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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风过野——云端夜火(21)

    苍耳低声说:未曾。只是
    只是?化魇拖长了声调。
    苍耳踌躇片刻,还是说:他帮了我。
    化魇的眸中闪过一缕奇异的光。他慢慢说:无缘无故,他为何帮你?
    因为苍耳刚想回答,脑海中却突兀地闪过些什么。他怔愣了一瞬,竟下意识地答道:属下不知。
    化魇意味深长地笑起来:既如此,下一个目标,定他可好?
    然而苍耳只愣了一瞬,便淡然应了:是。
    化魇盯着他好半晌,颇觉无趣地转开了目光:罢了罢了,开个玩笑,杀那个难搞的家伙作什么,不值当的。
    他托腮思考了片刻,漫不经心地说,换一个,就九星宫的少宫主岚易好了。
    苍耳平静地应到:是。
    也不必着急,你可以多歇息几天。化魇逗了逗那白玉蜘蛛,慢慢说,虽然不叫你去杀他,但是啊,小蝙蝠,你得记住
    他屈指一弹,那白玉蜘蛛便被弹飞出去,在地上摔了个仰八叉:琅泠那样的家伙,最是会用甜言蜜语哄人的,你可不要被他骗了。
    苍耳垂眸称是。
    化魇懒懒散散地横卧在贵妃榻上,下了逐客令,好了,没别的事,便下去吧。
    苍耳应了,刚要退出大殿,化魇的声音突兀地幽幽响起:对了,你的眼睛怎样了?
    苍耳顿了顿,答道:无甚问题。
    是吗。化魇低声说了一句,复又问到,你看见什么了?
    苍耳刚想回答,却突然愣了愣。
    他第一反应,想到的居然是琅泠。
    也许是过了很久,也许只是过了一瞬,他低声说:柳家的宴席。
    啧,那有什么好看的。化魇嫌弃地撇撇嘴,叮嘱道,你能看见的时日不多,要好好珍惜才是,浪费在任务上可惜了。
    苍耳向来不会在这种事上违逆他主上,便轻轻颔首,嗯了一声算作回答。
    化魇又恢复了懒洋洋的语调:知道就好,下去罢。
    苍耳告了退。随着他的脚步声渐远,大殿里寂静下来,只有一点虫蛇爬动的沙沙声还在想起。
    黑暗里,传来一声低低的叹息。
    你终于也有自己的秘密了,小蝙蝠。跟那个人有关么
    苍耳自是不知这一声感慨。他回到自己屋子里,盘腿坐在唯一的床上,静静地发着呆。
    他自己也不知想了些什么,只是某个时刻,忽然觉得眼眸一阵灼痛,整个视野便暗了下去,就仿佛夜色落幕,而星月皆隐。
    他习以为常,从额上摸索着扯下那黑色的布条,熟练地再次蒙住双眼,过了一会儿,迟疑地隔着布料碰了碰眼皮。
    那里沉睡着一只刚刚醒过的蛊虫。
    说起这只蛊虫,也不知是化魇怎么培育出来的奇异品种,养在他眼睛里,每一个月醒三天,剩余的时间都在沉睡。它醒的时候,便是他能看见的时候;它沉睡下去,他自然也就看不见东西了。
    是以,他的光明,一个月只有短短的三天而已。
    至于为什么要蒙眼,那还是因为化魇告诉他,那蛊虫养在他眼里,醒时会隐匿身形,他的眼眸自与常人瞳仁无异,而睡时则不然,可能会露出一点痕迹来,为了防止被人当妖邪打杀了,最好还是遮起来。加之这蛊虫醒时总是左右眼换来换去,他也不知最终是沉睡在哪只眼睛里,索性便将双眼都蒙住了。
    这样想来,也无怪乎他会对琅泠印象深刻。
    毕竟,近乎一天,他都在看着琅泠一个人,从头到脚,仔仔细细。
    他又想起琅泠的样貌。
    那人生着一对入鬓旗眉,一双柳叶眼眸,身为一阁之主,纵然年轻,眉眼间也已积了很重的威势,看着沉稳极了,就连偶尔恶劣地逗弄他的时候,面上也带着一种风轻云淡之感。
    就像是逗弄一只家养的宠物一样。
    在这方面,苍耳无疑是敏感的。他在柳家宴上便能看出琅泠眼里的伪善和不耐,等到了听风阁与琅泠进一步接触,更是察觉出那表面的温和下潜藏的黑暗阴影。虽然他也能觉得琅泠对他似乎有一些他揣测不出的复杂心绪,但这并不妨碍他认识到,他在琅泠那儿,也不过是可以用过就丢的物什罢了。
    他那么理智地明白着,将那一点点的火苗无情地摁灭在心中。
    下次,等下次。
    苍耳默默地想着。
    下次见完,就不要再见了罢。
    免得他到最后,生出些什么不该有的情愫,走到无可挽回的地步。
    苍耳从袖中掣出蝠牙,放在腿上,指尖缓缓滑过那光如镜面的刃部。寒铁独有的冰凉刺痛着他的指尖,即使在袖中贴身收了这么久,这把神兵利器依然冷得像是万古不化的冰,没有丝毫温度。
    他想起化魇那漫不经心地叫他去刺杀琅泠的话。
    如果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
    苍耳抬指,轻轻敲了一下这把利刃。蝠牙发出一声清脆的嗡鸣。
    就以生死,见分晓罢。
    作者有话要说:  化魇:呵呵,上眼药,我可是专业的。
    写不够十章了,看着难受嘤嘤嘤~
    ☆、第三十章 玲珑夜宴(一)
    在苍耳回蛊魔岭的时候,琅泠终于从那晚的小贼口中掏出来不少线索,并为之忙得焦头烂额,丝毫不知他想撬墙角的那人背地里给他上了多少眼药。
    那贼子甚至没撑过几轮刑罚,就把自己知道的倒豆子一样全交代了,也让琅泠很快察觉到这背后展露出来的一个针对听风阁的局。顺着线索再往下查,这局竟隐隐与江湖上几个大门大派都有瓜葛,一名探子冒死送出来的残缺信件上,还有着暗杀吞并等字样。
    这封信送到琅泠手里的时候,他略一浏览,便把事情猜得七七八八,当场拍碎了一张桌子,冷哼一声:欺人太甚!真当我听风阁是什么好捏的柿子不成?
    且不说他查出来的以前几起与之关联的江湖袭杀案件,单说他追查线索这些时日,光是明面上的分阁就被屠了两座,以琅泠的性格,这真真是结了大梁子,是绝对要讨回来的。
    他的目光扫过桌上摊开的名册,森然道:大门大派的掀不翻,最多让他们伤筋动骨一下,这小鱼小虾的,我听风阁还能怕了不成?
    暗枭就跪在一边,听见这话,不由得打了个寒战。他谨慎道:那我们
    琅泠微微闭起眼,过了片刻,他提笔写了几封密信,交给暗枭,嘱咐道:这封送去柳家庄,这封给浔阳派,还有这封
    暗枭一一记下,领命而去。
    琅泠看着他的身形隐没在黑暗里,眉目冷然。他坐在那儿,窗外的斜阳照过来,就仿佛将他整个人割裂为黑与白的两半,亦正亦邪。他一半的面容隐在黑暗里,半晌,冷哼道:算计我听风阁么可千万别玩不起啊。
    窗外,正是风起之时。
    正如琅泠不知苍耳那边的主仆长谈,苍耳也不知琅泠这边的暗潮汹涌。他在蛊魔岭无非就是捣鼓些蛊虫毒物,日子过得平静极了。
    好在他还没有忘了自己与琅泠做下的约定,等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他便收拾东西,去向化魇辞行。
    当然,他只说是去寻那九星宫少宫主岚易,半句都没有提到琅泠。
    化魇也没有过多为难他,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就挥挥手让他去了。
    而另一边,琅泠也已启程,顺道在柳家庄捎上了柳红杉。
    离柳家宴的混乱已经过去了不短的时日,柳红杉早已名正言顺地坐稳了庄主之位,还从庄内清理出来不少别的势力埋下的钉子。这其中自然也有那么一两个听风阁的,只是他装作不知,也算是对琅泠的示好。
    至于柳青松和柳观山强迫来的那些女子,他也让她们自己做了选择,愿意回去的全都送还回家,不愿回去的,他也不强求,只留在柳家庄做些杂役。偶有跟他示好的,他倒也毫不掩饰,堂而皇之地都收入房中。
    琅泠到柳家庄门前时,正看见柳红杉坐在马车上,与一黄衣女子卿卿我我,言行举止间皆是挑逗。他皱了皱眉,咳嗽了一声,两人闻声望来,那黄衣女子忙坐正了身形,满面羞红,倒是柳红杉不紧不慢地整了整衣衫,含笑对琅泠点了点头,扭头说:我去与琅兄说会儿话,你自己待一段路,行么?
    那女子忙点头称是,柳红杉便不紧不慢地下了自己的马车,踏上了琅泠的马车。
    琅泠仿佛刚刚什么也没看见一样,友善地冲他打了招呼:柳弟,好久不见。
    柳红杉自是笑着回应:好久不见,没想到这次能与琅兄同行。不知琅兄对乾玉门这次举办宴会如何看?
    乾玉门,在江湖上与九星宫、谛蟒门和羽月教、渡一教以及浔阳派并称一宫双门,两教一派,属于众势力中二流的存在,曾经的赤峰门也属于这个范畴。同时,它也是琅泠查出来的与算计听风阁有关的势力之一。
    柳弟既然如此直爽,那我也不绕弯子了。琅泠吩咐车夫上路,将一杯亲手泡好的茶水推到柳红杉面前,不得不说,柳弟果然敏锐,最近我手下探子查出一些与乾玉门有关的事情,只是依我所见,它尚还不至于与我听风阁撕破脸皮。故而此去虽然要应付的不会少,但,至少不会有性命之忧。
    他说这话确有底气。江湖上有种说法叫墨边听涛,讲的便是江湖一流的四大势力,其中的听字所指,便是听风阁。暗地里搞小动作没什么,但乾玉门的人只要不是失了智,就无论如何也不会在这个时间与听风阁撕破脸去。
    至于其他,墨鸾教是魔教势力,涛鸣岛远在南方海域,唯一算是与听风阁势力范围有些重叠的松边派作态较为清高,一向不怎么参与这些三教九流的宴会。
    蛊魔岭倒是没什么人提,但这只是因为其在外行走的人数过于稀少,出了名的更是只有苍耳一个,让不少人以为这是个使蛊虫的杀手组织,心里不免轻视,所以只在奇诡神异处挂了个名,没谁觉得它实力很强。
    柳家庄比之强的有限,只勉勉强强算个三流势力,是以柳红杉只探了个口风,心下便明了了形势,起了退缩的念头。他端起茶水,抿了一口,为难道:怨不得琅兄要送信于小弟,只是柳家庄势单力薄,近日为了安抚众人开销甚大,怕帮不上琅兄什么大忙了。
    琅泠心里唾弃一番他这既不想出人又不想出钱的虚伪做派,面上却沉凝片刻,缓缓道:柳弟,莫嫌我说话难听,柳家庄在这不上不下的位置上,呆了够久的罢?
    柳红杉的眼神一瞬间锐利起来。他放下茶杯,身体前倾,目光灼灼:琅兄有几分把握?
    柳弟若是能做到信上所写,便有六分。琅泠答道。
    六分?柳红杉沉吟了一会儿,摇了摇头,风险太大。
    世上哪有不担风险便能成的事。琅泠笑笑,我与柳弟商谈此事,可也是担了风险的。
    柳红杉暗骂一句臭狐狸,却也不得不再往上加码:若我柳家庄倾力相助呢?
    大概能有七分把握罢。琅泠面上流露出一丝无奈,真诚道,柳弟你也知道,想要扳倒一个类似乾玉门那般的势力困难重重,即使我已做了详细计划,也保不齐中途会不会突然出什么状况。别的不说,我若是跟你做了万全的保证,你定是要不信我的。
    这倒也是。
    柳红杉踌躇半晌,终是抵不过诱惑,一咬牙,拱手道:那么琅兄,信上的事便交给我罢。
    辛苦柳弟了。琅泠忙伸手,虚虚托了他一下,日后若有什么麻烦事,尽管来找我便是。
    琅兄客气。柳红杉笑道,若真有那麻烦事,怎好意思给琅兄添乱呢,倒是一些小事,可能少不得要舔着脸找琅兄解决解决了。
    柳弟说哪里话,你我二人讲什么麻烦不麻烦的。琅泠亦是笑着,真是见外了。
    两人对上视线,同时在心底啐了对方一口,面上的笑容越发亲切起来。
    既然谈妥了事情,柳红杉就不便在琅泠马车上多留了。等到了驿站歇息的时候,他便找了借口回到自己的马车上,去陪他那位小美人去了。
    琅泠耳力不差,柳红杉也没怎么收着,等再上了路,他便隐隐听见从后面马车传来的暧昧声息。
    高吟与低喘参杂在一处,调笑与嗔怪混合在一起,让人只隐隐约约地听见点皮毛,便忍不住想象起那是何等的活色生香。
    琅泠枯坐在马车上,面前只放着一杯放冷了的茶。他掀开帘子,把茶泼到外面,莫名地有些想念苍耳。
    这些天他都没有再听见过鬼蝠的消息,想来那人不是呆在蛊魔岭没出来,就是找到了目标,还没来得及下手。
    以苍耳那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性格,想来是后一种吧?
    琅泠想得入神,一时无视了后面的两人,只一边觉得这次苍耳应该能好好歇歇,一边又担忧是上回留他让人回去迟了,受了刑罚才不出来的。
    他甚少有这样纠结的时候,前些时日忙着尚不觉得,如今难得在路上有了空闲,竟头一次尝到些牵肠挂肚的滋味。
    琅泠自己明白这状态的诡异,但他的思绪仿若分裂为两半:一半无可控制地想着那人,抓心挠肺;另一半理智地旁观着,甚至怀疑自己是中了蛊。
    可自从上回赤随回来之后,隔三岔五便要来找他要药材,若是他真中了蛊,以赤随对蛊术的了解,不可能一点端倪都察觉不出来。而且,虽然不可思议,但他确实是信苍耳的。
    信着一个几次三番把匕首架在他脖子上的人,甚至胜过相交多年的所谓兄弟。
    这也难怪。
    毕竟苍耳是那么纯粹的人啊。
    琅泠想起那双晶亮黝黑、宛如黑曜石一般的眸子,神色不自觉地柔和下来,唇角流露出一抹笑意。他掀起帘子看了看窗外,见还是荒郊野岭,离城镇尚远,索性在马车上打坐修炼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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