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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

    如今大正京城有变,龙蛇混杂,天机掩盖,因果混淆。然,此处乃人道重地,不容有失,吾等正道大派,正应在此刻派门下弟子去往大正京城坐镇,扶助人道才是!
    小小纸鹤展翅,飞出密室大阵,飞过绵延山脉,倏尔便来到主峰,轻飘飘地落在掌门面前。
    恰好,此刻玄天宗主峰的主事殿内,玄天宗掌门与诸位长老也正在讨论这件事。而当他们见到纸鹤传讯,发觉那位修为到达巅峰、已久不过问俗事的师叔祖竟也提及了这事时,这些凡俗人眼中的仙人们便果断下了决定,向师叔祖的方向恭敬躬身后,派出了一位道法玄妙的宗门长老,带领玄意、玄风、玄德三名得意弟子,以及数位本就要入世修行的弟子,共计十人,一同去往大正京师,镇守人道重地。
    而事实上,做出类似决定的不止玄天宗一个宗门,除了一些居于别洲、太过遥远的门派之外,凡能在这场水陆法会召开前内赶到大正京师的门派,都或多或少地派出了自己门下的弟子,抱着各不相同的目的,加入了这场盛会之中。
    大正二十二年秋。
    玄天宗一行人终于在法会召开的十天前赶到了京师。
    这天,一大早,这些气度不凡的正道中人就按下云头,降落在地,在长老阳真子的带领下排入了等待进城的长队中,低调地与凡人一同入城。
    途中,他们时不时能够看到一些身无灵气却人模狗样的得道高人,打着参加法会的名头堂而皇之地插队入城,心下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年少气盛的小师弟玄德瞪着那些人,在他们身上价值不凡的衣物上扫来扫去,最后忍不住抱怨出声:凡人不识真仙,只将一群欺世盗名之辈奉为上宾,可见他们凡人之所以只是凡人,统统都是有原因的!
    师姐玄风皱了皱眉,后又恢复了平静漠然的神色。
    倒是大师兄玄意出言制止,道:小师弟,此言差矣。凡人没有法眼,难辨真仙,先敬罗衣后敬人也非他们本意。更何况,我们玄天宗一脉来到此地,是肩负着守护人族气运之重任,而不是为了参加这场水陆法会而来的,又何苦同一群凡人置气?
    大师兄玄意乃是掌门高徒,道法精深,是玄天宗内默认的下一任继承人。
    因此这番话一出,真心也好假意也罢,小师弟和众位师兄弟都只能一脸叹服道:大师兄高见!
    玄意闻言,微微一笑,一脸谦逊模样。
    一旁冷眼旁观的阳真子,这时也是默默点头,欣慰抚须,感到他们玄天宗当真是后继有人。
    很快的,一行十人过了城门,进入城内。
    时至正午,他们便先找了间酒楼,坐了三桌,占据了客栈的一角,慢悠悠品尝着人间的美味佳肴。
    冷不丁的,也不知是食客中的哪位大叫一声快看!是仙人!,饭桌上的玄天宗众人一惊,只以为是自己等人的身份暴露了,心中又是无奈又是自得,甚至开始思考起了要不要换间酒楼吃饭。
    可当他们抬头四顾时,才发现酒楼众人并未看向他们这几桌,反而纷纷聚到酒楼的窗边,对着窗外指指点点。
    一些想太多的玄天宗弟子脸上有些火辣辣的,心中还有些气恼和不服气,暗想除了他们玄天宗之外,谁能还算做仙人?恐怕又是些鸡鸣狗盗之徒吧?!
    想着,这些弟子从饭桌旁站起,也同这些食客一样,挤到窗边,准备看看楼外是哪位仙人在作法。
    而就是这定睛一看,这位自认真正仙师的玄天宗弟子也忍不住惊呼出声。
    天啊!
    只见此刻,下方街道上,在一圈围着看热闹的人群正中,一对父子站在一块儿,正在给大家表演戏法。
    其中的那位父亲,站在原地做指挥状,而那位孩童则在父亲的指示下,一会儿变作一只仙鹤空中盘旋,一会儿化作金猴挠头搔耳,一会儿又变作与其父亲一模一样的人,向四周拱手而笑。
    众人惊呼连连,大声叫好,时不时向盘中掷入银钱,没一会儿地上的盘子铜钱就成了堆。
    不过,或许是因为近来京城藏龙卧虎、高人含量太高的缘故,像这对父子这一手放平日里足以引起轰动的戏法,在如今的京城众人看来也只是颇为有趣而已,因此很快的,人群中就有人大声喊道:老汉,你这戏法也就平平而已,可还有更好看的戏法?!若你还有更好的,我可打赏你十两银子!
    围观的旁人一惊,觉得有趣,便也凑热闹地起哄,道:对啊!如果老汉你还有更好看的,我也愿出十两!
    我也是!
    十两十两又十两。
    短短片刻,就有人起哄凑足了百两白银!
    这可不是一笔小钱,于是那老汉想了想,一咬牙一跺脚。
    好!既然大家盛情难却,老汉我就为大家表演一个从仙人哪儿学来的仙法罢!
    众人齐齐惊呼:仙法?!
    没错,正是仙法!
    说话间,这位父亲从自己的包裹中拿出了绳索,向众人展示一圈,表示这只是普通的绳子而已。
    众人细细打量,确定这真的是普通的绳子,两头也没栓什么东西,心中正疑虑时,就见这位老汉手腕一抖,绳子向空中一抛。
    哇!
    只见在众人的惊呼声中,这绳子竟在空中立得笔直,好似它已稳稳勾住了天上的某样东西!
    仙法!这果真是仙法啊!
    仙人之术!
    竟真的有人使出了仙人之术!
    天啊!真是太神奇了!太奇妙了!
    而玄天宗弟子妙心,正是看到的这一幕。
    并且比起只知道惊呼的凡人来说,他此刻感到的震撼更深!
    他呆愣原地,而后飞速回神,将法力运于眼上,仔仔细细地打量这根绳子,可他越看越是惊骇,因为他无论怎么看,这条绳子都只是普普通通的绳子而已!
    于是,他便以为或许是绳子的另一头有异,于是又运足目力,看向天空。
    可令他冷汗直流的是,那原本只是在老汉手上盘了几圈的绳子,在被老汉抛上天后,竟长得看不到尽头,好像此刻这条绳子真的挂住了天庭一角!
    怎么会
    怎么可能
    是障眼法吗?
    可眼前的一切分明没有半点施展道法的痕迹!
    为什么?怎么可能?
    这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这位玄天宗弟子背脊发冷,就连自己的道心都几乎要被这一刻这一幕所动摇!
    酒楼内,长老阳真子觉察出不对,起身走到窗边,手掌按在这位弟子的肩上,助他稳住道心,几位真传弟子随之而起,一块儿来到窗边,齐齐向窗外一瞧,而后同时发出惊呼:怎么可能?!
    玄天宗众弟子的惊呼淹没在众人叽叽喳喳的声音中,半点儿也不起眼,自然无法影响接头的那位父子。
    而后,老汉拉了拉绳子,确认绳索已经挂稳后,便向四周团团施礼,笑道:不瞒大家,小老儿我曾听闻,天庭王母娘娘的蟠桃园早已经成熟了,只可惜因许久未曾举行蟠桃盛会的缘故,只能任由那香喷喷的桃儿在蟠桃园中枯萎干瘪。小老儿我想,这桃子这般好,若无人品尝,岂非暴殄天物?于是小老儿我今日便请大家尝尝天宫的蟠桃,还望各位看官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说完,老汉转头向孩童道:我儿,可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
    那就去吧!
    好嘞!
    孩童笑嘻嘻应声,攀在那笔直的绳子上,如猴儿一样顺着绳子向上爬去,没一会儿就在众多凡人和修士或明或暗的注视中,消失在了云层。
    天啊,上去了,当真上去了!
    厉害!厉害啊!
    神乎其技!
    街头上,凡人们叫嚷得越惊讶越开心,酒楼内玄天宗的众人面色就越难看,因为发生在他们面前这般神乎其神的一幕,竟依然没有半点道法痕迹,而那顺着绳子攀入云层的孩童,也当真失了踪迹!
    怎会如此?!
    难道说这一切当真是仙法?!
    而那孩子去的地方,竟真是传说中的天庭?!
    长老,这
    嘘,静心!且看下去!
    没叫大家等多久,很快的,云层上一个接一个地开始往下掉起了桃子。
    老汉提起包袱,将这些桃儿统统接住,笑着分发给众人。
    围观众人们得了桃子,仔细一瞧,发现这桃子果然品相极佳,张嘴一咬,汁水四溢,又香又甜。
    厉害!
    神奇!
    越来越多的人围了上来,甚至于玄天宗看到一些化人的精怪都偷偷靠近了,想要蹭个仙桃尝尝味儿。
    那些狐狸老鼠鲤鱼之流,小小妖怪,不值一提,可叫玄天宗阳真子心中惊疑不定的是,有些靠近老汉的精怪,其真身就连他都看不透,可见这些精怪绝非凡俗,要么道行高深、来历不凡,要么干脆就是聚神道愿力而化人、端坐凡人神龛之中的神!
    区区一场法会,竟聚集了这样多的高人?!
    而这么多的高人,竟都看不透这老汉的戏法?!
    就在阳真子心中暗惊时,突然,天空飞过一片阴影,而后孩童的尸体蓦然从空中跌落,摔得四分五裂。
    众人吓了一跳,连连后退,而那老汉也是大惊失色,扑到孩子的尸体前,抱着孩子痛哭出声。
    我儿,是我害了你,是我觊觎天庭宝物,令你去偷桃,这才叫你被神将所罚,连尸体都无法保全。都是老儿我的错啊!
    一边哭着,老汉一边向四周的人拱手,凄哀道:各位看官,小老儿我心生歹念,受到了惩罚,但我儿却是无辜的,定要好好下葬才是,还望大家慷慨解囊,将方才答应的赏钱赠予小老儿我,好让我带着我孩儿的尸体回到家乡,好好安葬。
    众人心生同情,慷慨解囊,给足了赏钱,而一些原本只是起哄说要给十两赏钱的人,这会儿也不好意思赖账,拿出银两,放在了老汉的赏钱堆里。
    老汉收了一圈钱,脸上哀痛的神色一改,嘻嘻一笑:我儿,起来罢!
    话音一落,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原本摔得四分五裂的孩童这会儿竟自己坐了起来,如老汉一般露出笑嘻嘻的脸,将自己的四肢拼回身体,拼好后又在原地跳了跳,向围观众人伸胳膊伸腿,表示自己已经完好无碍了。
    这一刻,无论是凡人也好,修士也好,化作人身的精怪也好,甚至是早已愿力成神的神灵也好,都是目瞪口呆,甚至忍不住想要擦擦眼。
    这样的一幕,当真是真实发生的吗?!
    好!好!精彩!
    也不知是谁率先回神,爆出一声喝彩。
    很快的,所有人都纷纷回神,向这对戏法出众的父子献上热烈至极的掌声。
    父子俩嘻嘻笑着,向四周连连拱手,收好自己的绳子和赏钱后,挤出人群,三两下就消失在了小巷中,将那些意图跟上父子探究身份的修士与精怪们统统抛开。
    无数人或精怪都站在父子俩消失的小巷外,遗憾张望,恨自己脚程怎么这样慢,失去了父子俩的踪迹。
    而作为玄天宗的长老,阳真子也跟了出来,但也同样跟丢了人。
    等回到酒楼后,面对神色各异的玄天宗弟子,阳真子长长吐出一口气,向玄天宗众人郑重告诫: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对父子使的,恐怕当真是传说中的仙法!
    仙法?!
    众人哪怕压低了声音,也引起了不小动静。
    不过这时候他们却顾不上凡人们的目光了。
    阳真子沉重点头,道:这两位很可能是世外高人,甚至是甚至是游戏人间的得道真仙!你们日后若是遇上了他们,是你们天大的机缘,却也是你们天大的劫难!到了那时,你们一定要敬重他们,哪怕无法交好,也绝不可得罪这两位仙人,明白了吗?
    是!众人原本飞扬的心情沉重下来,齐齐应声。
    阳真子的目光在神色隐有不服的玄意脸上扫了一圈,心中暗自叹息。
    绝不可对真仙放肆!若你们有谁因待人跋扈而惹火烧身,我们玄天宗是绝不会为此得罪一位真仙的,切记切记!
    众人神色一凛,再次点头应是。
    而这一次,他们的声音诚恳多了。
    另一头。
    老汉在甩脱身后众人后,很快来到了一个小小的无名院落前。
    他伸手一探,将身旁的孩童化作纸符收回,而后整了整衣冠,入了院内,来到湖心水榭,向一位气度非凡的年轻公子恭敬拱手:尊上,我回来了。
    年轻公子抬头,露出一张令人间红尘都黯然失色的脸正是谢非言!
    谢非言一手执书,神色宁静,声音平和,徐徐问道:回来时可有人跟上了你?
    老汉道:有人试图跟上,但都是一群学艺不精的小子,还没两条街就跟丢了。
    若是阳真子在此,知晓老汉把他划入学艺不精的小子的范围里,恐怕得气得火冒三丈。
    谢非言微微一笑,又道:那么,可有人猜出戏法的后续,跳出来打断你?
    老汉摇头:并无。
    谢非言稍作思考:看来那人依然没来是十年前被打怕了,不敢再兴风作浪,还是准备隐忍一时,另有所图?
    他想了一会儿,没有得到答案。
    也罢,时日还长,不必心急。
    谢非言看向老汉,微微一笑:辛苦了,回来吧。
    谢非言向老汉轻轻探手,于是老汉便在一阵轻灵金光中化作一个金色符人,落入谢非言掌中。
    原来这老汉,竟不过是谢非言炼制的一个符人傀儡而已!
    簌簌清凉秋风中,谢非言放下书,端起手旁的清茶,仰头望天。
    金色日光穿过轻纱,朦朦胧胧地落在谢非言面上,为他渡上一层薄薄金光,衬得他恍如真正的神仙中人。
    但只有系统知道,这位卖相极佳的神仙人物,这会儿心里头想的事可一点都不神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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