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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厂需要你这样的人才——雾十(6)

    这些不能再为自己辩驳什么的太监,就这么开始了被文人举子口诛笔伐的日子。不管真相如何,也不管曾经的他们对国家有着怎么样的付出,他们都不得不为先皇的失踪背书,成为那个 害了先皇的谗臣奸宦。
    只有留在宫中的尚尔躲过一劫,甚至是逆流而上,得到了芒寒色正、处变不惊的交口称赞。
    命运这东西,谁也说不清楚。
    而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池宁见了尚尔,总要规规矩矩地喊上一声叔儿。
    尚尔看池宁也带着一二分对晚辈的照顾,只是他这人的性格大概就像他过于正直的脸,不善言辞,一板一眼:回来了就好。好好做事,陛下已经忘记当初的事了。
    说是当初,不过是几个月前。
    池宁从接到圣旨开始,一路筹划,步步为营,努力了这么久,把包括康乐大长公主在内的人都算计牵扯了进来,才换得了这一句陛下已经忘记当初的事了。
    也不枉他费了这一场心思。
    终于能够从头开始。
    你尚尔明显还想对池宁说些什么。
    先皇苦寻数月仍下落不明,此事已盖棺定论,再不做讨论。
    太后也认命接受了儿子是死了,不是失踪的现实。
    在大行皇帝的谥号没有定下来之前,暂时会以天和帝尊之。
    但最后,尚尔一句话都没有说出来。因为他很清楚,天和帝一事草草被下了结论,不是因为事实如此,也不是想要止住悲伤,只是因为这样更有利于所有的朝臣。过去整日嚷着忠心为国的肱股之臣们,到最后还不如池宁一个年不过二十的残缺之人。
    池宁主动打断了尚尔的沉思:尚叔,当初是我年轻气盛不懂事,如今已经不会了。
    池宁扬起了一个再诚恳不过的笑脸。他打小就长得好看,很容易讨长辈喜欢的那种好看,如今这么一说,好像真就带上了几分谦逊美好,任谁看了都会愿意去相信,池宁是真的准备洗心革面了。
    尚太监也很努力地弯了弯唇。他不是镇南人,却因为张精忠当年的照拂,勉强算是半个镇南一派。镇南一派看上去因为张精忠一事被打击的不轻,但那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都在等待着池宁这几个孩子接过师父的衣钵,重振旗鼓呢。
    千言万语还是汇成了最初的那一句:回来了就好。
    沿着皇宫中轴线偏西的小道,一路笔直地走下去,就可以穿过整个后宫,到达无为殿了。这样的一条路,池宁不知道走过多少遍,怎么走得既快,又不累,还能显出从容不迫的气度,是池宁用过去十数年,好几千个日日夜夜摸索出来的宝贵经验。
    在一群含胸驼背的内侍衬托下,池宁是那样地出类拔萃、卓尔不群,哪怕他身边站着尚尔这样的人物,旁人第一眼看到的也只会是池宁。
    他,天生闪闪发亮。
    池宁在无为殿汉白玉的丹陛下停步,由尚尔进去为他通传,在等了一会儿之后,池宁终于得以垂头走入了殿内。
    下跪行礼,犹如行云流水。
    不管是新帝还是池宁,都算是不错的好演员。哪怕彼此心里都很清楚当年发生了什么,但他们就可以装得心无芥蒂,和没事人一样。
    只有似有若无的尴尬,还弥漫在每个人心中。
    新帝闻恪在龙椅上正襟危坐,腰杆笔直,哪怕没有人的时候,他也是这么一副正正经经、克己复礼的模样。明明是个岁数也就只比池宁大一两岁的年轻人,态度上却宛如一个张口之乎闭嘴者也的老学究。
    这样的人,总是池宁捉弄的对象,他特别喜欢他们,必须捏着鼻子接受他的存在时隐忍又不爽的模样。
    别问为什么,问就是池宁发出了反派的笑声。
    由城内外宅到无为殿,池宁一共花费了将近一个时辰的工夫。但从面圣,到领命,再到从无为殿内退出,池宁前前后后也只用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
    池宁和新帝之间的生疏客套,就像是新帝初登大宝时对龙椅的茫然与陌生。他们本不该相遇,也不应该有这样的交集。
    到目前为止,新帝的每一步表现,都在池宁的意料之中。
    他年轻但不稚嫩,有野心又不够城府,甚至带着一些对于自己是否能够坐稳这个皇位的惴惴不安。就像是个一夜暴富的新贵,他本已经准备满足于小富即安的生活,突然天降大任,就,也不是对如何改变这个国家完全没有自己的想法。
    总之,新帝不是处心积虑得到这个皇位的,他还没有那么厉害。是先帝突然的下落不明,改变了所有人的命运。
    池宁可以发誓,当他退出大殿时,他听到了来自新帝放松地长舒一口气的声音。
    【他竟然怕你。】原君看得津津有味,时不时的还要点评两句,对于他来说,围观这些人类的互动,就是他目前最大的乐趣之所在。
    池宁很客观的摇了摇头:【不,他怕的是他心中的礼。】
    新帝确实是守礼之人,在四书五经、礼义廉耻的教育下长大。但人不是一个词语就足够形容的,也会有经不住诱惑、违背本心的时候。面对唾手可得的东西,新帝伸了手,也不打算再放手,但那却并不代表着他就不会寝食难安,就不会因此而产生愧疚。
    所以新帝登基之后,才会愈加重礼,就像是一种补偿心理,他想通过变本加厉、几近变态的克制,来掩盖他曾经某一刻的不完美。
    这种情绪,往往会走向两个极端,要么自我救赎立地成佛,要么会在愧疚到极致后
    对愧疚对象痛下毒手。
    新帝目前就在这个挣扎期。而当一个人在尝到了无人可以限制的权力的便捷后,他是不太可能再去选择自我救赎那一套的,因为怎么看都是杀人灭口要更简单些。甚至不会再有人告诉他,这样的选择是错误的。
    池宁需要做的就是及时利用新帝这份愧疚,并赶在恶念长成参天大树之前
    解决掉新帝。
    从头到尾,池宁想要的不过是活下去而已,更好地活下去。
    离开无为殿不久,池宁就再一次被拦了下来,虽然他入宫时没有遇到老熟人,但很显然他入宫的消息已经在他面圣的短短时间内传遍了大内。所有有意见他的人,都会纷至沓来。
    最先出现的,便是前呼后拥、趾高气昂的暮陈一派。
    暮陈和镇南一样,是个地名,城池不大,太监挺多。大内最大的两派力量,就是镇南与暮陈。两派时有斗争,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
    打头的是司礼监的掌印太监,同样是池宁师父的老熟人,钱小玉,一个一听就娘们唧唧的名字,钱小玉本人十分对得起他这个名字,声音尖细爱唱戏,不说走路一扭一捏的吧,但抬手的时候必然是要翘兰花指的,娘到连公公都受不了。
    钱小玉本人大概也把自己真当个娘们了,甚至不允许别人说女人一句不好。
    池宁当年刚入宫,钱小玉就想要认池宁当儿子。可惜,他本有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池宁在还没入宫前就得到了指点,拿着村里族老给写的信,拜了与自己有同乡之谊的张太监为师。
    当年的钱小玉还是个弟弟,都不配被称为张精忠的对家,只能默默把这事吞到了肚子里,咬牙再没有提起。
    直至张精忠出事,池宁即将被下放江左,钱小玉才旧事重提。
    池宁当时以为钱小玉是打算对他落井下石,都做好哪怕不要脸面地号啕大哭,也要让钱小玉心中痛快的准备了,没想到钱小玉问的还是你愿不愿意给我当儿子。
    池宁当时虽然落魄了,但好歹已经是不少人的爹。他大儿子都六十了,要是再认了钱小玉当爷爷,可怎么活哟。那必然是不行的。
    池宁就这么第二次拒绝了钱小玉,包袱款款的去了江左。
    如今
    狭路再相逢。
    池宁用自己狭隘的内心,试图理解了一下钱小玉的内心世界。嗯,哪怕钱小玉是活菩萨再世,大概也会想弄死他这个不识好歹的东西了。
    池宁对此还真的别无他法,能做的只有认错服软,向钱小玉低头。
    结果,尚尔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主动站到了池宁身前。
    好狗不挡道,这个道理你不懂吗?钱小玉和尚尔那是真的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不对付,尚尔看不上钱小玉不择手段的敛财本性,钱小玉也看不上尚尔都当太监了还要装模作样地学廉洁。
    掌印比秉笔的官级要大一点,但尚尔明显是不打算怕的:得饶人处且饶人。
    钱小玉冷笑了一声直接忽略了尚尔,在徒子徒孙的拱卫下,隔着尚尔对池宁挑眉,说的却是:我再问你最后一次。
    给不给我当儿子?
    他想当他爹的瘾还挺大的。
    第9章 努力当爹第九天:
    钱小玉想要认儿子的话,并没有说出口,但身为同道中人的池宁几乎是秒懂。说实话,池宁挺震惊的,震惊于钱小玉可以如此执着,而不是钱小玉一颗想要当爹或者当娘的心。
    太监热衷于给人当爹、当祖宗这种事,放在哪朝哪代,都不应该是一件稀罕事。
    无后为大的思想,深深地影响着每一个生活在封建时代的人,不管这人是男人,女人,又或者是宦官。有些宦官甚至会因为没能力,从而对自己产生补偿心理,对认子一事异于常人的执着。唐代有个公公,一生之中大大小小认了六百多个孩子,还被记录在了《旧唐书》上。
    大丈夫生不生于乱世,都想立不世之功。池宁的师父张太监,是这么理解的,咱们没了下面那个东西,就更想证明自己。
    太监最著名的三大爱好:贪财,弄权,认儿子。
    怎么看都是认儿子的危害程度最小。
    认儿子怎么能立不世之功?池宁三兄弟当年第一次听到这个言论时,都还是个头不高的小豆子。一人一身内侍小袍,围坐在院子里,听张太监讲古。
    曹操听说过吧?张太监是个好为人师的,要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徒子徒孙,知道他家是怎么发迹的吗?通过他爹曹嵩给公公当养子,曹嵩是东汉末年大长秋(皇后官署负责人)曹腾的嗣养子。曹腾死后,曹嵩袭爵,这才有了曹操日后的挟天子以令诸侯。厉害吧?
    池宁三兄弟从此便产生了不一样的感悟,池小宁被启迪的智慧最显而易见必须得认孩子啊。
    他要通过孩子走向人生巅峰!
    太监们认孩子,一般就两种途径,要么从自己的兄弟姐妹以及族亲里过继,要么就是认毫无血缘关系的养子。
    养子,又分为认同样为无根之萍的小内侍为子和认外面的正常人为子。
    但总之,这些养子一般岁数都不会很大,就像养宠物,也总会倾向于养几个月大的小奶猫小奶狗一样。大家根深蒂固的觉得,只有从小开始养,才能养的熟。
    池宁却是个奇葩,他没那个看着麦苗一点点长大的种田爱好,他就喜欢直接收获果实。而鉴于他发迹早,他认的孩子,大多都比他岁数大。在池宁自己的理解里,这种父子关系的存在,更类似于一种利益的维系与交换。
    好比池宁和夏下之间,就是池宁需要在东厂有个耳目,而当年的夏下则需要在东厂里立足。这是一桩两全其美的买卖,比儿女联姻还靠谱。
    钱小玉是另外一个奇葩。
    别人认孩子,好歹是有目的的,或为继承香火,或有利可图。偏只有他,是更显神经病的兴趣使然。
    钱小玉一生敛财无数,又生财有道,既不发愁老了无人照顾,也并不需要他的儿子为他做些什么。他就是图个热闹顺眼。
    也因此,钱小玉其实没几个儿子,走的是贵精不贵多的路线。但认不到,钱小玉也不会像池宁那样轻易就放弃,反而会变得特别执着,执着到了甚至不惜违背太监记仇的本性,也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给池宁机会。
    真的是一位了不起的老父亲。
    可惜,缘分这个东西就像命运,总是捉摸不透。池宁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他这回恐怕又要让钱公公失望了。
    池宁正准备给钱小玉鞠躬赔罪,还没彻底鞠下去呢,王富贵就到了。
    王富贵带了不少人手,还多拿了个玉拂尘,大腹便便,滚滚而来,打断了池宁与钱小玉一触即发的决裂。
    按理来说,作为司礼监掌印太监的钱小玉,不管是从身份还是品级上,都应该是在场宦官里地位最高的那个。
    但王富贵是太后的心腹,不看僧面看佛面,谁见了王富贵,都得对他多那么一份敬重。
    更不用说钱小玉这个掌印位置坐得也并不是很稳,他只是事急从权下被选出来的一把手。新帝潜邸承奉司的宦官们,都已经进入了司礼监的领导班子,在文华堂学习,随时准备接过重任。
    正承奉孙太监,甫一入宫,便已剑指司礼监的掌印之位。
    虽然说,孙太监最终被新帝封了御马监的掌印太监,但他却一直兼着秉笔太监,没有放下参机务的大权。所有人都知道,新帝让孙太监去御马监,是因为御马监掌军权,管着皇宫内外的安全。新帝现在根本信不过宫中的老人。一旦过渡阶段结束,钱小玉想不给孙太监让出位置,都是不可能的。
    宫中宦官集团内部的权力划分,已经由过去镇南、暮陈两派的平分秋色,变成了如今镇南、暮陈以及新帝潜邸三方的制衡斗法。
    总之,王富贵这个万年常青树来了,钱小玉也只有低头主动打招呼的份儿:王公公。
    钱公公。王富贵还是那张质疑全世界的脸,只是多了几分假模假式的笑模样。
    太监不喜欢外人叫自己公公,但和其他太监打照面的时候,却又很喜欢叫对方公公。这不是双标,而是很简单的嘴上微笑,心里骂娘。
    哎哟喂,瞧这热闹的,都在聚着干什么呢?王富贵一开口,所有人都不自觉地浑身一震,公公们说话,总是莫名地带着阴阳怪气、话里有话的味道,不介意咱家先把临临借走吧?老娘娘还等着呢。
    池宁的名字叫池宁没错,但他在宫中的艺名,更为人知的是临临。
    这名字不是为了卖萌,而是师父张精忠的狡黠智慧,张太监给自己最看好的三个弟子,分别都起了个叠字名,好叫各宫主位方便记忆。
    你们可别小瞧这个。名字就在陛下娘娘们嘴边上,才容易被提到,提得多了,你们的好日子就到啦。张太监就是个标准的又精明又滑头的老太监,一辈子只琢磨了一件事:如何更得圣心。
    他成功得很彻底,他的徒弟们也因此受了不少实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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