咧嘴,贺珏起了疑,今日玄衣司怎么了?
    暗侍卫连忙跪下,陛下恕罪,昨儿夜地牢出了纰漏,值守的都被罚了,头儿也罚了自个儿。
    他贺珏想为靳久夜争辩两句,忽然又想起这人的臭脾气,不免叹了口气,是朕昨儿留了他在勤政殿,他既不当值,何苦这样受罚?再者玄衣司出再大的纰漏,有朕在,有他靳久夜在,又能算什么?
    贺珏伸手触及靳久夜前额,烧热滚烫,他心里一揪,语气也不好了,他腹上也有伤,伤得极重,想来是与贼人交战时中了杀招,好在没丢了性命。你们这般让他躺着,压迫着伤口又该出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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