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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他养了别的徒弟——十二渡(23)

    灵识寸寸扫过云水谣,剑修大能的锋锐之气激得水泽中的云虺都不安地四下翻腾,却仍旧无果。他一脚迈入赶云涧,随着奔涌的云雾入了护山大阵,又凭借问剑峰峰主的剑印取得大阵中枢的回应,宗内却依旧不见亓官踪影。
    他立在云海中,运起卜算之术,掐算亓官安危。只是他的卜算之术不甚精通,连掐数遍,都没有结果。
    陆丰不觉有些焦灼,亓官究竟能去哪里?他强自捺下担忧,定了定神,转头去了草庐。
    此草庐虽然也坐落于山谷之中,却并非无念谷外的那一个;住在其中的,也并非是一个阴鸷老头,而是一位女修,正经也是流华宗的一峰之主。
    陆丰身影出现在山谷中时,便见一名女子坐在溪头,披着一身清风,神情安然恬静,这时恰到好处地一抬头,眼睛虽然无神,唇角却露出一缕微笑:陆师兄来了。
    陆丰顾不上与她寒暄,直接道:穆师妹,请为我卜卦。
    穆师妹微微一笑:今日晨起忽有所感,已卜了一卦,想来是应在师侄身上。
    陆丰素知她有些玄妙,急切问:是什么卦象,七官儿可有性命之危?
    师兄莫急,师侄暂且无恙。忽然而起的风将散发吹在穆师妹脸上,遮住了她眼角沁出来的一点血色。她略微一顿,微阖了双目,但语气仍旧柔和,他有大来历,且为气运所钟,即便一时遇险,也必能逢凶化吉。
    陆丰闻言心头微松,喃喃道:那便好
    穆师妹低下头,任由散落的头发随风而动。她面庞微侧向溪流,仿佛在注视溪水中的游鱼,柔声道:师兄不必忧心,你与他命运纠缠,灵犀千里而牵,纵然一时分别,不久后也将重逢。
    分别?
    陆丰敏锐察觉这一句话中的含义,七官儿果然已不在宗内了?他立刻问:可能推算出他现在何处?
    穆师妹眼角渐为血色所染,柔和道:这却不能说。
    不能说,便是牵涉天机了。陆丰神色微动,沉吟片刻,方谢她解惑。
    穆师妹微一颔首:师兄慢走。说着便将脸转向溪流,不再理会他。待陆丰走后,她忽而喘了一口气,强撑的气势一倒,旋即气息委顿,瘦弱的身体仿佛被风吹折,摇摇欲坠。
    谷中风声呼呼,一道似有若无的轻喃响起:此人究竟牵系何等天机,竟连我都看不透
    流华宗种种,此时的亓官是不知道的。
    他转头四顾,有些弄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记得在云水谣中乱撞,过了许久都找不到出路,不由得渐渐浮躁起来。这时却忽然有一头云虺照着他的方向撞过来,其速猛于迅雷,气势凛然,且体型也庞大许多,一望即知与其他的云虺大是不同。
    亓官见状,立刻将不吃素剑拔了出来。
    他心思简单,并不如寻常人一般会思前想后,一直以来都只有一条行事规矩:你对我好、我便也对你好。
    先时云虺替他领了路,所以他给云虺好吃的,这时候云虺要咬他,也多是避让,并未动剑;但师父从前也对他说过,万事以性命安全为要,倘若云虺要杀他,那么他也必定不会再留情。
    眼见着他执剑在手,一身的灵力鼓荡起来,周围更有锋锐剑气隐现,迫得靠近的云虺都往旁边让去。亓官紧紧盯着那头格外庞大的云虺,却见它忽而低头一蹿,极快地来到他脚下,跟着由下至上地将他顶了起来。
    噫?
    亓官叫这变故弄得愣了一下,神情有些懵懂。而后,就只见脚下的那头云虺顶着他,庞大的身形将那些不知何时纠缠在一处的云虺撞开,径直甩尾向着前方游去。
    这头云虺似乎是要将他驮出去?
    亓官有些茫然,呆了片刻,收起脚下用以代步的长剑,盘腿坐下,只手里仍然执着不吃素剑,警惕地望着四周。庞大的云虺驮着他飞速往前,破开厚重的云气,迎面遇上其他的云虺时,不等他拔剑出鞘,它便悍然撞过去,辟出一条宽敞的通道来。
    云虺的速度极快,驮着亓官转瞬便出了云水谣,顺着赶云涧进了护山大阵的云海中,不多时便将他送下地面。但等亓官在地上落定,它也并未离开,巨大的身体在空中游动,那双灯笼般的巨眼俯视着亓官。
    亓官回头与它对视了片刻,随手掏出一枚灵果递过去。
    云虺盯着他,过了一会儿,低头凑过来,巨大的吻部在他手上擦过,叼起那枚于它而言十分袖珍的灵果吞进腹中。
    亓官见它吞了灵果,便转身要走,谁知云虺的大脑袋往前一蹭,尖牙勾住他的后脖领往后一扯,不叫他离开。亓官茫然转头,云虺松开尖牙,后撤一步,长长的身体一半隐在云海中,一半在空中缓缓游动,一双凶戾的眼睛仍旧盯着他不放。
    亓官有点不明白它这是什么意思,想了半天,又掏出来一枚灵果递过去。云虺依样画葫芦,叼过来吞下去,然而依旧勾着他的脖领不让走。
    亓官就皱起了眉毛,盯着云虺看了好一会儿,慢吞吞地掏出来一枚灵果,却握在手里不递出去,认真道:最后一个。
    云虺不知听懂了没有,那双巨大而冰冷凶戾的眼睛紧紧盯着他,眨也不眨。亓官有些犹豫地伸出手,摊开手掌,露出掌心的灵果,又不放心地强调了一遍:最后一个,没有了!
    云虺盯着亓官,那扁平而丑陋的巨大脑袋偏了一下,而后再度伏低了一点叼起灵果。这回,还没等它吞下去,亓官立刻闪身就跑。
    云虺长脖一扬,身形往前一蹿,呼的一下拦在了亓官面前,带起一阵劲风。
    亓官迎着这一阵劲风,警惕地捂住须弥芥,鼓着脸颊瞪它。
    云虺将脑袋垂下来,巨大的吻部距离亓官不过数尺之遥,连嘴里的咕噜声都能听得一清二楚,还有些云气从它那细长的鼻孔里喷出来,转瞬即形成轻薄如纱的雾气,将这一方小天地笼罩了起来。
    第45章 果子没有了
    一头巨大的花豹从树林里钻出来,一眼就看到了空中缓缓游动的云虺。
    它的脚步立时停下来,伏身后坐,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过了一会儿,它似乎看出来云虺对它并不感兴趣,有些犹疑地解除预备攻击的姿态,站直了身体。它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看了看云虺,又看了一眼那个渺小的人类,转身沿着树木较为疏散的边缘走了。
    亓官并没有注意到花豹,他与云虺僵持了好一会儿,坚持道:没有了!
    他说着把捂着须弥芥的手拿开,给它看摊开来的光秃秃的手掌。云虺的竖瞳稍许一转,他又立刻把戴着须弥芥的手收回来捂住,并且背到身后藏起来,郑重严肃地点头:真的没有了!
    云虺看了他一会儿,丑陋的大脑袋凑过来,吻部几乎蹭到他脸上。咕噜噜。它嘴里发出声响,鼻孔中喷出的雾气喷了亓官一脸。
    亓官被雾气冲得皱起了眉毛,后退一步。云虺长颈一探,跟着凑过来,巨大的脑袋一低一拱,钻进亓官怀里,几乎把他蹭倒。
    亓官稳住身形,皱着眉毛伸出一只手,把它推远一些戴着须弥芥的手仍旧藏在背后。他转头看了看天色,很快转回来,我要走了。
    云虺深灰的眼睛注视着他,竖瞳闪着冰冷的光芒。他想了想,又掏出一个灵果,递到云虺嘴边,与那两只巨大的眼睛对视,重复道:我走了。
    云虺盯着他,忽然咕噜一声,猛地一探头颅,巨大的嘴也跟着张开,迅速咬向他的手。亓官心头警兆突生,刹那急退,云虺却不依不饶地追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亓官飞快地缩手把灵果往嘴里一塞,又抽出长剑,飞身一踏,剑遁法诀随心而起,刹那卷起一团璀璨的剑光,包裹着他的身形,急速向着远处卷去。
    云虺哧地一声,鼻孔喷出两道浓重的雾气,一个摆尾身形即往前蹿了一大截,眼看它就要追上亓官,突然一声兽吼响起,一头花豹携着腥风猛地扑了过来,血盆大口张开,喷着腥臭的口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亓官咬去!
    这花豹显然有些道行,不过在已经是金丹修为的亓官面前却有些不够看。但见他手中不吃素剑一抖,就有一道剑光掠出来,眨眼即将花豹斩成两截 ,旋即身随剑进,一息都未停顿,径自向前方掠去。
    陡然
    那花豹的尸身中探出数根粗壮的藤条,在亓官即将掠过花豹的瞬间,突然暴长数丈,不过刹那就将他裹了个严严实实,卷着他倒缩回花豹尸身,转瞬即消失不见。
    这一切发生得极快,紧随而至的云虺不提防也一头扎了过来,长牙险险叼住亓官腰间的革带。接着,就见它从那巨大的头颅开始、长达百余丈的身体骤然疾缩,最后只剩筷子大小,毫无反抗之能地被拉扯进花豹的身腔,徒留下一声短促的怒嗥。
    不远处,笼罩着流华宗的云海翻腾着,似有波涛汹涌,然而随着花豹的尸身消失,这一处的动静也渐渐静默下来,直至再无声息。
    亓官被那古怪的藤条裹住,周身灵力顿如泥牛入海,一点一滴都调动不起来,他只能感觉到自己被拽进一个冗长又狭窄的甬道,最后甚至连这点感觉也被封闭,灵识亦被困缩于体内,一丝一毫都散发不得。
    !
    也不知过了多久,亓官猛然睁开眼睛,一跃而起,灵力随心而动,瞬间奔涌至不吃素剑,一道绚烂剑光陡然发出,携着无上锋锐之气,径直奔向前方。
    铮!
    这道剑光极其锋利,凡所接触之地,都像是豆腐一般,无声无息地被切开、消解。此一剑虽然仓促而发,不过论及威力,比亓官筑基期时的全力一剑有过之而无不及。
    然而,即便这一剑能叫无数妖兽丧命,却割不开眼前这厚实的壁障。
    是的,壁障。
    此处不知道是什么地界,黑黢黢的,伸手不见五指,连灵识也受到影响,只能在近处探索蔓延。
    亓官站在黑暗中,握着不吃素剑,调动起周身灵觉,警惕地看向四方。陡然,前方传来一丝小小的波动,他耳尖一动,瞬间一道剑气斩去,而后就听一声惨嗥,那细小的动静突然闹腾了起来。
    啪嗒啪嗒!
    似乎是翅膀拍打的声响。那个东西一边发出细声细气的叫声,一边拍打着翅膀,向着亓官的方向撞了过来。
    亓官站在原地没动,只握着不吃素剑,在黑暗中睁大了眼睛,直到那个东西飞到灵识触及的边缘,他看清楚了它的模样。这一看之下,他顿时一愣,悬在剑尖将发未发的剑气散去,而后,他伸手接住了扑腾过来的活物。
    蛇身鱼翼。
    这是一头云虺。
    只不过,相对于亓官所见过的、能驮着数十人在云海中纵横来去的云虺,这头云虺则有些过于袖珍。它的身体不过尺余长,身体是圆滚滚的一段儿,连脑袋也显得圆乎乎的,那双相对蛇身来说格外宽大的鱼翼飘柔地撒开,扑拉扑拉地扇动,带着它往前移动。
    嗥~云虺细声细气地叫了一声,落在他的手上,大大的翅膀垂下来,盖在他的手掌上,仿佛一匹柔绢,触感十分轻柔。它不太灵活地转了转圆滚滚的身体,把脖子扬起来,头却低下去,在亓官的手上挨着蹭着,过不一会儿,一张嘴叼住他的指根,细小的尖牙磨着那一处皮肤,试图咬穿。
    是那头驮着他出云海的云虺?
    亓官低头看着它,而后伸手捉住它的长条身体,把它掉了个个就差一个指头,它就要咬到须弥芥了。
    嗥!云虺不满地叫了一声,扭着圆滚滚的身体,又转了回去,圆乎乎的脑袋拱了拱,凑到亓官的指根处,张嘴欲咬然后就被亓官用两个指头掐住翅根提了起来。
    没有了。亓官把它提溜到面前,严肃认真地道,果子没有了。
    第46章 厚颜无耻
    只要一放开手,云虺就一直往手上扑腾,试图去咬他的手指。亓官只得分出一只手来,掐住它的翅根拎着,另一手提着剑,谨慎地往前行去。
    奇怪的是,他明明能感觉到灵识的边缘有一层厚实的壁障,但行了许久,那层壁障仍旧处在灵识所能探及的边缘,与他的距离不增一寸、亦不减一分。
    亓官停下脚步,四下望了望。然而那层壁障将他严严实实地包裹在内,完全辨不清方向。
    云虺的翅膀用不上力,便扭着圆滚滚的身体,肥短的小尾巴使劲地甩着,吃力地扭着脖子去够亓官的衣袖。这时候亓官站住不动,它扭得越发来劲,连软乎乎的翅膀也扑腾起来,短尾巴猛地一甩,圆短的脖颈终于借力拗了回来, 小尖牙顺利勾住了亓官的衣袖咬着,嘴里发出细小的呜噜声,肥短的小尾巴啪嗒啪嗒地甩来甩去,试图从亓官手中挣脱出来。
    亓官没有理它,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提剑往前一斩!
    一道璀璨剑芒乍然显现,携着一股沛然莫御的剑气,如闪电一般向前奔去,劈开夜幕一般的黑暗。云虺的眼睛叫这突然而来的亮光晃了一下,甩到一半的尾巴陡然定住,整条蛇叼着亓官的衣袖僵了一会儿。
    然而这剑光转瞬即没入黑暗中,再无声息。亓官的灵识随剑气而走,清楚地看到剑气切开壁障,然而,剑气一消失,那道被劈开的裂缝便飞快地合拢起来,仿佛从未被剑气撕开过一般,一丝缝隙也无,亓官的灵识也随之被弹了回来,照旧只能在先前所能探及的极限处徘徊,连增进一分也不能。
    亓官盯着那一处,想了想,仍旧向前斩出一剑。这一次,他驾着剑光,跟在剑气之后疾速往前掠去。
    剑气前行的速度何等之快,眨眼便深深地切进厚重的壁障中,亓官驾着剑光紧随其后,眼见剑气去势已尽,立刻挥剑再斩,又一道剑光从剑尖迸发出来,如奔雷一般撕开壁障,辟出一条道路来。
    一剑又一剑,亓官用剑气开路,纵着剑光一路向前,速度倒也不慢。如是行了一段路,他忽然停了下来。
    不,不对。
    他斩出这么多剑,连灵力都耗空了大半,哪怕是一座山也该给洞穿了,但是,他灵识所及处,不管前后都依旧是厚重的壁障,黑沉沉地立着,不增一寸、亦不减一分。
    亓官握着剑,眉毛缓缓皱了起来。这地方着实古怪。
    云虺叫他提溜着掠了一路,老老实实地松开嘴,安安分分地挂在他手上,这时候他停了下来,才动了动翅膀,缓解一下翅根被掐久了的不适。
    亓官站在原地,皱着眉毛不知道在想什么,云虺安静了一会儿,小幅度地扭了扭肥短小尾巴,过了一会儿,又扭了一下,还使劲昂着脖子,用那比黑豆大不了多少的眼睛观察亓官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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