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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居北海君南海[重生]——丨林暮烟丨(61)

    它开始向左滑动,起先如蜗牛般缓慢,而后一点点加快,越来越快,转眼间便已是风驰电掣。
    这卷轴仿佛无穷无尽,无数模糊的场景从季青临眼前一闪而过。
    季青临并不确定这是何情况,但此时他脑中突兀地出现了光阴飞逝四字,他只能猜想这大约就是霍绝的记忆正在飞速流逝。
    他不知道这卷轴滑动的速度和记忆流逝的速度之间究竟是怎样的关系,但也不能就这么看着它流逝殆尽,正想着要挑个时机再进去,忽然一股强大的吸力袭来,季青临猝不及防便被这力道拖拽着再一次一头扎进了卷轴之中。
    又是一阵猛烈的晕眩。
    季青临忍不住庆幸身在这记忆中的只有思绪而无身躯,否则他迟早要被这晕眩逼得吐出苦水来。
    晕眩过去之后,季青临脑中逐渐清明,眼前也开始模糊地出现一些景物的轮廓。
    只是这些轮廓似乎是在晃动。
    季青临有些疑惑,但当这些景物完全清晰起来时,他才意识到并不是它们在晃动,而是记忆的主人正在行进之中。
    此处看上去是一条峡谷,两旁是高大山壁,此刻的霍绝便是行走于它们的夹道之中。
    季青临正在猜测这里会是何处,便已听见身旁一女声道:我说若谷,你未免也太认真了吧?
    凭借音色,季青临无法分辨出声音的主人,但这语气他却是万分熟悉。
    随着霍绝听见话音后一个转头,季青临立即从他眼中看见了旁边与他同行的两男一女,这三人的长相季青临都很陌生,但在看清当中那女子的神态和眼神时,季青临几乎立即就确认了方才听见声音时的猜测银锣。
    她此时正认真盯着右手边的紫衣男子,像是在等他回应一般。
    季青临有些纳闷,如果没猜错的话,她方才口中的若谷应当指的是池若谷,可眼前这年轻男子的样貌与先前在钟藏蝉记忆中看见的芪国皇长子并不相同。
    那男子听见银锣的话,转头面露迷茫道:我怎么了?
    银锣撇了撇嘴,抱怨似的道:每月回谷述职我们几个都是空手而来,有时赶不及回来还直接传书了事,就你,不仅每回都亲自前来,还搬一堆账本,这么一对比显得我们很不重视好吗?
    听到这里,季青临终于确定这男子的确是池若谷,而他之所以相貌与从前不同,是因为此时已经不是他们的第一世。
    季青临虽不知道这是何年何月,但起码从银锣的话里听出了此时四季谷已经建起,而每月述职的传统也已经形成。
    银锣抱怨完后,又转头冲着左手边的少年道:不语,你说是不是?
    季青临心中了然,左边这位看来就是石不语了。
    石不语似乎并没有听见方才银锣在抱怨些什么,此时疑惑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池若谷,而后不置可否地摊了摊手。
    银锣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又顺势看向了霍绝,但当视线与霍绝对上时,她立马就将目光收了回去,看样子竟是有些怵他。
    季青临忍不住有些想笑,他想起从前在季府时银锣便是如此,平日里明明天不怕地不怕,却总是在面对霍叔时十分乖巧。
    那时季青临只当是霍叔太过严肃吓着了她,现在看来这反应竟是千百年前遗留下来的习惯。
    池若谷听了银锣的话,低头苦笑道:我也不愿如此,只是济元堂每月账目太多,我恐出差错。
    嘿?银锣不屑道,难不成就你们济元堂生意兴隆?我们裕兴禄,还有他们幻机阁,账目那也是多如牛毛好吗?我们也没像你一样次次都带一堆账本来啊,脑袋是用来作甚的?不就是用来记的?
    池若谷淡淡道:我记性不好。
    银锣顿时语塞,这理由可真叫个无懈可击,人家就是记不住,你能奈他何?
    正在这时,几人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动。
    第92章 香气熏天陪同者
    几人同时停下脚步回头看去, 季青临这才发现他们身后十步开外的地方竟还跟着个小厮。
    他看上去不过十七八岁,长得一副病恹恹的瘦弱模样,此时脚边散落着数十本书卷, 手里还抱着一摞, 正蹲身手忙脚乱地拾捡。
    你看看你看看, 银锣嫌弃地瞪了池若谷一眼, 一边絮叨一边迈步往那小厮身边走去,让你带这么多账本, 现在累得人家搬都搬不稳了,你好意思么?
    到了那小厮面前,银锣刚准备蹲身帮他拾捡,他却像是受到了惊吓似的仓皇起身后退了一步,口中不住道:不, 不用帮忙,我, 我自己捡就好。
    干嘛?还怕我偷看你们账本啊?嘁。
    银锣白他一眼,仍旧蹲下身去将那些账本拾起堆好,搬着起身堆在了小厮手中那一摞之上。
    就在收回手时,她忽然动作一顿, 微不可查地皱眉扫了那小厮一眼, 但却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回了原处。
    几人也没再停留,转头继续往前,走了几步后, 银锣还是忍不住用手肘戳了戳池若谷, 低声道:喂,你下回带人就带人, 能不能换个阳刚些的?他这是往身上抹了多少胭脂水粉啊?这香气熏天的,都快赶上青楼名妓了。
    听到这话,一旁的石不语突然抬手飞快地打了一串手语。
    每回都是如此?银锣一边看着一边译道,看完后皱眉回头瞄了那小厮一眼,转向池若谷狐疑道,你这伙计该不会是对先尊有什么非分之想吧?不过是陪你来述个职而已,还每回涂脂抹粉沐浴焚香?
    石不语闻言挑起一边眉,似是没能明白银锣为何会有此等奇异的猜想,而一直没有说话的霍绝此时却是突然开口道:不是同一个人。
    嗯?银锣没料到他会突然插话,愣了愣才道,什么不是同一个人?
    霍绝没再理她,而是望向池若谷道:你为何每次带来的人都不相同?
    银锣这才明白原来他说的是池若谷每次带来的不是同一个人,然而明白后更是觉得事出有妖,立定叉腰眯眼道:哈?每次不是同一个人,还都香气扑鼻?你这是来述职还是来献宝啊?
    说罢,她回头斜睨了那小厮一眼继续道:况且你这眼光未免也太差了些吧?就算先尊不喜女子,凭他这姿色也不够看啊!连太师哥哥一根头发都比
    话音戛然而止,银锣像是被点了穴般愣怔了片刻,悻悻闭上了嘴。
    不仅是她,其他三人的反应也甚是古怪,石不语略显黯然地垂眸看向了地面,池若谷抿唇轻叹了一声,霍绝则是沉默不语地别过了头去。
    看这反应,这几人显然是因那太师哥哥四个字想到了什么不太愉快的事,但是他们能想得到,旁观记忆的季青临却是一头雾水。
    太师哥哥?这又是谁?
    这些人中何时又多出了个太师?银锣为何称他为哥哥?
    还有她那句就算先尊不喜女子又是何意?
    经银锣这么一闹,方才的话题算是被彻底揭了过去,几人皆是十分默契地沉默着,仿佛谁都不想再开口。
    就这么静默地走出一段后,几人终是到了峡谷的尽头。
    踏出峡谷后,眼前视野顿时开阔了起来,前方是一片稀疏的树林,林外围着一圈低矮灌木,灌木之外乃是狭长海滩,而海滩另一侧则是广阔无垠的大海。
    林中不远处并排停着四架马车,几个车夫原是聚在一处闲聊,看见几人出来,皆是回到了自己的车边。
    季青临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们几人并不是在回谷的路上,而是已经述职结束出了谷来。
    这么想着,他不禁有些遗憾,这时间撞得可当真不巧,若是能稍稍早一些,说不定就能一睹四季谷真容了。
    几人步入林中,简单道别后便各自上了车。
    待马车缓缓驶动后,季青临在摇晃着的寂静车厢里将方才发生的事仔细回想了一番,想着想着,他忽然心中一惊。
    撇开银锣那些明显不着调的胡思乱想不谈,方才石不语的那串手语和霍绝说出的话其实十分值得推敲。
    两人的意思结合在一起透露出了一个十分奇怪的信息池若谷每次回谷述职都会带一个满身香气的人来打下手,且所带之人次次都不相同。
    此事若是放在平常来看可以有无数种合理的解释,比如池若谷偏爱身带香气之人,所以他的手下皆是以此投其所好,再比如济元堂能者如云,所以他总是会带不同的手下出来历练。
    但是,在将此事加上每月述职这个前提之后,季青临立刻便警惕了起来,因为这个时间点实在太过特殊,几乎瞬间便让他联想到了另一件事玉佩的闪动。
    解无移曾说过玉佩以往每隔一月便会闪动一次,且每次闪动出现的时间恰好是在每月述职之日前后。
    而从季青临与解无移结识至今,玉佩一共闪过三次,分别是在苓芳园水榭,芪地老者家中和前往南山的路上。
    这三次闪动之间的间隔都不是一个月,但相同的是闪动出现时周围都有被封魂者。
    由此可以推断,相隔一月并不是玉佩闪动的前提,周围有封魂者才是。
    那么,从前玉佩每月一次的闪动又是因何产生?是不是同样也是因为周遭出现了被封魂者?
    这个被封魂者是谁?
    答案呼之欲出。
    按照这个答案反推,池若谷奇怪的行为便可以得到解释。
    为何每次他带来的手下皆是香气熏天?
    因为封魂之后肉身会发出腐臭,唯有浓重的香气才能将腐臭遮掩。
    为何他每月带来的人各不相同?
    因为随着封魂之术导致的肉身腐烂加剧,被封魂者不仅周身的腐臭会愈演愈烈,逐渐僵硬的四肢和暗沉褶皱的皮肤也会暴露出端倪,更重要的是,他们的神智会一点点丧失,根本无法一直伪装成寻常人。
    想到这里,季青临停止了推测,因为他突然发现即便自己已经为所有疑点找到了解释,却还是无法得出一个问题的答案池若谷的目的是什么?
    他费尽心思每月带一个封魂者前往四季谷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为了让玉佩闪动一下?这对他有何好处?
    季青临不禁有些郁闷,若是此时他能动用霍绝的躯体,真想借他的嘴出言提醒一句让他去查查池若谷。
    但他也知道,他之所以能凭借这些细节看出端倪,是因为他先前已经得知了玉佩闪动的条件以及封魂之术的存在,而此时的霍绝等人却一无所知,或许在他们眼中,池若谷这些看似不合常理的举动不过只是一些无足轻重的怪癖,连蹊跷都算不上。
    如今看来他们已是打算各回各家,季青临也不指望还能再发现什么线索,便索性学着上次那般集中了精力,一点点从这段记忆中脱离出去。
    景物模糊,声音渐远,一切都如同上次一般,在季青临重新回到画卷之外时,卷轴果然再一次缓缓滑动了起来。
    然而,它才刚刚滑动了一瞬,又一股巨大的吸力袭来,季青临猝不及防,眨眼间再次被拉回了画卷之中。
    他一面忍受着强烈的晕眩,一面心中震惊。
    怎么回事?
    这股吸力到底从何而来?为何两次都是被它硬生生拖拽进回忆?
    难道,记忆根本不容他站在卷轴之外挑选入忆的时机,非得一直待在记忆中才行?
    可照这么下去,要将霍绝的记忆看到最后得费多少时日?
    季青临心中忧虑,想着若下一次还是如此,便也只能学着在钟藏蝉记忆中那次一样强行退出了。
    晕眩逐渐消失,季青临试着看了看眼前的场景,却是一片漆黑,连点模糊的轮廓都没有。
    他正兀自纳闷,突然感到一只手搭上他的手臂摇晃了起来,耳中更是传来一人低沉急促地声音:门主,门主!
    随着霍绝睁开眼去,季青临这才发现霍绝此刻正躺在榻上,上方是屋顶横梁,而方才的黑暗乃是因他闭着双眼正在浅眠。
    不过,即便是如今霍绝睁开了眼,季青临看到的东西也并不清晰,因为此刻乃是夜晚,而这屋里却并没有点灯。
    怎么了?霍绝坐起身来,用他那初醒时略显沙哑的嗓音问道。
    随着他起身,季青临借着窗外投进的月光勉强看清了这间屋子的模样,这是不大的一间房,房里除了霍绝睡的这张床榻和窗边的一张小几之外,只有几个堆在墙角的木箱,看上去十分简陋。
    唤醒霍绝的人此刻就蹲在他眼前,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年轻人,样貌穿着都无甚特别,但从他方才对霍绝的称呼大致能推断出他应该是惊绝门中人。
    有动静了。
    那人低声严肃道,看上去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霍绝一听,立即起身绕开他往窗边走去,待他的目光投向窗外,季青临顿时吃了一惊。
    这间屋子处在一条大街一侧的二楼,而大街的另一侧是一座园子,正门门楣悬挂的匾额上赫然题着三个大字苓芳园。
    霍绝竟然在暗中监视苓芳园?
    难道他已经发现了池若谷的异常?
    季青临心中不禁一阵激动。
    此时苓芳园正门附近并无动静,但远处园子侧面的小巷中却有一个人正拖着一架板车从黑暗里缓缓走出,转了个弯后向正门行来。
    在他逐渐接近之后,季青临借着月色依稀看清了他的身形样貌和一身紫衣,不出所料,正是上一段记忆中的池若谷。
    也就是说,现在这段记忆所处的时间距离上一段并不太远,因为池若谷的样貌并未改变,至少说明这两段记忆中的他是在同一世。
    季青临一想也是,毕竟他被那股吸力拽进来时,卷轴还未来得及滑动多少,说不定这两段记忆的间隔只有数日甚至数个时辰也未可知。
    池若谷走到正门之前止住了脚步,将板车停放在了阶梯之下,而后转身又朝来时的小巷走去。
    季青临不由有些茫然,他不大明白池若谷这是在做什么。
    然而霍绝却是极有耐心,目光一直牢牢盯着池若谷的身影直至消失,而后又看向了正门前停放的板车。
    板车之上空无一物,板车本身也是毫无特殊之处,若硬要评价,便也只能说它看上去还算结实。
    不久之后,苓芳园大门发出了微弱的一声响动,霍绝定睛看去,便见池若谷已是从拉开的缝隙中探出了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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