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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仙外卖——画眉郎(50)

    他诺在心里给自己打气。又在讯息的最后加上一句,如果近期有精怪将外卖订单送到家里,希望水獭妈妈能帮忙说明情况,可以等待的订单都会在他诺上工后优先处理。
    想到这里,他诺不禁叹了一口气,才开张就歇业的买卖,想必天底下除了他也没什么人能这么干。希望这不会影响他的专业口碑哦,他忘了,没有生意哪来的口碑。
    想到自己简陋的起点和遥远的目标,他诺稍微难过了一会儿,不过也就只有一会儿,他很快又劝好自己。反正还有一辈子时间,不必着急。他一直都是只乐观的小海獭。
    一切都安排妥当。并没有到休息的时间,他诺得抓紧时间练习,争取在眼睛完全看不见之前能够尽可能地在盲眼状态下熟悉一只獭的生活。罗飨对他诺没有限制,小海獭可以去家里的任何房间去探险。以人类的标准而言,罗飨家再简洁不过,几乎没有什么现代家具,整个院落显得大而空旷,他诺有信心可以闭着眼睛行走其中不被绊倒。
    他诺想不明白为什么家里还有很多空房间,罗飨却只有一件卧室。他就像一个暂时借住的旅人,只随身携带基础行李,可以随时毫无牵挂地离开。他对于房子并不上心,对于杂货铺也没有什么责任感,对很多事情和人都显得漠不关心,一切的一切都看起来很随意,懒得用心,懒得维护,这样才能走得潇洒。
    他到底在想什么呢?
    他诺认真地思考着,一对黑豆豆眯起来,眉头挤做一堆。
    他又在忙什么呢?
    想明白罗飨并非是甘愿呆在此处后,他诺更加好奇小老板的工作日程。大罗杂货铺的主业大概并非销售经营,否则有这样一位甩手掌柜,再好的底子都会被败光,更遑论盈利。
    他诺对于罗飨的行踪产生了一股空前的好奇心。他发觉自己再也无法关注其他事情,哪怕是他对于即将失明的眼睛的担忧也无法打断他的思路。当然,在他心底的某个隐秘的小小角落,还隐藏着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心思,他诺试图用忙碌的探索去遗忘他关于也许某天小老板会不告而别的担忧。
    在这种强烈的好奇心驱动下,他诺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罗家内外,企图找到些许蛛丝马迹,能主动揭露罗飨不为人知的生活。然而什么也没有,这座大屋子和它的表面看起来一样,干干净净,坦坦荡荡。
    不过,他诺也不是全然无发现。在围墙不起眼的角落里,他诺撞见没跟着罗飨一起上班的小白伞。他诺吓了一跳,他一直以为小白伞罗胖胖和罗飨形影不离,白天都不在家才对。如果胖胖在,为何家里这么安静呢?也许这几天都是胖胖在家陪着他?
    而此刻,小白伞罗胖胖正蹲在蔷薇丛里,认认真真地观察一群小蚂蚁购物。那些忙碌的小蚂蚁,每只脑袋上都举着一块硕大肉粒,兴冲冲地往家里赶去,就像一群赶上超市鲜肉大减价欢天喜地抢购的大爷大妈们。
    幸好他诺看不清楚,否则他肯定会被蚂蚁拖行留下的黑色斑驳血迹吓到的。
    那些令人心生惧意的痕迹在干燥的地面上交织,形成地图一样犬牙交错的图样。
    秃尾巴猫
    真是一把古怪的伞, 他诺心想,面上乐呵呵地和胖胖打招呼。
    说起来, 罗胖胖这个名字也透露着一丝古怪。也不知道小老板为什么要给自己的雨伞取这样的名字。不过胖胖听起来还是蛮可爱的。小老板肯定是有一颗很天真的童心的嘛。想到这点,他诺忍不住捂住嘴噗噗笑出声。
    罗胖胖,一如既往的, 忽视了他诺的招呼, 甚至连眼神都没有给他一个作为一把伞,胖胖当然是没有脸和五官的,但他诺总能自动定位到它的脸部区域,感受到来自它的目光,就像它是真正有情绪有态度的生命体一样。
    说不定胖胖也是一只小妖怪呢。他诺这样想着,觉得自己很有道理。小老板这么厉害,家里养着一只千年成精的雨伞好像也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不过,雨伞这样的死物居然也能修炼成精,果然还是封建迷信吧。
    罗胖胖又径自蹲了大半个小时, 那群蚂蚁总算把污秽都收拾赶紧了。这时, 小海獭站在院子里,冲它连连挥手,邀请它和自己一起泡澡。
    我们就在院子里泡, 今天的水闻起来味道很不错哦。他诺盛情道。
    随着夏天的降临,日头被拉长, 时至下午的尾巴, 太阳仍挂在上头, 要落不落。持续的日照给地面带来干爽温热的触感, 空气里酝酿着甜甜的花朵和果实的香气。
    啊,夏天。
    胖胖居然没有拒绝。
    勤快的绿色大脚盆给自己蓄满水。他诺以一种高难度的从锅边淋入的贴饼子姿态滑入脚盆里,溅起不小的水花。然后,他迅速打了两个滚儿,用冰凉的清水将浑身的毛毛表面沾上水。罗胖胖自觉地插在脚盆边缘,歪头正好能遮住他诺的脑袋和小肚子,就像一朵装饰果汁用的牙签雨伞。
    他诺将身体摊成一张软绵绵的厚饼,舒展四肢和尾巴,舒服地发出一声长叹。他那长着蹼的两只后爪呈八字形张开,和摆动的尾巴一起,帮助身体能够在水面上尽可能地保持平衡。
    真是漫长的一天呀。
    他觉得有必要用一个舒适惬意的搓盐澡来犒劳一下忙碌了一天的自己。他诺从毛毛里翻出珍藏的一小罐海盐,唰唰唰将晶莹的海盐颗粒撒在肚皮上,然后用手掌沾着盐粒认真地搓揉起厚实的毛发。他一丝不苟地专注于搓澡大事,从肚皮到脸蛋再到头顶和后脑勺,搓得很用心也很投入,每一个不被注意的角落每一缕打结的毛发都被精心照料到了,巨细无遗。
    脸蛋是最需要精细对待的部位,用法要稳,力道要足,先向下按,然后由下往上推,挤出一个漂亮的笑脸。眼窝要认真搓一搓,再搓一搓,揉搓面要小。别忘了耳朵,手势变缓,顺着耳廓来一个轮刮,顺势搓一下后脑勺呃,爪爪有点短了,够着后脑勺有些吃力,不过没关系,意思一下就行。
    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在人类之中流传着一个可怕的谣言:只要定期做揉脸操,就可以让脸变小。这个传言让他诺担忧不已,闲暇时,他一天要花上无数时间整理毛毛揉搓脑袋,要是脸颊真地揉小了可怎么办?
    幸亏这个传言是假的,揉脸可不会让脸变小。大脸可是天生的!他诺很骄傲。
    在反复磋磨中,小海獭的毛毛重新恢复蓬松健康的状态,浓密有光泽,在晚霞的吹拂下,微微抖动着。
    完美!
    他诺幸福地眯起眼睛,轻轻甩动着后肢和尾巴,在脚盆湖里荡漾着。长时间的毛发整理很是累獭。他诺张着嘴打出一个长长的哈欠,眼睛里涌上水汽。他有些困了,想伴着微波舒服地睡上一觉。不过,他并不习惯一只獭睡。
    海獭习惯在水面上仰着睡觉,若是在野外,海獭睡觉时无依无靠,很容易被海浪冲走。出于本能,他诺自己一只獭去湖面泡澡时,总是会利用周围的水草将腿脚捆住,以防睡着后不自觉地飘远,再也回不到原来的地方。
    当然,他最最羡慕的是有同伴的海獭们。据说他那些远在异乡的海獭同胞们睡着时可以彼此爪牵着爪,连成一片,紧密相连,不用害怕被水浪冲散。
    想到这里,他诺忍不住睁开眼睛,伸出一只毛乎乎的前爪,握紧又松开,将各个爪子尽可能地分开,认真端详起来。他的爪爪灵活有力,看起来相当健康,肯定很好握吧。
    如果小老板也是一只海獭那该有多好呀!他诺再次这样想到。他也想握着小老板的爪爪在水面上睡觉。如果能相拥而眠,哪怕第二天早上发现已被水浪冲到陌生的地方不知方向,只要两个人在一起就什么都不用怕。
    算了,他诺也明白,找同伴这种事情是不可强求的。眼下的生活已经足够美好了。他是一只知足常乐的小海獭,自己一只獭泡澡也挺好的。虽然,这时候如果能再有一小碟海盐烤虾就更美妙了。但是但是他诺甩了甩脑袋,水珠溅到胖胖的伞面上。他诺在心底再次教育自己,做獭不能贪心。他已经提前探好了,今天的厨房里只有鱼糊糊,这意味着他的晚餐将是非常质朴简单的一顿。
    鱼糊糊虽然不够完美,他诺心生一丝小失落,但他还是珍惜地将食物吃下。搓澡后带来的美好感觉一直维系到他诺上床睡觉。他预感到今夜会有一个甜甜的美梦。
    不过,他猜错了。
    他诺的梦里并没有香甜的大虾,他是被一阵难言的苦闷感闹醒的,睁眼的时候感觉胸口似乎被什么东西压着,几乎有一座大山那么重,他的胸口都要塌了。可是没等他诺感到奇怪,就发现令一件更为震惊的事情。
    周围好黑呀。
    罗飨的卧室的开窗很特别,也不知道是怎么设计的,只要是有月亮的晚上,不管月亮挂在天空的哪个角落,凉凉的月光都能透过窗户准确地盖到他的肚皮上,就像一块小毯子。
    今夜却没有,连一丝亮光都寻觅不到。
    难道是他记错了,今天晚上是没有月亮的?他诺不禁皱起眉头,可就算没有月亮,院子里也不至于暗不见光,总归睁眼后还可以大致看出屋内陈设的轮廓。
    除非
    他诺伸出爪子捂住眼睛,喃喃自语道:我看不见了
    意识到这点时,一股难以名状的寂寞感涌上心头,几乎将他整个淹没。他诺放任自己沉入悲伤的水底,在心里默默喊着罗飨的名字。如果有一个人能陪着,明白他所有的痛苦,哪怕只是用并不温柔的沉默回应他,该有多幸运。
    他诺以为他已经很坚强了,也做好了各种预设和准备。没想到,事到临头,他还是惊慌失措起来。
    现在还是晚上吗?还是已经天亮了?为什么这么安静呢?我的肚皮上还有月光吗?
    他胡思乱想着,略带伤感地揉搓着眼睛。就在这时,他清楚地意识到,他胸口上躺着的不是一座大山,而是一只活物。
    它在呼吸。
    他诺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那是什么?
    一向胆子很小的小海獭浑身微微颤动着,害怕得紧紧闭上眼睛,哪怕他此刻已经看不见了。
    呼呼
    他感受到迎面扑来的暖暖的湿气,带着一丝诱人的鱼腥味。
    它在打哈欠呢。
    他诺忽然就镇定下来。不知为何,在最初的慌乱过后,他察觉到趴在自己身上的这只大家火也许并没有恶意。他在心里不断为自己打气,终于下定决心,开口小心翼翼地打招呼道:你好,我叫他诺,你是谁呀?
    回答他的是另一声哈欠。
    他诺想了想,又问道:你来我家里做什么呀?他想到另一个更大的可能,于是又道:你是不是想找罗飨?他今天不在家哦。
    无人应答。
    他诺猜测,这只大家火可能并不会开口吐人言。他成精了吗?是什么动物呢?他诺发现自己胸口到肚皮那里特别地暖和,觉得对方肯定也长着毛毛,说不定还是件奢华的皮大衣。想到这里,他诺瞬间爪爪痒了。他好想摸摸看。
    他诺钟情毛绒绒的东西,比如他就很喜欢自己的肚皮,不过就算是他自己的毛毛也是偏硬的,不是非常顺手。水獭一家虽然也有很不错的皮毛,但由于常年生活在水中,水獭们的毛发是以防水保暖为目的的,手感上并不如何迷人,连他他米这样的小崽摸起来都有些扎手,他诺不是很喜欢。他听别人说,猫猫和狗狗们的毛毛是最好摸的,只可惜小海獭从来没有猫狗朋友,无从判断。
    越想越心动,他诺偷偷地挪动着爪子,凭借着本能向大致的方向摸去,一点又一点,终于,他触碰到一丝丝暖意和软绵绵的触感。
    果然是毛毛!
    他诺激动了,壮着胆子又往前伸了伸。
    好软呀
    他诺心情荡漾。
    对方似乎并无意拒绝他的触碰,仍旧呆在原地没有动弹。这绝对是好兆头呀!他诺坚信自己终于可以交上一位货真价实的毛朋友,可以摸的那种。
    他继续往前,更加大胆地摸上一大片顺滑柔软的毛毛,顺着纹路往下走。咦,居然是爪子吗?他诺不自觉地下了点力气按了按。
    连爪子都这么软!
    不可思议!
    他诺觉得自己宛若躺在云堆里。
    大家火终于动了动,不过并没有甩开他诺的爪子,只是翻手将自己的爪子搭在他诺的爪子上头,然后立住,再次静止了。
    他诺还躺在云里,丝毫不介意爪子在下面。他忘记了眼睛的问题,忘了自己的伤感,满心满意都是怀里的大毛毛。
    也不知道大家火会不会游泳,能不能和他一起搭着爪子漂着睡觉。
    你要不要再躺过来一点点,我们可以挨着一起睡。他诺热情地提议道,丝毫没有察觉到这样邀请一位陌生的动物是多么唐突以及多么危险的一件事。
    不过大家火显然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它抻了抻前肢,做出一个伸懒腰的姿态,然后缓缓地从他诺的胸口上站了起来。它浑身的重量都落在四枚软软的爪子上,他诺瞬间感知到这个大家火的惊獭长度了同时他感到胃部被猛踩,晚上喝下的那碗鱼糊糊几乎要控制不住地从喉咙口喷薄而出。
    他诺赶忙逼近嘴巴,用力往下咽,生怕一个不小心吐出来就把大家火吓跑了。
    不过,这只大家火也未免太重了些吧。这么重的话,很可能在水面上浮不起来呢。他诺有些遗憾地想着。
    在他诺以为自己即将要被踩死时,大家火终于慢吞吞地移动到他诺的身侧。它的姿态一定优雅极了,他诺猜测着,如果他能亲眼看见的话,那该有多好呀。
    大家火再次收紧四肢,盘起身体挨着他诺的脑袋躺了下来。它的体温很高,身上的毛发像棉花糖一般,铺天盖地地将他诺掩埋,呼气的时候带出轻轻的呼噜呼噜声,听得他诺浑身酥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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