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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眼——北南(23)

    乔苑林端详许久,好奇道:这张照片什么时候拍的,当时心情不好啊?
    梁承说:忘了。
    已经是递交表格的最后一天,时间截止到下午,梁承骑摩托载乔苑林前往德心中学。周日休息,学校仅剩几间办公室留人值班。
    作为高价私立中学,德心的占地面积相当庞大,每条小路设指示牌,校内有学生设计的手绘地图免费自取。
    乔苑林给梁承拿了一张,途径实验楼,迫不及待地说:实验课就在这儿上,负一层全是生物标本。
    教学楼,图书馆,礼堂,他每个地方都介绍到了,唯独不提体育中心,因为他至今没进去过。
    办公楼照常开着冷气,梁承落后两步跟着乔苑林走。他搞不清楚为什么答应了这件事,短暂的冲动,抑或心软,反正找不到十足的理由。
    乔苑林回头冲他笑,精致机灵的一张脸,竟透着傻傻的憨气。
    就那么高兴吗?梁承面无表情地想,伸出手掌罩住乔苑林的脑袋,拧回去,让他看路。
    乔苑林又一次回首,说:到了。
    他们停在一间办公室外,门虚掩着,梁承扫过铭牌上镀的段思存三个字,压在裤逢上手轻握成拳。
    乔苑林敲敲门:段老师?
    里面说:进来。
    段思存静坐在单人沙发上,冲着门口,手表摘下来放在茶几一垂眼就能看到的位置。门推开,他越过乔苑林的肩头望过去,不加矜持地起身。
    乔苑林比平常任何时候都要高兴,说:段老师,我们来交表格,没有截止吧?
    没有,没有。从不多一句废话的段思存重复了两遍,先坐怎么过来的?
    这话问得像在亲戚家做客,乔苑林耳聪目明地闪到一边,回答:梁承哥骑摩托拉我来的。
    梁承走进来,在段思存的注视下将档案册撂茶几上,直起腰,毫无预兆地问乔苑林:你们学校有小超市么?
    乔苑林说:有,怎么了?
    我渴了。梁承说,帮我跑腿买瓶矿泉水。
    一路都没说渴,而且办公室里就有饮水机,乔苑林沉默须臾,答应道:好,我也想喝瓶果汁。
    办公室剩下昔日的师生二人,段思存摘掉眼镜望着梁承,靠近抬起手,力道十足地按住梁承的肩膀。
    梁承终于直视他,久违地说:段老师。
    段思存点点头,揽住梁承后背简短地拥抱了一下,说:上一次见跟我差不多高,现在比我高半头了。
    他们坐下来,段思存问:这一年多,过得怎么样?
    梁承的双臂搭在膝头,十指交握,微弓着背,说:无所谓好不好。
    段思存惋惜地低叹,道:咱们不谈过去了。不过真巧,你当年救的小孩儿是乔苑林?
    梁承:嗯。
    后来怎么碰见的?
    梁承说:我租住在他家。
    原来是这样。段思存抚上档案册,上次在车站没机会说话,我一直惦记你,看见招聘助教的信息就想让你来。
    梁承用陈述的口气问:你认为我合适么。
    当然。段思存不假思索道,但这份工作是阶段性的,你做个一年半载,重新适应一下校园,以后总要继续读书才是正道。我在几所大学有些关系,你
    梁承打断他,了无波澜地说:我的事不用别人插手。
    段思存便没有再往下说,去办公桌上拿来一份助教考核的资料,同时记起一些遥远的东西,问:我给你的那些课程资料,还留着么?
    留着。翻来覆去已经背过了,梁承接住文件没有打开,你早知道我跟乔苑林认识?
    段思存刚来德心不久,乔苑林拍下资料的照片请教他,虽然梁承的笔迹被避开了,但他隐隐觉得是他亲自影印送给梁承的资料。
    那之后,段思存佯装无意地在乔苑林面前提及梁承,但他很小心,每次都是点到为止。
    段思存克制地笑,说:我早上就过来了,一直坐在办公室等你。
    梁承问:你确定我会来?
    不。段思存道,我在赌。
    梁承把资料卷成一个筒,卡在虎口牢牢地攥着:我来不是因为你的推荐。
    段思存并不意外,说:我知道。
    档案册皱巴巴的,曾被乔苑林兴奋地护在胸膛上带回家、粗鲁地丢开、静置在床头反复拿起又放下。
    梁承将目光从折痕上移开,看着段思存,说:段老师,我有一个条件。
    段思存道:我会尽量满足你。
    梁承说:我觉得利用十几岁的小孩儿没什么意思。
    段思存的笑容消退,他浏览过内推的页面,却深知梁承不会答应他的推荐。正好乔苑林求他,便赌一把,让乔苑林付出的努力和情感去动摇梁承。
    而梁承一早就明白了,所以吵架时骂了乔苑林白痴。
    他的条件就是下不为例。
    但白痴有时候很聪明,梁承从办公室出来,沿着天井的玻璃围栏绕了半圈,找到在休息凳上喝果汁的乔苑林。
    我的矿泉水?他问。
    你真要喝?乔苑林笑道,你不是为了把我支开么,我没买。
    梁承无语地说:算了,走吧。
    离开学校,梁承跨上摩托车没立刻发动,手机收到七八条长语音,都是老四发的,他挑了一条最短的点开。
    乔苑林凑到梁承的肩后,偷着听,殊不知头发蹭到梁承的后颈早已暴露。
    老四说:你来吧,这咖喱火锅不错,涮着香菜太他妈销魂了!
    梁承听着就没食欲,准备回家,突然想到乔苑林本来要走的,行李箱也收拾了,现在事情也办完了。
    他回头问:你去哪?
    乔苑林啊了一声,误以为梁承要去找朋友,想撇下他,说:我现在特别饿,想去吃火锅。
    梁承一副又开始耍心眼儿了是吧。
    乔苑林装傻道:你吃过咖喱的么,听说还挺香的。
    梁承:听谁说的?
    乔苑林答:老四,刚听。
    半小时后,梁承重返商业中心那家火锅店,摩托车一摆尾,正刹停在卡座落地窗外的空地上。
    应小琼和老四同时瞪着眼瞧,老四喊道:服务员,再加一套餐具!
    这时,乔苑林从梁承背后探出半个头。应小琼说:你瞎啊,再加两套。
    继被警车带走之后,这是四个人第二次坐在一起。乔苑林有些拘谨,尤其对面坐着老四,他还没忘对方跳窗擒住他的凶猛。
    锅里滚着黄色的咖喱浓汤,梁承问:有别的锅么?
    没有。应小琼说,但凡有个麻辣锅,这店不至于转让。
    乔苑林已经下筷子了,夹了块鸡腿肉,把各样小料混了个蘸碟,自顾自地吃起来。
    老四说:真决定盘这店?
    应小琼喝了口啤酒,说:想盘。
    虽然大排档的条件差了点,但吹着小夜风还挺爽的。老四不舍道,而且咱价格实惠啊,这儿租金那么高,能行么?
    梁承说:开在这儿就不叫大排档了。
    没错。应小琼说,大排档照样干下去,这儿要走高级路子,弄个海鲜汇!
    老四来了兴趣:那进货可要把好关,没我可不行。
    就你牛逼。应小琼白他一眼,你先把刚接的那笔债讨回来,够你再买路易威登的。
    老四说:就我自己,没劲,梁承咱俩合伙呗。
    乔苑林自觉融不进梁承的朋友圈,沉默隐形,此时从碗里抬起头,唇上描着油光,却不敌眼珠子明亮,他突兀又铿锵地插嘴说:梁承不去。
    老四:为啥?
    乔苑林:没有为啥。
    老四:为啥没有为啥?
    你好烦。乔苑林用箸尖指着锅,调料用的香菜,为啥涮锅里?夹都夹不起来,当然销魂了。
    老四叫他问傻了,结巴道:有、有味儿呗,我们哥几个聊天,你这小屁孩子少掺和。
    乔苑林小声道:反正他不去。
    你是他代言人啊?老四乐了,又问一遍,梁承,你干不干?
    餐具干干净净,梁承只喝了半杯茶,眼锋扫到旁边,乔苑林的坚定在慢慢消失,那模样,和大喊为什么就我不行时逐渐重合。
    梁承回答:我没空。
    乔苑林无法言说地踏实下来,他多担心梁承会将助教的事就此作废,所幸没有。那是不是等同于,在他和朋友之间,梁承选择了他?
    他们算不算是一路人了?
    整顿火锅只有乔苑林肉足饭饱,吃完出来,他站在道牙子上。金杯面包率先发动,老四没喝酒负责开车。
    车窗落下来,应小琼在副驾里勾了勾手指,说:小乔同学,来一下。
    乔苑林走过去,被应小琼搂住脖子说了几句话,酒气呼在耳畔,久久不散,他压着气息目送汽车开走。
    梁承推着摩托过来,打了声响指。
    乔苑林回神,踩过树下细碎的光斑,停在另一侧,将车钥匙拨动出声。
    他拿出平安结,说:你绑个死扣吧,我再也不解了。
    作者有话要说:  老四:元旦快乐,我很委屈。
    第30章
    梁承通过了实验助教的考核。
    谈不上高兴, 也不算期待,不过上班第一天早起了十分钟。他动作麻利,十分钟足以收拾妥当下楼了。
    王芮之在厨房煎荷包蛋, 探出头问:小梁, 蛋黄吃全熟还是溏心的?
    梁承说:不用做我的。
    都磕锅里了, 庆祝上班必须吃。王芮之笑道,头一回见你这么穿,真帅,大高个跟衣架子似的, 我们苑林还得再窜一窜。
    梁承没搭腔,穿惯了T恤, 偶一换上衬衫不太自在, 他立在餐桌角,落座前把袖口挽起三折,并解开了第二枚纽扣。
    乔苑林从楼梯走下来, 望见这一幕止步在台阶上,他恍惚记起三年前,身穿七中校服衬衫的梁承依稀便是这样的轮廓。
    王芮之端着金黄的煎蛋出来,说:大早晨发什么愣?
    梁承闻言回头,乔苑林冲他咧嘴, 捞着一根书包带子叮铃咣当地走下来, 目光流连在他的黑衬衫上。
    王芮之又催促道:宝儿啊,快吃饭吧。
    乔苑林稳如泰山地坐下,说:不着急,坐摩托车赶得上。
    王芮之说:小梁去你们学校工作,你可是能名正言顺地蹭车了。
    姥姥,你说得我像占便宜。乔苑林用薄饼卷住鸡蛋和火腿肠, 冲梁承说,如果你嫌载我麻烦,我可以打车。
    安全帽都私自买好了,在玄关挂了两天,梁承没拆穿他得便宜卖乖的本质,说:给我酱。
    乔苑林拿起他刚放的番茄酱,一想有点酸,又换成沙拉酱,在梁承的饼上挤了一个牛字。
    梁承:
    助教考核那一天,梁承揣着身份证去了,先笔试后面试,外加随机的实验操作。
    考官只计分不点评,考核结束后,梁承准备离开,其中一位考官叫住他,希望他多笑一笑,因为这项工作需要和学生沟通。
    梁承认为这是一种委婉的拒绝,回家后面对乔苑林的三推六问,他便神情肯定地说,这事黄了。
    乔苑林不死心,每天上课一筹莫展地盯着段思存,仿佛段大教授欠了他一个博士学位。课下频繁地看手机,不停刷新校内官网的公告。
    公布结果的当天,乔苑林正在浴室洗澡。
    梁承收到德心中学发来的邮件,通知他被正式录用。考核成绩那一栏,亲和力是唯一的低分项,其他各项全部高分,综合分数第一。
    有多久没收到过考试成绩了?梁承已经记不清楚。他截了图保存到相册,回复邮件,而后走到浴室门口。
    自从换了新热水器,乔苑林洗澡愈发磨蹭,还会哼歌,最近担心助教的事没心情,里面仅有水声。
    梁承敲了敲门。
    乔苑林喊:我打完浴盐就好了,你先憋五分钟!
    梁承说:结果出来了。
    不过一秒,水声戛然而止,人字拖啪嗒啪嗒冲过来,乔苑林猛地打开门,大片白皙的皮肤覆盖着一层细小的盐粒,水淋淋地闪烁着晶光。
    他一手压着围在腰间的浴巾,一手给自己撸了个背头,胸膛紧张地起伏,问:怎么样?
    梁承没有废话,说:被录用了。
    乔苑林迟钝了一瞬,双眼睁大,甩着水珠往外冲:我就知道!
    梁承眼疾手快地伸出一根食指,抵在乔苑林的两条锁骨之间,把这个湿漉漉的拥抱半路塞了回去,带上门,说:洗你的澡。
    乔苑林在门后叫唤:哥,你最牛了!
    早晨的校门口学生如云,查风纪的老师站在一边,不少吊儿郎当的男生堵着路系领带。
    摩托车轰鸣而至,惹得学生们纷纷回头梁承减速驶到门口,在一众注目下熄火下车。
    乔苑林也下来,摘掉和校服搭配的白色安全帽,模仿赛车手的姿势夹在手臂和肋骨之间,大摇大摆地跟着梁承进入校门。
    教职工有专用车库,乔苑林陪梁承停好车,说:哥,那辆奥迪是段老师的车。东边那辆大越野,是教育总监的车,别克呢,可能校长还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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