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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星重力(24)

    真正的勇敢不是暗自努力的坚守,而是勇敢地将自己的恐惧暴露于众,坦然地克服它。
    蒋溪行云流水的身法吸引了远处竹林中的窈窕身姿。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害羞带怯地躲闪着,但又不甘心瞧不见,未几又悄然地探出头来,满眼的爱意呼之欲出。
    唐慕可身为庄主,一向夙兴夜寐,昨日跟魔蛟切磋几许未分胜负,竟燃起了他的惺惺相惜之感。他一向是不守陈规敢于叛经离道的,也没多想,便将魔蛟带回了山庄。
    二人秉烛夜谈甚是投缘,直至三更,才依依不舍告别回了各自的房间。
    布衣派三兄弟除了不解,更多的是无奈,但鉴于魔蛟身份特殊,与其放他于人海,不如守在身边,于民安,于己利。
    唐慕可打了几个哈欠,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朝校场走去。绕过一座假山,穿越欣欣向荣的后花园,再经过翠绿发新的竹林就是校场了。
    以往唐慕可都是目不斜视地直奔目的地,今日许是缺少睡眠,精力无法集中,于是眼神飘飞,东张西望。
    倏然间,一个窈窕的身影映入眼帘,唐慕可定睛一看,没认出是谁,绕道侧面后,才发现是自己的小外甥女唐清尘。
    他略感奇怪,时辰还早,她怎么就起来了,还来了竹林这边,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他好奇地靠近些了,竟瞧见了清尘脸上纷飞的绯红,唐慕可天命之年,早已深谙世间万物情愫,一眼就看出了少女心事。
    他顺着清尘的视线,看到了蒋溪正在认真地练功,兀自笑了笑,也不去影响清尘,而是轻轻地移步,直接到了校场。
    唐慕可轻功了得,内力深厚,他见蒋溪身手虽矫健,但一招一式饱含套路,不见真心,略有不悦,遂伸出一掌,直截了当奔着蒋溪而来。
    蒋溪此时正沉浸于破釜沉舟之势中,有窝火之感,灵力总是运行到丹田就凝住了,无法凌驾于元神之上,莫名有些恼火,动作随之变了形。
    恍惚间,感到一个身影迅疾而来,凌厉的气势如海啸般奔涌,蒋溪下意识地躲闪,还是被唐慕可这一掌拍到了肩膀。
    一口血气登时凝在喉中,蒋溪不悦地抬起头,见到唐慕可一副面无表情居高临下的样子,不由地怒火中来,哪怕知道这是师叔在指点自己,也不愿意听之任之,那从骨子里带来的没怎么用过的不服输的劲儿竟罕见地作起祟来。
    星月剑灵动轻盈,使起来却是剑拔弩张,裹挟起阵阵寒风,以披荆斩棘之势朝唐慕可砍去。
    唐慕可嘴角一勾,幽幽一笑,脚步轻盈地向后躲去,蒋溪此招携风带雨,搅得竹林秫秫作响。
    隐藏在竹林里的唐清尘还未来得及看清态势,下意识地握紧翠竹,才堪堪站稳。
    蒋溪招式迅猛,唐慕可灵动轻巧,师徒二人如鹰逐鸡般尽情地过着招。
    无奈唐慕可技高一筹,星月剑使不出威力,蒋溪倏然收剑,气沉丹田,用足十成地功力握拳击向唐慕可。唐慕可一个翻飞,轻易化解了此拳,却在空中被蒋溪握住了脚踝,这厮猛一发力,竟是要将其倒栽捶下。
    唐慕可当仁不让,于空中施展凌波微步打圈,连带蒋溪也跟着转了几圈。
    这熟悉的被操控之感。蒋溪心道,那压抑的情感如火山般咆哮,暗流涌动到肺腑,蒋溪大喝一声,左手气势,念起咒语。
    破釜沉舟,蒋溪之所以卡住很久,在于无法堪出对破的定义,他一向以为无所畏惧既是破,实则立才为破之根本。
    唐慕可于空中感觉情况不妙,忙结式固定一脚,凝气于另一脚朝蒋溪的头重重踹去。
    蒋溪面无表情,也踏起凌波微步,灵力上行,竟使出了静止术。
    此式大大超乎唐慕可所料,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就被蒋溪头朝下向地上掀去。
    竹林中的唐清尘此时已经来到校场边,不由地大声尖叫起来。
    唐慕可岂是等闲之辈,于千钧一发中使出幻术,灵气聚拢成掌,随之而出,又一掌狠狠地打在蒋溪的肩上。
    师徒二人被炸裂般撞击引发的强烈气流掀翻在地,弹出甚远,蒋溪淤在喉中的血喷涌而出,洒在了地上,梅花般刺眼夺目。
    唐慕可也没好哪里去,一大早上就用价值不菲的外袍将校场的地事无巨细地清扫了一遍。
    唐清尘焦急地朝蒋溪奔去,跑到他身边的时候却突然有些不知所措,未几,涨红着脸柔声道:蒋公子可还好?
    蒋溪这口血吐得是畅快淋漓,待他再运气于丹田得时候,俨然已经不见了之前的阻塞,念动破釜沉舟咒语时,竟是通体的流畅,似于灵气中肆意滑行荡漾。
    蒋溪擦了擦嘴,满心欢喜,这层许是成了!
    他不由地笑了起来,唐清尘从没见过蒋溪笑,如此近距离观察,发现他笑起来有两汪深深地酒窝,明眸皓齿,星月流转,她恍惚见听见了百花盛开的羞怯,也听见了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声。
    她竟是痴了,连蒋溪站起来与他说话都没反应过来,只是呆呆地望着他,忘却了万千的时间和距离,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这一个人,她心里眼里只能容得下这个人。
    而此时唐慕可早已爬起,灰溜溜地来到二人面前,看见自家外甥女这幅没出息的样子,感叹女大不中留,自己这个舅舅摔倒了她置若罔闻毫不在意,心上人摔了可是碰了心伤了感疼惜得不得了。
    溪儿功力见长,你师傅给你留的招式许是突破第三观了吧。唐慕可清了清嗓子,拽了拽唐清尘。
    清尘倏地清醒过来,绯红满脸,害羞地垂下头瞧着自己的脚尖。
    蒋溪毫不在意,满心沉浸在自己的进步中,乐呵呵地重重地点了点头:是的,什么都瞒不过师叔。
    欢喜雀跃的样子像个男二傻子,旁边杵着一个满面通红拧手指头的女二傻子,在唐慕可眼里,甚是登对。
    这日早饭后,唐清尘静悄悄地来到了唐慕可的书房门口,东张西望地扭捏在门口。
    唐慕可觉得好笑,又不敢笑,忍得难受,拿书挡住了自己的脸,心道看你能坚持多久。
    果然不一会儿,唐清尘还是扭扭捏捏地进来了,也不说话,继续红着脸。
    唐慕可心疼这个宝贝外甥女,也不再拿乔,嬉笑道:你是不是有求于舅舅啊?你知道舅舅最疼你了,你提的要求舅舅一定满足。
    唐清尘的脸更红了,像要滴出血来,她状似恼怒道:舅舅!
    唐清尘为唐慕可姐姐的女儿,本就是老来得女,姐夫走得早,姐姐将女儿宝贝得不得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摔了。
    唐清尘遗传了秀才爹爹的才华,从不骄矜,温婉大方,礼待下人,是远近闻名的大家闺秀。提亲者更是踏破门槛,络绎不绝,无奈清尘心高气傲,只为择一钟情之人共度余生,旁的看了下画像就仍在一边不再置一词。
    此番心动,当舅舅怎能不知,之前只是偶有感受到清尘炙热的目光,今日见到,才知如此热忱已久,唐慕可暗自内疚,怎可让清尘饱受相思之苦,自己却无所作为。
    唐慕可左思右想,最后抛了个直线球:你认定了?
    唐清尘的头低得更低了,手指不断地搅弄着手帕。
    屋外鸟鸣阵阵,传来溪水潺潺的声响,春风送香,两只蝴蝶缠绵地飞进屋内,于清尘眼前纷飞。
    动物尚且为爱而舞,何况人哉?
    清尘抬头,笃定地望着唐慕可,一字一句如玉珠落盘般:除却此君,终生不嫁。
    石破天惊的八个字在唐慕可心头重重锤下,此情要多深,才能凝聚成如此落地有声的决心。曾几何时,自己也如此想过,无奈却放开了那个人的手,从此山高路远,再不重逢。
    唐慕可紧紧地攥紧了拳头,像是要把此生的遗憾和后悔全都攥碎。
    未几,他站了起来,同样笃定道:包在舅舅身上,舅舅一定会让你得偿所愿,尘儿一定成为东山最幸福的新娘。
    唐清尘的芙蓉面上刹时荡起幸福的涟漪,她害羞地望向窗外,阳光洒金,温柔旖旎,甜蜜充斥在心房,融化了灵魂。
    她想着蒋溪。
    那年惊鸿一瞥,是心动,是心疼,满眼都是蒋溪倔强又绝望的丧然;
    随着世异时移,昔日看起来蹒跚的少年逐渐长成,散发着成熟超脱的气息;
    因缘弄巧,天有不测,暴雨不慎滑落池塘出手相助初次肌肤相亲的人亦是他;
    从袅袅清晨到垂垂暮色,所思所想,目之所及皆是他;
    山是他,水是他,空气是他,想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唯有他。
    连理
    唐慕可见自家女大不中留了,还王八吃秤砣般铁了心思要嫁于蒋溪,竟隐隐有些满意又复杂的情感。
    满意在于,蒋溪虽经历变故暂时一无所有,但这孩子从天资到努力再到外型,皆非池中之物,与外甥女儿甚是般配,哪怕寄居于万景山庄一世,也会衣食无虞,一双璧人逍遥自在;
    复杂在于,他还摸不清蒋溪的心思,所谓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万一蒋溪心中有人,他这宝贝清尘岂不是要吃一番爱情的苦楚?
    唐慕可边走边想,一步三叹,感觉比自己年轻时心动之分都踌躇得多,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姐姐的房前。
    唐婉柔年近不惑之年才生下清尘,加之心疼女儿自幼丧父,一向是以女儿马首是瞻,女儿说一不二。但是当娘的却是没有发现女儿的小心思,经由弟弟嘴里说出,有种别样的酸苦味儿。
    这孩子,也不跟我说。蒋溪那孩子一表人才,玉树临风,外在上是配得起尘儿的。就是这家世,略微惨淡了些,而且他家那案子迷影重重,我见他日后未必肯守在这山庄与月儿安心过日子。唐婉柔摩挲着手上的珊瑚手链,忧心忡忡道。
    这珊瑚手链是姐夫陈山当年送与的定情之礼,虽不贵重,却饱含真心,一个穷酸书生把他的全部财富都倾注在这条自己打磨的手链上,怀揣着忐忑和期待,几次三番在万景山庄附近打转,终于在唐婉柔出门踏春的一次,双手奉上。
    掌上珊瑚怜不得。萧郎有意,神女有心,这对鸳鸯还是突破唐家的重重阻碍,最终喜结连理,恩爱相依。
    许是老天嫉妒这对比翼鸟,一日陈山晨起不小心摔在了假山上,登时头破血流,摔坏了脑子,没几天便驾鹤西去。
    姐姐的心也随着情郎而去,苦于还要照顾年幼的清尘,只能坚强地活着,日日守着那已经摸得无比光滑的珊瑚手链,心若死水。
    时光荏苒,恍如隔世,连女儿也到了出嫁的年纪,觅得了情郎,唐婉柔哀思之间,多少还夹杂着几分欣慰。
    这朝向陈山的路是越来越近了。
    唐慕可多年陪在姐姐身边,何尝不知她心中无限的苦楚和束缚,他轻轻地将手覆于唐婉柔肩上,状似轻松道:我说姐,你想得太远了,一来情若是久长时,岂在朝朝暮暮;二来,谁也不知未来,何不活在当下;至于这第三嘛 唐慕可故意拉长了声音,斜乜着唐婉柔,一脸幸灾乐祸样子。
    唐婉柔疑惑,催促道:是什么?
    唐慕可坏笑:这第三嘛,说不定人家还看不上你那宝贝女儿呢!
    这句话可是捅了马蜂窝,唐婉柔登时不温婉也不温柔了,气急败坏道:他是什么神仙人物啊,敢瞧不上尘儿!我家尘儿嫁给王爷都绰绰有余,何况他这个身无分文寄人篱下的毛头小子!
    唐慕可看得一出好戏,哈哈大笑,又戏谑道:哎姐,感情的事儿可是不好说,万一就是没看上呢,尘儿可是说了非此君不嫁,你可是她娘,她的脾气你再了解不过。
    唐婉柔听闻非此君不嫁后,一时间愣住了,缓缓坐在太师椅上,呆滞地盯着手腕上的珊瑚手串。
    唐慕可见状,知道玩笑有些过了,便乖巧地蹲了下来,伏在姐姐身边,看着她静静地发呆。
    未几,唐婉柔像是下了什么决心般,抬起头,笃定地注视着唐慕可的眼睛:那就绑了他,绑在尘儿房间里,一辈子不让他出去。
    唐慕可听闻虎躯一震,心道绝了 ,这姐姐的溺爱又不分青红皂白上了一层,这蒋溪怕是连拒绝的余地都没有了。
    蒋溪并不知道自己好事将要来临,早上与唐慕可切磋伤了肩,此时他正在房间里给自己揉药酒。
    唐慕可两掌打在了他的右肩,一掌在前,一掌在后,打得十分对称。
    这怪异的老杂毛。蒋溪边将药酒摊在手心,边在心里骂道。倏然,一个更怪异的老杂毛形象浮于心,粉鬓粉袍,别样的辣眼,别提多糟心。
    蒋溪兀自笑了笑,师父师叔,都是给自己无限关爱的人,此情此生,当是无以为报了。
    蒋溪将左手沾着药酒,去用力揉右后肩的淤血。这杂毛下手甚重,甫一碰到,便如白蚁噬骨般针扎的痛。
    他不由地龇了一声,刚巧被进门的胡迭撞见。
    我来帮你吧。胡迭面无表情,淡淡道。蒋溪不置可否,默默地将药酒递给了胡迭。
    胡迭接过,在手心里搓热,随即运起灵气,给蒋溪揉药酒。
    蒋溪许是没想到胡迭这一熨贴的举动,愣了一下,依旧一言不发,静静地闭上眼,感受灵力注入进肌肉中的运转修复,感知胡迭手上似女儿般的柔软触感。
    蒋溪已不似少年身躯般的清秀瘦削,而是多了许些成年男子的魁梧高大气质,宽肩窄腰,肌肉纠结,散发着浓浓的雄性气息。
    他已经很久都没有如此坦诚如此□□地看着小蝴蝶了,那年夜泊秦淮岸见色起意的登徒子,似是昙花一现,在而后的诸多时光里,却将自己紧紧地裹挟封闭起来。
    而如今,那压抑的情感与内心随着剑池底的胜利开始抽丝剥茧般的释放,他终于敢,直视自己的内心。
    他的手同样颤抖着,像要印刻般的眼神,深深地注视着胡迭的眉、眼、鼻,唇。
    他感觉已经好多年没有如此好好看看他的小蝴蝶了。
    阳春三月,杨柳飞棉滚滚,对桃花醉脸醺醺。
    忆与君当年,落花齐蛾眉。
    秦淮小楼风月夜,翩翩少年初相逢。
    胡迭简直受宠若惊,那深深埋藏在心底的奢望、百年凄苦初尝甜蜜的开始、对烟火人间破土而出的向往、三年来殚精竭虑诚惶诚恐的忐忑、可望而不可得的委屈,均汇在了此刻殷红眼眶饱含的热泪中。
    真是太丢人了。他想。
    三年的隐忍和爱护备至,终于换来此刻的深情一望,值了。
    蒋溪又何尝不煎熬,胡迭炙热又虔诚的目光三年如一日地投来,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可是他就转不过来这个圈儿,就像直面自己的感情的话,就输了,就软弱了。
    故作坚强把自己包裹起来,筑起厚厚的心墙,好像这样就安全了,没有人能够看到了。
    二人渐渐地靠在一起,情不自禁地越靠越近,蒋溪的嘴唇不自主地颤抖着,胡迭再也忍受不住内心情感的沸腾。
    他猛地抱紧蒋溪,狠狠地将唇印在了他的唇上。
    那一刻,春暖花香,晴空万里,心内烟花绽放。
    蒋溪睁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发生的一切,却又鬼使神差般的软了半个身子,无力反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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