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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坏蛋。
    神父坐在伊娃旁边,紧张得不敢往旁边看,就只与正对面的格蕾丝说话,问他:格蕾丝,听说国王不想拟定宪法了?
    格蕾丝下意识看向艾伦,消息传得这么快吗?
    艾伦耸了耸肩,如今所有人都在关心这些事,什么都瞒不了。当然,也不排除有人在有意散播这些消息政治不只在王宫里发挥作用了,很多人都已经意识到这点。
    并不能说国王不想,只是暂缓。格蕾丝说不清自己为什么这么说,也许他确实想在别人面前维护国王的名誉,也许他是在给所有关心改革的人以信心,这其中亦包括他自己。
    那都是一个样。斯顿准将已经被排挤出御前会议了,如果再没有德拉萨尔伯爵和拉瓦尔伯爵,怎么能确保宪法是部公正进步的完美宪法呢?倘若宪法不能限制特权,又怎么能称之为宪法呢?如果最终没有宪法,所有人的努力和热情岂不是白费了吗?
    格蕾丝没想到巴纳尔神父说起这些事来会如此尖锐,不知要如何回答。
    伊娃察觉到气氛不对,请安娜帮她把孩子们带出去,她则用眼神劝告巴纳尔神父不要再同格蕾丝说这些了。
    巴纳尔神父闭了会儿嘴,有些生硬地转换了话题,问伊娃:孩子们还为搬家的事难过吗?
    伊娃飞快地瞟了格蕾丝一眼,含糊地说:他们挺喜欢这里的。
    格蕾丝发现自己只是有一段时间没出门,王宫外面就到处都是自己不知道的事了。
    伊娃,连你也有事瞒我吗?
    伊娃为难地看着他,你的烦心事够多了。
    可我更怕被瞒着,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
    艾伦接过话题,是夏普夫妇,他们把孩子们赶出来了。
    为什么!格蕾丝无比惊讶,夏普夫妇明明很喜欢孩子们。
    艾伦搓了搓手指,告诉他是因为夏普夫妇不赞同改革派的主张。
    格蕾丝有些生气,不管他们不赞同什么,这和伊娃没关系,和孩子们更没有关系!
    伊娃安慰他说孩子们更喜欢这里,搬出来也是好事,只要艾伦少爷不嫌吵就好。
    艾伦笑着说自己当然不介意。
    他们不赞同什么?格蕾丝问他,是反对我吗?因为那些说我是异教徒的流言?是,夏普夫人很虔诚,他们一定讨厌我了。他感到有些受伤,因为夏普夫妇曾经对他那样和善,而他还请他们吃过苏菲留下的奶酪。
    这只是其中一方面,另一方面还因为帽子店的生意不如以前了,他们就把责任推到改革派身上。这当然是不负责的发泄,你不需要放在心上。艾伦的语气十分柔和,担心他自责。
    可是为什么?改革派可不禁止人们戴帽子。
    因为我们限制英国的廉价纺织品流入,让布价有所升高,那些需要用布来做东西的人就都不太高兴了。其实我们在推行这项政策前已经预料到这种情况,所以已经采取了应对措施来抑制布价上涨的幅度;而且国家已经投入了钱,补贴使用先进机器的纺织厂。那些高效率的大型纺织机很快就能在全国流行起来,布价最终一定能降下来。要我说,你完全不用把夏普夫妇的抱怨放在心上,因为我们都知道,必须得发展纺织业。
    当然,只有棉花是可以在殖民地大面积种植的,我当然知道这一点格蕾丝用肯定的语气,但更像是刻意表现得乐观,要让别的国家的钱流向我们的国家,而不是反过来。只有这样,我们的人民才能摆脱土地和气候的限制,摆脱总与邻国交战的困局,真正富裕起来可是,布变贵了,夏普夫妇可以把帽子的价格也提高一些啊,我想那些买帽子的客人不会在乎这点儿钱。但他忽然想起从王宫出来后这一路上遇到的马车,车里坐的夫人小姐们没人再戴那种半米多高的夸张的帽子了。
    格蕾丝恍然大悟,贵族式的风尚不流行了可这不是改革的错。
    当然不是改革的错,艾伦倾过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在他的手背上轻轻地拍了两下,更不是你的错。
    格蕾丝的手指在他的手底下蜷起来,艾伦的手就没有走,将他的手完全包起来。
    格蕾丝感到十分困惑,怎么想都想不明白,可那是谁的错呢?我们本意是让人民过得更幸福,我们并没有懈怠,但为什么会造成这种不满?还是说,我们注定无法同时令所有人满足?
    他的问题让艾伦也陷入了沉思。
    当然是国王和贵族的错,巴纳尔神父说,如果不是这两颗毒瘤占据了社会那么多不合理的财富,所有人民都能幸福起来。
    格蕾丝很确定了,他不喜欢巴纳尔神父武断的说话方式,也不喜欢他把国王比喻成毒瘤。也许人们喜欢这种有趣又易懂的说法,但太武断、太不讲道理。
    我已经说过了,国王并没有否定宪法。格蕾丝眉头已经有些皱起来。
    可他的意思也很明确了,他并不打算让出所有特权。巴纳尔神父也表现出在酒馆里与人辩论的架势。
    他们又说回去了。
    所有特权?您竟然用所有这个词,这不是太不实际了吗?
    可那些所有的,本就都是不合理的!如果外科医生看到人身体上长了一颗危害健康的毒瘤,他绝对不会建议只割掉一半,还剩一半
    您在说什么?您在假设没有国王吗!
    这不是我的假设,这是很多人的想法。酒馆里人们每天都在反思法国的失败,他们认为源头就在于没有彻底取消君主制。只把土地表面的草烧了没有用
    请您不要总用比喻来讲这些复杂的事!如果没有国王,那当贵族和中央产生分歧时,还有谁能来调和这其中的矛盾?如果没有国王,等待国家的就是分裂和内战,那岂不是把人民推进灾难之中?现实存在的必合乎理性,国王已经存在于这个国家上千年,保证这个国家的稳定,您怎么敢假设他不存在呢?
    格蕾丝小姐,您是在套用黑格尔的理论吗?可这个人的名声全是靠污蔑卢梭而获得,他对于权力的扭曲的解释是对人权的侮辱!
    格蕾丝彻底被他激怒了,您总说人权,可您又忘了,您总说要让他们不存在的国王和贵族也是人,他们也有您所说的人权!
    我不否认您的观点,但他们所有人加起来还不到人口的百分之五,怎么能让百分之五的人挡了百分之九十五的人的路?您刚才也承认,可以不顾帽子店主的意愿去发展纺织业,所以您也应当同意,占少数的人必然要为多数人的幸福做出适当的牺牲
    好了,巴纳尔神父!艾伦也有些生气了,高声打断了他,又略微缓和了语气,还有格蕾丝,你也是,二位都不要过于激动了。我们不在家里讨论这些事,把这些容易引起争吵的话题留到酒馆和会议桌上,这是不是个好建议?
    他一直握着格蕾丝的手,安抚地在他的手背上抚摸,伊娃也用力瞪着巴纳尔神父,餐桌上安静下来。
    其实,我一直都很佩服格蕾丝。一直无法参与进这个话题的西雅突然说话了,我父亲曾经有一家纺织工厂,赶上了一部分好时代,赚了些钱。但是后来英国廉价的纺织品涌进国内,许多像他一样的纺织厂主一下子就破产了。我们被迫卖了房子,搬到潮湿又狭小的住处。父亲不适应那样的生活环境,不过我想更多是心情的缘故,让他因此染上病,没多久就去世了,而我的母亲因为这些接连的打击,没多久也走了。我的兄长承担起养家的责任,他要偿还父亲留下的债务,于是去当了军人,后来也所以我很佩服你,格蕾丝,你在做伟大的事,保护这个国家的商人的安全,让他们可以安心去做自己本分以内的事,而不用担心再受到外界的伤害。
    格蕾丝微微低下了头,谢谢你,西雅,你的话对我来说是个安慰,但你说的那些并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
    可你在其中起了很大的作用,包括艾伦。威廉同我说过很多次,他为你们感到自豪,你们两个是他生命中最宝贵的财富。
    格蕾丝和艾伦不由相互看了一眼,又同时轻轻地移开视线,挨在一起的手也分开了。
    因为那场不愉快的交谈,巴纳尔神父提前告别了,西雅要为第二天去港口做准备,也没有留下来吃晚饭。
    本该是由艾伦.斯顿送西雅回去,但他舍不得离开,因为格蕾丝还没有回王宫的意思。他让小约翰去广场找了个熟悉的车夫和活计,又让卢克陪着,一起护送西雅回家。
    如果是以前,我肯定不敢;但现在街上总有巡逻的治安队,当街的强盗已经不敢在白天出现了。目送西雅的马车离开时,艾伦这样对格蕾丝说,因为加强街道治安也是格蕾丝最先提议的。
    马车走远了,他们回到屋里,格蕾丝疲惫地靠在门上。
    第134章 心里话(已修)
    艾伦也靠到门框上,但他看起来不累,只是单纯在学格蕾丝的动作。他们面对面地静静看着对方,心里都装了很多想和对方说的事,但一时都不知该拣哪一件来开口。
    过了一会儿,艾伦动了动,伸手将格蕾丝搂住了。一开始手臂还是松松地环着,但很快就又忍不住地用起力;嘴唇也忍不住一下一下地碰上他的鬓角,并逐渐移到腮上,还想继续往下。
    格蕾丝偏过头躲开,声音被他的胸膛捂得发闷:你再这样我就回去了。
    艾伦将上本身微微后撤了些,看清他的脸色,咧开嘴笑了。
    格蕾丝抬头看着他,明白他已经把自己看穿了:他知道自己既不讨厌他的拥抱,也根本不想回去。
    所以格蕾丝也不需要解释上次在藏衣室里为什么发脾气了。
    这时两人听到门外传来孩子们的声音,孩子们追着西雅的车跑到街上,又一起热热闹闹地跑回来,脚步声和嬉闹声越发清晰地穿透木门传进来。
    艾伦拉起格蕾丝的手让他跟自己上楼。就在他们跑到楼梯中央时,孩子们闹哄哄地进来了,女孩子们罕见地响过了男孩子们,嗓音里充满幸福。她们为西雅感到高兴,并且十分羡慕她,因为她嫁给了威廉那样的丈夫。
    艾伦看了眼低头沉默的格蕾丝,将他拉进自己屋里。
    别生西雅的气,格蕾丝,她不是故意的,她什么都不知道。艾伦说。
    格蕾丝环顾这屋里,比起山庄里少爷的卧室小太多了,也没有能坐的沙发。艾伦做了个邀请的动作,请他坐到床上。
    格蕾丝在床沿上坐下来,双手搭在自己的裙摆上,盯着手指看了一会儿,问他:明天你去送西雅吗?
    是。
    格蕾丝盯着自己的手出了神,从这里去港口,要多久呢?
    如果是我自己骑马的话,半天就够了;但如果是马车,恐怕得用一整天,所以我们打算明早天刚亮就出发,这样可以少走夜路。
    格蕾丝长长地叹了口气,可真远啊
    艾伦挨着他坐了下来,看着他问道:你真的不生西雅的气吗?我不是为她说话,我只是觉得,如果你能原谅她,对你也是好的。
    我没有生她的气,我知道她是个好人,没有什么需要我原谅的。实际上,我没有生任何人的气,我只是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婚姻这种违背人性的规则呢?把没有关系的一对男女捆到一起,如果他们没有道德,一切就都还好说;可如果他们有,就将永远失去幸福的机会。人们说女人是男人的肋骨,所以一旦结合就不能分开。可人们又说,结婚是为了一切,唯独不能为自己,即使是最自私的人也不会为了私欲去挑选结婚的对象。所以威廉和西雅结婚了,阿伦德尔和你母亲结婚了
    格蕾丝沮丧地低下了头,绞动自己的手指,算了,这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无论男人还是女人,都和我没关系可是国王也要和我结婚了。你说国王为什么要这么做呢?真是荒唐。我听人说,结婚是为了姓氏,妓女是为了性欲,情妇是为了爱情。那国王是为了什么呢?他最初要我随他来首都,我能理解他,人看见新鲜罕见的东西就想据为己有,这种爱好很普遍可现在呢?他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婚礼?难道他真的爱上我了吗?
    当然不是。艾伦肯定地说,国王只是习惯了掠夺,他只是喜欢从别人手里抢东西,然后据为己有。
    格蕾丝抬起头看他,感觉他就像是被人抢了东西。
    格蕾丝忽然有些不敢看他,微微偏过头去,问道:卢梭有说过什么和婚姻有关的逗乐的话吗?讲给我听听。
    卢梭?艾伦挨着他坐下来,想了想,说:卢梭认为婚姻对人和社会都很重要。自由选择是拥有幸福婚姻的前提,毫无感情的结合是对幸福婚姻的亵渎。
    格蕾丝愣了一会儿,撇了下嘴,他只说过这些吗?太严肃了,没什么意思。
    卢梭还说,婚姻要建立在原则之上,要抵抗自己的贪欲,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格蕾丝显得兴致不高,说他还以为卢梭只强调自由呢。
    那是别人对他的误解,故意扭曲他的观点来实现自己的野心。
    那你呢?你要和什么样的人结婚呢?我知道你肯定不会为了给家族提升地位去娶一个贵族女人,你也不缺钱,不用非得找有钱的寡妇。你是喜欢漂亮的还是活泼的?或者你应该找一个健康的,这样才好平安地生下孩子。
    我不会结婚的,格蕾丝,你知道为什么。
    格蕾丝看着他愣住了。艾伦.斯顿真是长了副讨人喜欢的长相,眼睛的颜色漂亮,嘴唇的形状也漂亮,还总是含着笑,让人看不烦。格蕾丝看了他一会儿,又赶紧把脸转回来,说:怎么可能呢,你这样的男人肯定会结婚的。你这会儿这么说是因为你还不到二十岁哦不是,你为了竞选已经修改了自己的生日,你现在算是成年人了。
    艾伦皱着眉头听他嘟嘟囔囔地说完,只简单地总结了一句: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格蕾丝想了一会儿,摊开双手:我们争论这种事干嘛呢?没有任何意义。说实在的,艾伦,我有时候觉得这些事一点儿都不重要。马上就有无数的人要在即将到来的冬天受苦了,人们可能会冻死、饿死你尝过挨冻和挨饿的滋味吗?那种感觉可真难受我一想到会有无数的人要尝着些苦,就觉得谁和谁结婚、谁和谁相爱、谁和谁偷情,都无所谓了。
    格蕾丝晃了晃脑袋,你一定很难理解我的痛苦:让一个挨过冻的人去看别人为了多加几个花边而浪费大量的布、让一个挨过饿的人去看别人只是为了让蛋糕更漂亮而浪费大量的面粉和奶油,这都让我感到无比罪恶。我以前觉得自己做不了什么,所以只是忍受这种不自在;可现在我似乎能做很多了,但似乎又什么都做不了了改革不是才刚刚开始吗?不是一切都进行得正好吗?为什么突然喊停?真的就没有宪法了吗?陈情信里的请求都视而不见了吗?那我们还开什么全国会议呢?之前的那些努力又都算什么呢?马路已经变干净了,路灯也变多了,这都是多么好的进步,可我本来以为要比这些多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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