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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德簿·星海——与沫(75)

    啊大人,请饶恕啊
    行了,教训两下得了,我们还要去搜索别的地方。
    狼骑兵离开后,几个人急忙冲进地窖。
    奇怪,他就在这里,那些家伙怎么没有发现?
    是不是搜查的那几个家伙故意替我们作了隐瞒?
    这绝不可能!你几时见过月狼族对我们有一丁点的慈悲心?
    说的也是啊,你醒了?!
    几人转头,同时看到了那一双即便在昏暗的地窖中,依然犹如星辰一般明亮的眼眸。
    其旦气喘吁吁的、躲躲藏藏地沿着村子墙角的阴影走进了森林。若是往常,他连靠近这个地方一步都不敢,否则可能会被某些饥饿的野兽拖回去当晚餐。但现在,进了森林以后他明显的放松下来,脚步也轻快了许多,可以说是大摇大摆的往里面走去。
    那一天,来搜查的狼骑兵发现了他们家隐藏在小树林里的地窖,他还以为一切都要完了,但没想到那些狼骑兵什么也没有发现,不得不悻悻地离开。事后,其旦一家人才发现那个被白茧裹在里面的男人醒了,狼骑兵之所以没有发现他,正是因为他做了什么。但其旦不明白,什么叫做我不想被他们看到,他们就无法看到?难道这个男人还能遮住他们的眼睛吗?
    不过,虽然有很多事情不明白,比如这个人为什么会在一个白色的茧子里,为什么他长时间不吃不喝还能活着,为什么他身上的衣服看起来那样华丽而奇特,但有一点其旦还是明白的这是一个非同寻常的、神奇的人。
    其旦在森林中穿行,不久后便看到了他的目标
    他坐在一棵盘虬卧龙般的大树下,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中似乎把玩着一颗灰色的石头,目光沉郁,仿佛在注视着虚无。黑色的碎发凌乱地垂在额前,俊美犹若神祇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却莫名地让人为之心碎。
    在他身边,世界仿佛都安静下来。
    其旦忍不住停下脚步,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变得又轻又缓。
    他短暂的人生中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过去他所知道的,要么是像自己的父母一样一年到头每天都辛辛苦苦地地里劳作、却始终连肚子都吃不饱的农人,最大的愿望就是祈求那些老爷大人们能发发慈悲,给他们多留一些过冬的粮食;要么是像那些狼骑兵一样凶残又暴虐,那泛着凶光的眼睛、尖利的牙齿好像想要把他们全都撕成碎片,当他们从村子里疾驰而过的时候所有人都跪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他所见过的最威风的人,就是有一次秋季收税的时候,从城堡里来各村庄巡视的月狼族老爷。那闪闪发亮、顺滑得好像水光一样的银白色皮毛让他看上去尊贵无比,衣服和靴子上有着美丽至极的花纹,而那双冷漠的眼睛又是那样的高高在上,其旦觉得,在那位老爷的眼里自己不过是他脚下的一只虫子罢了。
    但这个人这个人他不一样。
    其旦不懂什么叫做气质,但他能感受到,那些所谓的勇猛的骑兵和高贵的老爷们跟那个人比起来,就像是野猪一样粗俗又肮脏,让人厌恶。其旦从没有想过要成为那些老爷一样的人,但他很希望自己将来能变成面前这个男人的样子,哪怕只有一点点相似也好。
    其旦尽量稳重的、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将手里还散发着热气的罐子摆在容远面前,道:大人,这是我母亲刚刚煮好的豆子,还放了穴穴菜和一点肉丝,请您用一点吧!
    面前的人没有回应,好像根本没听到他在说什么。
    几天的相处中,其旦已经发现面前的这个人虽然看上去比那些贵族老爷们身份更加尊贵,但他的脾气却温和太多了。他从不会对任何人发火,也不会拿起鞭子将面前的人抽得血肉模糊,更不会把冒犯他的人扔进火里看着他惨叫哀嚎而哈哈大笑事实上,他从没有伤害过任何一个人。
    因此,出于关心和某种莫名的憧憬,其旦鼓起勇气,劝道:大人,您已经好些天没有吃东西了,这样下去身体会受不了的,多少吃一点吧。
    就像往常一样,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面前的人除了刚醒来的时候说了几句话以后,就一直是这样的状态,像是他已经什么也不关心,什么也不在乎,就连自己的生死都已经无所谓了。
    其旦跪坐在旁边,虽然很担心,但他也没有什么办法,他只能等在旁边看容远的想法会不会有所改变,豆子的香味还一直往他的鼻子里钻。这些天,为了挤出给容远的粮食,他们一家和亲近的几户人家都缩减了口粮,每到半夜他就饿得恨不得把自己的拳头塞进胃里,但即便如此,他对此也没有产生一丝一毫的埋怨。
    如果说之前,其旦的父亲和他的朋友冒着生命危险藏匿容远是出于同为人类的道义和相互援助的同情心,但自从容远醒来以后,其旦就敏感地察觉到长辈们的态度发生了一些变化并不是变得冷淡了,而是更加热切、恭敬,他们竭尽所能地侍奉这个人,其旦怀疑,哪怕容远让他们把自己的妻子和子女献上来,他们也会心甘情愿地立刻照办。他们没有提出任何要求,但他们的眼中,都流露着无法掩饰的期盼。
    其旦觉得有些不高兴,他想让容远知道,自己并不是想要从容远身上得到什么才主动来侍奉的,他只是他看到这个人的时候,就想要追随他,想要为他做任何事。但他不知道怎样才能让容远明白自己的想法,他甚至连多说一句话都要反复思量。
    闻着豆香,其旦觉得更加饥饿了。他偷偷地咽着口水,努力让自己不要发出太多声音。但没想到,他的肚子突然不争气地咕噜咕噜地叫起来了。
    一直没什么反应的容远微微皱眉,回过头来,又慌张又窘迫的其旦急忙摆手说:我不是我没有我
    他忽然发现,容远的眼睛并没有看他,而是看向他身后的某处。其旦一愣,随后,他隐约听到一声凄厉的哭嚎。
    第103章
    其旦愣了愣, 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 脸色大变, 甚至顾不上跟容远打招呼, 转身飞奔而去。
    他飞快地穿过树林, 像敏捷的小豹子一样从虬结的树根上跳过去,横生的枝叶和灌木打在他脸上、身上,留下深深浅浅的血痕,但他好像什么都没察觉到一样, 速度一点儿也没有减慢。
    穿出森林,便能看到泛着金黄色的农田和一片低矮的木屋。在木屋的前方, 有一个宽阔的晒谷子的广场, 此时村子里大多数的人都集中在广场上, 哭喊声也是从那里传来。
    求您发发慈悲求您发发慈悲饶了他吧你杀了我让我来带替他
    其旦飞快地顺着农田之间的田埂跑了过去。他个子小, 身形几乎完全被笔直的麦子挡住了, 没有人察觉到他从森林里钻出来。不多时, 其旦就沿着村中的小道跑到了广场上,也看到了在那里发生的,正是他们一直担心的那件事。
    其旦家邻居的邻居卡桑来叔叔头破血流地被一个狼骑兵踩在脚下, 发出野兽一般悲痛嘶哑的哀嚎;卡桑来婶婶像是才从血池里捞出来一样, 下半身全都是血, 她甚至站都站不起来, 爬过去抱住一个狼骑兵的腿,泣血痛哭道:饶了他吧饶了他吧饶了他吧
    她似乎连神志都不太清楚了,只会反反复复地念叨这一句话, 血从她的身下蔓延开来,那鲜艳刺目的红色看得其旦触目惊心。
    被她抱住腿的狼骑兵似乎是个大人物,别的骑兵都只穿着皮甲,他却穿着一身铁制的锁子甲,保养良好的盔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他的脸也挡在一张金属面甲后面,只能看到一双冰冷如铁的眼睛。
    狼骑兵用三根手指捏着一个红通通、皱巴巴的小东西,他将其拎得远远的,像是在拎着什么脏东西一样。面对卡桑来婶婶凄怆的哀求,他只是冷漠的看了她一眼,然后一脚把她踢开。
    月狼族的身体素质远远超过了人类,他这一脚即便没怎么用力,也让卡桑来婶婶哇地吐出一口鲜血。干瘦的妇人像条虫子一样在地上蠕动了半天也爬不起来,但即便如此,她还是拱着身体,一寸一寸的向前挪,在身后留下一条血染的痕迹。
    在狼骑兵们的眼里,她无力的挣扎既难看又可笑,他们看着她狼狈的样子发出一阵哄笑声。而周围围观的人类虽然表面都低着头作出恭顺的样子,实际上每个人的眼中都充满着无法压抑的愤怒和仇恨,男人们紧紧地握着拳头浑身颤抖,而女人们则是不忍地闭上眼睛,还捂住了身边孩子们的眼睛,但那一声声的哭嚎和哀求还是不间断地传到他们耳朵里。
    他们都清楚,卡桑来一家之所以会如此,只因为被捏在狼骑兵手里的,是她刚出生只有三天的小儿子卡图利。
    月狼族对治下的人类村庄实行了严格到残酷的管理,除了一年无休的劳役和巨额的税负以外,甚至还掌管了人类的生老病死所有的人类必须十岁开始劳作,十五岁以前必须结婚(否则会被拉去强行配对),每对夫妻最多只能生两个儿子(女儿则没有限制,不过漂亮些的女孩长大后往往会被带去城堡成为女仆,然后再也听不到任何消息),到了四十岁,浑身伤病、基本上已经累得干不动活儿的时候就必须死(没有自觉地挖个坑把自己埋了的人,狼骑兵会来亲自代劳,还会因此惩罚其子女和邻居)。
    卡桑来已经有两个儿子了。不过长子卡格托小时候亲眼目睹狼骑兵把偷税的农人扔进狼群中被撕成碎片,受了惊吓,从那以后一直疯疯傻傻;次子卡伦比身体不好,干不了重活,谁都可以预见等过两年这孩子也要开始下地干活的时候,肯定熬不了多长时间。因此卡桑来夫妻两个怀起期望又要了一个孩子,哪怕是个女孩,只要是健康的,也能对这个悲惨的家庭有所帮助。
    结果生下来的,是个男孩儿,健康,壮实,刚一出生,就用极为嘹亮的哭声宣告了自己的存在。
    每个家庭只能有两个儿子,这是铁律。
    那么生了三个儿子怎么办?
    只要死掉一个就行了。
    三天前,看着躺在床上伸胳膊踢腿十分有力的小儿子,卡桑来默默地在门外坐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一早,卡桑来让自己的傻儿子第一回 把肚子吃得饱饱的,然后拉着他走出了村子。路上,看到他们的人,都猜到了卡桑来这是要去做什么。他们默默地让到路边,还有人将自己好不容易省下来的一个鸡蛋、一把豆子、几个野果塞到卡格托手里。
    到了地方,卡桑来默默挖好了一个坑长两米,宽一米五,平平整整,比他们家里的那张小木床大了差不多一倍,如果这真的是个床,大概能让人睡得很舒服。
    这是他能为自己的儿子做的最后一件事让他在最后的时光,不至于睡得那么委屈。
    挖好坑,卡桑来直起身,锤了锤腰,一回头,便看见自己的傻儿子卡格托正蹲在他后面刨土。因为卡桑来没有带第二把工具,所以他是用自己的双手捧了土,再远远地丢出去,风一吹,大半的泥土都落回他身上,但他依然干得很认真,很努力。见父亲回头看自己,脏的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卡格托就拍了拍手,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鸡蛋,咽了口口水,然后坚定地递到卡桑来面前,说:爸爸吃!爸吃!
    卡桑来顿时喉头哽咽,他转过身,狠狠揉了两下眼睛,嘶哑着道:爸爸不饿,好孩子,你吃吧!
    嗯,好!卡格托不懂得什么叫谦让,他爽快地应了一声,捧着鸡蛋几口就吃完了,连蛋壳都被他嚼碎吞了下去。舔着沾满泥土和蛋黄渣的手指,他含含糊糊地道:鸡蛋好吃
    卡桑来背过身,不敢看他,颤抖着说:孩子过来你你躺到这儿
    哦,好的。卡格托全然不知道接下来将要发生什么,他顺从地躺下,双手搭在肚子上,然后道:我躺躺好了,爸爸。
    卡桑来从口袋里掏出几颗拇指大小的蘑菇,红的蓝的很是好看。但所有的农人都知道,这种蘑菇剧毒无比,吃下去几个呼吸之间就会毒发身亡,只是在这短短的时间中,所经历的痛苦也是难以想象。
    卡桑来将蘑菇紧紧握在手中,转身一看,便见卡格托乖巧地躺在给他挖好的坟墓里,清澈的眼睛中满满的都是懵懂天真,见他看过来,立刻便露出一个无忧无虑、全心全意充满信赖的灿烂笑容。
    卡桑来的情绪突然崩溃,跪地嚎啕大哭。男人绝望悲痛的哭声如同一只受伤的野兽在穷途末路下发出的哀嚎,痛不欲生,撕心裂肺。
    夜幕时分,卡桑来把卡格托带回了家。
    夜晚,一家人躺在床上。当然,除了不知道忧愁为何物的长子和幼子以外,其他人都只是瞪着眼睛,看着漆黑的房顶。
    我去吧。
    天蒙蒙亮的时候,次子卡伦比冷静地道。
    哥哥还能帮家里干点儿活。我这个样子,迟早会死的。所以早死晚死,又有什么差别?
    卡伦比我的卡伦比啊卡桑来婶婶捂着嘴,泣不成声。
    卡桑来没有出声,他的眼泪已经把鬓角的头发全都浸湿了,黑暗中,一个佝偻的背影在不停地颤抖。
    第二天一早,卡桑来看着自己的二儿子一口一口不急不慢地吃完了饭,又认认真真地把自己打理干净,凌乱的头发整理好,脸上、耳后、指甲缝里的泥垢都清洗干净,他平静得好像并不是去赴死,而是要和一个漂亮姑娘去约会一样。
    我们该走了,爸爸。
    卡伦比推开门,眯着眼睛再看了一眼哺育他们、又给了他们无限痛苦的这片土地,然后说道。
    卡桑来的手臂微微发抖,他撑着桌子几次想要站起来,但又跌坐回去。他全身发软,痛苦不堪。
    将要去送死的,是他最喜爱的儿子,聪明,懂事,乖巧,听话,除了身体差点,再没有一点不好的了。他从出生以后就没有给父母添多少麻烦,稍微懂事一点后,就会用自己的小手拉着比他高大许多的哥哥,悉心地照顾他,保护他,从没有一点怨言。即便是生病的时候疼的缩成一团,也从不会大哭大闹地宣泄自己的痛苦,反而会笑着反过来安慰担忧的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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