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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那么大——语笑阑珊(34)

    也说不上原因吧,就是尿急,非常尿急。
    第46章
    此时刘家庄的人也已经起床, 他们先在院中活动了一下筋骨,又凑在一起,小声嘀咕着昨日祝燕隐过来之事, 据说是在与自家少爷聊古玩字画, 聊得还挺高兴。
    只有祝二公子一个人高兴吧。弟子甲道, 咱家少爷可不见得高兴。
    弟子乙赶忙问:何以见得?
    祝二公子走之后,少爷从昨晚到现在, 少说也跑了十几回茅房,看着都虚了。这能是高兴的表现吗?说成被厉宫主吓出毛病还差不多。
    大家纷纷唏嘘,这祝府与万仞宫的关系也着实不好攀。
    然后唏嘘着唏嘘着, 正主就又被唏嘘来了。
    刘喜阳懒腰都来不及伸完, 大惊失色, 转身就想溜。
    祝燕隐热情打招呼:早啊!
    厉随站在他身边, 虽然不再似昨日那般黑风煞气你们都得死,但也没友好亲切到哪里去,尤其是腰间那把湘君剑, 看得刘喜阳心都要僵,半天才强挤出一个半死不活的笑:祝公子,厉宫主。
    祝燕隐跨进院门:刘兄吃过早饭了吗?
    刘喜阳立刻说, 没吃,正准备去吃。
    祝燕隐一拍手:我就说, 正好能赶上。
    刘喜阳:赶上?
    祝府家丁鱼贯而入, 端来了八个碟子八个碗,依次放在桌上,又摆好银筷银匙,架势跟皇宫设宴差不多。
    祝燕隐解释:我就猜到刘兄没有吃,所以特意多备了一份。
    也好防止你饭遁。
    刘喜阳硬起头皮问:祝兄今日找我, 又是为了聊字画?
    是。祝燕隐道,昨日与刘兄相谈甚欢,可谓一见如故,我家中还藏有半卷《五星二十八宿神形图》,若有机会,盼着能与刘兄一道品鉴。
    刘喜阳其实是没什么心情聊字画的,但他昨日已试着再三拒绝称病装晕装无知都用过了,祝燕隐却始终没有要离开的意思,摆明了是有别的目的。他心乱如麻又别无他法,只能敷衍附和:我先前也曾见过今人摹本,其中太白星神与箕星神脸部修长,秀骨清像,颇有魏晋遗韵。
    祝燕隐吩咐章叔泡来一壶茶,看架势又是要长谈。厉随对古玩字画毫无兴趣,也不想研究什么《笔阵图》的书法美学,他全程都在看着刘喜阳,眉目阴郁,沉沉裹着夏日雷雨,像是极度不耐烦其实也确实不耐烦。
    有这么一尊煞神坐在身边,刘喜阳膝盖难免发软。祝燕隐却完全没受影响,还在闲聊,充分发挥了一下自身的博学长处,侃侃而谈滔滔不绝,从顾恺之说到王羲之,强行待满两个时辰才离开。
    临走时还要再恋恋不舍补充一句,我明天再继续拜访刘兄。
    刘喜阳刚刚才站起来,一听这话,又一屁股坐回了椅子。
    宛若一根霜打老茄子。
    祝燕隐差不多笑了一路。
    厉随问:吓人好玩吗?
    这怎么能算吓人。祝燕隐纠正,若他没做亏心事,自然不必害怕。江湖中不知有多少门派想攀附万仞宫,现如今连你都亲自去了,他难道不应该高兴?
    厉随摇头:没人看到我会高兴。
    谁说的。祝燕隐强调,我看到你就很高兴。
    他语调自然,又没有一丝犹豫,就像在说一件同吃饭喝水一样平常的事情。厉随嘴角扬了扬,问:为何见到我会高兴?
    祝燕隐掰着手指数,因为你功夫高,打架厉害,一出手就搞得天地间飞沙走石的,非常凶。
    厉随道:江湖中功夫高,打架厉害,飞沙走石,看起来凶的人有许多。
    但他们都没你好看。
    比如三阳关那位功夫很高的大叔前辈,生得皮肤黝黑高大威猛,满脸络腮胡子,走起路来气势惊人,身旁还要时时刻刻跟一名弟子,替他扛那把神似青龙偃月刀的兵器,的确也是厉害又凶,但祝二公子就从不肯多看人家一眼,甚至连走在一起都不愿意,区别待遇极了。
    厉随笑:饿不饿,我送你回去?
    我们出去吃吧。祝燕隐道,正好散散心。
    村子很小,不必骑马,走路就能到村口。中午的太阳很暖,晒得人骨头都酥了,祝燕隐使劲伸了个懒腰,露出一截细白的手臂,声音更懒:你说那些人,放着这么舒服的日子不过,为何一门心思非要成魔?
    想要的东西不一样。厉随虚扶住他的腰,免得人掉下田埂,有人求官,有人求财,有人求三餐温饱,自然也有人求所谓天下第一。
    那你呢,你求什么,杀了赤天和他的十六名护法?
    若没有我,也不会有今日的焚火殿,我自然要收拾干净。
    这是从何说起,你又不是焚火殿的爹。祝燕隐不赞同这种说法,像赤天那种丧心病狂的人,就算没有内功心法,没有你的内力,也一定会找到别的法子为祸武林,说不定还要比现在更厉害些,所以你不必都揽在自己身上。
    厉随摇头:没有我的内力,他不会比现在更厉害。
    祝燕隐被他这抓重点的能力震住了:所以搞了半天,你是在拐弯抹角的自夸。
    厉随又笑,他很喜欢听他说话,叽叽喳喳的,像落进糖水碗里的冰。
    祝燕隐继续问:那等杀完赤天之后呢,你还有什么想做的事情?
    按照常规,大魔头就该接一句很冷酷的杀完赤天后,我也会死,这样才符合人设。但这回不一样,在从江胜临那里讹来二十年后,他觉得自己还有许多事情想做,便道:或许会去别的地方看看。
    别的地方是哪里,大瑜那么大,你去过江南吗?
    没有。
    那你可以跟我一起回去。祝燕隐诱拐得完全不心虚,柳城又热闹又繁华,东边有一条大运河,夜晚画舫灯亮起时,会点亮半片天。西四街有魁星楼,里面每一道菜都做得好吃极了,城中还有一座很高很高的塔,我一直就想上去看看,可平时都锁着。
    厉随点头:我带你上去。
    那就这么说定了。祝燕隐看着他,待雪城的事情解决之后,我们就一起回家!
    厉随突然一把将人抱了起来。
    祝燕隐毫无防备,心跳得很是狂野,这么快吗,我还没有准备好。
    厉随皱眉:你怎么也不看路,有水坑。
    祝燕隐回答,因为我一直在看你。
    张口就来,和当街调戏良家妇女的纨绔恶霸也没什么两样,真不愧是江南阔少。
    被调戏的大魔头并没有哭着去告官,也没有放下怀里的人:这段路不好走。
    祝燕隐脸皮很厚:那就有劳。
    看起来很蓬的祝二公子,其实并不重,像西域进贡来的波斯长毛猫,看似毛量惊人,其实一进水就只剩下细细一条,抱着没什么分量。
    祝燕隐双手扶着他的肩膀,很无所事事地左看右看:那儿有个面摊。
    厉随将人放到地上,雪白的贵公子就还是很雪白,身上一点灰都没有沾。
    摊子上原本还有几名江湖人,一见厉随来了,便纷纷作鸟兽散,跑得比贼都快。这样一来,搞得老板也很紧张,他本来就上了年纪手哆嗦,这阵更哆嗦,一碗三鲜汤面煮得差点扑锅。
    祝燕隐索性亲自去帮忙。他学老板将面捞好,又弄了些翠绿的小葱与浇头上去,酱油醋辣椒分别盛一勺,挽起衣袖端到厉随面前,理直气壮地开出黑心价:付银子!三百两!
    面摊老板大惊失色:可不敢啊!
    厉随丢过去一粒宝石:够吗?
    够,客人常来。祝燕隐喜滋滋,你尝尝,若不好吃的话,我就再去煮一碗。
    厉随低头喝了一口汤。
    祝燕隐问:如何?
    酸苦辣咸,比自己过往二十余年的滋味更加一言难尽,厉随答:不错。
    祝燕隐来了兴趣:真的假的,我就随手那么一放。
    他自己也取了个调羹,满满喝了一大口汤,表情顿时僵硬。
    厉随戏谑地看他。
    祝燕隐:
    不行,不能吐,读书人的面子不能丢。
    咕嘟。
    厉随又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他丢下筷子,那种发自内心的愉快,让祝燕隐怀疑下一刻就会有十个跛足的鲁青一起出现。
    面摊老板:当时的画面诡异极了,要不是因为我太穷,可能早就已经扔下了摊子去亡命天涯。
    但他很快就不穷了,一粒晶莹的小宝石落在案台上,滴溜溜打着转。
    厉随道:劳驾,再煮一碗。
    祝燕隐:不不不,还是两碗吧。我这厨艺确实不怎么样,你还是别吃了,万一吃出毛病,大家岂不是损失惨重。
    面摊的板凳不大,得挤着坐。祝燕隐又要了壶热水,想冲一冲杯盘,却被厉随握住壶把:小心烫,我来吧。
    两人的手覆在一起,气氛立刻就暧昧了起来。祝二公子虽然阅小话本无数,但他一般只看血雨腥风搞事情的部分,对大魔头和绝色妖姬的你侬我侬花前月下没什么兴趣,所以现在书到用时方恨少,半天没想好下一步。
    厉随握住他的手,将茶壶提起来,就那么冲水烫杯盘,表情极度自然。
    祝燕隐:原来还能这样,受教了。
    水很烫,手的温度也烫,祝燕隐侧头看着别处,尽量显得云淡风轻。小年轻没见过什么世面,能保持住现在这种状态已经算不容易,至少没有面红耳赤,看起来就还是很白净。
    厉随问:你在想什么?
    祝燕隐不假思索地回答:想刘喜阳。
    我的人一直在盯着他。厉随松开手,将碗盘轻轻放好,你明日还要去找他吗?
    去。祝燕隐道,反正我闲得没事,他也好,他背后的人也好,能讹出一个算一个。
    厉随道:能替你寻个乐子,也算他一件功劳。
    怎么能是寻乐子呢。祝燕隐叫屈,和他独处简直无聊,尤其是还要不断地找话题,几个时辰待下来,嘴皮子都要磨去一层。
    厉随道:那便不要聊。
    祝燕隐:不要聊?
    你的目的是什么?
    让大家都知道我已经盯上了刘喜阳。
    那有什么必要说话?
    祝燕隐一想,有道理。
    嗯,我懂了。
    厉随笑笑,将筷子递给他。
    两人挤在一起吃完了面,至于味道好不好,不知道。
    回到住处时已近深夜,厉随看着祝燕隐进屋,自己却困意全无。在屋中坐了一阵,又起身出了门。
    祝小穗替祝燕隐将湿发擦干,又换好睡觉时穿的软衫,嘟囔:公子最近出门都不爱带我了。
    不带你还不好吗?祝燕隐趴在桌上,懒洋洋道,正好休息。
    我不想休息,我要跟着公子。祝小穗担心,外头那么乱,公子还总是乱跑。
    我与厉宫主在一起。祝燕隐不动声色地炫耀了一下,有他在,没人敢伤我。
    祝小穗实在不懂这结论是从何而来,在他眼里,厉宫主才是江湖中最危险的那个吧,怎么公子居然还待出了安全感。
    你也去睡吧。祝燕隐坐在床边,明日陪我去找刘喜阳。
    祝小穗答应一声,心想,先前公子只是买买宝剑看看话本,老爷与大少爷都头疼极了,若是知道现在还要日日厮混于江湖门派间,估计得仰天长叹三百声。
    唉。
    祝燕隐躺在被窝里,越躺越清醒,很有几分心乱如麻的调调,血也烫。
    门外忽然传来护卫的声音:厉宫主,我家公子已经睡了。
    祝燕隐:我没睡!
    护卫:
    祝燕隐迅速从床上爬起来,随手扯了根发带将头发束好,又整了整衣领,方才矜持地打开门:找我有事?
    厉随点头:有。
    祝燕隐侧身将他让进卧房,自己反手关上门:什么事?
    厉随道:没事。
    祝燕隐:哦。
    那这三更半夜的。
    他站在桌边,穿着奶白色的软衫,不再似白日里飘逸优雅,多了几分单薄的柔软温度,还没到点火盆的季节,房间里显得有些冷。刚打了一个喷嚏,人就已经被抱到了床上:睡吧。
    祝燕隐问:那你呢?
    厉随坐在床边:我守着你。
    祝二公子警惕地想,那我岂不是更睡不着了,就算能睡着也不能睡,万一磨牙打呼噜踢被子呢,优雅端庄的富贵面子还要不要了。
    于是道:我说些柳城的事情给你听。
    厉随点头:好。
    江南,日出江花红胜火。祝燕隐缩在被子里,给他讲青石长街,讲西湖盛景,讲红烧狮子头与莼菜汤,还讲了花灯夜会,男男女女都会在那一晚出门,打扮得光鲜亮丽,期盼着能遇到心上人。
    厉随问:你去过吗?
    祝燕隐像是说困了,迷迷糊糊地答,我没去过,大哥不让我去,将来你陪我去。
    厉随替他熄了床头的灯烛,又在黑夜中静静坐了一阵,方才起身离开。
    祝燕隐:装睡好紧张,但幸好我一直保持住了优美的姿势!
    翌日清晨,厉随又去了山中找潘锦华。祝燕隐则是带着祝小穗,再度轻车熟路地摸去刘家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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