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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存者偏差——野有死鹿(13)

    我也没想到,关铭说,你会和他们一样。
    郑余余感觉自己的血凉了下来,手脚都在发凉。
    关铭说:我本以为你会理解我,或者说,愿意原谅我。
    你是真的觉得,我做错了是吧。关铭说,我确实做错了。
    关铭有些无法准确地表述自己的感情。但是他的感觉却如数地传达给了郑余余。郑余余明白了他的意思。
    关铭愿意承认错误,但是他不能接受,郑余余和其他人一样,站在了他的对立面去指责他。或许他以为,郑余余会为了他更感性一些,给他一些支撑。但是郑余余没有。
    郑余余说:我们是警察,关铭,你没有把当成自己的职责,你只是把它当成了一份职业。
    关铭摇了摇头,似乎在笑,他在这个时候讲这件事。
    俩人短暂的沉默下来,郑余余知道关铭在等什么,他在等自己说分手。
    他们在一起,关铭似乎一直在付出,郑余余感到自己得到的所有东西,其实关铭都付出得不情愿,都是他逼来的,那么分手对于关铭来说,实际上是一种解脱。
    但是郑余余死活也没有说,他就等着。
    关铭说:分手吧。
    仿佛是一种妥协。
    郑余余在这句话说出去的第二天早上,就离开了武羊。
    郑余余没去想过,关铭会过怎么样的生活,他默认他离开对关铭而言是一种解脱,但是事实上,等关铭再次出现在这里,再次走进他的生活,郑余余从他生活过的痕迹中嗅到了蛛丝马迹,他知道自己当时实际上是抛弃了关铭,放弃了他,留他自己在大雪中自生自灭。
    他其实抽离出当时的愤怒之后,很轻易地想清楚了,对于当时关铭的境遇而言,是不可能挽留他的,但他事实上只在乎了自己的感受。可感情总是这样,只活在冲动和迷情中,少有理智的时候。
    卢队风尘仆仆地从外头赶回来,出了一身汗,说道:准备,准备,今晚我们任局开会,你站在这儿干吗?脸色不好看。
    郑余余醒过来说:没有,我去通知一下。
    关铭看他走进来,说道:诶,办公室有咖啡了?我刚去还没有。
    我去给你泡一个,刘洁说,正好我也要。
    卢队非常没眼色:嗨,给我也带一杯,渴死我了。
    刘洁翻了硕大一个白眼,郑余余说:那还是我去吧。
    关铭看了眼他。郑余余没注意到,转身去了二楼的茶水间,他一人拿三杯热咖啡,接第三杯水的时候被一只手接了过去,郑余余一眼就认出了这双手,讥讽问:怎么还亲自出来了。
    关铭却正在打电话,听那头说话。郑余余说:你怎么这么多电话?
    关铭给他做了个口型,他也没看懂,俩人往三楼走,关铭挂了电话,说道:你怎么了?
    郑余余:?
    关铭说:兴致不高。有心事?
    那你呢?郑余余说,你有没有?
    他一直觉得关铭这次来九江状态不对,但是无论是打听还是旁敲侧击都问不到,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了。
    关铭说:你管我呢。
    那你管我呢。郑余余说。
    关铭弹了他一个脑瓜蹦。
    第14章 来日方长(一)
    王艺宏等人被提过来,核对了一遍口供,基本上和李琪说得一致,细节上也不能要求完全一样,因为时间久远,且每个人都会不由自主地美化回忆。
    案情在这个时候再一次陷入了僵局,连关铭也没辙,唯一的收获就是确定了受害者死亡的时间点,根据失踪的时间判断,大概是在三月二十六日左右。
    卢队在晚上开会的时候,让任局骂了够呛,老干部骂人真是吓人,让你由内而外地感觉对不起党和国家的栽培,让你觉得仕途无望,赶紧辞职算了。
    郑余余听得心惊,关铭仿佛事不关己一般,还在那玩手机。
    任局问他情况,给了关铭几分面子,关铭不给他面子,说道:尽力了。
    任局说:谁不尽力,尽力就够了吗?
    尽力还不够,关铭说,您还想怎么样。有多大能耐使多大能耐了,您要是不满意换人吧,跟王局说一声,我明儿就滚蛋。
    任局让他顶得莫名其妙,郑余余在下头把关铭的鞋都要踹掉了,实在不知道这个男的今天到底抽了什么风。
    关铭说:尽力就够了。
    你到底抽了什么风?散了会,郑余余快要疯了,你不干了?你信不信一会儿你就要收到王局的电话,我看你不打算回武羊了吧?
    回不回都成。关铭笑说。
    刘洁简直痴迷了,问他:关队,吃宵夜吗?
    减肥。关铭随口说。
    郑余余被他气得够呛,转身要出去打车,却被刘洁叫住了:小贼,关队不吃,你让我自己一个人去夜市?
    郑余余说:我也减肥。
    你又减个屁,刘洁说,一个个是在讽刺我吗?
    郑余余天生搞不定她,说了两句,只好带她去吃宵夜。
    好难泡,刘洁说,真的好难泡,油盐不进。
    郑余余心想,你努力错了方向了吧,有些故事从开始就错了。
    你周日有没有事?刘洁问,有事找你帮忙。
    郑余余:你先说什么事,我再决定有没有时间。
    刘洁难得认真道:我怀孕了。
    郑余余:
    他被自己脑袋里忽然冒出来的念头吓了一跳,刘洁看出他的想法,挥了挥手:跟关队没关系。
    郑余余下意识松了口气。
    所以?郑余余说。
    刘洁:我一个黄花大闺女,你说呢,所以,所以我要打了啊,就定在这个周日,你陪我去如何?
    郑余余惊到了,这时候才想起来说:你怎么这么不注意?
    一时大意,刘洁说,余余,你怕是看不出来,姐姐也只是个普通女人。
    郑余余没话说了,刘洁喝了口啤酒道:唉。
    还是上次那个给你订外卖的?郑余余问。
    刘洁点了点头,说:不过已经散了。
    郑余余说:这次是真的?你觉得我应该信吗?
    刘洁说:这次可以信。
    刘洁和一个已婚男人纠缠很久了。自从郑余余来了九江,就一直知道刘洁有一个男人,经常给她买一些东西,有时候快递到队里,有时候托人送过来,如果中午要出外勤,就给她订外卖,如果光听这么说,肯定是一个好男人,但是郑余余也是从别人口中听说的,那男人有老婆。
    刘洁或许是被骗了,或许是情愿的,但事情传到别人的耳朵里,结果都是一个样,用一句话就能概括。
    郑余余一直觉得刘洁挺有想法的,是因为刘洁一直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她。任局找她谈话,她态度和关铭差不多:实在不行,您就把我开了吧。
    所以有时候,他真的觉得刘洁和关铭还真挺合适。
    郑余余不知道该把话说到什么程度,就迟迟没有开口,刘洁却不想说,跟他喝酒碰杯。这可能是刘洁另一个比较酷的地方,很少倾诉,也不诉苦。
    周五的时候,外勤那边出了点小事儿,带王艺宏和李琪他们几个去死者生前的出租屋复述案发经过的时候,王艺宏跑了,当时正好关铭闲着没事儿,和郑余余他们一起去现场溜了一圈儿,这胖子体重看着得有一百七八,跑起来竟然郑余余一时半会没追上,和现场另一个小伙子追了三条街才追上,把人压到地上时很是表演了一番飒爽英姿,结果一回头,发现关铭压根追了半条街就不追了,在后头溜达着过来了。
    跑什么啊,关铭莫名其妙,你跑的了吗?不打算好好过日子了。
    郑余余皱着眉头道:问你话呢,跑什么?
    王艺宏蹲在地上大喘气,直摆手,意思是你让我缓缓。
    关铭蹲下来,看了他一眼,说道:我很费解,人家李琪都没跑,你跑什么,你还有什么没交代?
    王艺宏说:都交代了。
    那你怕什么?关铭说。
    王艺宏:我不想进监狱。
    关铭乐了:意思是想被通缉。
    被捕后逃逸,另一个追过来的男人说,我看你真是迫不及待要三年以上十五年以下了。
    回去的时候,关铭就问郑余余,王艺宏定罪后要归哪个监狱,郑余余说不出意外应该是城东天湖监狱。关铭问:查查,有没有这两年被关进去的,比较有势力的人,应该是经济犯。
    郑余余大致能猜到他的思路,然后问关铭,为什么是经济犯。
    关铭说:猜的。
    郑余余说:好好说话。
    因为只有经济犯有用,关铭说,有什么关系很难说,但要是想和这个案子相关,都得是有权有势的人。我看你们九江这几年也没出过毒枭,还挺太平的,应该是上层的问题。
    郑余余就去听令去查,又一边听关铭和丰队在一旁讨论案情。
    丰队说:失踪和失踪也不一样,我们这个案子,受害者都是有准备的出门后,失踪的,手机、钱包、钥匙都装带好了,然后才出的门,这些东西后来都没有找到,应该是被叫出了门,然后失踪,还是要考虑熟人作案。
    我出门逛超市,关铭说,这些东西也会带。
    丰队说:都是宅男。言下之意也不怎么出门逛超市。
    关铭:哦,有道理。
    丰队说:不然你觉得呢?
    我觉得很难说,关铭说,熟不熟先放一边,我一直不明白杀人动机是什么。
    刘洁说:生来残暴,杀人不需理由!
    现在看来不像了,丰队笑说,更像是有预谋的。
    怎么说?关铭问。
    丰队说:劳师动众,牵扯诸多,感觉就不像是激情杀人。
    关铭说:不是激情杀人,他们又能得罪谁呢?
    你玩那个游戏,丰队说,他们那个一伙的,会不会在游戏里结了仇?
    关铭说:打听了一下,没听说过。但不能排除这个可能,也许发生在私下,没人知道。
    但是为了个游戏,杀了六个人,想也觉得实在太过神经病了。连环杀人案的麻烦之处也在于此,永远不能用正常人的标准去衡量凶手,一切都有可能。
    可能是因为相处了一段时间了,关铭现在不像是以前一样,什么也不肯说,能稍微透露一些自己的想法了。
    郑余余竖着耳朵去听,关铭道:一个是受害者的身份背景太单纯了,除了那个张喻,没有几个是家里有钱的,也没见有财产损失,而且确实找不到有什么仇家。
    丰队说:可能是有些东西我们还没查到。
    关铭又去开电脑,把椅子一拉,发出吱嘎一声噪音,他说:我觉得李琪这帮人,有东西没吐出来。
    就这样僵持了有两天,周日的时候,郑余余和刘洁准时在医院楼下回合,刘洁从网上查了查,据说找了一家人流最优秀的医院来做,美其名曰对自己好一点。
    郑余余来了这之后才发现确实尴尬,一个个来做手术的跟着的都是姐妹和情侣,他这不尴不尬的。
    常听刘洁挂在嘴边的也有几个朋友,不知道怎么在这个时候偏偏找了他。
    刘洁进去的时候还贼潇洒,跟他挥手: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
    让郑余余一下子给截住了后半句:赶紧去,早进去早出来,休要多言。
    刘洁说:姐妹,别紧张。
    郑余余确实也不怎么紧张,也没听说过正规医院,打胎是什么高危手术的,在他看来,这个事儿唯一危险的就是心理难关,但看刘洁克服得也挺好的。
    手术也很快,郑余余扶着刘洁出来的时候,碰上了关铭。
    三个人都愣了,关铭抬头看了眼上面的指路标,上头豁然写着几个大字,郑余余手上还提着刘洁开出来的药。
    事发突然,三个人都有点懵了。
    你三个人同时开口。
    我给郑老打听打听药方,关铭扬了扬手里的挂号单,说,听说这医院好,有咱们省的专家。
    啊郑余余词穷了。
    刘洁也难得尴尬了,说:关队,要不,你先去专家号得赶早。
    关铭看了眼手表,哦了一声,也懒得拆台了,正要走,又转回头来说:不用我帮忙吧?
    他问的郑余余,意思是他一个人能不能抬得动刘洁。
    郑余余:啊。
    刘洁果断:不用,关队你去忙,谢谢关队。
    关铭点了点头,走了。
    真是尴尬啊。刘洁说。
    郑余余:我想你的暗恋生涯应该是结束了吧。
    刘洁:还用你说,他应该看出来了吧?
    郑余余指了指上头的指路标,以及他俩身后的科室名称,刘洁沉默了。
    现在已经不是暗恋不暗恋的事情了,刘洁说,他现在可能觉得咱俩有一腿。
    郑余余:
    郑余余心情异常复杂,难以言表的复杂。
    刘洁说:他应该不是乱说的人吧,我倒是无所谓,就是怕连累了你,唉,早知道应该叫我朋友来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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