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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的后宫起火了——龙柒(26)

    雍理命悬一线。
    是刻进他灵魂深处的恐惧。
    两人相识六年,交心半载, 雍理从没见过沈君兆掉眼泪。
    而此时
    他强压着身体的绵软, 努力说道:朕没事
    沈君兆却像是魔怔了一般,什么都听不到。
    雍理只能叫他名字:阿兆别怕, 朕、朕答应过你,不会离开你。
    沈君兆猛地回神, 才看到那毒针被一块羊脂玉环拦住, 堪堪停在了雍理的皮肉上。
    没有刺进去, 雍理甚至没有破皮, 但是这暗器太过凶险,冲劲太大,将那玉环震成两半, 玉环的碎屑扎进了雍理胸前, 针眼大的伤口,竟已开始犯黑。
    正所谓久病成医,从小被虐待毒打, 沈君兆医术了得。
    只是他此时心神皆乱,脑中一片空白,平日里看的医书全忘了, 平日里的沉着冷静全没了,他手抖得厉害:陛下陛下别怕
    雍理哭笑不得:究竟谁在害怕。
    沈君兆咬破了舌尖,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没事,您不会有事的。
    他拿开了毒针,嘴唇落在他胸口那针眼大的伤口上。
    雍理瞳孔猛缩:胡闹!
    沈君兆桎梏住他,哪能让他动弹分毫,他毫不犹豫地将那细微到不能再细微的致命毒药给吮吸出来。
    几乎是刹那间,沈君兆面色霜白,淡色的唇透出诡异的青紫色,雍理急了:你你
    这时暗卫赶到,四周一片兵荒马乱。
    雍理终究还是昏了过去,意识消失前他死死握着沈君兆的手,生怕自己睁开眼,他的阿兆就不见了。
    生死有命,他愿自己死上百次千次,也不能想象沈君兆离他而去。
    沈君兆的心思,又何尝不是如此。
    好在有惊无险。
    羊脂玉环救了雍理一命,沈君兆的处理也很及时,虽说两人都不大不小地中了毒,却全都性命无忧。
    那小贩被当场击毙,沈争鸣雷霆震怒,头一次和身后的世族撕破脸,誓要查出幕后指使者。
    然而此等行事谋划许久,又哪会留下线索?
    陈家、杨家、孙家亦或是李家和杜家
    当真查出线索又如何,别说雍理,便是沈争鸣又敢发作哪个?
    他们连今上都敢刺杀,还有什么是不敢的!
    皇权凋零到这个地步,大雍谈何未来?
    雍理醒来后问的第一句是:阿兆呢
    沈争鸣神色晦暗:死不了
    雍理很想不管不顾央着沈争鸣别责罚他,可他又不得不压下去每次自己给沈君兆求情,沈争鸣背地里罚得更凶。
    没事就好,他都没事,沈君兆肯定不会有事的。
    那毒再烈,只沾了那一点点也不足以致命!
    雍理闭闭眼,压下担忧,沉声道:刺杀朕的是前朝余孽。
    沈争鸣以为自己听错了。
    雍理笃定道:那凶手死前说要为末帝报仇。末帝是前朝的亡国君。
    沈争鸣反应过来了,当即便道:子瑜也在,他怎么没有说出此事
    雍理强调:朕听到了
    他虽靠在床榻,面色因中毒而苍白,本就劲瘦的少年身姿也越显单薄,可一双黑眸冷静沉着,神态尽是乾纲独断。
    沈争鸣一震,垂眸道:臣明白了
    雍理什么都没听到,那小贩更是一个字都没说过。
    他心里比谁都明白,这次暗杀出自世家之手,可究竟是谁,却不能查。
    查不得,也动不得。
    小不忍则乱大谋,雍理没那么沉不住气。
    他一条命无所谓,但好不容易平定的中原决不可再生战乱!
    与其查来查去,给他们生事的机会,不如强行按下,甩锅给前朝余孽。
    反正杜景修也不安生,借此查一查,未尝不可。
    沈争鸣懂了他的心思,不由心疼:科举阅卷一事
    雍理冷笑:朕既活着,那便要一推到底。
    不查归不查,可不代表他怕了!
    他们想以暗杀来威慑他?
    做梦!
    隔了整整两日,雍理才见着沈君兆。
    因沈争鸣也在,雍理强压着情绪,淡淡看他一眼:阿兆来了
    沈君兆低垂着眼眸行礼:陛下圣安
    雍理急得要疯了,却不敢多说半个字,他不知他的毒全解了没,也不知沈争鸣有没有罚他,更不知他心里难不难受。
    越是了解沈君兆的性子,雍理越怕他自责,更怕他自毁。
    好在见着人了,至少从表面上看没什么大碍。
    雍理强压下心思,听着沈争鸣拆解着近日的政务。
    终于挨到了晌午,沈争鸣政事缠身,下午向来是不在宫里的,他临走前看了沈君兆一眼:好好伺候陛下。声音冷若冰霜,没有丝毫父子情分。
    沈君兆恭顺应下,一旁看着的雍理疼得像被那毒针刺穿了心脏。
    午膳食不知味。
    因遇刺的缘故,这几日雍理停了武课。
    雍理担心死沈君兆了,总算寻了个机会:阿兆陪朕去御花园走走。
    正是杯弓蛇影的时候,他不好支开伺候的人,只能去空旷的地方,仗着沈君兆耳聪目明,偷偷和他说些悄悄话。
    夏日燥热,御花园虽繁华盛放,却因没什么遮挡而越显炎热。
    雍理为了避人耳目,去了那湖心亭。
    此时亭子没有雨幕,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乘凉处,好处是在湖中,四周有够空旷。
    待到身旁没人,雍理急声问道:你可还好?
    沈君兆:我没事
    雍理借着亭柱遮挡去拉他衣袖。
    沈君兆没躲,雍理一把掀开他的宽袖:如玉的肌肤,虽有些病态的苍白,却连半点疤痕也没有。
    沈君兆的身体从不留疤,但也需要个恢复的时间,若是伤着了,没个十天半月是好不了的,等结疤后才会慢慢褪去,变得光滑如初。
    这才两天光景,若是有伤,肯定不会这般光滑。
    沈君兆低声道:陛下安心,我没受责罚。
    雍理却没有半点送快的模样,他面色霜白,嘴唇颤着:过来
    沈君兆一怔。
    雍理握住他手腕,强行拉他出了御花园。
    赵小泉忙跟上来,雍理厉声道:滚
    赵小泉哪敢走开,正想劝上一句,雍理一脚踢在他小腹:朕说的话,已经是放屁了对吗!
    此番盛怒,宫人跪了一地。
    雍理只拉着沈君兆,大步回了寝宫。
    他砰地一声把门关上,把所有人都拦在外头。
    沈君兆垂眸盯着脚尖。
    雍理眼眶通红,嗓音直颤:把衣服脱了
    沈君兆声音平静无波:陛下莫要多思,我没事。
    雍理重复道:把衣服脱了!
    沈君兆:
    雍理自己上前,解他衣襟。
    沈君兆按着他手:陛下
    雍理带了哭腔:给朕看看,阿兆你给朕看看。
    沈君兆到底是拦不住他。
    长袍褪下,里衣早被鲜血染红。
    雍理虽有了心理准备,可看到这样的景象,依旧如遭雷击。
    从脖颈往下全是鞭痕,血肉翻裂,鲜血模糊,难以想象怎有人会如此狠心,也难以想象沈君兆是如何承受的。
    伤口没有丝毫处理,有些地方已经化脓,旧伤叠新伤,眼前人能活着都成了奇迹。
    雍理碰都不敢碰他,只是恨得咬牙切齿:沈争鸣沈争鸣怎么如此如此禽兽不如!
    虎毒尚不食子,连畜生也不会对亲生骨肉如此残忍!
    沈君兆自己把衣服拉上,穿戴整齐,声音中没有丝毫委屈与埋怨:是我应得的
    一句话激怒了雍理:朕不许你如此自轻自贱!
    沈君兆垂眸,眼睫下的黑眸沉沉,没有丝毫光亮。
    雍理又气又心疼,也不知是该心疼他这满身伤,还是该心疼他这极度自我厌弃的性子。
    无法想象这几日沈君兆是怎么挨过来的。
    他不能放任他这般自毁!
    阿兆雍理捧着他脸,盯着他道:记住,你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
    沈君兆眸子轻闪,避开了他的视线。
    雍理一字一顿地告诉他:不是因为你姓沈,而是因为我爱你。
    话音落,沈君兆那冻了三天两夜的心,砰地一声,被雍理撞开。
    你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人。
    不是因为你姓沈,而是因为我爱你。
    家世血统都无法给你的尊贵,我给你。
    雍理踮着脚,像是对待易碎的瓷器般吻着他的眉眼:请对自己好一些。
    求你了,子瑜哥哥。
    第37章 撕破脸
    这三天两夜, 沈君兆日夜未眠。
    他也中了毒,但没有昏迷,一来是悔恨和恐惧折磨着他, 二来是身体和心智更强一些。雍理晕倒后,暗卫很快便抓到那小贩, 不等控制住他,他已经吞毒。
    沈君兆一剑刺进凶手的心脏。
    暗卫头领张鸿风是沈争鸣的人,他当时就愣住了,等到想去拦的时候, 那小贩的尸体已经惨不忍睹。
    眼前这位沈家的贵公子哪还有半点光风霁月的模样, 分明是从地狱出来的凶煞鬼神!
    少爷!少爷!这人已经吞毒自尽!
    张鸿风言语制止不了,还是好几人上前拦住了沈君兆。
    沈君兆满身是血, 肤色霜一样冷白,薄唇又因中毒而泛着诡异的淡青色, 然而所有一切都及不上他那双寂冷的黑眸, 深不见底, 犹如魔渊。
    所有见过这一幕的人都心惊肉跳。
    早知这位沈家公子非池中之物, 没想到竟是此等杀神!
    更让张鸿风无法理解的是,他为何如此动怒?
    说句大不敬的话,若是元曜帝就此死了, 他难道不是最得益的人吗?
    不敢深思, 不能多想,眼前那没了形状的尸身时刻警醒着在场所有人!
    暗卫簇拥着两位贵人入宫,太医院一片慌乱, 等确定陛下身上毒性不强,只是惊惧交加外加近日太过劳心劳肺而昏迷后,沈君兆的面上终于有了些人气。
    沈争鸣一身常服入宫, 见着沈君兆二话不说就是一巴掌。
    沈君兆能轻易躲开,可他一动未动,任由脸上肿起猩红手印,任由嘴角溢出鲜血。
    孽畜!沈争鸣骂他一句,急急入殿,探望尚在昏迷的雍理。
    沈君兆就这么一直跪在外面,炎炎夏日,正午当空,他一直跪到太阳落山。
    沈争鸣安顿了一切,出来时盯着他的眸子尽是恨意: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跪这干什么,滚回去!
    等回了沈府,才是真正的责罚。
    鞭子落在后背,沈君兆没有丁点儿疼痛的感觉,他满脑子都是中毒的雍理,满脑子都是他会死去的恐惧。
    他恨伤了雍理的人,恨幕后操纵一切的人,恨沈争鸣无能,更恨自己无力。
    为什么保护不好雍理?
    为什么他还需要雍理保护?
    值得吗?
    他这样的人,他这种从出生就是个孽障的人,怎么值得雍理这般护着?
    雍理心悦他。
    因为他心悦他吗?
    沈君兆心中升起的全是荒谬:他怎么配得上他的喜欢。
    面对这种发泄性的虐待,沈君兆从来都不躲避。
    小时候想过要躲,后来发现沈府太大,大到他无论如何求救都没人能听到。
    后来就不躲了,总归会过去,无非是皮肉伤,再过几日连痕迹都不会留下。
    他不痛,打他的人却好像更疯了。
    因为认定了这是个「怪物」,也就肆无忌惮。
    与之前无数次都不一样,这次沈君兆只觉得鞭子太轻,觉得沈争鸣太无力,觉得自己该下十八层地狱,该受尽天底下一切酷刑。
    也是头一次,沈君兆抬头看向沈争鸣,在这种情境下唤了他一声:父亲
    沈争鸣的鞭子一顿,被他盯得后背发毛:你今日求饶也没用,谁都救不了你!
    沈君兆哪里在求饶,他扯嘴一笑,沉沉黑眸里是病态的讥讽:你老了
    你老了
    鞭子毫无力气。
    你老了
    放任世族如此张狂。
    你老了
    无能的你已经无法守护雍理。
    疯子你这个孽畜
    沈争鸣握着鞭子的手剧颤,心中早已分不清是恐惧还是嫌恶,也许都有。
    沈君兆这张酷似那妖女的脸让他作呕,这不是人的身体素质让他不安,这受尽凌虐长大却仍旧危险至极的性格让他恐惧!
    怪物
    就不该留下这个怪物。
    对不该留下他。
    这是沈争鸣和沈君兆彻底没了父子情分的一刻。
    沈争鸣感觉到了沈君兆的反抗,感觉到了他的危险,也感觉到了他的强横。
    假以时日,这就是把双刃剑。
    自毁的同时,也会毁了他身边所有人。
    沈争鸣前所未有的后悔,后悔将他送到了雍理身边。
    留有同样的血脉又如何,他们兄弟二人,注定是光与夜。
    这一刻,沈争鸣对沈君兆起了杀心。
    而沈君兆也有了取而代之的打算。
    谁都守护不了雍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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