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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戒——夜泠莎(14)

    小陈看了庄奕一眼,庄奕,那个我先去停个车,能不能麻烦你先跟去照顾一下老板啊?
    庄奕只好打消了离开的念头,无奈地点头,下车去追担架了。
    这家私人医院坐立在B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地带,环境、医资、服务都是B市顶尖的,当然价钱也是其他公立医院望尘莫及的。
    庄奕跟着进去了,但其实没什么事需要他做,这家医院是会员制,只服务于B市上流社会,医院里备着李青海的资料,费用都直接记在他的账上,所以既不用他奔波挂号缴费,也没人问他过敏史、病史这些信息。
    庄奕被请进家属休息室喝了茶,然后就被告知病人已经送到病房了,住的是3302房。
    当然,被主治医师拎过去痛骂这是无法避免的环节。
    主治医师架着一副金边眼镜,翻着病例冷冰冰地说道:急性上消化道出血,多发性胃溃疡并出血喝了多少,不要命了?
    哎沈哥,我们老板他心情不好,小陈在旁边儿赶紧解释,这不就一不小心就喝多了嘛。
    一不小心,沈医生扶了扶眼镜,冷嘲道:怎么不再多喝点,那都不用往过送了,直接走殡仪馆得了。
    这不是,上赶着给沈哥过来送钱的嘛!小陈跟在李青海身边久了,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边轻车熟路地安抚着,边把人往远处带,咱们这边儿说,别影响家属探望病人啊!这边儿说着,还抽空给庄奕递了个笑,庄奕啊,麻烦你先帮我照顾一下老板啊!
    庄奕对家属这个称呼过敏,皱眉看着小陈一路把沈医生拽走了,隐约听见沈医生冷着声音道:药物成瘾,还敢这么喝酒,真想死还送过来干什么?
    然后是小陈一迭声地赔礼道歉,声音随着两人的脚步逐渐远了。
    庄奕在原地站了五分钟。
    想了想还是转身往病区那边走去,现在就李青海一个人,万一有什么事没人陪着确实不行。
    等小陈回来他立刻就走,庄奕默默地想。
    病区那边也跟普通的公立医院不同,病房都是单人独间的,走廊里很安静,没有一点儿嘈杂混乱。
    庄奕询问了护士,很快找到了3302病房。
    李青海躺在床上,还没有醒来。
    他的右手包上了纱布,左手上打着点滴。
    庄奕搬了个凳子坐在他床边,见他头上也包了纱布,想起地上的血,伸手轻轻地把他的头拨动了一些,凑上去看了看,包的范围不大,应该是摔倒的时候磕的。
    庄奕顺手给他掖了掖被子,把手臂压在被子外边儿,李青海的左手动了动,忽然收紧,一把攥住了庄奕。
    庄奕。模糊的声音就响在耳边。
    庄奕愣了愣,条件反射般地收手,李青海握得死紧,他没能挣开。
    庄奕皱眉,顾忌着他这只手插着针头没用太大劲,扭头想叫他放开,却发现李青海的眼睛仍然是闭着的。
    李青海双目紧闭,眉心却攒得很紧,苍白的脸上浮起一层细汗,干到起皮儿的嘴唇快速蠕动,不停地低喃着。
    庄奕,庄奕
    李青海仿佛坠在了难以摆脱的噩梦里面,反反复复就是这两个字,左手越收越紧,指甲都深深嵌进庄奕肉里头。
    庄奕再看他的右手,绷带阻止了攥拳的动作,但也在无意识地收紧,就跟要拼命抓着救命的稻草一样。
    庄奕盯着他瞧了片刻。
    最终妥协般地叹了口气,没再抽手,任由他就这么死攥着,伸出左手在他眉心深深的折痕上抚了一把。
    李青海就跟得了解药一样,渐渐地安静下来,就是仍然死死地扣着庄奕的手。
    庄奕随他去了,这时候手机响了一声,他拿出来一看,是《倾国倾城》剧组人员给他发来的消息,说他试镜过了,让明天就进组,抓紧时间把之前书童的戏份补拍一遍。
    他把手机静音了,又刷了会儿微博,自从《星资讯》评选以后,他的粉丝数连日增长,他自己这几天没什么心情,都是邹凯拿他的手机拍一些生活照打上十八层滤镜发上去,今天吃什么饭、明天看了什么电影,下面总有黑粉带节奏,邹凯再登自己的小号率领粉丝们骂回去,他大小也算个明星,每天领着5个小号交替着骂战,还乐此不疲,俨然已经有了粉头的架势。
    李青海是被压醒的。
    胸口沉甸甸地,跟压了块大石头一样。
    他睁眼一看,庄奕趴在他胸前睡着了,一手给他抓在手里,另一只手还握着手机。
    这小子从小睡觉就不老实,睡的时候规规矩矩的,睡着以后上天入地简直无所不能,李青海经常不是给他一胳膊肘杵脸上,就是被他一脚踹醒,而且他还特别爱搂人,甭管睡觉的时候俩人离得有多远,睡一半保管整个人盘李青海身上去。
    不良少年李青海当年打遍三中无敌手,又有严重的起床气,也就这么一个小孩儿敢在他睡觉的时候动手动脚的,还不会挨打。
    李青海想起往事,嘴角忍不住勾了勾,左手手背却忽然一阵尖锐的疼,他看了一眼,液输完血液回流了,细长的输液管里头爬了一截鲜红的血线。
    他床头就是叫人铃,按一下就有护士来给他换液,但是他没动,左手捏着庄奕的手贪婪地摩挲了一下。
    护士来了庄奕肯定得醒,小孩儿这几年经历得太多了,一瞧见他就跟刺猬一样扎起全身的刺,怕不得掉头就走。
    难得他跟小时候一样毫不设防地睡在他身边儿,李青海舍不得吵醒他。
    回流就回流吧,也流不了多少血。
    李青海忍不住又捏了捏庄奕的手。
    输液加上失血,他这只手冰凉得有些麻木,这一下没控制好力道,把庄奕捏醒了。
    庄奕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意识还没醒清楚,抬头怔怔地瞧着李青海,脸上一片压出来的红痕,嘴边还挂着晶莹的口水。
    李青海忍不住抬起裹着绷带的右手,给他把口水擦了。
    庄奕目光迷茫地转了一圈,最后定格在输液管上。
    回流的血顺着输液管一路往上,已经爬进了玻璃瓶里头,鲜红得刺眼。
    庄奕瞬间就清醒了,甩脱了他的手,腾地站起来把输液瓶从架子上摘下来,往最高的钩子上挂。
    回血了、回血了你看见了吗?最高处的钩子有点高,庄奕垫着脚尖才勉强够到,他一边费力地挂瓶子一边骂,你不知道按个铃叫人吗?磕头磕傻了吧你。
    掌心里的温暖瞬间没了,李青海遗憾地搓搓手指,特别无辜地说:我看你刚才睡得香,没忍心叫你。
    回流一点血,没事,你别挂了,直接叫护士来拔了吧。
    庄奕语气生硬,我是不小心眯着了我又不是来睡觉的!
    李青海笑眯眯地,嗯没事,睡够了吗,要不再睡会够不着就别挂了,这费劲儿。
    身高和长度是每个男人不能被挑衅的东西,庄奕立刻硬邦邦地说:能够着,我一米七八呢!
    李青海想着资料上庄奕的身体数据,没拆穿他谎报身高,顺着他的话说:挺高的。
    庄奕顿时觉得自己像个傻逼一样。
    小时候庄奕几乎是全班最矮的男孩儿,站在李青海身边跟个小水壶一样,李青海带着他天天跑步以后,才慢慢地长高了。
    李青海房间的衣柜上,每周量着他的身高给他画道道,李青海当时随手在高处给他画了一道,说长到那么高就差不多了。
    庄奕就每次去李青海家都要去比一比,心里暗暗期盼着自己长得再快一点。
    但他到底有没有超过那条线,却再也没有机会去验证了。
    庄奕抿紧了嘴,最后还是给他挂上了,转头狠狠一掌拍在叫人铃上。
    啪地一声脆响就响在李青海的耳边。
    李青海就说:别叫护士了,你给我拔了吧。
    庄奕盯着血一点点流回他的身体里面,没理他。
    李青海又说:别看了,破玻璃瓶有什么好看的啊。是不是血流不完你就不走了啊,那我刚才再多放点儿就好了,不过你能看我吗,我比它好看多了。
    庄奕终于忍不住怒道:你有病啊!
    李青海从容地接,你有药啊。
    小陈一进门就听见两人这堪比弱智的对话,要不是他亲耳听见,打死他都不信有一天老板会这么无聊地跟人逗这种闷子。
    他一直就在门口没进来,想着让庄奕多陪一会,刚卡着点觉得老板一瓶液差不多该滴完了,这才推门进来的。
    庄奕见他进来,收了恼怒的表情,说:你来了,我先走了。
    李青海立刻不悦地盯着小陈,谁让你进来的,你进来干什么?
    小陈:
    对不起打扰您二位了,我应该在车底,不应该在这里。
    兢兢业业的小助理在老板杀人的目光下,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抖。
    小陈急中生智,老板,我进来给您说一声,公司临时有急事,我得先回去了。
    李青海对他的懂事很满意,去吧,工作要紧。
    哎。小陈应了,又跟庄奕说:庄奕啊,麻烦你再照顾老板一会啊。说完都没等庄奕回答,转身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逃了。
    门砰地一声关上。
    小陈来得快去得快,就像龙卷风。
    庄奕:
    病房里又剩下他和李青海两个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你有病啊
    你有药啊
    你吃多少
    你有多少
    你吃多少我有多少
    你有多少我吃多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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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章 戒药
    19
    病房里就剩他们两个人了。
    庄奕立在病床一米远的地方没动。
    李青海说:庄奕,我想喝水。
    庄奕记着那带金边眼镜的医生的训斥,冷冰冰地说:胃出血,医生说你三天不能喝水。
    李青海:那能吃东西吗?
    庄奕额上青筋直跳,不能!
    李青海就说:庄奕,你站那么远干什么,我都这么可怜了,不能吃不能喝的,你能不能靠近点让我看看你?
    我头疼,手也疼,我喝了好多酒啊你知道吗,圈子里叱咤风云的李二少虚弱地倚在床头,可怜巴巴地说:喝倒睡,醒来接着喝。
    庄奕面无表情:我让你喝的?
    李青海的眸光黯淡下来,说:是我自己要喝的,下雨那天我做错事了,心里难受。
    庄奕嘴角抽了抽,轻飘飘地说我以为你是为了没能上了我难受呢。
    他这么说就跟在李青海心里扎刀子一样,偏偏李青海还不能让他知道他看了他这些年的资料。
    他巴不得庄奕再也不去回想那些事,叫他付出什么代价他都愿意。
    李青海心口像哽着什么东西,嗓音都哑了,我说错话了,我混蛋,我那天喝多了没过脑子。庄奕,你怎么才能原谅我?哥给你道歉,要不你抽我一巴掌吧,然后你就别生气了,行吗?
    小时候李青海浑得厉害,经常惹到庄奕,但庄奕脾气好,每次这么连骗带哄的,不一会儿就气消了,而且从来不记他的仇。
    但这次他不能指望庄奕不记仇,他都跟自己记仇,如果不是两只手都占着,他都想抽自己。
    但庄奕点了头,说:行。
    李青海难以置信地盯着他,真的?
    庄奕想了想,索性转回身来,走到床边来跟他对视着,说:最近《星资讯》的评选活动多谢你的帮忙,那天的事我不生气了,咱们两清,以后我不会再参加你们公司的活动,你也别因为我再费心思了。
    他不是傻子,他的公司一心捧周洋,给周洋买了最全面的宣传、水军,控着热评和舆论;而他什么支持都没有,能在短时间内赶超周洋拿到冠军,这后面只有李青海一个人能帮他。
    今天看着李青海这幅样子,他真的吓了一跳。
    庄奕抿了抿唇,以后别这么喝了,下次我不管你了。
    李青海静了片刻,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
    庄奕,你这么说,还不如让我喝死呢。李青海笑容惨淡,双眼通红地盯着他,你要跟我两清,那我宁愿你讨厌我,恨我。
    病房门被人敲了三下,一个护士推着推车进来了,先生,换液了。
    李青海突兀地伸手,一把扯下针头狠狠掷在地上,冷声道:出去!
    护士愣了愣,她在这家医院干了一段时间,知道这些富人有事脾气更古怪,总有各种事情不愿意叫人看见,于是默默地关门出去了。
    输液管里的血还没有完全流回去,落在白色的瓷砖上拖拉出一条刺眼的血线。
    庄奕眉心跳了跳,从床头抽了两张纸粗暴地按在李青海流血的手背上,你又发什么疯?
    李青海没管手,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庄奕,目光疲惫而执拗。
    庄奕,别拒绝我。李青海声线低沉,带着微微的颤抖,我不求你原谅我了,但是你别拒绝我帮你,行吗?
    庄奕使劲压着他的手,烦躁道:李青海,你到底想干什么!
    李青海说:我只想对你好,我想补偿你
    庄奕腾地站起来。
    李青海,你补偿不了。他一字一顿地说,转身往外走,我去喊护士。
    李青海揭开手背上的纸巾,血已经不再流了。
    不一会儿护士进来了,收拾了地上滴血的输液管,给他换了新的吊瓶,嘱咐他下次不要自己拔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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