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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醉红烛(10)

    谭芸头顶着车窗,眼神久久地定在虚无的前方,路灯从她的眼中迅速闪过,像亮晶晶的眼泪。
    他们仿佛在一条没有尽头的路上走着,没有退路,也不知道前方。
    黑洞洞的夜扑面而来,谭芸实在撑不住眼皮,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谭芸在梦里感觉电梯下坠,于是醒了。
    原来不是电梯下坠,是到家了。
    他们回来地太晚了,四周都是黑的。谭芸昏昏沉沉地跟陈骆下了车。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楼,陈骆先到家,谭芸继续上楼。两个人没有道别,仿佛都很累了。
    陈骆很快听见楼上有人走动的声音,拖重物的声音,夜夜如此。
    十一点钟的时候,楼上安静了。
    陈骆几乎睡了一天,这会儿完全没有睡意。
    他洗了个澡,换上家居服,打开电视机,开了灌啤酒。
    体育台正在转播篮球赛。
    小时候,大概是八九岁的样子,他经常跟父亲一起看篮球,那时候母亲还活着。母亲总嫌爷俩看球像着魔了似的,母亲这一生从来没对任何事情着迷过,她理解不了那些球迷和影迷的疯狂行为。但母亲却为父亲疯狂了一辈子,而父亲负了母亲,也是一辈子。从开始到最后,母亲从来没有被爱过,陈骆只是一次意外的产物。
    母亲去世后,他会时不时去养老院探望小姨,小姨是母亲唯一的妹妹,一生未嫁,无儿无女,待陈骆视如己出。
    三天前,陈骆去养老院看望小姨,小姨给了他一封信,拿到那封信,看见称呼和第一句话时候,陈骆的手抖了。
    是母亲活着的时候写给他的。他从来不知道有这么一封信。
    信上写满了对儿子的不舍和担忧,她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了。
    陈骆沉默地看完,把信叠好,重新放进信封,还给小姨。
    小姨拍拍他的肩膀,陈骆,你有什么难过都可以表露出来,没关系的。
    陈骆站起来,我没事。
    小姨:陈骆,你妈就是不放心你什么事都不说,太懂事,懂事过了头,就让人心疼了。欸,不了解的人都说你好,有钱有地位,什么都有,但小姨知道,你的今天是什么换来的。陈骆,你把自己封起来,不让任何人接近你,不跟任何人产生关联,这是不行的。
    陈骆,生活不能这样,你得有生活,你得有人味儿。
    很多人说陈骆没人情味儿,没温度,但他头一回听说没生活这种评价。
    小姨红了眼眶。
    陈骆眼眶干涩,也不想哭。
    他给小姨递上纸巾,宽慰道:小姨您放心,我很好。
    小姨平复了一下情绪,叹口气说:你那些酒是因为老孙头才送来的吧?
    陈骆送来的时候已经晚了,老孙头已经离世了。
    但承诺没有理由不去兑现,即使他已经不在了。
    他答应过老孙头,输他一局棋,送他一年酒。
    您先休息吧,我该走了。
    陈骆没有正面回答,站起来要走。
    阿骆!
    小姨有点激动了,她一把抓住陈骆的胳膊。这孩子已经长这么大了,可谁来爱他呢?
    阿骆啊,听小姨一句劝,也圆你妈妈一个未了的心愿。看看别人是怎么过的,看看普通人是怎么生活的,找个可以接近你的人,和他多聊聊,高兴不高兴的事也有个人分享,你不需要完美,你可以做普通人,过普通人的生活,可以笑可以哭,可以发脾气,阿骆,你不需要完美,不需要无懈可击。这也是你妈妈希望看到的。
    陈骆还是那般沉静,好,我会的。
    小姨喜出望外,将信将疑,真的?
    嗯。我会再来看您的。
    不知不觉,喝完的酒罐摆了一桌子。
    已经凌晨三点了,还有半小时,他就该工作了。
    他从烟盒里磕出一支烟,送到嘴边,打开打火机。青烟轻轻散开,他站在窗前,看着天际渐渐泛起青白色。脑海中蓦然出现一个名字谭芸。
    第22章
    这桩奇怪的交易就这样开始了。
    陈骆所谓的方便的话,我会跟你在一起就跟他说的一样,只要他有时间,他就会来车行等谭芸下班。只是他最近的时间非常多,多到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失业了。
    对于谭芸身边出现的这个男人,所有人顺理成章地认为两个人是恋爱关系,不然该怎么解释一个男人频繁地在一个女人身边出现这件事呢?但你要说他们是在恋爱,又感觉少点什么,总之,看不懂。
    相比之下,那个叫丁彦的看着倒是挺像那么回事儿,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对谭芸有意思。
    说到丁彦,自从谭芸辞掉马术俱乐部的工作后,跟俱乐部的人就没什么接触了,丁彦倒是来洗过几次车,但有时候谭芸忙着做事没时间跟他说话,两个人说不到五句话就道别了。
    这天,丁彦又来了。他告诉谭芸那些人没再来过,如果她愿意的话,请她回去继续上班。当时谭芸正在车行旁边的小吃店吃盒饭,身上还套着橡皮围裙,浑身都脏兮兮的,只有脸是干净的。
    丁彦三番五次来的重点其实就是想让她回去上班。
    但谭芸不可能再回去了,谢谢丁总,既然已经出来了,就不想再回去给大家添麻烦了。
    丁彦说:这怎么是添麻烦呢,工作给谁做不是做,找个可靠的不是更好。
    谭芸笑说:发生了那样的事,我已经不可靠了丁总。
    丁彦还是说:谭芸,别人怎么说不重要,我信任你。
    谭芸被这样的信任感动了,谢谢丁总的信任,但我真得不会回去了。
    入伏了,街道像被微波炉烤过了一样,滋滋得冒着热气,一切能反光的东西都在发光,让人睁不开眼。
    小饭店里没开空调,只有吊扇在嗡嗡地响。
    谭芸坐在吊扇下面的餐桌,头发被一阵又一阵的风吹起。
    丁彦看着看着,眼睛发直。
    小饭店又有客人来了,老板娘热情招呼客人,客人好像是来找朋友的。
    谭芸一抬头就看见了陈骆,最近他几乎是无孔不入地深入了她的生活。
    他坐到谭芸对面,看着谭芸的饭盒,也跟老板娘要了一份。每次他都会点跟她一样的东西,明明吃不出味道,但他还是会坚持这么做。
    丁彦没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但还是跟陈骆打了招呼,寒暄客套了几句,问最近怎么没去俱乐部,还问最近有没有关注马术赛事,因为陈洲对这方面比较热衷,丁彦也找不到陈骆的话题点,只能绕着陈洲喜欢的话题聊上几句。
    吃个饭,两个男人作陪,这姑娘还真是不一般呐!老板娘把盒饭放在客人面前,顺带说了句我们还有其他价位的盒饭。但客人没要。
    丁彦算是有眼色有阅历的人,但他没看明白谭芸和陈骆的关系,却有种当灯泡的错觉。
    后来丁彦提出有事先行一步,跟陈骆客气告别后,对谭芸说:我说的话,你还是考虑一下吧。
    谭芸说:好,下次再来报我的名,洗车免费。
    丁彦笑了一下,说:一定来!
    丁彦走出小饭店,立刻被门外的热风扑了一脸热气。燥热极了。
    谭芸看着陈骆,总有种他们吃的不是一种东西的错觉。一个盒饭,竟然能吃出贵族范儿来,也是没谁了。
    谭芸:你是不是失业了?
    陈骆看向她,像么?
    谭芸郑重地点头,像。欸,你知道人家都怎么说我们吗?
    陈骆:有人说你?
    谭芸嗯了一声,不只是我,还有你。
    陈骆:说你什么?
    谭芸:说我傍上大款了。
    陈骆:也没说错。
    谭芸:谁傍你了?是你对我有所求。
    陈骆:你可以拒绝。
    谭芸:我
    陈骆:我都听见了。
    谭芸:听听见什么了?
    陈骆:你跟那些搭讪的人说我是你男朋友。
    我的天啊!
    谭芸脚趾抓地,想找个洞钻进去,他是怎么听见的,她说的时候明明他离得很远很远。
    陈骆:你对我的利用真是淋漓尽致。
    谭芸深吸一口气,破罐破摔了,那既然你都知道了,你想怎么办?
    金丝边儿眼镜后面的眼睛似乎带上了点笑意,那股子隐隐的痞态又来了,他看着她,你是不是怕我?
    第23章
    说实在话,谭芸有点怕了。一开始她只是觉得陈骆冷,并不认为他有什么危险性,但这些日子接触下来,她渐渐发现陈骆是个看不透的人,大部分人的好坏习性几乎都写在脸上,哪怕再高深莫测的人也多少有些流露,毕竟不是演员。
    但陈骆不一样。
    谭芸是真地看不透他,他到底是好是恶,她无从分辨。
    陈骆看着她,像笑了又像没笑,他说:只要你按照我说的做,过去的我可以既往不咎。还是那句话,给我一年,这一年里,需要你的时候你要出现,必要的时候我会和你在一起。
    谭芸总觉得这句话有点歧义,给你一年?什么东西给你一年?
    你。
    我?!
    的时间。
    原来是时间 。这忽上忽下的心情很让人烦躁,谭芸有种被人涮了的感觉。
    陈骆瞧着她,怎么总是不能把我的话听完?
    谭芸认栽了,回去开工了。
    带着这种心情,好像这顿饭吃得也糊里糊涂的。
    谭芸回车行后,陈骆也回车里了。他的车就停在车行对面的停车位。
    他是个工作狂,经常带着电脑过来,这附近没有星巴克之类的场所,他倒也不挑,就在他们车行对面的小餐馆里坐着,有时候餐馆没位置,他就抱着电脑在大树底下坐着,总之,只要能让他工作,什么地方都不挑。
    对待工作的时候,他是极其认真并且较真的。跟谭芸在一起的时候,他接过几次工作电话,大概是有让他不满意的地方,他说走就走了。
    谭芸听得七七八八,知道他是公司高层,跟陈洲差不多的职位。
    这样一个人,天天围在谭芸身边,很难不让人怀疑他们的关系。
    婷婷羡慕到不行,不知道第几次跟谭芸说:我的天呐,赐给我一个男朋友吧,我实在找不到什么缺点啦!就连情敌都能坐在一起和和气气地吃饭,哇哇哇!太绅士了!
    谭芸在婷婷的感慨声里,为一辆黑色奔驰做最后的擦拭。心中莫名惴惴不安。
    兜里手机忽然响了,是谭石,他很少这个时间打电话,已经快一点了,平时这个时间他都会提前回到教室准备下节课的预习。
    谭芸的不安瞬间放大了无数倍。直到电话接通,听见妈妈王芳的痛骂。
    谭芸脑袋嗡一声响。
    王芳上来就没好气,你还知道接电话呀,你弟弟出事了!
    谭芸:石头怎么了?
    王芳尖着嗓子喊:你弟弟自,杀了!现在正在抢救!你这个狠毒的丫头瞒着我跟你弟弟都说了什么,害他要去死?啊?你连你弟弟都害,你还是不是个人啊?
    谭芸大声道:你先告诉我石头怎么样了?
    王芳哭着说:都告诉你了正在抢救,你弟弟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看我不弄死你!
    谭芸声音发颤,脚像踩着棉花一样,哪家医院?
    王芳:市院,我没钱救他,是我给人家医生跪下来人家才答应救的,你这个丧门星,父母白白养了你,一分钱都指望不上你,你还给我躲起来,这回你弟弟要死了!我的儿啊!我的儿!
    谭芸:我马上过来!
    谭芸挂断电话,手已经发抖了。
    市院距离她现在的位置有四十分钟车程,谭芸本来想请求陈骆拉她一程,但正好车行门口有辆出租停靠,谭芸来不及换衣服,穿着脏兮兮还在滴水的工作服就上车了。
    司机师傅知道她急,车子开得飞快。
    刚到医院门口车还没停稳,谭芸就跑下去了。
    喂!你还没给钱呐!
    司机师傅下车要追,一个男的过来说:我付。
    也不知道这男的哪里来的,管他呢,给钱就行。
    司机师傅看眼计价器,五十三。
    陈骆扫码付款之后,也进了急诊室。
    急诊室里很多人,谭芸红着眼睛从人群中走过,终于来到了谭石的床前。
    谭芸一露面,王芳就揪着她头发打,谭芸只把王芳推开,跪在谭石床边,轻声喊他,石头,石头,姐姐来了。
    谭石脸上罩着呼吸面罩,对姐姐的到来一无所知,一动不动。
    王芳追过来打她,用你在这假惺惺,都是你害的,你弟弟要死了,都是你害的!
    这一番大吵大闹引来了一群看热闹的,医生和病人家属都来劝,但王芳完全不理,往地上一坐,拍着大腿嚎啕大哭,我哪有钱救儿子啊,我儿子要死了,我还不能哭啊!你们这些人还有没有点同情心啊!
    而此时,王芳的丈夫谭家梁一直缩在角落里,皱着眉头一声不吭。像过往的无数次一样。
    陈骆在看热闹的人群后面,一个医生看见了他,问:陈总,您怎么来了?
    陈骆问:这个男孩儿怎么回事?
    医生拉着他离开人群,找了个背人的地方说:这男孩儿你认识吗?
    陈骆:不认识。
    医生感慨一声,抑郁症,自,杀来的。孩子父母可真是一言难尽,孩子都那样了,还闹,要不是我们医生说给掏钱救,这孩子就没了。
    第24章
    陈骆:他们不救?
    医生:他们说没钱,哭着喊着说孩子要死了,说是我们见死不救,我们给害死的,还拿手机录视频,把抢救她儿子的医生都给打了。人命关天,我们也没跟他们较真儿,钱我们就给掏了。孩子好歹是没生命危险了,可以后也是个麻烦,抑郁症最怕这种人的刺激,这孩子都高二了,眼看着就要高考了。哎!摊上这种家长!
    医生感慨地摇摇头。
    病好治,人心没治。
    陈骆回到急诊室的时候,谭芸已经不在了,她的母亲正在跟一个男人和颜悦色地讲话,还指着外面,好像在指谭芸的去向。
    男人点点头,转身出了医院,在门口左右张望。
    身边有两个路过的女孩,正在讨论谭芸的家事。
    那个男的好像是她男朋友。
    不是吧,男朋友她为什么要躲起来啊?
    谁知道怎么回事,他们家的事真够乱的。
    不过那个男的长得是真好看。
    喂,我右后方有个超帅的帅哥!你别回头。
    陈骆从她们身旁走开。
    谭芸不停地跑,跑进公车站,刚好赶上一辆进站的,谭芸趁机跑上车,缩在一个不容易被发现的座位里。车子拉上乘客,终于晃晃荡荡开起来。
    谭芸缩在座位里,脑海中不断出现李森的脸,事实上他从来没从她的脑海中离开过一分一秒,但那些都比不上亲眼看见他那么令人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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