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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活——怀愫(58)

    霍震烨嗤笑一声,晃晃手上的枪:不讲。
    这些人听见枪声吓了一跳 ,几个道众挺身怂恿高远:大师兄,你又不怕这个,让他往你身上开一枪,显显咱们的本事!
    呵,霍震烨挑挑眉头,几乎就要笑出声来,他一只手插在口袋里,一只手拿着枪,就看那个大师兄怎么下台。
    竟然还真有人相信人能够刀枪不入。
    要不然,你试试?霍震烨摊摊手,我是无所谓,真要走了火那也是正当防卫。
    他越是嚣张,一关道的人越是涌上前,鼓动高远挨他一枪。
    血肉能不能抵得住子弹,高远是最清楚的,他一伸手,身后道众都不再说话,高远反而客气起来:我们来是给七爷赔礼,不是来结仇的。
    说到底,还是怕枪,不敢跟霍震烨硬顶。
    左右两条长巷中传来阵阵脚步声,没一会儿两条巷子里冲出两队人马,把一关道道众给围住了。
    左边巷子里蹿出的是青帮的人,右边巷子是端长枪的警察。
    馀庆里一时鸦雀无声。
    上海已经深秋,一关道道众还穿红色短褂。
    青帮帮众穿玄色长衫,内白外青,敞开外衣衣襟,腰后别着把短刀。
    警察穿警察制服 ,最前面两三人提着长枪。
    霍震烨就站在三拨人中心,众目睽睽之间,他伸手摸向上衣口袋,从银烟盒里抖出支烟来,打响银盒,给自己点了根烟。
    警察虽然畏惧帮会势力,还是上前开口:是谁开枪?
    手枪在霍震烨手里转了一圈,他嘴里还叼着烟:我开的。说完还回头看了白准一眼,目光含笑。
    似是在问,怎么样?他开枪的姿势帅吧?
    白准一直在屋中看着,神色关切,看他这时候还不忘记显摆,又想走又忍耐,脸色很不好看。
    警察又问:为什么在闹市开枪?
    霍震烨用枪口指了指一关道道众手里的红锦盒,那盒子是木头造的,断掌渗血,腥红液体顺着木缝滴落在门前的砖石上。
    这一点血气,激得白家阁楼上那些陶土坛子里摇摇晃晃,白准竹杖轻点,杖尖落地,那些坛子倏地僵住,一动也不敢动。
    捧盒子的人被霍震烨枪口点了一下,吓得腿上一哆嗦。
    警察看盒中渗出血,退后半步,喝问: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高远上前一步,笑着说:我们是来给白家送礼的,这盒子里是刚割的鹿茸。
    一关道能设下这么多道坛,当然是上下打点过的。
    青帮经营日久,帮主又让人闻风丧胆,警察可不敢惹。
    至于霍家这位七少爷,那就更得罪不起了,惹了帮派吃皮肉苦,惹了霍七少那得丢官帽。
    警察决定和稀泥:送礼就送礼,那也不用搞这么大的阵仗。
    他走到霍震烨面前:霍公子,您看
    白准竹杖点地,放出禇芸,禇芸藏身门内,一水袖探出去,阴风滚地,抽飞了锦盒。
    警察话还没说完,锦盒里面就滚出一只断掌来。
    这鹿茸好新鲜啊。霍震烨看着滚到地上手掌,看了眼警察。
    帮派动用私刑那是常有的事,每年扔进黄浦江里喂鱼的不知有多少,可那不能当着警察的面。
    这下警察不能放人了,他们围上去把人捉住,虽然最后至多定个帮派纠纷,但也得装样子回去关几天。
    曾矮子的手掌齐腕斩下,是死是活,警察署根本就不会过问。
    禇芸抽完水袖,往天井上一坐,她半边脸上还画着油彩,脚尖一翘,唱起戏腔来。
    一关道那个大师兄一点反应都没有,白准颇有些失望,青阳有些本事的,这个红阳不知有什么法术,怎么他的弟子连鬼都看不见。
    禇芸美滋滋唱了一段,抻抻细腰,扭身又飞进坛子里。
    白七爷虽替她在城隍那儿讨了一张通行证,可也不能老晒太阳,缩回坛中闷头大睡去了。
    青帮的人走到霍震烨身前,对门内行礼:给七爷请安。
    白准师父还活着时,与青派的老头子有过交情,两人都已作古,旧情虽薄但还在,何况青帮怎么也不容许一关道在自家地盘上撒野。
    白准应了一声,转进门内去。
    霍震烨送走青帮的人,进门就见白准又在浇花,那月季盆里的泥都泡少一半,他还在浇。
    馀庆里是住不下去了,升斗小民,见到派帮人员还不吓得半死。
    霍震烨走到他身边:我看中一套花园洋房,地方宽敞,院子里还能种花晒太阳,阁楼还放那些坛子,你觉得怎么样?
    白准犯懒,他讨厌搬来搬去,反正他又不用看那些人的脸色:再说。
    霍震烨还是四处去看房子,一关道的人不会死心,他们还会再来,等他们再来时就不是这种不上台面的手段了。
    他得赶快把房子买下来,要用的时候能用得上。
    白准也由着他去忙,他要预备城隍三巡了。
    霍震烨动作很快,他说他看了几处,是在报纸上看的,找个地产经纪实地看一看,选中福开森路一处洋房。
    屋主觉得上海不太平,离沪去了香港,家具也都留下没带走。
    院子里有个秋千架,水缸里养着一缸睡莲,连笼鸟都没带走,见人来了,鸣叫个不停。
    霍震烨看一眼,竟然还是只红嘴相思,经纪很熟练的给它喂食。
    霍震烨上下看过,还用铜钱照了一遍:这些东西都搬走,他不习惯这些。
    经纪当然高兴,这些家具都算在房款里了,还以为霍震烨这是买来金屋藏娇的:先生不喜欢法式家具,要不要看看英国造的,那木头作工也都不错。
    霍震烨摇摇头:不用,他喜欢竹制的。
    经纪没话说了,就算喜欢中式家具,那也得是红木梨花木的,喜欢竹制家具的还真是少见。
    霍震烨付了定金,开车回家的路上,停在蛋糕店门前。
    该买个蛋糕庆祝一下,得挑个大点的。
    他在进蛋糕店时,在门口跟个穿长衫人撞了一下,那人脱帽示意,帽子正遮住了脸,声音很斯文:不好意思了,先生没事吧。
    没事。不过撞一下而已。
    霍震烨根本没当回事,两人擦肩而过,他如常买了只大蛋糕,拎着蛋糕走到车边,刚关上车门,就觉得困意一阵阵袭来,让他突然睁不开眼睛。
    霍震烨觉得不对劲,他摇下车窗,呼吸新鲜空气,咬牙想推开车门,手脚却动不了。
    后视镜映出一双含笑的桃花眼,笑意在霍震烨眼前一恍。
    是谁?两个字刚出口,他就沉入梦乡。
    第77章 小白准
    怀愫/文
    租界到了晚上也还很热闹, 酒馆西菜馆处处灯火璀璨。
    大头骑着自行车在街上巡逻,拐过几条街看见蛋糕店前停着辆车, 他眼睛一亮, 这是霍公子的车!
    大头咧开嘴,用力蹬两下,飞快蹬到车前, 想跟霍震烨打个招呼。
    骑到车前,大头看见里面的人仰躺在座椅上,脸上盖着一张报纸,看上去好像是在睡觉。
    大头贴住车玻璃往里看,难道这个不是霍公子?
    眼睛扫到车中人腕上的手表, 认出是霍震烨的表,大头敲敲玻璃窗:霍公子!霍公子你怎么在这儿睡?
    车里的人一点动静都没有, 盖在脸上的报纸, 一呼一吸间有微小的起伏,显示这人还活着。
    大头立刻觉得不对,他又猛敲两下玻璃窗:霍公子!我是大头啊!你醒醒!
    霍震烨还在沉睡,车窗被敲得呯呯作响, 他只是无知无觉的躺着。
    大头这下急了,他想把车给撬开, 一手按住车门把手, 一手扒住门框,想花大力气把门给打开。
    猛然一用力,大头一个倒栽, 这车根本就没锁住,门不费吹灰之力开了。
    大头人都差点滚出去,他爬起来探手进车门,一把掀开报纸,果然是霍公子。
    可不论大头怎么摇他,他都不醒。
    完了,这是不是让人下药了!
    大头还记得霍震烨跟圣心医院的许医生认识,他把霍震烨从车里拖出来,叫了一辆黄包车,把霍震烨送进医院。
    许彦文正准备下班,门被撞开,大头背着霍震烨,一路跑进来连巡捕的帽子都掉了,扛着他放到床上。
    许彦文问:发生什么事了?
    睡着的人,死沉死沉的,霍震烨又比大头高大健壮得多,大头撑到现在早就力尽了,他瘫坐到椅子上喘气:我巡逻的时候看见霍公子的车停在街边,人睡在车里,怎么也叫不醒。
    我看过了,霍公子身上没有外伤,也没酒气,枪和钱包都还在。他不是喝醉了,对方没劫财也没抢走武器,到底图什么呀?
    许彦文脸色一变,替霍震烨检查,他举着小手电筒,刚掀开霍震烨的眼皮,就轻声惊叫,退后半步。
    电筒掉在地上。
    大头问:怎么了?有伤口?我明明都检查过了,没有外伤啊。
    许彦文胸膛起伏不定,他再次上前,又一次掀开霍震烨的眼皮,他眼中没有眼白,一片黑色。
    许彦文从来没见过这种情况,他想了想:先安排他做个全身检查,我给我的导师打电话。看看史密斯教授有没有见过这种情况。
    大头的爷爷是前清的仵作,从小到大,他不知听爷爷说过多少古怪事,他见到这情形反而不怕,他说:霍公子这是撞邪了,他要不醒就会变成活尸。
    爷爷说的怪事中,这一件吓得他接连几个晚上都不敢睡觉。
    一家人花大家把爷爷请过去,说儿子躺在床上一年都没醒,一开始家人以为他只是睡着了,可怎么喊他,他都不醒。
    大夫看过,魂也喊过,百计难医。
    要说活,也不算活着,可要说他死了,他又还有呼吸。
    一年多来,人越来越干瘦,已经瘦得只剩一层皮,像只人形蝙蝠,家人再不舍得,也要送他走。
    大头的爷爷就是被请去送他走的人,不仅送他走,最好能知道他到底为什么睡了一年?
    大头的爷爷也从来没见过这种怪事,他把人搬出来,迟迟不能下刀,这人虽气若游丝,但到底还有一口气呢。
    仵作的刀,怎么能割活人。
    可这人到底还算不算活人呢?大头的爷爷掀开他眼皮,就见里面一片浓黑。
    大头的爷爷刀割气管,谁知这人竟然醒了过来!他眼中浓黑退去,身体猛然一抽,像是从梦中醒来。
    醒也晚了,人活不了了。
    小时候的大头怕得睡不着觉,就怕自己也一睡醒不过来,他还问:后来碰见过吗?
    爷爷摇头,摸着他的大脑袋:怪事要是见得多,那还叫什么怪事儿呢。
    霍震烨的呼吸又轻又安谧,就像睡着了一样,眼中又浓黑一片,可不就是爷爷说过的活尸吗。
    许彦文是个医生,当然不信鬼神之说,他去找人帮忙把霍震烨推出去作检查,等回来的时候,床上就没人了。
    大头把霍震烨背回白家。
    霍公子虽然一直没说过,但大头相信他通灵神探的身份是真的,霍公子真的能通灵,要不然他怎么能知道那么多细节线索呢?
    白准在屋中做纸扎,他做得入神,等肚子开始饿了才停下来,看一眼自鸣钟,怎么那纨绔还不回来?
    阿秀!
    阿秀站到门边,白准问她:那那人出门之后就没回来?
    阿秀点点头,她一下想起来了,平时都是霍震烨买饭回来,就算他没空,也总会安排好主人的饭菜。
    今天他迟迟不归,也没有饭馆上门送菜送点心,主人还饿着呢。
    阿秀立即提起食盒晃一晃,等待白准的吩咐。
    白准眉心一拧,这人是不是在外头玩疯了,竟不知道按时回家,他指尖一动,小黄雀飞出天井。
    还没一会儿,它又飞回来了,翅膀指指门。
    白准轮椅滚到门口,他板着脸,还没想好要怎么教训他,门被连砸两声:霍公子是不是住在这里?我是捕房的大头
    门打开了,大头看见白准在堂屋中央,他背上还背着霍震烨,脚步刚抬进门,眼前就是一花。
    等他回过神来,背上一轻,人已经进了屋,大头刚想赶上去,阿秀拦在他面前,不许他进去。
    霍公子这是撞邪了!要请他的家人喊喊魂,再不然拿东西扎他两下,他要是醒不过来,那可就糟糕了
    大头这才注意到自己站在什么地方,他四周全是纸扎,那些纸人活灵活现,他一下卡住了,浑身一激灵。
    刚想说自己去找个大师高人来,没想到这里就是高人的地方。
    白准让纸仆把霍震烨抬到床上,脱掉他全身的衣服,仔细检查他身上每一寸,那人下咒,总该留下痕迹。
    最后在霍震烨耳根发际处找到一个朱砂红点,施咒者下手极快,轻碰他一下,他可能根本都没感觉出疼来。
    白准面含霜色,眼沉如水,手指轻轻摩挲那处红点。
    梦魇,他会梦见什么呢?
    霍震烨睁开眼睛,四周都是茫茫白雾,他挥手想将雾气挥开,但不论他怎么动,那团白雾就是围绕着他。
    跟着他听见一个小孩的声音:哥哥,哥哥你别走。
    这个声音让他觉得熟悉,可又想起来是在哪里听过的,他循着声音往前,眼前白光照耀,强光刺得他睁不开眼。
    一双又软又暖和的小手,握住了他。
    他低头看见个小孩子,这孩子生就一又凤眼,小脸只有巴掌大,眼睛里含着泪,扑在他怀里,眉目间能看出点白准的影子来。
    这难道是白准的私生子?他儿子都这么大了?
    那孩子看他不说话,泪眼朦胧,抽抽哒哒就要哭。
    霍震烨只好哄他:你别哭,我不走。说完他就怔住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胳膊腿。
    他怎么变小了?
    这个哭唧唧的,拉着他的手的小东西,是白准?
    小白准听说哥哥不走,伸手环抱着他,依恋的将脸靠在霍震烨的胸膛上:哥哥真好。
    霍震烨神色微妙,他估计这辈子是听不到大白准这么叫他了,摸摸小白准的头:乖,你再叫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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