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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袍——百里桃酥(44)

    晏长清看着像一头咆哮狮子般的赫连戎川,有些哭笑不得,反问:那你每次挡在我前面呢?你有没有替自己考虑过这个问题?
    赫连戎川一愣,接着咆哮:你管我?!
    晏长清来了气,立刻反问:所以,你管我?
    赫连戎川:
    赫连戎川明显被噎住了,脸涨的通红。
    晏长清不甘示弱地瞪着他,心底却突然有些发虚。
    赫连戎川明明是在担心他,他却这样反呛他,是不是?
    正想着,晏长清突然被一把揽入一个宽厚而温暖的胸膛。
    隔着衣衫,晏长清能感觉到赫连戎川的心正在剧烈地跳动。
    是什么让他的心这样焦急地跃动?
    再也不许这样。赫连戎川紧紧抱住晏长清,似乎想要把他揉进自己的血肉深处保护起来一般,一字一句,发了狠:再也不许。
    我的心会痛。很痛。
    晏长清微微抬头,有些惊讶地看着赫连戎川的眸子。那双琥珀色瞳仁中正在燃烧的炙热情感,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这个嗯咳咳。向瑜忍不住有些尴尬地咳了两声:要不,咱们继续下山?
    向瑜实在搞不懂,不就是被白狼咬了两个血窟窿吗,怎么这东云人如此大惊小怪?还动不动就拥抱,他们东云感谢救命恩人的礼节都这么热情奔放吗?
    殿下啊,你放心好啦,我家将军身体棒着呢,以前受过比着重得多得伤,还不是好好的嘛!说着转过身想向尉瑾寻求认可:小太医,你说是不是?这点小伤,不要紧吧?
    尉瑾正皱眉紧紧盯着那匹一息尚存的白狼,脑子里不知琢磨什么,也没顾得向瑜的话,只胡乱敷衍地点了点头。
    赫连戎川皱眉道:之前还受过更重的伤?在哪里?!让我看看!
    上次在营帐里,他把晏长清的衣服硬扒下来大半,也没见到什么伤口啊,难道是内伤?
    晏长清却以为赫连戎川又要胡来,充满警告意味地看他一眼,转身就走。
    哎哎哎你跑什么,让我看看!赫连戎川忙不迭地追了过去。
    向瑜不明所以地挠了挠后脑勺,拉着尉瑾道:快走吧?这儿危险,别又蹿出白狼来?
    尉瑾便由他拉着,一步步向山下走去,面色凝重。
    他不用回头也知道,那头被晏长清刺穿下颚的白狼,正躺在冰冷的雪地上,奄奄一息,须臾之后便会毙命。但是那双浑浊的,不顾一切的狼眼睛,尖利的狼牙,和控制不住的抽搐,都深深地印在了尉瑾的脑海里。
    尉瑾觉得这匹白狼,和冰棺前的数百匹白狼太不一样了。它那样枯瘦,肮脏,疯狂,似乎失去了所有的理智
    想什么呢?向瑜道。
    没什么。尉瑾揉了揉脸,努力想把脑海中那双浑浊的绿色狼眼赶出去。
    希望一切只是他想多了。
    一日后。
    天刚蒙蒙亮,天际还是一片沁凉的深蓝,秦川县衙主簿何离就早早等在晏长清门外,手里攥着厚厚一摞纸笺,低着头,绕着院子里的枯树,走了一圈,又走了一圈。
    明明是很凉爽的早晨,何离的脑门上却冒出了细细一层薄汗。不知绕了多少圈,终于听得吱呀一声门响,何离立刻攥着这纸笺,迎了上去。
    开门的是一个小侍卫,他有些惊讶地看着何离:你,你怎么来了?指了指何离手中攥着的纸笺,最上面几个劲拔有力的瘦金大字抗震防疫十八则分外醒目:
    将军一回来可是半个时辰也没顾得上休息,不眠不休写了一天一夜,难道还没给你讲清楚?
    清楚是清楚,可是我不敢照着做啊!何离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急出的细汗,道:若是让百姓们知道这十八则的要求,我真怕他们会一怒之下,把我何家的祖坟都给扒了啊!
    小侍卫有些为难了:可是现在将军才睡下他
    何离顿时急了,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道:这时候还睡觉?不怕秦川百姓一会儿把天掀咯?!
    话音刚落,门内突然响起几声轻轻的咳嗽。
    小侍卫吐了吐舌头,把位置让开。
    晏长清长发披散,披着外袍,静静地站在门前。
    何离立刻意识到自己的口不择言,慌忙作了个揖,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话没说完,他突然轻轻啊了一声。
    何离突然注意到,晏长清身上披着的外袍,竟然是一件狐裘。
    正是盛夏,虽然清晨有些凉爽,可是哪里用得着那三九寒冬才用得着的狐裘大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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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疾风劲草 二
    晏长清注意到何离讶异的眼神, 他低头扫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外衣, 不动声色地脱了下来,交给一旁的小侍卫:拿下去罢。
    小侍卫有些犹豫, 欲言又止, 只得接过了狐裘。
    何离有些奇怪地看了晏长清一眼,见他除了面色苍白外,似乎也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便无暇多想。
    何离现在满心满腹, 都是别的心思。跟着晏长清进了正堂,屁股还没落座, 他就抖着手里的抗震防疫十八则道:晏大人, 下官实在
    晏长清却不等何离说完,只摆摆手, 道:先品茶。
    何离这才注意到案几上摆着一杯微微冒着热气的茶盏, 似是提前准备好的样子。可他此时心焦气躁,哪里有心思品茶,只端起来胡乱喝了一口,继续道:晏大人的十八则,下官实在是您看,单这收缴焚烧圣药一则, 就能引起不少民愤, 不过考虑到这圣药的毒害, 也就罢了。可大人居然还要整个秦川人都卷着铺盖迁走!?别说那些百姓了, 就是何离咬咬牙, 索性把自己心中所想说了出来:就是我何某人,心中也是一千一万个不情愿,不理解啊!
    晏长清却仿若未闻,云淡风轻道:何大人觉得,这茶水滋味如何?
    滋味如何?何离哪有心思注意这个!他被晏长清这样平静地看着,一双极漂亮的黑眸清明又澄澈,何离心中突然腾起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鬼使神差般,何离竟又端起茶盏,呷了一口。
    这次他才发现,这哪里是茶,分明就是一碗寡淡无畏的白开水啊!
    何离放下茶盏,不知晏长清此举何意,只得苦笑:晏大人何必戏弄下官?
    戏弄?晏长清看了眼茶盏:你可知这是何处的水?
    还能是哪里?
    何离张口道:当然是白狼河呗。不过我们秦川百姓夏日里,都喜直接喝河水,很少有这样煮开的。
    晏长清点点头:这水中,可是有料。
    有料?何离一肚子疑惑。
    晏长清揭开茶盏盖子,朝里面的清水一指:何大人从里面看到了什么?
    还能有什么?清澈见底,一碗热开水啊?
    何离苦笑着摇头。
    晏长清淡淡道:何大人竟然看不见,里面有殷红的人血?
    何离心中一震:晏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晏长清叹了一声,道:十四年前,白苍山上开湖凿河的那一群人里,也有你吧?
    在梦仙昙的幻境里,在非岚倒下的那一刻,晏长清很清楚地看见黑压压的人群里,与一个很年轻的,身穿官府的男人转过了头。男人讶异地看着满地的鲜血,似乎想要阻止,但是看着锋利的带血的利刃,有些怯懦地缩了回去。
    那个男人的脸,分明就是年轻时候的何离。
    何离终于意识到晏长清的白苍山之行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有些慌乱道:晏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我还知道,白狼河开凿之后,朝廷下令嘉奖所有上山凿河的人,人人皆喜不自胜,个个皆升官发达,唯有一人,拒不领赏,还年年在科考中旁敲侧击,暗讽秦川县令好大喜功,不惜草菅人命之事。结果可想而知,此人明明心有宏图大志,满腔热血,却只能在秦川府衙,做一个不得志的小主簿。
    何离颤声道:你你怎么知道?晏长清所述一字一句,皆是他心中最深处的心结。那一日白苍山上白衣少年无辜被杀的惨状,如梦魇一般日日浮现在何离的脑海里,他只恨自己人微言轻,只能用这样怯懦的,极其有限的办法来缓解自己内心的愧疚。
    只是不知晏长清此时突然提这事,是什么意思?他是来找自己算账发难的吗?还是?
    何离突然收敛了表情,努力稳住心神:晏大人为何突然提及此事?
    你不必紧张。晏长清看着何离谨慎严肃的表情,道:我只是想给你一个弥补过错的机会。替当年所有上山的人,去弥补一个错。
    晏长清说着,摊开了他一笔一划连夜写就的抗震防疫十八则。
    在来这里之前,抗震防疫十八则最让何离吃惊的,第一条就是晏长清要把好端端的白狼河从源头填死。不过紧接着何离看到那十八则上的解释,说这河水被白苍山上渴死的野兽尸体污染,成为瘟疫的来源,也就稍稍理解了一些。
    但是更让他震惊的,是晏长清竟然提出要将秦川所有的百姓全部迁移出去。那可是上万的百姓啊,拖家带口,谈何容易?
    直到听到晏长清的解释,何离才恍然大悟。秦川城的大地震,他们一直以为是天灾,却没想到这其实是人祸开凿白狼河,掏干了秦川地下的数百条水脉。水脉一干,在地下形成大大小小无数的空洞,而秦川城就屹立在这无数的空洞之上。即使填死白狼河,这些空洞也无法复原。为了防止随时可能到来的更大的灾难,全城大迁移,刻不容缓。
    当然,这也是为了弥补当年秦川人犯下的错,为了还给非岚和无翳一块安息的净土。
    太阳终于从层层雾霭中升起,露水微晞,青草碧绿,又是一个晴朗的夏日。
    何离迈出大门,挺起胸膛大大地呼吸了一口清晨的空气,只觉的胸中沉郁多年的块垒终于一扫而空,肩头却骤然沉重了些。
    晏长清立在门旁,郑重嘱咐:迁民之事,迫在眉睫,再等不及等朝廷的批复。故而所有一切号令,皆为我晏长清一人所下,若是百姓议论不满,你便尽数归于我身上,我必一人担着。
    何离一震:大人
    晏长清所说的,打消了他心中最后一丝顾虑。何离突然有点惭愧了。
    晏长清继续道:此事若成,你便将这个上交朝廷,必受嘉奖。
    何离有些怔地接过晏长清递给他的折子,展开。半晌,他手腕微抖,终于跪了下来。
    大人!
    只见折子中所写,尽是表彰何离数年的实绩和功德。末尾举荐的聊聊数语,每一个字,都滚烫的直击何离的心口。
    官场遗珠,贤良之吏。
    这是他何离寒窗苦读数年,日思夜想最渴望得到的认可。
    晏长清默默叹了一声:所以,你不必顾虑什么,只管尽力去做便是。做好了,必然有你想要的一切。
    所以,何大人,拜托你
    何离俯身郑重叩首,声音微颤:大人放心!下官一定一定!
    晏长清点点头,再不说什么,转身离去。
    吱呀一声,木门缓缓合上了。
    何离抬头,怔怔地看着晏长清在门缝里一闪而过的衣角,半晌,激动的情绪稍微平缓了些,他才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晏长清明明就在秦川城里,为何不亲力亲为,而将一切嘱托给自己这样一个小官呢?
    所有的好事,都算给他何离,所有可能的隐患,都由晏长清一人担着?
    倒像是戏文里的临终托命似的。
    何离没来由地突然想到这里,心中一惊,脑海里又浮现出晏长清那张如诗如画般俊美,但又格外苍白的面容来。
    何离立刻摇了摇头,把这个莫名其妙的晦气想法赶了出去。
    嗨,想那么多作甚。何离握着晏长清手书的奏折,心中无比踏实。
    总之他何离活了三十年,这下终于遇到伯乐了,定要好好干才是!
    与此同时,门关上的一瞬。
    晏长清扶住门框,苍白的手指紧紧抓着门栓,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他紧紧闭着眼睛,许久,才从一阵眩晕中缓过劲儿来。
    好险,刚刚差一点,他就支持不住,栽倒下来。
    慢慢张开的左手掌心,触目惊心的四道指甲深陷留下的血痕。
    紧紧是一瞬的眩晕,他就冒了一身冷汗,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刚才面对何离,他是死死咬住牙关,拳头攥出了血,才克制住这种颤抖。
    但是寒冷的感觉,仍旧无风自来,从每一个骨头缝渗进去,像是用冰刀在凌迟。
    冷。好冷。
    小侍卫刚从后厨出来,手里还拿着给药罐扇风的蒲扇,看到晏长清如此,忙不迭地一把扶住,声音里带了哭腔:大人,您您这是怎么了?我去拿大衣服来,赶紧披着?
    晏长清缓缓睁眼,一双平静而澄澈的眸子抬头看了看太阳:巳时了?
    小侍卫点点头。
    那他应该快回来了。晏长清咬紧牙关,拒绝了小侍卫的加衣,一字一句道:你知道该如何说。
    小侍卫眼中含泪,抿紧嘴唇,像是下定了很大决心般,终于点了点头。
    前脚刚迈进屋子,晏长清就听到耳后一身风声,有什么轻飘飘地落下。
    有人!
    晏长清心中一惊,身体却再跟不上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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