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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让我还他清誉/殿下让我还他清白——三千

    云将军?
    开封尹回头, 看了一眼门外全无察觉的衙役:如何――
    不必看,我走的窗户进来。
    云琅坐在桌前, 倒了杯茶,沉着脸色自斟自饮:借卫大人处待一日。
    卫准一怔, 看他神色,斟酌着一同坐在了桌前。
    云琅喝了半盏茶,摸摸袖子。想要再拿出那把扇子细看一眼, 想起上头的字, 咬牙切齿又塞了回去。
    他先激将,又叫琰王殿下一口亲晕了过去, 自然是他理亏。
    可萧小王爷年纪渐长, 也实在越发得理不饶人。
    云琅越想越气, 解了包袱,恨恨咬了一口带出来的点心。
    云将军与琰王有了嫌隙?
    卫准为官刻薄,除非公务, 从不与同僚走动闲谈。此时叫云琅逼到眼前,只得尽力道:当此之时, 不同以往。
    卫准已从萧朔处大略得知了襄王之事,这几日留神盘查汴梁,竟惊觉处处危机四伏, 绝不可同往日而语。
    殿前司这几日行踪诡异, 查探的情形并未与任一方通气, 不止侍卫司蒙在鼓里,连开封府衙役巡街交接, 也显然有所保留。
    卫准隐约猜出缘故,昨晚整夜未眠,将开封府各处防务思量了一遍。
    明日便是年关,若有变故只怕就在明晚。
    卫准望了一眼云琅,低声劝道:襄王蛰伏太深,皇上探不清深浅,以为凭侍卫司暗兵便能相抗,其实――
    卫准顿了一顿:到时怕是只有琰王与云将军能力挽狂澜,此等关键,纵然稍有嫌隙,也该暂放在一旁,先精诚合力才是。
    如何放在一旁?
    云琅揣着扇子,一阵气结:罢了。
    云琅与这等连同榻之人都没有的说不通,压了压耳后滚热,喝了口茶:方才大人说,襄王蛰伏太深,是知道些什么?
    卫准一怔,皱了皱眉,闭上嘴。
    若不曾记错,大人此前,还连杨阁老背后是谁都不知道。
    云琅暂且不去想如何折腾萧小王爷,将点心就着茶水,慢慢吃了:如何才过了这些日对襄王蛰伏的情形,竟就这般清楚了?
    卫准自知失言,悔之不及,沉默一阵:将军要知襄王处情形,下官知无不言。
    襄王情形,我大略知道。
    云琅笑笑:就只好奇卫大人。
    卫准僵坐着,握了茶杯一言不发。
    当初我闯玉英阁,小王爷去救,我二人一同落进大理寺宪章狱。
    云琅看他一阵:听连大哥说,高继勋当堂发难,一定要叫人测我脉象,否则便不肯放人。
    此事蹊跷,云琅始终记着,奈何开封尹滴水不漏,如今终于寻着机会:并非怀疑大人,只是如今朝野情形难测,在我与小王爷这里,非友即敌。
    云琅看着卫准,慢慢道:若有卫大人的朋友,潜在襄王身侧,暗中仗义出手帮了我。来日见面却认不得,不慎伤了
    卫准被他这句话牵动心神,神色变了变,倏而抬头。
    我直问了。云琅道,那日给我把脉的黑衣护卫,大人可认得?
    卫准怔坐半晌,叹了口气:云将军心思缜密。
    云琅不急着开口,喝了口茶,仍静看着开封尹。
    下官心中知道,此事牵扯甚广,不该隐瞒。
    卫准闭了闭眼:只是下官入朝,便再未留退路,搭上此身此命也可唯此一件,难解私心。
    云琅看他神色,蹙了下眉:此人不是大人下属,叫大人派去,暗中潜在襄王身侧的?
    卫准微愕:将军以为――
    卫准错愕半晌,迎上云琅视线,恍然明悟过来,按着额头苦笑:下官关心则乱审了这么多人,竟先不打自招了。
    他先入为主,以为云琅能看到这一步,又亲自来问,定然是已知道了那黑衣护卫的身份,只等着自己承认。
    却不想云琅竟当真只是为保稳妥,来问清敌友的。
    卫准先乱了阵脚,愿赌服输,轻叹道:既已不打自招下官只能如实以告。还请云将军看在朝局晦暗、党争不断,高抬贵手。
    云琅无非心血来潮,来探一探开封尹是不是早就知道襄王之事,埋了这一招暗棋。此时眼看他不打自招招出来一串,竟不知该不该听:不然你去找小王爷说?
    卫准:
    云琅看他神色,就知只怕有一段理不清的孽缘:若是太跌宕怅然,便不必说了。
    云琅看多了话本,向来喜欢青梅竹马白头偕老,最狠不下心听这些个误会错过、造化弄人:大人只报个名字,来日见了,彼此留手
    此事云将军知道的好。
    卫准静坐半晌,苦笑一声:下官也的确想与人说一说。
    云琅心道完了,看开头只怕就要虐心虐肺,一时坐也不是走也不是,倒了杯茶,给开封尹塞过去。
    卫准道:云将军可知,参知政事与枢密院素来不和,甚至冰炭不能同器,是何缘故?
    云琅微怔:知道,与这个还有关?
    卫准握住茶杯,点了点头。
    云琅不止知道,当初虔国公来,因为参知政事与枢密使互相攻讦、一同被罚了府内禁闭,还曾聊起过此事。
    政事堂与枢密院党争,牵连了参知政事最得意的一个学生。叫枢密使伙同大理寺栽赃弹劾,获罪发配出京,还没到地方,便病亡在了半路上。
    云琅对此事有印象:听虔国公说,参知政事还想招他做女婿,都已要相看了
    卫准道:叫他回绝了。
    云琅一怔,皱了皱眉。
    他对参知政事说,只想设法激浊扬清、整肃朝纲,尚安定不下来,没有成家的念头。
    卫准慢慢道:参知政事叫他驳了面子,因此生了些气,有段时日故意晾着他便叫人钻了空子。
    云琅问:襄王不曾试图降服于他?
    卫准摇了摇头:他是世家子弟,性情刚烈不识变通,又并非试霜堂出身,不好钳制。
    云琅摸索了下茶盏,抿了一口,没说话。
    枢密使伙同大理寺,栽赃他私收贿赂、涉及党政。
    卫准道:那时先帝病重,已不能理事。当今皇上监朝,判流放三千里,并一道密诏,令押送时暗中处决。
    云琅心念微动:既然还有命在,是叫谁插手给救了?
    卫准道:下官不知。
    云琅:
    他被人扔在开封府外。卫准道,下官设法替他延医用药,休养妥当,便将他送出了京城。再见时,他竟已易容潜在襄王身边,成了襄王护卫。
    云琅听了半晌,干巴巴喝了口茶:你同他都没说几句话?
    云将军入玉英阁那日,琰王遣亲兵来找下官,叫下官适时出面。
    卫准道:他来见我,也是那日,对我说了襄王有不臣之心,叫我莫要掺和进来。
    云琅看着分明掺和得积极的开封尹,顺着话头,尽力揣测:于是大人以天地君亲师大义凛然,当即斥责了他?
    卫准看着云琅:下官昏了过去,险些没能赶上与琰王约的时辰。
    云琅此前有关少年挚友、世事磋磨的揣摩尽数淡了,按按额角,勉强捧场:哦。
    云琅理了理思绪,看着开封尹:大人不知是谁救了他,不知他这些年做了什么,不知他为何会到襄王手下。
    卫准沉默良久:是。
    云琅:见他第一面便昏了过去,这之后,也再不曾有公务外的半点交集。
    卫准:
    云琅:大人方才摆出一副时运无常、棒打鸳鸯的架势,是忽然发现自己对他心有所属吗?
    卫准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咬了牙沉声:云将军!下官敬他为人罢了,何曾――
    云琅白等了半天,叹了一声,索然坐回去:他叫什么?
    卫准叫他堵了个结实,颓默半晌,低声道:商恪。
    云琅将名字记牢,点了点头,起身拱了拱手:不叨扰大人,打搅了。
    云将军!卫准皱紧眉,一把扯住他,如此急着走,要做什么?
    卫大人当久了开封尹,当谁都秉公执法、铁面无私,听了个逃犯就要去举报?
    云琅失笑:我自己还逃着,难兄难弟罢了,难为人家做什么?
    卫准觉出自己失态,低声赔了句礼,松开手。
    云琅摸了摸袖子里那柄扇子:放心,我急着走,无非从大人这个故事里想通一件事。
    卫准微怔:什么事?
    不该赌气,时不我待。
    云琅道:我要去找萧小王爷,关上门亲亲热热交个心。
    卫准:
    云琅忽然想起来:大人还没找到同榻之人?
    卫准:
    云琅好心道:快些找,时不我待。
    卫准不擅调侃,面上红了红,忍了气拂袖拱手:不送。
    云琅欺负过了人,将受萧小王爷欺负的气尽数出了,神清气爽一拱手,翻出窗子,轻轻巧巧掠上了房檐。
    陈桥军营边,车马熙攘。
    萧朔叫殿前司照例巡逻,换了寻常布衣,坐在书铺不远的茶摊上,静看着人来人往。
    积雪踏得微微一响,身旁忽然多了个人。
    萧朔抬眸,看着多出来的人大喇喇过来,将他手中茶水捞走,顺势坐在了椅子上。
    看我干什么?
    云琅记着自己易了容,迎上萧朔视线,仍颇不自在:你若提那扇子,我撂挑子就走。
    萧朔轻叹,看了看分明不行的云少将军,将茶杯自他手中拿回来:冷,上楼去。
    云琅叫萧小王爷将了一军,虽是来和解的,也仍不服气:你叫我上便上――
    他话头顿了顿,眼睁睁叫萧朔抬手在颈后轻轻一按,登时面红耳赤:
    主簿派人送信,说你离府出走。
    萧朔道:我吓了一跳,心中极后悔,偏脱不开身,才在这里吹一吹冷风。
    云琅向来好捋顺毛,不自觉蹭了下萧朔暖热掌心,喜滋滋道:真的?
    萧朔看他神色,眸底温融,垂在身侧的左手动了动,将刚写完的一份《讨云少将军不行檄文》不着痕迹敛进袖底:是。
    云琅欣然起身,一路上了茶楼。
    陈桥常年驻扎禁军,虽是大营,但因本朝军制松散、长年疏于征战,军中从商的比比皆是。
    此处离陈桥最近,靠近京郊,本该地广人稀。却因这些军爷日日养着,颇为繁荣,甚至已隐约有集市成型。
    云琅进了茶楼包厢,看着下头熙熙攘攘一派繁华景象,只觉闹心不已:这是军营?
    来日掌了禁军,由你整肃。
    萧朔不叫茶博士打搅,带了茶水进来,合严包厢门,凭窗落座:先皇后留下的那方织锦,我已大略看过,标注了几处我们难谈查到的所在。
    萧朔沾了茶水,在桌上简略画了一方地图,将几个紧要处标出来:战事若起,可有说法?
    成掎角之势,彼此支援。
    云琅看了一眼,已了然于胸,拿过布巾将水色一把抹了:一旦势成,退可牵制兵力,进可两相夹击你不必管了,这个交给我。
    萧朔点了下头:无论宫中情形如何,你也不必顾虑,先将城中稳住。
    云琅打惯了大仗,多艰险的形势也见过。如今京中时事压着,双方明争暗斗施展不开,战力本就受限,要率兵平了这一场叛乱,并不算难。
    萧朔垂眸,泼了那一杯茶,拿过只新杯子:要收回禁军辖制,有我设法,不必以战局相挟。
    放心。云琅笑笑,定然护好百姓民生。
    萧朔静坐一刻,倒了杯茶,搁在云琅面前。
    两人心念向来想通,他猜得到云琅的心思,要放弃先机,在战局危急时再出面,逼皇上拿出禁军虎符。
    可如此一来,却无疑又要添上一层危险。
    萧朔不担心云琅护不好汴梁百姓,只怕云少将军再兵行险着。
    皇上身在局中,处处浮云遮眼。
    萧朔道:襄王一派本就隐于暗中你我不曾着意隐藏,他只怕已猜出你就是玉英阁中的护卫。
    云琅倒不意外:要得就是叫他们猜出来。你放心,襄王降服我之心不死,不然当初也不会派人来拦我
    云琅话头一顿,忽然想起件事,蹙了蹙眉。
    萧朔看他:怎么了?
    连大哥说过,你我在大理寺狱中时,有个黑衣护卫虽然看着像是襄王手下,却暗中放了我一马。
    云琅沉吟:我忽然想起,当初大理寺对我动刑也有个黑衣人。
    他那时已绝了生志,只一心求死,夺了匕首要送入心口,却被对方硬夺了。
    那时若下狠手,以虎狼之药断他经脉,也能留下云琅一命。无非从此变成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人,反倒更易降服驱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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