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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八零章:不死不休

    吉林思并不多言,道:“两位保重。”
    公孙九娘则说:“韩大哥,千万当心。——嫂子也是。”
    韩一点头,将原婉然扶上自家坐骑。
    原婉然上马前多看马儿一眼。
    那匹棕马由韩一从边疆带回,名唤和风。平日和风顶多披戴布头罩,从耳根往下包覆到双眼四周,今日它戴的头罩在双眼外缘缝有皮革板子,并在眼睛蒙上黑纱。
    原婉然从前学骑术,听韩一说过马儿能夜视,于幽暗中可照常行走,反倒忌讳强光和明暗变换,轻者停步不肯挪动,重者受惊,甚至暂时无法视物。
    今日韩一将和风这般装备,难道他们夫妻要到什么光照极强的地方吗?
    原婉然那里疑惑,吉林思和公孙九娘不约而同向韩一发话。
    “大人,狗儿由我带走吧。”
    “韩大哥,狗儿交给我,让你们减些负重。”
    韩一摇头:“我带上狗儿,行动并无甚妨碍。倒是你们,带上它万一教赵玦手下撞见认出,必要被为难。”
    原婉然抱牢嗷呜坐在马上,心中天人交战,既松口气,又提心吊胆。他们夫妻俩独自上路,出差错也不至于带累吉林思和公孙九娘,却又怕韩一独木难撑,遇上追兵无法招架。
    到底夫妻二人别过吉林思,出了宅子行入附近小巷。
    宅子周围民居错落,巷弄狭隘,歧路多又弯弯绕绕,韩一驾马前进行如流水,也顶多疾走,无法疾奔。
    原婉然正恨不得插翅飞去,不由心中着急。
    她四下张望,巷子不远不近处传来市声,叫卖声此起彼落,车马声响不绝。
    她依稀记起客栈前是条笔直大街,该当就在附近。
    正此时,客栈那头的哨声渐渐稀疏,剩下一方持续作响,正在他们夫妻离开方向。
    韩一判断:“赵家手下借哨音互通声息,梳理我们逃脱路径,现下理出头绪了。”
    再一会儿,客栈马蹄声大作,听声辨位,有群人马似乎朝他们夫妻这头逼来。
    原婉然头皮发麻,先时她和韩一久别重逢,心绪激动,不管不顾出逃,此刻冷静许多,思及倘若韩一落入赵玦手中,必然没好下场。
    顿时她懊悔万分,她若乖乖留在客栈,纵使夫妻生离,至少可保韩一毫发无伤。
    然而覆水难收,如今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她遂提议:“相公,在巷里走太慢,不如我们走附近大街,那儿道路宽绰,跑得快。”
    韩一道:“平时自然如此,不巧眼下正值市集时辰,人稠车多,走大街容易动弹不得。虽然能使计将行人诱开,退到路旁,不过街道空出来,我们固然跑得快,赵家人也追得快。”
    “啊,我没想到这一节。只是巷里实在难行……”
    韩一一手轻搂她腰际,这时抚上她肘臂,温声安慰:“别担心,赵家只是人多,我们却占天时和地利。”
    一句话提醒原婉然,不说韩一处事谋定而后动,事关自己的安危,他必有万全之策应对,护她周全。
    韩一续道:“我和阿野早几日赶来此地访查,眼下时分,附近巷里向例少有人行,有利我们通行无阻,此是天时。巷里格局杂乱,我已记下一切道路,来去自如,赵家人则一无所知,在巷里等同无头苍蝇,此为地利。”
    原婉然恍然大悟,怪道韩一在小巷往来轻车熟路。
    反观赵家手下那头,果然蹄声缓滞下来。
    韩一的计策奏效,原婉然精神大振,一颗心由半空落回腔子里。
    突然天空响起一声鹰唳。
    夫妻俩循声仰望,半空中一只鹰隼由客栈飞来。
    原婉然由眼角余光瞥见客栈,客栈内院有座叁层楼房,楼上某扇窗后立着一抹身影。
    她看不清楼上人面目,却莫名身上一寒,不由将怀中的嗷呜抱得更紧。
    韩一辨认空中鸟禽样貌体形,道:“这是金雕。”
    原婉然记起前事,道:“赵玦养了老鹰,我在西山见过,不过说不准那只是否便是现在这只。”
    “八九不离十,这附近并非金雕生长地界,它出现在此地,只能是教人驯养带来。”
    原婉然打量金雕,觉出不对:“相公,这金雕并不飞远,净在我们上头打转。”
    韩一断定:“它在指路,在我们上头盘旋充当标记,招引赵家人追来。——没想到赵玦有这一手。”
    他虽意外赵玦驭鹰手段,依旧平静以对。
    原婉然不解:“地面上有许多人,金雕竟能认准我们?”
    韩一望向客栈楼房身影:“有人驱使它。”
    “相公,你以为客栈楼上的人……”
    “是赵玦。他要指挥金雕,必得登高望远,瞧清我们去向方能下令。”
    原婉然急道:“金雕在天上,我们甩不掉。”
    韩一温声安慰:“不打紧,我说过巷中道路复杂,纵使赵家人知晓我俩方位,也不能立刻找到路。”
    话音方落,客栈楼上响起海螺鸣声,洪亮浑厚,远近皆闻。
    韩一照常疾行,同时侧耳倾听海螺声响。
    海螺每回响起一律响数声,次数和声音长短未有一定。螺声响起时,赵家在巷中的人马必定停步;待螺声静下,他们再度开步行动,双方如此你响我停,你静我动,反复不断。
    原婉然首次见识这般举措,一头雾水,韩一身为军人,轻易识破个中奥秘。
    他说:“战场上擂鼓鸣金,指挥兵卒进退变阵,赵玦那方仿效此法,在客栈楼上观察街道格局,以海螺声替巷中同伙指引方向抄近路。”
    原婉然眼看韩一有张良计,赵玦便有过墙梯,次次见招拆招,紧咬不放,不觉额头急出薄汗。
    “我们不会真教他们追上吧?”
    韩一道:“我们离赵家人尚远,仍有余裕脱身。”又道,“赵玦充其量一介富商,竟以练兵章法培植家丁护院,这人戒心极重,图谋也必定深大。”
    说话间,巷弄渐宽,民居稀疏,夫妻俩终于出了市镇,到达荒郊。
    郊外绿野连绵,夫妻俩跑在路上,远远见前方两条路,其中一条有人骑马守在路旁,窄身装束,身上左侧配刀及弓囊,右腰箭囊插满羽箭。
    那人姿容美如谪仙,魅惑似妖,教原婉然一见,泪水夺眶而出。
    “相公!”她喊道。
    赵野遥相呼应:“婉婉!”琥珀色的瞳眸炽热如火,一瞬不瞬凝注原婉然,彷佛这是此生见到她的第一眼,也是最后一眼,无比惊艳,无比眷恋。
    当下不是泣笑叙阔时候,韩一催马振蹄掠过赵野,赵野二话不说紧随在后,他的坐骑和韩一一般戴黑纱眼罩。
    叁人快马加鞭赶路,起先路上偶尔出现民居,再走一段短路便不见人烟,路边由遍地野草变作树木夹道,前方树林在望。
    这时赵野追上韩一,与之并肩驰马。
    “大哥,”赵野将下巴往上一扬,“天上有只金雕甚是古怪,一直追着我们。”
    “金雕是赵玦的,”韩一答道,“它在替赵家人指路。”
    “操。”赵野将手探向身侧弓囊,欲待抽弓拔箭,很快又打消主意。
    他们将在几息工夫之后进入树林,到时林稍遮蔽天空,遮挡金雕身影,难以射杀,再者后方依稀嘈杂。
    他从马背回望,赵家人从后方远远追来了。
    赵野咬牙,惦量双方距离尚远,箭矢难到,谁也奈何不得谁,遂转回头,只管走马入林。
    他凝神认取前方道路,眼见林道将要拐弯,抽出配刀等待。转过弯后,一株路树树身捆绑绳索,那条绳索往上吊,直吊入树荫深处。
    赵野驰马经过,挥刀砍断绳索,身后很快传来哗啦啦响声,过弯处有物事由半空纷纷砸落地面。他不予理会,继续奔驰,过一阵子,后方发出马儿嘶呜,人声惊呼。
    赵野无声冷笑。
    原婉然人在前头,听不到后方骚动,但她方才经过那株绑绳路树,便即刻说与韩一。
    “相公,路边树上绑了绳索。”
    韩一道:“那是我们兄弟做的陷阱,将荆棘吊在树林半空,树上绳索一断,荆棘落地,放倒赵家人。”
    他说话同时,刚巧赵玦手下转过弯,猝不及防迎上第一批荆棘陷阱,人仰马翻倒了一地。
    原婉然听了韩一解释,喜道:“既如此,我们便能甩掉赵家人啦。”
    韩一坦言:“估计赵家不止一拨追兵,不过无妨,沿路还有几道陷阱。”
    为着不让妻子烦恼,他有句话到了嘴边又咽回肚里:“兴许赵玦本人会亲自出马。”
    以他耳闻目睹,赵玦对原婉然十分上心,决计不肯轻易放手。
    正如韩一预料,树林那头路上扬起尘土,赵玦带领一批手下赶了过来。
    先前他在客栈楼上调兵遣将,指使金雕尾随原婉然,派人以海螺发号施令,吩咐其余人收拾行李备车马,准备启程。如此匆匆布置一番,他火速下楼上马,走大街追人。
    大街如韩一所说,车水马龙,难以跑马。赵玦自有对策,抬手一挥,亲随射出响箭,箭矢过处,破风长鸣。
    热闹的街上瞬间静下,人人循声看觑。
    赵忠得了主子示意,大声道:“列位乡亲,我家主人有急事,烦请大家让出道路,这里备下微薄酬金答谢各位。”说完,一行人驱马前进,众亲随取出钱袋,掏出一把把银钱抛向路边。
    街上行人有反应不来的,愣在当地;有听清赵忠说话但半信半疑,迟疑不动。就中几个机灵点的端相赵家人装扮不俗,也确实从钱袋取出物事抛撒,便碰运气凑向路边探究竟。
    “哟,真是铜钱!”一个拣拾者说。
    “这是碎银?”
    很快有人叫道:“有金子,金豆子!”
    事态急迫,赵玦为了清空街道,将身边手头的财物都取来应急,包括他赏人用的金豆子。
    拾着金豆的人一喊,其余人纷纷涌向街边疯抢,登时路面为之一空。
    赵玦纵马疾驰,紧赶慢赶好容易赶到树林,只见路上遍布荆棘,自家人马狼狈倒了一地,至于原婉然,半点踪影也无。
    落马的赵家亲随眼瞅主子到来,心里直打鼓——他们跟随赵玦多年,从不曾见他神色这般阴沉过。
    众人纷纷挣扎起身:“二爷,小的办事不力。”
    赵玦立时道:“都别动,仔细加重伤势。”他吩咐身边两位护卫,“你留下看顾众人;你速回客栈将大夫请来,另外带批人搬运伤患回去。”
    说完,他一勒缰绳,催马行进。
    林中另一头,原婉然满怀希望向韩一说道:“就算赵家追兵不止一拨,路上荆棘也够绊住他们了。”
    韩一道:“赵家人伤了一拨,其余人必定加倍提防,不会轻易中计,聪明人更能迅速想出应对之道。”
    此刻林中另一头,赵忠抢在赵玦行动之前喊道:“二爷,路上只怕还有陷阱,再者地面都是荆棘,请等小的清理……”
    “我不走道路。”事态紧急,赵玦不等赵忠说完话,拉缰指使坐骑挪步,由路面转向林间。
    林间杂草丛生,明知可能暗藏虫蛇,他想到原婉然越走越远,毫不犹豫催马深入。
    那厢韩一对原婉然接着道:“不过聪明反被聪明误,我们在林间也放了荆棘。”
    赵玦往林间去,赵忠立刻跟上,孰料赵玦把缰绳一拉,人马顿在原地。
    赵忠问道:“二爷,怎么了?”
    赵玦并不答言,看向方才受令看顾伤患的手下,这人必须留在原地,暂时用不上马匹。
    他吩咐:“将你的马赶进林间。”
    手下依言而行,那匹马儿走进林间几丈,忽然吃痛嘶叫,高高人立。得亏它背上无人,否则得将骑士重摔在地。
    赵玦咬牙:“果然有诈。”
    他们主仆困在原地,而林中另一头,韩一飞马奔驰,道:“林间摆明处处陷阱,只消赵家人心中忌惮,便不敢放马追赶。”
    原婉然喜上眉稍:“赵家人一截截落后,便再追不上我们。”
    韩一听到妻子一扫阴霾,口气欢欣,忍不住唇角微扬,低头亲吻她头发。
    此时此刻,他整个人一分为二。
    一个韩一不动感情,极其警醒敏锐。他扶牢原婉然,眼观四面,耳听八方,盯紧路上起伏不平,留意身下坐骑脚力和步伐,驾驭它以最省力快捷的跑法穿过树林。
    他甚至能感知前方依稀漫来水润之气,风穿过树木枝叶,分流变换方向,也在盈耳的坐骑蹄声中,捕捉到不远处林禽飞起,扑愣拍动双翅。
    另一个韩一却是得意忘形,陷溺于狂喜之中,暗自引吭放歌,仰天长啸。
    许久以前,他在总角年纪便独力猎到狼只,在场族人深以为奇,驰马上前为他呼啸庆贺,声震山谷。他心绪激越,野性大盛,纵声回应。
    今日他心中激荡更甚,所不同者,多了十二万分虔诚——谢天谢地,他的婉婉回来了。
    自打他误会原婉然死于火场,一夕之间,尘世失去所有颜色和声音,剩下无尽死寂。他肉身犹存,其实死了,心脏静下,血脉不再流动。
    他无力亦无意挣扎,任凭自己一身冷去。
    直至得知原婉然犹在人世,他重新有了脉搏。
    这日他再见原婉然,周身血脉澎湃沸腾到极点。
    他一向深知原婉然不仅仅是自己世俗名义上的妻子,还是他的仙娜姆——一生一次的爱恋。
    如今他明白得不能再明白,事实不止如此。
    她是他外露的心脏。
    韩一沉静而激昂地驰过林间,四周景色逐渐不同。
    路旁东侧依旧林木参天,西侧林地却渐渐缩减,树后隐现粼粼水光,越往前,林地越窄,水面越见宽广。
    原婉然因问道:“相公,附近有河川?”
    “对,再不远有个渡口……”韩一蓦然心有感应,顿下话音,转头东望。
    东方路上驰来二骑,骑士行到林隙下方,教落下的日光照亮身影。
    来人正是赵玦和赵忠主仆俩。
    韩一大感意外,赵玦行动之迅急出乎寻常,再定睛审视,他衣衫通身银灰,颜色浅淡,左边肩上一片不小的殷红因此格外显眼。
    赵玦起居豪奢但不花俏,不像肯穿艳色衣衫,那么这片殷红只能是他中了陷阱,受伤流血。
    此人明知林间陷阱四伏,轻则受伤,重则致命,照样不管不顾追来。为了夺回原婉然,他当真不惜命。
    韩一怀里传来虚飘飘话音:“怎么办?”
    原婉然目睹赵玦现身,连人带声都在发颤。
    赵玦和赵忠这对主仆里,赵玦文弱,赵忠再武勇,对上韩一和赵野兄弟俩也孤掌难鸣,按理不足为惧。
    然而赵玦此番追索她而来,竟是不死不休的势头,这等作派先自令人生畏。此人又城府深,心计多,这般纠纆她们夫妻下去,保不准横生波折。
    韩一附耳同她说:“婉婉不怕,林子外头还有陷阱。”
    “也用荆棘挡路吗?”原婉然问道,不待韩一否认,她一眼扫去便晓得自己猜错了。
    他们即将奔出树林,林外道路往西方大弯,形似开口朝下的马蹄铁。道路东侧依然树多成林,景物一派天然,并无吊挂或布置器物。
    道路西侧更不像能设计机关,那侧紧挨河流。
    韩一道:“婉婉,出了树林,阳光刺目,你不妨暂时闭上眼。”
    原婉然将这话对照林外形景,不由得奇怪。
    这时日头确实大,不过道路东边树高叶密,沿途绿荫不断。虽则临路一带树林分明经过砍伐,树木零落,一道道阳光从空隙照下,确实光芒熤熤,倒也不像难当到必须闭眼。
    然而韩一说阳光刺目,她相信必然如此。
    原婉然轻轻将嗷呜在怀中挪动,好抱得更稳,又虚摀它眼睛遮挡天光。
    她顾着照料狗儿,来不及闭眼,坐骑已奔出树林。
    那林外地界由远处望去,不过寻常道路傍着寻常树林与河川,及至踏足其中却大不寻常——韩一所言应验了,金光劈头一阵阵密密打下,凌厉闪烁,扎得人头晕眼花。
    原婉然立刻闭眼,片刻之后到底好奇个中玄机,遂把眼微开,在眩目光线里眯眼打量周遭。
    路上还是老样子,遍地树荫穿插阳光,沿路暗影和天光交织,好似老虎斑纹。
    “啊,”原婉然恍然大悟,“相公,太阳和树林便是陷阱。”
    韩一微笑:“婉婉果然伶俐。”
    他结合光照与林外地理,算计距离砍伐树木,使林外路上光影相间。路人步行经过不痛不痒,若是快马奔驰,跑得越快,光影变换越快,如此明明灭灭,光线闪动,教人视物艰难。
    人尚且如此,马儿畏惧强光,更不必说。
    他们兄弟的坐骑都戴上眼罩,也事先在路上演练过几遭,得以行动无碍,赵玦那方毫无准备,一出树林指定没辙。
    韩一料得不错,赵玦主仆俩跑出林外不久,马儿遭不住闪光,不约而同惊惶收腿人立,险些将两人摔翻地上。
    赵玦好容易安抚住马儿,欲待催它前进,马儿眼力一时无法恢复,兼且余悸犹存,哪里肯听令?
    赵玦心急如焚,林外光影交错的路段极长,等到他的坐骑愿意开步,也无法快跑,如何追上原婉然?
    他举目远望,韩一带上原婉然,纵马电掣风驰而去,赵野如影尾随,叁人越行越远。
    “婉婉!”赵玦脱口呼唤,声调愤怒急切,不自觉透出几分凄厉。
    原婉然不曾回应,遑论慢下逃离步伐。
    她要走了,她要走了!赵玦双目充血,脑中只剩这个念头。
    自己好不容易寻到她这一点纯净光明,就要被夺走了。
    他眼前发黑,好似一只鬼逃回阳间又被打回阴世,眼睁睁见鬼门閤上,一点点掩去人世的光亮,而自己不停往下坠,往下坠,坠回污浊漆黑的地狱。
    瞬间一股愤恨迸发,铺天盖地淹没了他。
    数年前,当他得知父王的遗体被弃置市井,任人糟蹋,心中仇恨直欲毁天灭地,杀尽天下人。当此刹那,他再度恨不得伏尸百万,血流千里。
    赵玦格格咬牙,由怀里取出鹰哨。
    他早就想治死韩一和赵野兄弟俩,尤其韩一。
    原婉然人在韩一马上,那便是韩一将她从客栈偷走,将这匹夫千刀万剐都难解他恨意之万一。
    赵玦嘴唇触着鹰哨,在熊熊怒火中泛出阴森的恶意。
    金雕从不失手,一旦受令猎杀,它的利爪必将扎穿猎物颈子。——有时更好,直扎猎物脑袋,鹰爪尖锐有力,足以抓碎人的头盖骨,勾出脑浆。
    他吹起鹰哨,下令金雕攻击,猎杀离自己最近的人——原婉然叁人里,垫后的赵野。
    若能拣择,他定当先弄死韩一,然则韩一与原婉然共骑一马,前者出事会殃及后者,自己不能为打老鼠伤了玉瓶。
    至于赵野,没什么杀不得。
    况且赵野出事,原婉然必要下马救人,自己便得额外功夫抢回她。
    鹰哨声出,金雕得令,在天上张开爪子,振翅俯冲。
    不想赵玦取哨鸣吹之际,原婉然那头出了变故,一团毛球也似的物事从她和韩一的马上掉下,落在地上不住翻滚。
    赵野紧追在后,无可避免迎上毛球。亏得他应变奇快,驾驭马儿腾挪改道,惊险闪过。然而马儿到底受惊,遂放蹄狂奔,眨眼超越原婉然两人,跑在最前头。
    原婉然随着韩一成为离赵玦最近的人,顶替赵野变作猎物。
    赵玦面色大变,原本身上因为满心仇恨而肌肤发烫,这下从骨头缝直冒寒气。
    他慌忙吹哨唤回金雕,金雕行动何其迅猛,已然收势不及,朝韩一和原婉然扑了过去。
    ——————作者留言①——————
    大家好久不见,我又龟速爬回来更文了
    上次更新我说明过术后近况,好像还是有宝子在担心,可能和几个月前自动发布的大纲脱不了关系
    事情还是得从几个月前的手术说起,手术不大,但天有不测风云,因此我写下蔓草后续大纲,放上po18和cxc。万一真回不来,无法完成蔓草,至少有大纲让大家晓得后来的剧情
    托大家的福,我平安出院,将大纲撤下
    但是……
    cxc的大纲撤掉了,po18的忘了撤(??ω??)
    这大半年我很少上线,一直没察觉出差错,看到宝子留评彷佛语带忧虑,只觉自己多心。前不久再回po18,有宝子在评论区提到“大纲”,我依然摸不着头脑怎么回事,过一会儿才记起后续大纲这茬儿,于是匆匆忙忙,连滚带爬检查后台,终于发现蔓草被自己大大地剧透……(′∵`)
    正文没更新,反而释出大纲,交代后情,估计这举动让宝子感觉不妙,猜想我又出事。大家放心,我没事,只是迷糊
    这几个月写稿走走停停,受现实生活影响。坦白说,蔓草写了八年,也有些倦怠心理。两个因素加乘,不巧这章牵涉武斗,对我来说非常难写,写稿就拖拖拉拉,改来改去
    好几次以为这周可以更新,再读稿子又发现bug,或者品质不行,就拖到今天
    蔓草更新慢如龟,但不论如何,老样子,只要我能写,会写到京城篇的坑填平为止
    ——————作者留言②——————
    这章韩一和赵玦斗法,利用光影设陷阱的主意源自现实
    某天我骑车经过一条小路,平常跑在路上没事,那天光线强烈闪烁,根本看不清路
    安全起见,我马上停车,接着找原因
    一看路的一边从前有片小小树林,不知何时被砍部份,树木变得稀疏,阳光斜照过林间缺口,和树荫夹杂。以30~40公里的车速经过,光影相对快速过渡,造成闪光
    我将这个路况当成小说桥段记下,这次派上用场了
    有件事必须说明,现实中光影交错的路况不少,没一次像那次小路夸张。可能要形成那次的闪光效果,必须具备叁个要素:日照够强(或许还得是斜照)、树荫够暗、光影的宽度和彼此间隔要适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