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点化成精守则——十一有闲(45)

    不在乎。天帝看了他一眼之后回答。
    万年前,他其实是在乎的。
    但这一万年来,只要不至于犯上作乱、动摇天地根基,别人怎么看待他、怎么想他,他真的已经完全不在乎。
    这回答简单粗暴直接,卫渊深深吸了口气,只能把后面劝谏的话吞进肚子里。
    卫渊在凡间也曾呼风唤雨、纵横捭阖,城府手段向来不差,然而每每对着天帝出招,都像是拳拳打到了空处。
    大约是天帝活的太久,终究不再像个正常人,心思不能以常情常理揣测。
    卫渊不说话,天帝坐在旁边也便不说,两人一路沉默着来到了诛魔场。
    斩仙台是惩治犯罪仙人的地方,诛魔场是斩杀妖魔之所。
    要说区别的话,天界毕竟对待堕仙要更加宽容一些,斩仙台只斩仙身,不斩魂魄,还有个投胎转世、重头再来的机会。
    而诛魔场则是一旦行刑,则肉身与神魂都会在极度痛苦中毁灭,真正的从此消散于天地。
    天帝牵着卫渊下了金辇,来到监斩主位坐下,顺手拍拍自己旁边的位置,示意卫渊一同落坐。
    诛魔场中已经聚满了观刑的仙人,眼见得此情此景,无数道目光投向天帝所在的主位,其中有羡慕,有嫉恨,有惊异,有气愤,也有怀疑。
    卫渊感觉此时此刻,自己就如同是一个大号的聚焦灯。
    第62章 想要的赏赐
    两眼一闭,爱咋咋地。
    虽说不知道天帝是怎么想的,但既然天帝自己都不在乎,那么卫渊也没有必要替他在乎什么。
    于是卫渊迈开双腿,在众多仙神的瞩目中,走到天帝身旁坐下。
    陛下你这究竟是要做什么?虽然坐下,卫渊却还是忍不住问出来。
    总觉得没有那样简单,是想拉他做挡箭牌,还是想要利用他谋划什么事
    朕要做什么,不是很明显了吗?天帝奇怪的看了卫渊一眼。
    恕潇玄愚昧。卫渊嘴上谦恭,心里却在想,鬼看得出来你要做什么。
    宠你。天帝整了整衣袖,宝相庄严的回答。
    这两个字从天帝的薄唇中吐出,听起来依旧是淡漠甚至不掺杂任何感情的。
    却一瞬间令卫渊头皮发麻。
    几个意思?
    呵呵,那可真不敢当。卫渊错愕片刻之后,扯了扯唇角,需要叩谢圣恩吗?
    不必。天帝一本正经的从嘴里又蹦出两个字来。
    卫渊心想,卧槽,病的不轻。
    有近几千年才诞生灵智的仙娥,坐在槐树枝头上晃着小腿,遥遥望着与天帝并肩而坐的卫渊,扯了同伴小声问道:那位郎君是谁呀?看着是个凡人,又怎么能同陛下坐在一处?
    凡胎浊身,一举一动皆相对沉重,在仙人眼中很容易区分。
    同伴岁数比她大上几千年,压低了嗓门回答道:你若问旁人恐怕就不知道了,恰巧万年前我曾见过他一面,他是潇玄。
    如今应该是轮回转世过,因而成为了凡人。模样比起万年前,倒是显得还要小一些。
    仙神超脱六道轮回,与天地同寿,位于众生之顶端,皆相对自惜羽毛。纵然不爱管人间闲事去行善,也极少会去做下罪犯天条之事。
    罪孽深重到要押送斩仙台的堕仙,开天辟地以来就那么几个,潇玄的恶名不止在凡间流传万年,在天界亦是众所皆知。
    仙娥呀了一声,心中震撼,却又忍不住朝卫渊的方向看了一眼,晕生双颊道:他他跟传言中的不太一样。
    虽说一袭青衫,头发仅以木簪束起,足登素履,却依然没有被身边天帝的堂皇威仪压制,其神姿宛若皑皑山间雪,林下自在风。
    你是没见着他万年前的模样,那才称得上是郎绝独艳,人又清冷孤高,天上地下都再找不出第二个的。同伴低声叹道,他获罪上过斩仙台,自然都将他尽往坏处编排,传言又岂可尽信?
    那陛下将潇玄的转世带在身边,又是什么意思?仙娥眉头轻蹙,百思不得其解。
    同伴朝周围瞟了几眼,见头顶槐树浓荫遮蔽,无人在意她俩,凑到她耳畔说:当初陛下去凡间历劫,三百多年没回来,回来的时候就正好赶上潇玄获罪,你说巧不巧?
    仙娥愣愣的点了点头。
    而且潇玄上斩仙台的时候,陛下不许众仙观刑,亲自执的刑。同伴继续道,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陛下与潇玄之间,必定有一场牵扯。
    原先都猜测陛下理应是憎恨厌恶潇玄,现在看来竟然不太像。
    仙娥刚想再细问,却见诛魔场中一片喧哗声起,原先围聚的仙人们纷纷让开,分出条通行道路来。
    卫渊坐于高台之上,看着一个全身枷锁的魔人被押送至场中。
    天地分阴阳日月,既存在仙神聚集的天界,亦有妖魔纵横的魔域。
    自混沌初开之时,天界便与魔域势不两立。
    天界奉行正道,依律法规矩做事;魔域则充斥了混乱以及杀戮。
    双方以妄念岭为界,万万年来打了不知道多少场仗,却从来就没有真正分出过胜负。
    修仙艰难而修魔容易速成,就算是凡间修士,也暗中多有邪修魔修,与十二仙门正道修士对立。
    只见那魔人身形高大,头顶两根青黑犄角冲天而立,长发如同马的鬃毛般又粗又硬,披散于脑后,眼珠呈现出赤红之色。
    五官其实是能够说得上端正俊朗的,不过被一道纵贯面部的虬结疤痕彻底破坏,看上去显得狰狞可怖。
    他粗壮的手脚被沉重的咒枷牢牢锁住,锁骨穿着铁链,被前面的金甲天将牵着,每走动一步看着都十分艰难。
    一边走,一边放声大骂:你们这群天道走狗,以天帝为首,都是一堆冠冕堂皇道貌岸然、包了金的屎!哈哈哈,原来那就是你们天帝啊?!让他跪下来舔你爷爷的脚趾头,你爷爷都嫌弃!!你爷爷就算今日魂飞魄散,也始终是你爷爷!!!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金甲天将听魔人这般污言秽语,转身拿出一个带了倒刺的笼头勒住他的嘴,让他出不得声,这才将魔人牵到诛魔场中间的一块黑色巨岩旁。
    魔人锁骨上的铁链骤然延长,将其以手脚大开的姿势,牢牢束缚在那块黑岩上。
    卫渊看了一眼身旁的天帝,只见他被魔人这般辱骂,仍旧是眉眼端凝平静异常。
    啧,现在真能忍。
    当年面对自己的时候,可总是七情上脸。
    金甲天将头戴金盔,盔顶上一根长长洁白翎羽垂落,腰仗玉剑身被白袍,来到天帝御前单膝落跪复命。
    好、好。天帝的声音,带着钟吕般的空灵高妙,七杀此番立下大功,当赏。
    说完一挥袍袖,就见天丞星阑托着一个玉盘走出来,来到七杀面前。
    玉盘中托着恒天道印,剔透的紫玉印之上金纹流转,正是七杀月余前所求。
    谁知七杀却没有起身谢恩,去接恒天道印这件仙器,而是保持着单膝落跪的姿势:陛下,臣能不能换一样赏赐?
    哦,想要什么?天帝问道。
    臣想要,陛下身边的这个人。七杀一字一字回答,将目光投向卫渊。
    大约由于久历沙场,他的目光像是盯上猎物的鹰,又如同剑上那一抹淬了血的寒锋。
    卫渊与七杀四目相对,看着这张年轻张扬的面孔,忽然回想起万年前的七杀,并不是眼前这位。
    那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人,卫渊仅仅与其打过几个照面,也没有交谈过,但印象极其深刻。
    中年人与安居天界的一众仙神不同,他身上总带着妄念岭风沙万里、蓑草连天的气息。
    不过这并不算奇怪。
    七杀身为镇守妄念岭边境的将星,处于征战杀伐的最前线,与魔界浴血搏斗,是天界十四主星中最容易陨落的一位。
    并且往往是,神魂俱灭的那种陨落。
    万年过去,那位沉默寡言的中年人大约已经不在,才会由别的年轻仙神上位顶替。
    此事,朕不允。天帝很快回答。
    等等,我认识你吗?卫渊倒是有些好奇,撑着脸颊望向七杀。
    啸星锏,葬花城。七杀直勾勾看着卫渊,从齿缝中吐出六个字。
    卫渊在心里叹口气,原来是仇人。
    当初为了给小傻子炼延寿药,需要一株般若花,却听说此物年深日久修成仙灵,化做人形,往凡间去了。
    他找到那花仙的时候,她已经嫁人生子,明明可以韶华明艳,却伪装成三四十岁的半老徐娘,本本份份的生活在人堆里。
    卫渊当众将她炼化为原形,携之而去,那日起满城香气不绝延绵数月。
    后来那座小城,就被好事者更名为葬花。
    其子身上流淌着一半仙灵血脉,又不知在哪里得了件神兵啸星锏,居然磕磕绊绊找到了卫渊居住的冰湖畔,日日在外头哭喊叫嚣,要与卫渊决一死战。
    他又哪里是卫渊的对手,卫渊每每听他在外头叫唤,都会出来把他揍一顿,然后提溜着丢出去。
    而这位一旦养好了伤,就又会接着回来叫战。
    如此往复了十几年,才没有再继续过来,让卫渊有段时间竟然觉得不习惯。
    原来是他。
    不过当初斩仙台上,卫渊自忖仙骨血肉尽数还予天地,倘若炼化花仙算是他造下的恶业,那么当初她生长之处,当有新的仙株再度生根发芽。
    一万年都过去了,要不要恨他这么久?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啊,我听不懂。卫渊朝七杀眨眨眼睛,保持住好奇的神情。
    七杀听后怔忡立于当场,瞥过目光,忽攸自嘲的勾了勾唇:罢了,你不是他。
    往昔昆仑山冰湖畔,白衣的仙神伸出手去,漫天凛冽的风雪便在掌中化做一条雪鞭,毫不留情的朝自己抽过来。
    他整个人看上去比冰雪更冷,及踝的乌发在风中漫舞飞扬,宛若水墨勾勒而出的眼斜睨着自己,鞭鞭啸声凌厉、破肌裂骨。
    像是嘲笑自己的蚍蜉撼树,他炼化了自己的母亲,却又每每留下自己一条性命,让自己继续苟延残喘。
    虽说都知道潇玄已经上了斩仙台,却仍然是令自己无数次在梦中惊醒的心悸,是万年来一直压在头顶上、难以撼动的巨岳。
    他正是顶着这样的压力,怀着对那白衣仙神的执念,一步步走到了现在的位置。
    眼前这个凡胎空具其形,弱不禁风,连自己的一个指头都受不住,也没有当初的记忆,又怎么会是当年潇玄?
    说完七杀站起身,从天丞星阑的手中拿起恒天道印,朝天帝谢过恩后,不再说话立于一旁。
    赏过七杀,天帝转而吩咐道:执刑。
    声音并不见得大,却满场皆闻。
    话音刚落,只见以那块锁住魔人、巨大的黑岩为中心,地面上浮现出了一个金银赤三色交错的法阵,轮转变幻。
    第63章 为谁
    赤红的火焰在法阵内烧了起来,魔人的四肢被咒枷束缚着,嘴上带着笼头,从喉咙里发出愤怒而嘶哑的吼叫,手脚拼命挣扎。
    这火焰是天界的三昧真火,不仅仅能烧尽身躯,还能烧毁魂魄。
    紧接着彤红的火光冲天而起,如同一条盘旋的火龙,屏蔽住了卫渊的视线,让他再看不见法阵里的情况,只能听到烈焰里传来的惨烈嘶吼。
    观刑的众仙神个个面带快意,围着诛魔场指指点点。
    仙魔之战由来已久,只要活的年岁稍微久一些的仙人,必定都会有师长亲友在此战中陨落,基本上都对魔人怀有仇恨。
    然而就在三昧真火燃烧的最猛最烈之时,忽听得一声铮然巨响,地上那金银赤三色的旋转法阵骤然破裂,冲天的火龙失去支撑,化作星星点点的火光四散纷飞。
    露出中间受刑的魔人。
    只见他背后的那一块巨大黑岩都已经被烧得通红,嘴上戴的笼头融化了小半,跟鼻子嘴唇黏合在一处,整张脸越发显得狰狞恐怖。健壮高大的身体表面,裸露出黑红交加的皮下组织。
    怎么回事?真火炼魂阵怎么会坏了?!
    有仙人刚刚开口询问,就见那魔人的胸腹之间忽然裂开了一道罅隙,从里面钻出来一个身材纤细矮小、黑黢黢的影子。
    那道影子刚刚与魔人分离,就陡然展开一双巨大乌黑的翅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天帝所在的位置冲去!
    所过之处飞沙走石,诛魔场坚硬的铁石地面尽皆开裂,所过之处只听得仙人们惊叫着,还来不及躲避就被狂乱的风刃卷入其中。
    这些仙人高居天界,基本都没有上过战场,再加上此番过来是为了观刑出气,毫无防备,仙躯皆在一瞬间四分五裂!
    碧色神仙血如同不要钱一般的抛洒,触目惊心。
    身披金甲的七杀见状,从腰间拔出啸星锏挺身相迎。
    只见啸星锏凌空化作一条巨大白龙,眼若铜铃,胡须与龙角清晰可辨,鳞甲光辉灿烂,在七杀的驱使之下,张牙舞爪地朝着那道黑影迎击而去!
    谁知那黑影却不闪不避,宛若一道黑色的利刃劈开长空,直接从大张、生满了利齿的龙嘴处穿过去,贯通整条龙身。
    白龙还来不及发出哀鸣,便鳞甲皮肉寸寸破碎,最终化作断成数截的啸星锏,当啷几声落于地面。
    啸星锏万年前就陪伴着七杀,彼此间早已是本命交修。
    如今骤然被毁,只见七杀捂住胸口,从嘴里喷出一口碧血,倒在地上挣扎不起,失去了战斗能力。
    从黑影脱离魔人身躯到七杀溃败,此事说来话长,其实仅仅发生在一瞬间。
    天帝从御座上站起来,左手一挥,卫渊就看见眼前一片金光落下,将自己笼罩在其中。
    紧接着玄衣金饰、头戴十二旒的高大身影,迎向了眼前那道似乎攻无不克、无坚不摧的黑色利刃!
    双方悍然交手间,其力量通天贯地。
    只见天空中代表着吉祥安乐的彩云溃散,就连苍穹都似乎发生了一瞬间的扭曲;地面上出现了无数道深长裂缝,坚硬的石块如同子弹一般在四周乱飞,御座御案轰然倒塌、寸寸碎裂。
    只有卫渊因为被金光所笼罩保护,在这猛烈的力量冲击之中安然无恙,就连他脚下所踩的地面都是完整的,好端端地站立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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