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旗袍公子——Tenet(3)

    宋凛眼中闪过一丝惊诧,但很快将它掩去,对着两人投以一个微笑,喊道:伍叔叔,世貅。
    诶,小凛,伍勇翰将皮包递给身后的伍世貅,走上前亲亲热热地拦住宋凛的肩膀,上下打量了一会儿,说道,你在国外是不是没吃好,瘦了,待会儿你妈见了指不定怎么心疼。
    伍世貅接过皮包,对宋凛笑着喊道:宋凛哥。
    宋凛偏头对他回了个微笑,而后跟着伍勇翰走向正厅:瘦点儿好,我这个年纪再往后走可就发福了。
    那也不能这么痩是不是,伍勇翰捏了捏宋凛的肩膀,笑道,下回来家里,我亲自下厨给你煨点儿牛肉,补补。
    宋凛笑着应下,三人一同进了正厅。
    到的时候宋淑玲正好指挥着佣人朝桌上摆餐具,见他们来了立即挂上温婉的笑容,端着手走上前。
    拖了伍家父子的福,宋淑玲的这份温婉,难得的让宋凛偷得了些。
    宋淑玲走过来挽了伍勇翰的手,应了声伍世貅的喊后才转过头来看向宋凛,笑道:阿仔,你外公在书房等你,先上去陪他说会儿话吧。
    阿仔。
    听着这声喊,宋凛浑身一怔,垂落于裤侧的手指不自然地蜷缩了一下。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望向宋淑玲,但又在撞上她暗涌警醒的眼眸时幡然清醒。
    宋凛眨了眨眼,将翻起的情绪拭去,低声应了好后便抬脚走向二楼书房。
    宋家大宅前年才经历过翻修,但外公是个很念旧的人,许多老式依旧可用的物件都被保留了下来。
    宋凛看着走廊上那些熟悉的事物,这才在这所大宅中寻得一点儿安稳。
    书房在走廊的尽头,宋凛抬手敲了敲门,没过一会儿里面便传来小跑的声音,门打开的同时,伍星航的稚颜也同时撞入宋凛眼中。
    宋凛哥哥,见到宋凛,伍星航十分兴奋,眼中的小雀跃藏不住。
    看着伍星航那两颗小小的甜牙,宋凛的心也跟着发蜜,将他拉过一同走了进去。
    外公是个重规矩的人,因此两人也不敢有太过闹腾的行径,到了沉木桌前时伍星航便十分自觉地放开宋凛的手,自己爬上那高凳继续去磨墨。
    宋凛站在桌前,在墨汁游走间低喊道:外公。
    听着宋凛的喊,外公手上的笔没停,但也没应,反倒是对伍星航说道:你先下去,换他上来。
    伍星航低低地哦了一声,放好墨条后便从那高凳上爬了下来。他年纪还小,对于这个整日里板着脸威严十足的外公自是自带怕意,但对自家哥哥的担心又压不住,只能在擦肩而过的间隙中捏了捏宋凛的手示意宽慰。
    宋凛感受着手腕处的温热触感,低头对他笑了笑示意无事后便转身走到侧角,净手后才拿起墨条开始研磨。
    因为是已经研开了的墨条,宋凛只需稍加转动藏于其中的成年松香便被轻松研出,伴着鲁墨特有的地方香气在鼻下浮沉。
    研磨是个技术活儿,也考验心境。
    宋凛打小就在外公身边长大,在春去秋来的流逝中,这沉木桌侧的墨台少不了他执手研转的身影,自是知道该怎样磨出一方好墨。
    只是,技术归技术,一方好墨的诞生更考验的是研磨者的心境。
    一张道德经书完,外公停笔,他从之前写的那些中抽出一张,两者摆在一起。
    看出差距了吗?外公敲了敲桌儿。
    宋凛看着那两张书写,看着最新那一张上浅晕的墨迹,自愧地垂眸:是我心不静。
    听着宋凛的回话,外公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重新执笔说道:那就让你的心静下来。
    这是教训也是罚,宋凛心里清楚,他自己也认,应声后便重新拿起墨条取了水开始研磨。
    研磨的过程太过于静谧,听着豪徽在宣纸上的沙沙声,听着墨条与砚台间的摩擦声,一碰一撞间的声响就像是聩耳的钟鸣,你内心深处的罪恶与阴暗都在此刻被无限放大接受审判。
    在这段煎熬中,宋凛的脑中又开始浮现那些不好的想法,一缕缕的,像是吸血的藤蔓缠附在他的心脏处,带着巨大的吸力将其的搏动锢死。
    但与此同时,也是这静谧中的细微声响带着锋利的刀刃将那些阴暗的画面划开,在搁浅缺氧中灌入生气。
    也不知磨了多久,只听一声撂笔的轻响,外公说道:行了,下去吃饭吧。
    宋凛抬动了一下因用力过猛而惨白的指尖,看着那出墨均匀的线条心下松了口气,而后在眼睫的轻眨中应了声好,净手后便跟着下楼。
    见他们从楼上下来,宋淑玲便很快从沙发上起身招呼着佣人上菜,伍勇翰也扬着豪爽的笑容迎上前来对着外公说着讨巧儿的话语。
    哥哥,伍星航赶紧小跑过来,很自然地拉下宋凛的脖子要抱。
    宋凛弯下腰将他抱起,嘬了一口他的脸颊。
    软软的,比果冻还嫩。
    伍星航也笑着回亲了一下,揪着宋凛的衣领小小声问道:外公说你了吗?
    没,宋凛颠了颠他,不想叫他在这上面多加担心,便急忙岔开了话头,问道,在学校压力大吗?
    伍星航是宋淑玲和伍勇翰的中年子,是试管婴儿,来之不易。但即便如此,也未曾多加宠溺,倒是更加严苛从幼儿园到小学都是上的双语私立,光是作业都能忙到晚上十一二点。
    宋凛想做些什么,但最后都因那缺失一半的血缘隔阂而放弃,只能寻得其它空隙为伍星航偷偷减压。
    伍星航年纪虽小,但人机灵,顺着宋凛的动作坐到椅子上,扯着手回:不大,就是作业多了些。不过我可聪明啦,很快就写完了。
    宋凛笑着夸赞,在上菜的空隙间又与伍星航东扯西聊了一些,将他近期喜爱的事物记在心里想着什么时候能给他个惊喜。
    今天大家都聚了起来,菜肴自是比平日里要丰盛许多,但因为新药的缘故,宋凛有些反胃。
    外公看了一眼宋凛,问道:怎么了,菜不合胃口?
    没有,宋凛急忙摇头,只是最近胃不大舒服,吃慢些。
    诶对,小凛你那胃病好多年了,平时吃饭是该吃慢些,伍勇翰啜了口茶,看向外公,现在网上那些养生的不就倡导吃饭吃慢点嘛,吃一口要嚼多少下来着十几下吧,数量精准着呢。
    听着伍勇翰的说法,外公再朝宋凛碗中看了一眼,默了一会儿后对宋淑玲指了指那道猪肚鸡。
    阿仔不是最爱吃猪肚鸡吗,给他盛一碗过去吧。
    宋淑玲应了声,刚想起身盛汤却被伍世貅抢先拿过了汤勺:我来吧阿姨,我这儿离得近。
    说话间,伍世貅便手起汤落地给宋凛盛好,放到他餐盘前。
    宋凛浅笑着对他说了声谢谢,搅动着散了热气后便慢慢喝着。
    慢火的熬煮将猪肚和鸡肉的鲜香炖出,姜片的加入在去腥的同时还丰富了口感层次。
    但再鲜美的汤在药物引起的生理性不适面前还是毫无作用,宋凛压着恶心将汤喝完。
    对了,小凛你这次回来是就准备在国内定下了吗?伍勇翰在宋凛换筷中问道。
    听着他的询问,宋凛换筷的手一顿,但又很快反应过来,拿着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出来应付。
    不一定,还要看公司那边的安排。
    伍勇翰哦了一声,朝宋凛的外公看了一眼,清着嗓子继续问道:小凛啊,你那峰会上的事不要太在意,这人生漫漫,谁没个状态不好失误的时候你说是不是。
    来之前宋凛就知道肯定会说到他在峰会上翻译失误这件事,也早就做好了准备。
    但做好准备是一回事儿,那只是想象中的预估,预估不能等同于实际。
    宋凛还是太高估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在时隔这么多天后再次被人提及时,他的身体还是会因那破出桎梏的记忆而发颤。
    宋凛喉结滚动了一下,咽下那汹涌而上的酸涩,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是我自己的问题,会吸取教训的。
    那也不要太
    不光要吸取教训,也谨记着不要再犯。外公撂了汤碗,再看向宋凛的眼中多了几分严厉。
    对上那投来的目光,宋凛不由自主地浑身紧绷,在沉肃的面容中重重地回了声好。
    是自己从小养大的孩子,品行也清楚,外公没再多说什么,换了话头问道:我听乔老头说调去分公司了?
    是,赶着月底时入职。宋凛回道。
    年底各大公司都在冲业绩,他们翻译也跟着忙,宋凛正巧赶上这一趟儿。
    外公点了点头:那还早,你可以趁着这段时间好好调整一下。
    诶对,就当放个小长假了,伍勇翰说,他拍了拍伍世貅的手,问道,对了,你上次不是说有个什么合作宴会吗,在什么时候?
    伍世貅放下筷子,擦了擦嘴:下周一。说到这儿,他又将目光投向宋凛:宋凛哥有时间吗,可以过来玩玩。
    宋凛向来不大爱这些人挤人的宴会,平日里去参加也是因为工作缘故推脱不掉,现如今调休的时候他也是真不愿意去。
    更何况,那是伍勇翰他们公司的晚宴,他这身份去参加着实有些尴尬。
    宋凛没多想,张口就想着拒绝:我还是不
    是那个和顾氏合作的项目?
    宋凛拒绝的话还未完全说出口,外公便开口将其打断,暗中觑了宋凛一眼后便看向伍世貅问道。
    伍世貅点了点头,回了声是。
    顾氏啊,这是东山再起了啊。外公感叹了一声,他看向宋凛,以前我也跟顾氏那老头儿合作过几次,你代我过去问声好吧。
    宋家祖上是做文玩浮雕的,只不过随着时代变迁在近几辈这里没落罢了,可以前打下的基础还在,那些人际关系也还是需要维持。
    宋凛自幼就得了宋家这些基础的荫庇,自是没拿了东西不还的道理,有些担子也是他该担的。
    未说完的话被咽了下去,宋凛抠了抠手心,垂眸应了声好。
    5、禅染
    第五章
    那天晚上宋凛也没在宋家大宅呆很久,主要是因为药效的副作用,八点不到他就困得眼皮都撑不住,最后寻了个倒时差的借口喊了个代驾回了公寓。
    抛开其它不说,这新药辅助睡眠的功效着实不错,一夜好梦。
    然而次日清醒后却又是一上午的浑身颤抖和心悸,好不容易摸索着药片吞服,却又在药效的作用下昏睡过去,待宋凛再次醒来时已是傍晚。
    一整天就这么荒唐虚高的过去。
    期间宋凛的手机响过好几次,他醒后打开屏幕一看发现全都是老爸的未接来电。
    直到这时宋凛才意识到他自己忘记了和老爸的约定。
    不过好在还未到相定的时间,他还可以赶过去。
    在给老爸回了电话后宋凛便急急忙忙一番洗漱,随意抓了番头发后便驱车前往画室。
    画室离公寓不远,只是宋凛开车过去的时候正巧儿碰上晚高峰,南城的晚高峰可不比隔江北城,就算交警来了也能给你横七竖八的堵得水泄不通。
    所以,宋凛最后还是迟到了。
    路上真的太堵了,宋凛喘着气换鞋,眉眼间带了歉意,重复强调道,真的好堵。
    老爸弯腰将鞋放好,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没事儿,菜也才刚热好,来的正是时候。
    说完,老爸扶住宋凛的肩头,上上下下好一番打量。
    诶,你可别说什么瘦了多吃点儿,在老爸开口前宋凛及时制止,他亲热地揽过老爸的肩朝里走,放过我,我这儿倒时差呢。
    宋凛倒时差的时候胃口不好这做父亲的自是知道,但做父母的,孩子长大出社会了,能帮的不多,只想着尽可能的在吃穿用度上面不亏待、帮帮忙。
    听着宋凛的话老爸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攥着宋凛的手,在他消瘦突出的指节上揉捏,默了一会儿才哑声说道。
    炖了你最爱吃的猪肚鸡,这个多吃点行吗。
    老爸低哑且带着乞求的声音让宋凛一愣,他沉默了一会儿,在昏暗中反抓住老爸的手,重重地应了声好。
    画室没怎么变,上了二楼后也不用老爸招呼,宋凛轻车熟路地从一堆矿石颜料中翻出一个马扎。
    也没多少讲究,吹了灰后便坐了上去。
    老爸将冒着热气的猪肚鸡从高压锅中倒出来,也没细切直接操着手破开猪肚,跟开宝藏似的,里面的党参菌菇哗啦散开,露出冒着香气的鸡肉。
    也不用老爸主动说,宋凛直接麻利地盛了两碗汤。
    咋样?炖入味了吧。老爸搓了搓手,眼中既有紧张也有期待。
    宋凛咂了一下嘴,竖起大拇指,夸赞道:特别入味,鲜的舌头都要掉了。
    老爸嘿嘿两声,满足地低下头去喝汤,才刚喝了一口不知又想到什么,急忙抬头将几个菜盘推到宋凛面前。
    这是去钟记买的钵仔糕,都是你最喜欢的红豆和香芋。这是荣记的炸牛奶,还是温热的,外面的酥皮没软。
    南城卖钵仔糕的、炸鲜牛奶的千千万,可宋凛打小就只爱吃钟记和荣记的。两家都是老字号了,要买到可不容易,老爸这也不知道排了多久的队。
    宋凛心中感动,含着笑点头,顺着老爸推过来的动作连着吃了好几口。
    见着宋凛的动作,老爸舒心了,也不紧跟着推了开始吃自己的。
    饭桌上少不了询问一番,不过不同于昨天回宋家那趟,老爸更加在意的是宋凛的健康和生活。
    月底就入职啊,怎么不多休息会儿呢。听着宋凛的安排,老爸有些不赞同,皱眉道。
    宋凛苦笑着摇了摇头:干我们这行的,休息久了可就没饭碗了啊。
    翻译这行的情况近几年确实是不大好,更何况宋凛做的还是同传直翻,随着人工智能的兴起,热点形势的多变,稍微落后一点都有可能随时被振出局。
    宋爸这几年做的唐卡名气越来越高,与外界合作也越来越多,打交道的时候也会接触了解到翻译这行,虽说不是业内人,但对于宋凛说的这情况他多少也懂。
    宋爸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唉,反正回来了应该也不会像之前在国外那么忙了,你自己多注意着身体,别老让我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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