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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夺嫡不如谈恋爱(重生)——决珩(49)

    回去的路上,沈惊鹤故意走得慢了几步,与梁延一起落在后面,与前方众人隔了一小段距离。
    罗光有问题。
    他微微偏首,用气声在梁延耳畔轻轻说道。
    梁延的眼神亦是一凛,他思忖片刻,同样低声回道:昨日我去官署书房取其他图志来看的时候,发现历年的账本就放在不远处的书箱内。如果账本有问题的话,他留我们住在官署,难道就不担心我们翻查文献的时候发觉么?
    两人同时想到了些什么,身形蓦地一顿。
    假若那些账本不是真的呢?
    沈惊鹤紧抿双唇,思索了一会儿,重新抬起眼望向梁延,看这两日罗光的行为举止,他必定是一个极为谨慎小心的人。如果真账本不在官署,那你觉得,他又会放在哪儿?
    梁延下一秒已是心有灵犀地明白了他的意思,朝他低声一笑。
    看来,今晚我们要换个地方住了。
    一路无话不提。快走到官署的时候,沈惊鹤却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加快步伐追上了走在前头的罗光,面露难色,罗县令,不瞒你说,昨夜官署房中的蚊蝇实在是闹得厉害。昨天我长途跋涉一番后初至,已是累极,便也无甚心思再多计较。今天得了机会,却是希望你能安排我们住在别的地方。
    罗光闻言大吃一惊,还请六皇子恕罪!往常官署里不多见蚊蝇,想来是近来大水潮湿,这才生了蚊虫。下官并不知有此事,否则早早地就将二位安排在别处客栈休息了。
    倒也不劳你破费。沈惊鹤轻轻一笑,如若罗县令不介意的话,不知我二人可否在贵府叨扰几晚?
    这罗光显然讶异至极,并未想到六皇子会如此突兀地提出这等要求,然而最终,他也只能收敛了神色,应声答道,寒舍简陋,承蒙六皇子不弃,若肯下榻,倒是令其蓬荜生辉了。
    沈惊鹤一颔首道谢,不再多言,神态自若地缓步跟在他身后。
    本以为罗光所言只不过是谦虚,谁料到走进罗府时,两人却发觉这座府邸竟当真一切装饰从简,平平无奇,因水漫而墙皮斑驳的外壁看上去更是无端显出几分寒酸。
    倒还的确是个聪明人,知道财不外露,以免暴露行迹。
    沈惊鹤仍笑语与罗光寒暄闲谈着,心中却更对他升起两分警惕。
    六皇子与梁将军可在这两间房内歇息。下官已令后厨准备菜肴,晚上在府中简单设宴,也算为两位接风。罗光将二人引到房中后,躬着身谨慎对道。
    罗县令费心了,多谢。
    等到罗光离开后,沈惊鹤立刻走到梁延那间屋外,轻声敲了敲门。梁延打开门后,他便一闪身进入屋中,随后细心将门掩好。
    方才一路走过来,我已经大致摸清罗府的布局,书房就在正堂西侧不远处。梁延拉他在桌前坐下,低声开口。
    好。沈惊鹤点点头,握住他的手臂认真嘱咐道,晚上的接风宴我一人前去便可,届时罗光本人和府中仆役应该都会在厅内。你可趁机去书房查找一番,看看有没有我们想要的东西。
    梁延微一颔首,我明白,到时你多加小心。
    你也是。沈惊鹤回望进他眼中,目光坚定。
    华灯初上之时,罗府的厅堂内也已呈上了几道家常菜肴。虽不见什么昂贵稀奇的佐料,但也尽是江南特色佳品,足可见准备宴会之人的精心。
    罗光恭敬引着沈惊鹤落座,看向他空荡荡的身后,神色微有讶然,不知怎么不见梁将军?
    他今日在山丘上吹了些风,有些头疼,便早早歇下了。沈惊鹤姿态自然地坐下,与罗光随意攀谈着,桌上这几道菜肴,别处可不多见。
    这些俱是苏郡独有的食材,六皇子可尝尝是否还合口味
    他们在厅堂内推杯换盏、用膳寒暄着,与此同时,梁延却已是趁着夜色悄无声息摸进了罗府的书房。
    他不敢点灯以免泄露行踪,只是借着明亮的月光在书房内细心翻找着。书桌上没有,抽屉内也没有,角落里的铜箱内亦一无所获
    到底会在哪里呢?
    梁延皱着眉,手指轻轻划过博古架上一排摆设。当他摸到一件木雕背后时,指腹间却传来不同寻常的硬质触感。
    他微眯起双眼,在那处地方轻轻一按。只听见咔哒一声,博古架的背后弹开了一处暗格,里头赫然堆着几本厚薄不一的典册与书信。
    梁延谨慎地将那几本典册抽出,明晃晃的月光之下,放在最上方的一本正是他们苦苦寻觅的账本。
    你果然将它藏起来了么
    低低一声自语,他翻开账本的封面,当看清其间记载的内容时,瞳孔却是骤然一缩。
    宴席已过了一大半,沈惊鹤正等得微微有些心焦之时,一转头却瞥见窗外梁延渐渐走近的身影,还有他手里厚厚的一叠文册。
    心中有了底,他也不想再同罗光假模假式地客套下去。放下酒杯,沈惊鹤的眼神如箭一般锐利射去,罗县令,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想必记载着赈灾银去向的账本,不是还未整理核对好,而是你根本就不想让我看见吧?
    六皇子这是什么意思?罗光悚然一惊,握着酒杯的手一紧,脸上一闪而过三分慌乱之色。
    眼看着梁延的身影愈来愈近,沈惊鹤也不再多有顾忌,沉声步步逼问,语调严肃,恕我直言,官署里放着的那些账本,当真不是罗县令摆出来哄骗于人的幌子么?
    罗光神色骤变,满布湿汗的手指因发颤而一松。哐当一声,酒杯应声猛地摔碎在地上,酒液迸溅在四分五裂的碎瓷间。
    不,我不是
    你昧下了赈灾银,又惧怕被人发现,故而刻意闹了真假账本这一出,只为了迷惑我们的视线。罗县令,枉我还以为你
    沈惊鹤紧紧盯着神色惶然的罗光,正待继续责问,却听得砰的一声,被人用力推开的大门重重反弹在门柱上,骤然打断了他的话语。
    等一下!
    梁延闯入厅堂大步走近,不顾因他的突然出现而惊疑不定的罗光,转头看向沈惊鹤,神情微妙难明,满是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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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7章
    殿下, 我们可能弄错了。
    说完这一句话后, 梁延面色闪过一丝纠结,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 将手中一叠文册尽数递到了沈惊鹤的手上。
    沈惊鹤愣了愣,没有看一旁在原地坐立难安的罗光, 接过这叠厚厚的账本与信件就翻检了起来。然而当终于看清其上的内容时,他的双眼却是因惊讶而微微放大。
    账本上白纸黑字记下的,并不是他们想象中关于贪墨赈灾银的记录。目光扫过, 纸上却是一笔一划记载着这几年来官署中各项紧巴巴的开支, 恨不得一文钱能掰成两文来用, 府衙的清贫不言自明。
    再往后翻,更是看到自水患肆虐以后, 罗光竟然自掏银两送到城中的粮食铺内,再托他们每日在龙王庙施粥行善,却是暗暗掩下了自己的名姓。
    罗县令, 你为什么沈惊鹤从这本帐簿中抬起头来, 神色复杂地望向罗光。
    梁延叹了口气, 伸手将账本底下的那堆书信抽出,呈到沈惊鹤眼前,你再看看这个。
    沈惊鹤应声低头, 只见得这些往来书信都是有关于江南大小官员暗中勾连、贪墨受贿的证据,其中更是不乏陈仲全多次指使手下人作威作福鱼肉百姓的实证。这些证据若呈到京城, 条条都可令那些贪官再无翻身之地。若非有人多年潜心收集, 他们绝不可能容许一丝一毫的外泄。
    沈惊鹤猛地站起身来, 满脸肃容,深深向罗光躬身道歉,罗县令,对不住,先前是我们多有误会了你。你是一位真真切切为民请命的好官还望你能原谅我们如此草率就对你作出的评判。
    使不得,这可万万使不得!罗光连忙也起身将沈惊鹤扶起,面色有些感慨,六皇子说得没错,下官的确是做了真假两份账本。二位心中若是有疑惑,那却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罗县令,你手中明明已经掌握有了如此多的证据,多年来也一直尽心为民。为何却从没有想过上书京城揭发,在看到我们前来巡查之时,更是要刻意遮遮掩掩的呢?梁延望着他,颇有些不解地开口。
    梁将军有所不知啊,这江南的水,可是浑得很下官在清池县当了十年的县令,这十年来,宦海中的污浊不堪、尔虞我诈,下官却是早已看遍了。罗光邀两人坐回原处,长长喟叹一声,之前在县城外时,我下官之所以说开改河道与修建水库皆不容易,正是因为官署内并无足够数目的银两来将其付诸于实。这次朝廷虽是拨了三十万两官银来,然而这些银两除了各厅浮销外,还要供给往来院道,馈送打点给拨款的各级衙门和官员。
    他微微喘了口气,继续道:等银钱被克扣过一层后,好不容易到了地方官手里,这些钱也几乎不曾被用来治水过。丞簿、千把总、胥吏、兵丁,大大小小,凡有职事于河工者,都可将其瓜分走一部分,捞得个盘满钵丰。真正用来修补堤坝、救治洪灾的银两,可谓是少之又少,更不要说是抚恤贴补百姓的银钱了。
    沈惊鹤和梁延不约而同对视一眼,心中皆是对那群只知道搜刮民脂民膏的贪官又惊又怒。
    罗县令,你若早点告知我们,我们必会相助于你,也就不会不会做出这等误会你的事来了。沈惊鹤面上露出一丝惭色,他真切地看向罗光,再一次连声道着歉。
    这怎么能怪得了六皇子。若要当真论起来,便是在今日之前,下官其实也在心中对您有几分猜疑,还得同样请您恕罪呢。罗光摆摆手,苦笑一声,转头望着窗外的眼神悠远,以前江南也曾来过几次巡视官员,然而他们收了陈仲全的好处,便对苏郡的种种异状视若无睹,与他真可谓是蛇鼠一窝。我看在眼里几次,便也渐渐地灰了心了。前几日,下官看到您、您在江城的表现,便也就像往常一般,不敢鲁莽冒险了。
    他最后一句话说得有些含混,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动了动,神情讪讪。
    沈惊鹤笑了笑,知道他是在说自己那几日故意做出来的纨绔模样,了然地一点头,原来如此。我为了降低陈仲全的戒心,使他能放我们光明正大到周边几座州县来,这才在白日里肆意吃喝玩乐,看上去对水患一事毫不关心。
    梁延侧首看向他,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神含着一抹心疼放柔了柔,然而每到晚上,六皇子却是挑灯细心研究苏郡的郡志图献,思量着最为万全的治水之策。每夕不至夜分之时,都是无论如何也不肯歇下的。
    罗光闻言登时神情一肃,钦佩地对他一行礼,六皇子心系一方水土,只为造福江南万千百姓,请受下官一拜!
    罗县令大可不必如此多礼,既然我们想要解决水患的心是一样的,往后自当通力合作,早日使江南洪灾得以平息。沈惊鹤止住他,诚恳言道。
    罗光这才顺势直起身,坐回座位上,叹了口气。
    下官这么多年一直未曾揭发他们的恶举,倒不是怕官位不保,而是怕自己检举不成,反被他们反咬一口,贬谪远调。下官在的时候,尚且可用自己的家财贴补一二百姓。等下官走后,若是换来了别的官员,只怕清池县的百姓会生活得更苦。
    沈惊鹤望向他,郑重其事地一点头。
    罗县令尽管放心,有了这些证据。不管陈仲全他们在京中有多大的靠山,此次定然也是在劫难逃了。
    笔直冲向云霄的飞鸽将一封密信迅速送至京城。几日之后,便传来皇帝震怒的消息听闻皇帝在阅毕密信时,当场就狠狠摔碎了御案上的砚台,龙颜惊怒交加,久久未曾平静。
    江南一大批官员接连被贬谪流放,斩首抄家,为首的陈仲全更是不日就被押回京城当众处斩。这些贪官欺压百姓多年,家中金银不计其数。所缴获的银两由皇帝亲命尽数送至沈惊鹤跟前收管,转手又被他交给罗光,连着之前假意收下的那五万两一同拿来赈灾。
    这一日,小雨方霁,日轮初现。
    向府衙门前不急不缓地走去,沈惊鹤还未开口,两旁站着的衙役便早已远远瞧见他,钦佩而恭敬地一行礼,六皇子且稍等,卑职这就请罗大人前来相迎。
    不必了。沈惊鹤摆摆手,看了身后始终保持着两步距离的梁延一眼,笑着将视线转回,罗大人新官上任三把火,如今想来正是忙着的时候,我与梁将军自行前去拜访便可。
    府门前的衙役便也迭声相应,躬身送他们踏入官署之中,脸上满怀着一片敬意。
    罗大人,这几日你可是辛苦了。银两方入库,便又要核算修补堤坝的物力,想必官署这几日可是忙碌至极吧?
    沈惊鹤踏入正堂,一眼就看见了如今已取代陈仲全升任苏郡知府的罗光。他正端坐在位子上,运笔如飞,审阅处理着公文。
    听见他的声音,罗光连忙站起身,将沈惊鹤和梁延引到一旁落座,严肃的面容上也显露了些笑意,不忙,不忙。有了这些银两,解决洪灾指日可待。下官和府衙中诸位官吏多操劳几分不打紧,能早日令百姓免于水患之祸,这才是最重要的。
    公务虽繁忙,罗大人还是要多加保重身体。梁延看了桌案上那叠文册一眼,好奇地开口,我们听官署内的师爷道,这几日罗大人似乎在为赈济一事发愁?
    正是如此,否则下官也不会将两位再次请来叨扰了。罗光也坐回原处,微微蹙起眉头,如今我们虽已得了一大笔银钱,然而清点起来仍需要颇费一番时间。府衙中的诸位官吏对于当下银两的去向安排亦是众说纷纭,有说要先用来修补河堤的,也有说要先购买他处粮食供给百姓的。双方各执一词,又都是各有道理,下官一时决断不能,这才想听听六皇子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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