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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9)

    那是一名衣饰华丽的狐族女子,是兽王的王后,也是他曾经的学生。她双手抓着皮毛披肩,站在前方一言不发,只是泪光闪闪地看着这名英俊而高大的年轻狼人。医务人员目不斜视地经过他们,走到转角才偷偷回头,露出噫~的表情。
    伯斯停下了脚步,看着这张轮廓有些熟悉的脸,片刻之后,他用试探的语气问:是你吗,莱拉?
    我是来莉!王后的眼泪收回去了,你连我的名字都不记得了吗?
    伯斯明智地决定跳过这件事,你去拉塞尔达之后,我就听说那里起了不少大工坊
    是啊,王后冷冷地说,可是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伯斯有点困惑,你不是拿了我的笔记本吗?
    所以有价值的是那个笔记本,不是我。王后说,一个只出了舌头来说明它的女人,什么工坊,什么铁匠大师、王庭之光,什么改变了北方的人,跟她有什么关系呢?能在如此伟大之事中占一席之位,已经是莫大荣耀她冷笑了一声,一个探子还能当上王后,她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伯斯感到更困惑了,但也许是同某个人接触多了,他多少有点意识到自己对这段话的第一反应不是对面想听到的,这个时候他应该做的是先闭上嘴。
    他终于做对了一次选择,他的沉默让对面的女性不再那么全身带刺,她神情低落,一时没有说话。
    你不知道我经历了什么。她低声说,我生存得多么艰难。
    伯斯选择继续闭嘴,他不能看出来她哪儿艰难了,她变得漂亮了一些,透过彰显身份的妆容,可以从毛发和皮肤的状况看得出来营养和休息都充足,当兽王身处病房的时候,她还可以独自一人在医院里走动。
    也许在过去的岁月里她确实对抗过某些东西,经历过一些痛苦的挣扎,可是这并没有什么特殊的。伯斯很难对她产生真诚的同情,虽然他并不是没有这种感情,可是同他见过和听他人帮助过的许多人相比,她能算什么呢?
    兽王剩下的寿命不多,你想回来了吗?伯斯不带什么情绪地问。
    不。来莉说。
    伯斯看向她。
    他是我的丈夫,他生我就生,他死我便死。她说,他到死都会是兽王,我也仍是王后。她抬头对上伯斯的目光,突然笑了一声。
    要是你们这个怪物联盟能像他们害怕的那样,几年就把北方完全平定,我将是兽人帝国最后的一任王后!她笑着说,你们不是要创造历史,记录历史吗?你们怎么能不记下我的名字呢?记住这个毫无用处的女人的名字,让每一个记得兽人帝国的人也记得我!还有比这更大的荣耀吗?你们最好干得快点!
    她向前走了几步,来到伯斯的面前,昂首看着他的眼睛,戳着他的胸口,我已经快要等不及了。是男人,你们快点干!
    然后她转身离开,将伯斯留在原地。伯斯看她穿过走廊,走廊一侧的病房里,一撮棕红的毛发一闪而过,几乎可以肯定就是那名狐族宰相,由于感到脖子后面的毛发发紧,他便回过头去,看到两个人站在转角,几名医护人员若无其事地走开,那两人一个脸上写着哦~一个脸上写着噫~
    伯斯:
    狐族宰相在这个时候大大方方地溜走了。
    眼看修摩尔和维尔斯就要开口说话,伯斯抬起拿着药包的手指向一边,族长在那边,我带你们过去。说完他抬步就走,那两人跟在他身后。
    维尔斯不过轻轻咳嗽了一声,伯斯就赶紧快走几步,修摩尔笑着说:虽然一般男人会受不了这种挑衅,不过她喜欢快还是慢,同我们的小伯斯有什么关系呢?
    伯斯生硬地说:就在前面了。
    他像风一样走到病房前,砰地一声推开门,把里面的几个人吓了一跳,然后修摩尔才施施然走进去,基尔从病床上站起来让到一边,斯卡皱起眉,修摩尔一手按着腰间的英雄剑,一边打量着这名后辈,神情莫测。
    一时之间没人说话,直到斯卡终于忍不住:干嘛?
    勉勉强强修摩尔评估地说,将就吧。不聪明,但运气不错。
    斯卡恼火起来:什么玩意?
    但修摩尔摆摆手,转身就走,斯卡在背后骂了一句装模作样,看他离去的方向,伯斯有点儿犹豫要不要跟上去,维尔斯却将手搭上他的肩膀,将他留在了原地。病房里的医生继续同基尔说医嘱,维尔斯和伯斯来到走廊,进了一间无人的病房。
    明亮的光线从大大的窗户外洒进来,伯斯回过头,问道:你要告诉我什么?然后听到了门闩搭上的声音。
    维尔斯很温柔地看着他。
    伯斯突然感到危机。
    另一边,守在大病房外的拉塞尔达兽人发现了一名狼人。他从走廊的尽处朝这里不紧不慢走来,看起来三十多岁,外表并不多么出众,但有一双非常少见的冰蓝色眼睛,注意到他身上带着武器,门外的兽人便警戒起来,提防他的接近。
    哒哒的脚步声好像踏在人的心上,兽人们不由自主地盯着他腰间的佩剑,直到四肢僵硬,他们才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身躯竟已遍布冰霜,遭遇另一头未知魔狼让他们惊骇不已,但无论他们是想要向内发出警讯还是做点别的,一种力量将他们连声带都禁锢在地。
    修摩尔走进病房,里面同样站满了冰雕,只有一名满脸沉郁的虎人未受束缚。这份优待看起来没有让他感到轻松。
    你好啊,年轻人。修摩尔说。
    你是谁。兽王问。
    我是修摩尔冰山。
    我没听过。
    修摩尔笑了起来,记得这个名字的人还剩几个呢?
    第417章 人民的选择
    现实中什么也没有发生。
    所有的流程都按照所预计的那样平稳地走完了,兽王确实对云深说了一些话,但没有做出过激的行为,这次会面非常顺利。结束之后,其他人马上就不再关心这些黯然离开工业城的兽人,而将精力重新集中到即将结束的第一次联盟代表大会上。范天澜也没有和任何人说起当时他身上发生的异变,任何人包括云深。
    因为他自己就知道,这只是他能力提升的某种表现,作用不如何,形式倒是有点烦人。
    就好像乳牙一样。
    范天澜大力把这个突然出现的想法踢到意识的最角落。
    让重点重新回到会议上,议程已经走到最后,绝大多数的与会者都可以肯定,这次对联盟未来有几乎决定性影响的代表会议是很成功的。在十五日的紧凑议程中,总计两千六百零三十九名代表对八个大议题,数十个小议题进行了热烈而广泛的讨论,代表们所做的不只是要让自己所代表的群体得到尽可能多的利益,更是要在这之上明确所有人作为联盟的一分子,对这个即将实质上成为一个政权的强大实体,他们认为它应该是什么性质的?它建立在什么样的基础上,代表谁的利益,为谁服务?它的成员在这里应有什么样的权利,又应当对它承担什么样的义务?它的存在是要达到什么样的目的,如何达到?
    只有人们就这些问题达成共识,通过这场代表大会将它们作为最高法律的雏形予以效力,联盟才能被称为一个真正的整体,将所有分裂的苗头从源头截断,更宏大的计划才有执行的基础。也许人们不能在这个阶段得出成熟的结论,受到知识和经验的限制,讨论过程中不乏幼稚的看法和偏执的争论,但正确地提出问题是通往真理的第一步。分歧总是难免的,分歧也带来更深入的思索,正如开拓者在那两座城市的实践,正是看到了敌人所犯的错误,人们对什么才是正确的认识才深刻起来。
    在这场意义重大的会议中,工业城内外的各部门代表以相对的少数对绝大多数的议题产生了决定性的影响,相比之下,部落代表们就没有那么活跃了,由他们主导的议题很少,对概念问题的讨论不多,更多是商议具体的改革方式和部落的发展目标。这是发展不平衡所导致的话语权的不平衡,但这并不等于部落代表们不关注那些中心议题,也不等于他们没有自己的看法,实际上,若无他们的参与投入,提出那些数不胜数的问题,会议的气氛是绝无可能被称为热烈的。
    这次会议让同属于联盟的两个生产体系的主要成员进行了从未有过的深入交流,所有抽象的问题都是通过具体的事实得到答案的,而这世上只有这么一小部分人进行过有一套理论指导的实践。虽然联盟发展的层次不算丰富,积累起来的实践经验作为核心理论的例证,相比它的诞生地的底蕴显得很单薄,但既然人性在不同的世界呈现出相同的特性,那么真理也不需要走过所有的弯路才能证明。
    就这一点来说,确实可以认为会议的结果在它开始之前就被决定了,人们不会有其他选择,哪怕他们对这条从未有人走过的道路感到很陌生,很无措,现在几乎只能紧紧跟随着他人的带领。但这不能算是桎梏正是因为这条道路对人们来说完全崭新,人们才会对自己无法想象的无限未来感到不安,然而比起不断地重复错误的过去就像遗族;徒劳地维持将坠的荣光比如中央帝国,比如兽人王庭;或者自我封闭,维持凝滞的循环如同过去的神光森林,为一个能让绝大多数人得到幸福的目标而奋斗并不是痛苦的事。
    进行会议的目的是达到共识,当人们对事物的性质和行动的纲领有了一致的认识,实践的方向和方式便得到了明确,于是铺垫已久的对联盟内所有部落进行社会化改造的前提条件终于完全具备。在两个外部的基点城市作出了大胆而成效显著的榜样之后,一直徘徊的部落终于要迎来他们既渴望又畏惧的变革,在继续扩大生产的前提下,工业联盟即将以这次参加会议的部落代表为切入点,推动部落的全面改革,在未来五年内实现部落的定居化和集体化,消灭饥饿和寒冷,使所有部落成员都享有联盟规定的居住、教育、医疗和其他基本生存保障。
    在这项规模庞大、投入巨大的社会工程中,包括已确定的示范点在内,除非必要情况,否则工业城不会直接派遣工作组干涉部落的改造进程,所有的工作都将以兽人为主体,这看起来与开拓者在基点城市的工作方式有很大的不同,但究其根本,两者的原则仍然一致,要在部落中取代族长职能的新型权力机构和基点城市中层次分明的各级街道组织一样,是人民自我管理的不同形式。
    虽然包括刚刚离开工业城的拉塞尔达兽人在内,站在联盟对立面的这些反对者大都认为联盟的建设成果是通过极尽严密的行为和思想控制实现的,在武力的胁迫和物质的诱惑之下,人们上交了最后的自由,抛弃了自己的语言和习俗,将身心都扭曲成联盟需要的模样,才换来了温饱的生活。用这种观点攻击联盟的人即使有同联盟成员面对面交流的机会,也会坚持对方所有的解释都是他们被异化的证明,这种人才目前为止还只有开拓者见识过,不过从某一时刻起,他们的日常学习就多了一条被反复强调的内容:对部落或者奥比斯王都、新玛希城这两座城市来说,固然是联盟的建立和开拓者的出现让生存在此的人们有了改变的机遇,但有一点是不应当被忽略的
    术师孤身一人来到这世上,即使他已经有了一些伙伴,但直到今天他们在这世上仍然是少数。开拓者在基点城中是绝对的少数,工业城的生产人口对于整个联盟、对于整个兽人国度来说也是少数。
    若人们得不到属于自己的权力,就不可能认为他们的工作对自己有益。联盟从诞生到今日这般规模,包括这场会议在内,如果没有人们自发的支持,心甘情愿的合作,一切成就都不可能出现。
    他们打破了枷锁,而人民选择了自己的命运。
    人民选择了自己的命运。云深在总结报告上说,我们的工作因此有了最深厚的基础。
    改变世界的力量不是无中生有,也不是由谁赐予,只要这世上仍有饥饿、贫困与压迫,人们就不会停止追求战胜它们的办法。我们工作的力量来自这种追求,来自人们对幸福生活的渴望,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不断地改造自然,改造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我们要勇于实践,在所有的领域探索前进;我们要做对绝大多数人有利的工作;我们要始终认为自己是最广大人群的一部分,才能团结起来,一直走在正确的道路上。我们有足够的理由相信,我们的事业不仅有利于自己,也有利于整个世界,只要我们始终代表人民的根本利益,未来就将属于我们,胜利也必将属于我们。
    云深的演讲是这场会议的倒数第二项内容,当他放下讲稿,会场先是有片刻的安静,随即掌声响了起来,如一阵又一阵的浪潮,涌向主席台的中心。他的讲话不长,声调也算不上激昂,却在人们的心中激起了火热的感情,一切艰苦的工作在此时都有了伟大的意义,曾经模糊的未来也变得鲜明,就算是需要使用翻译的部落首领,在为这段讲话心惊的同时,也不能不产生一种豪情。世界上只有联盟是为消灭饥饿、贫困和压迫而生,这是何等的崇高,又是何等的不真实!可是如今他们身处工业城这座奇迹之城,有无数的人愿意为台上那名人类粉身碎骨甚至包括也这些首领自己,又有什么理由认为他们的目的一定会失败呢?
    掌声渐渐消去,从主席台下前三列到会场的最末端,工业城的代表们纷纷起立,这不是要离场的姿态,部落代表们虽然一时还未反应过来,也不由自主地跟着他们一起站了起来。
    会议的最后一项?是什么来着?
    嗡嗡低语声中,云深微微侧头,看向会场一边。
    乐器团已经就位,会场逐渐变得寂静,当雄壮的旋律响起,许多人露出意外的样子,然而当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的合唱响彻会场,这些微的惊讶就不得不转为肃穆肃穆,所有的杂音、困惑和漫不经心都如冰雪消融。
    这是这首歌第一次以这个形式在这个世界唱响。
    这是第一次,以后还将有无数次。
    会议结束的第二天,数以千计的部落代表们就带着沉重的笔记(不是自己写的,闭幕大会后发的),和振奋中夹着些许不安的心情离开城市,登上列车,回到翘首期盼他们回归的家园。
    他们带回去的是一整套资料,其中包括三年来联盟收集、总结的各部落基本状况,从地理环境到人口组成,寿命、健康以及食物结构,贸易往来和生产水平,这份详细得令人害怕的资料清楚地表明了联盟在部落人以为不受重视的那些时间所做的工作,它的作用主要让这些部落首领能够较为客观地判断自身状况,通过比较中性的数字和文字描述,参照资料中同样一览无余的其他邻居、远亲和对手,为选择自身适合的发展方向有所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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