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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有妖气[重生]——秋白鸽(67)

    军队扎营的地方在一处沙山避风处,炊烟笔直,落日浑圆,金色的余晖浸染了辽阔沙漠。
    卢庭彦正独自坐在避人处的小沙丘上,手中握着不知道从哪儿揪来的草杆,正在沙地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划拉着,眉眼低垂,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怎么?少年清朗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找到的结果不合心意?
    闻言卢庭彦身体一僵,也不知是没料到这人会来找他,还是这人说出口的话。
    片刻后,他转过头,面上又挂上了惯有玩世不恭的表情,晃着手里的枯草杆,区区小兵,能有什么事,无非吃饱穿暖,报效大殷。
    刻意拉长的语调一如当日花楼旁调戏良家子的纨绔,可眼前人眉眼间却没了当初的迷离颓然。
    霍长婴知道,眼前的卢庭彦已然不再是那个永安城有名的浪荡子,连日来大小战争不断,卢庭彦也在飞快地成长,杀伐之上磨砺出了一丝血性和担当。
    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霍长婴将手中的水袋递给他:夜间寒冷,烈酒可御寒。
    卢庭彦也不推拒,接过仰头便灌了一大口,就听见霍长婴又说道:此次回永安,想必你已经知晓所寻答案,而对于此行之事,还望你信守承诺。
    话不必说透,两人都明白。
    霍长婴看向卢庭彦,他不知道这位卢家大公子究竟为何只身前来白城,也不知他又为何而改变,只是见他神情便猜他已寻到想要的答案。
    边塞烈酒辛辣,不似永安美酒绵软幽香,此时入喉却能驱散寒气,卢庭彦抬手抹了把唇边酒痕,勾唇轻笑了声。
    声音自嘲,眸中有黯然闪过。
    殿下永远是殿下,卢庭彦也不是言而无信的小人。
    说这话时他眼睛盯着手中酒袋,垂下的眼睛让人看不清神色。
    霍长婴眉心微动,刚要开口,就听见脑海中幻幻略显慌乱的声音传来。
    婴婴,不好了天象有变!
    就像是为了印证幻幻的话一般,话音未落,天边便涌起滚滚沙尘,黄沙遮天蔽日,仿佛巨兽咆哮着血盆大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他们席卷而来。
    是黑沙暴?!
    即便以他同师父在沙漠中生活的那一年,今日无论天气亦或地形都不可能起沙暴。
    而空气中也无任何妖邪之气。
    快!
    思虑只在一瞬之间,卢庭彦扔了手中酒袋,一把拉起霍长婴便朝着营地跑去,他大声道:听那军镇的老兵说,沙漠里起沙暴的时候要躲在骆驼后,快!
    霍长婴此时也反应过来,顾不得暴露,手中飞快捏决,反手在卢庭彦背后一拍,两人瞬间便回到了营地之中。
    长,殿下!萧铎正疯了般寻他,见他无恙心下稍安,忙将他护在身前,悄声问道:这沙暴来的诡异,是否妖邪作祟?
    霍长婴摇头,正欲言语,听见幻幻所化的向导大声喊着让众人躲在骆驼后,可他们清楚,队伍里的骆驼并不能庇护所有的人。
    耳边轰鸣声渐近,巨大的风暴刮的人睁不开眼,忙乱中,幻幻回头看向霍长婴,眼神示意。
    霍长婴和幻幻同时手中迅速捏决,在空中划出一个巨大的结界,几乎瞬间将一切风暴隔离在无形的屏障外。
    而就在下一刻,漫天黄沙呼啸而来,彷如巨兽般的黑影兜头罩下,瞬间遮蔽天日!
    风暴巨大力量卷起沙漠未散开的热浪,即便结界都不能完全阻隔。
    婴婴!幻幻的声音焦急而无力:我快撑不住了。
    霍长婴凝神运转体内真气,幻幻话音未落,他就感到了撑起结界一侧的力量猛然微弱,险些倒塌,余光瞥去,就见枯木被狂风裹挟着朝那一处迅速砸来。
    结界中的士兵不知道他们此时为什么还能安全活着,可眼前的境况也容不得他们思考许多。
    小兵正哆嗦着跟伍长伙伴们紧紧蜷在一起,我,我还不想死。
    闭嘴!
    卢庭彦此时亦是面色是苍白凝重,他抬头看眼上空昏黑的天空,仿佛有无形的屏障将他们庇护其中,他甚至能听见砂砾敲打墙壁的声音。
    可随着这咚咚咚的声音愈来愈大,他明显地感受那承托可怕沙暴的力量在减弱,无形的罩壁越来越低,仿佛下一刻天就能坍塌下来,将他们活埋。
    而那无形罩壁的豁口被沙暴越扯越大,狂风裹挟着粗粒的黄沙怕打在人脸上,卢庭彦下意识回头去看,却忽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全身的血液都如凝固一般。
    只见到不远处,滚滚黄沙中有一巨大物体正飞快朝他们撞来
    快跑!
    伍长本死死抓住年纪最小的小兵,抬手正要拉细皮嫩肉的田齐,就见到眼前骇人的一幕,可他大喊出声的话却淹没在烈烈风声中。
    伍长啊!
    小兵刚鼓起勇气睁开眼,重重黄沙中五六人合抱粗的枯木迅速在他瞳孔中放大,啊?
    惊惧的喊声未落便变了调子,下一刻小兵眼中的沙暴枯木竟倏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成荫绿树,潺潺溪水,耳畔甚至能听见啾啾鸟鸣,哪里还有半分沙漠之中的绝望。
    他使劲揉了揉眼睛,再向周遭看去,就见到众人均在此处,有的也同他这般惊讶四顾,有的还死死抱着骆驼不肯睁眼,被伙伴推搡后亦是满脸惊疑地看着周遭的一切。
    伍,伍长,我们是到了地狱吗?哎呦!小兵摸摸被人呼了一巴掌的后脑勺,有些讷讷,显然还未回过神来:不然呢我们还能到西方极乐世界么
    别胡说!
    伍长瞪向小兵,哪有人自己诅咒自己。
    可对于眼下境况他亦是不解,说话间,两人都不由地仰头看向平素见多识广的田齐。
    卢庭彦正皱眉看着天空,晴空万里无云,却唯独不见日头,正思索间就感到袖子被人扯了下,他低头看去,正对上蹲在骆驼旁的一伙人,众人正齐刷刷地向他投来询问的目光,好似在等待他给他们一个满意的解释般。
    他心里有些无奈,等正欲开口说些安抚的话,余光却忽然瞥见远处一人,他眉心动了动,竟是萧将军,随即卢庭彦目光快速在人群中逡巡,却并未发现太子殿下以及向导的身影。
    而萧将军,此时抱剑而立,眉目间全是警惕与担忧。
    *
    婴婴我尽力了。
    狂风肆虐,黄沙飞卷中,霍长婴只能看到一抹火红的身影从沙暴中冲过来,他忙抬手接住因灵力耗尽而化成原型的幻幻。
    就在方才结界破裂之际,幻幻用尽周身灵力将所有人马牵入她的幻境之中,堪堪避过沙暴灭顶的危机。
    霍长婴安抚地给幻幻顺毛,柔声道:多亏了我们幻幻,你做的已经很好了。
    闻言,有气无力的幻幻用毛绒绒的脸颊蹭了蹭霍长婴的手背,而后乖巧地钻进去霍长婴的捉妖袋子。
    这袋子若不加咒,便是最普通的乾坤袋。
    风声呼啸,黄沙肆虐。
    茫茫沙漠中,结界割裂出一方天地,霍长婴抬头看天,夕阳西下,却依旧不见异样,他微微眯起眼,手中快速掐算起来,余光却忽然瞥见一抹人影。
    他心下一跳,不由朝那人影追去。
    人影走飞快,衣袍猎猎几乎下一刻就要融进漫天黄沙中,这让霍长婴心下焦急,不由加开脚步。
    而那人影似也在引他前行,却又心急,不时停下来侧头看下他有没有跟上来。
    师父霍长婴脚步一顿,眼前人的行为让他更加肯定心中的猜想,师父!
    霍长婴大喊出声,可眼前人影却没有停顿的意思,甚至走的更快。
    他急急地追着,他虽经历几世,但这些年的时间里,家人与他都只是个模糊的影子,无论前世淡漠的皇家,亦或者现世的父母,对他而言能称为家人的只有师父和阿铎。
    阿铎与他是爱人,是相伴终身的伴侣。
    而师父与他,则如父如母。
    他想问他的身世,想问为何两年前师父突然消失,他想问
    师父!
    霍长婴拼命追赶,眼看就要碰到师父的衣袍,可倏忽间,那抓到手里的衣角竟如风沙般消失在空气中。
    师父霍长婴喃喃着,忽觉后背一痛,他心下一喜,回头却只见一柄拂尘悬在空中,见他看到还上下灵活地甩了甩,竟颇有几分骄傲。
    霍长婴有些无语:师父,您老人家还喜欢弄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哎我错了师父!
    见那拂尘高高扬起似又要抽他,霍长婴忙告饶,师父我错了,徒弟愚钝,您到底想做什么能给个明示吗?
    拂尘晃晃悠悠地摇动了两下,霍长婴额角一抽,他都能想象到师父捋着胡子,说着天机不可泄露的模样了。
    不过那拂尘摇晃了一会儿,缓缓落在了一步之外,霍长婴走过去正捡起拂尘,却忽的瞥见拂尘下的一抹异样,他手下顿了顿,转而将那物之上的黄沙扒开,可看清那沙土下掩埋之物后,霍长婴慢慢皱起眉头。
    而狂风在这刻渐渐停了下来
    *
    金乌西沉,广寒初现。
    青白的月光洒落在广袤无垠的沙漠上,仿佛散落的星海,没人看得出此处曾经历何种湮灭天地的黑沙暴。
    炊烟袅袅升起,众将士边休整起灶,边欢唱聊着今日所见奇景,殿下方才说他们正是遇到了传说中的海市蜃楼,难怪他们竟在沙漠中见到绿树成荫,可等他们想再细细回想细节时,却发现竟也记不分明,均将其当做沙漠中的奇遇。
    而人群的边缘,卢庭彦正看着一处出神,月光下枯木半掩着一粗壮枯木,好似五六人合抱粗,看那样子竟像斜插入土中。
    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幕画面,卢庭彦心中一惊,可等再欲捕捉竟也想不起来。
    当真只是一段幻象吗?
    田大哥!小兵呼哧呼哧跑过来,喘着气道:伍长做好饭了,让我叫你回去吃饭咦你在看什么?
    卢庭彦一愣回过神来,拉起小兵便往回走扯开话题道:快些走,晚了烤饼就没了!
    小兵腹中空空被他一打岔,早将心中那点好奇抛之脑外,对对!咱们快走!说着便率先跑开了。
    卢庭彦落在后面,下意识停下脚步回头去看,就见到一阵微风吹过,沙浪翻滚,倏忽间那露在外的枯木便被黄沙淹没,再仔细看去,连半分痕迹也无,连今日种种都好似沙漠中一场奇梦。
    沙海层层淹没过许多秘密,但也许某天,那些被吞噬的秘密会带着曾经悲欢重现天日。
    殿下,将军!赵程上前禀报道:已奉命翻找周围,均是黄沙,不见其他。
    萧铎点头示意,赵程便会意后退一步候着。
    确认无误?
    霍长婴看着那担架上的尸骸,心中还是有些不可置信,不知是侥幸落空,还是尘埃落地的茫然,这真的是,是蓝玉大哥吗?
    孤独葬身在黄沙之中,尸体早已不见昔日模样,只余皑皑白骨。
    这便是师父引他寻找的秘密吗?
    萧铎点头,摆摆手令守卫士兵退下,便蹲下身慢慢将遮盖尸骸的麻布掀开,道:蓝玉大哥年幼时右手骨受过伤,而这匕首
    他说着顿了顿,似乎想将尸骸手中紧握的匕首拿出来,结果竟然发现那手即便只剩骸骨,依旧死死抓着匕首。
    霍长婴脑海中忽然有个念头闪过,他试探问道:这匕首不会是
    沉默着的萧铎点点头,初见时阿姐送给蓝玉大哥的,自此,他便视若珍宝随身带着不曾遗落。
    闻言霍长婴眼圈都红了,儿时的记忆虽模糊了,但他还依稀记得那是个话不多却温柔耐心的男人。
    那时候他跟萧铎没少挨萧绮罗的打,萧绮罗年轻手上还不知分寸,有时即便是他们的错,少不得也是一顿皮开肉绽,而每每此时,蓝玉大哥都会出来笑着阻拦一二,哄着萧绮罗,安慰着他们。
    而这样的人,为大殷立下汗马功劳后,却连马革裹尸都留不得,孤身葬在原离故土的茫茫沙漠中,竟还要背负骂名。
    我还记得,良久,萧铎终于开口道:那时候我以为你不在了,便天天想上沙场,可那时我却武艺不精心性不稳,倘若陛下真允了我请求,便是有去无回。
    父亲阿姐都曾劝过,我却听不下去,就连陛下都说倘若我有姐夫半分他也会答应,
    那时候,姐夫问我为何要上战场,我说男儿志在沙场建功立业,他只是笑了笑没说话,后来我便要姐夫同我比试,却数次惨败
    萧铎说着,似乎回到了多年前的校场,那天烈日炎炎,挥汗如雨,他一次次被蓝玉大哥挑落下马,心中却不服。
    再一轮比试时,蓝玉忽然收住枪,勒马认真问道:小铎,你为什么要上战场?
    他愣了下,眼前闪过长婴稚嫩的笑脸,却只是说道:建功立业!
    蓝玉笑了笑,似乎早料到他这般说,还未等他回过神,便面容一肃手中银枪甩动,还未过一招他便再次被挑下马。
    那时他的心早也如同死灰一般,长婴的愿望其实只是他寻死的借口。
    你且记住,
    萧铎仰躺在地上,漠然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银枪,听着蓝玉道:男儿征战沙场是为保家卫国,而你如今所作所为又能告慰谁的在天之灵?!
    闻言萧铎如若雷劈,等回过神来,蓝玉早已驱马离开,天空中已然泛起点点繁星。
    自那日起,我便不再浑浑噩噩,萧铎深吸口气,缓缓将覆盖尸骸的麻布盖上,带着霍长婴回到大帐,蓝玉大哥帮我良多。
    静静听着的霍长婴,眼泪终是忍不住落了下来,他知道那时阿铎是存了死志的。
    账内无人,萧铎站起来将霍长婴揽入怀中,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着。
    霍长婴又是心疼阿铎,又是后怕,又是为蓝玉大哥和长姐伤心,他用力回抱住阿铎。
    两人静静拥立半晌,霍长婴问道:六年前究竟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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