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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吴百万(11)

    郁铎更惊讶了,他没想到老周闺女顺利升学居然有江弛予的功劳。
    这时他听老周问:他今年多大了?十六还是十七?
    十七。 郁铎想了想了江弛予在登记表上填的出生日期,道:应该也快十八了。
    他如果生在条件过得去的家庭,这会儿应该也该高考完了吧。 老周转动着方向盘,不由得感慨道:可惜咯。
    郁铎嗯了一声,转头看向车窗外,脑海里不自觉地想起了江弛予行李袋里那摞写满了笔记的课本。
    第18章 看看不花钱
    老周这次给郁铎介绍的这个工程,开工时间是在四个月以后,那个时候郁铎正好结束手里的这个项目,如果顺利的话,可以做到无缝进场。
    工程也不是什么大项目,就是建一座厂房,实力雄厚的大老板看不上,单打独斗的小喽啰吃不下。
    再加上这几位老板刚从北边过来,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招募信息还没有发布出去,是老周先一步得到消息,通过朋友和他们搭上了线。
    这就意味着,目前项目竞争还不大激烈。
    老周和林胜南的目的不同,他拉着郁铎入伙,一方面是他觉得郁铎这个小伙子确实不错,工程给谁干不是干,肥水不流外人田。另一方面,他也想赚这笔工程介绍费,毕竟谁都不会嫌钱多。
    当然最重要的,他自己也想拿下这个项目。
    老周订的海鲜酒楼在城北区,说不上高端,宴请也不丢面儿。包厢门一推开,房间里烟雾缭绕,主位上几个膀大腰圆的男子正在吞云吐雾谈笑风生。
    这场应酬和上次林胜南组的友情局不同,牵涉的是实打实的利益,双方一打上照面,就开始互探对方的虚实,十句话里七分真,三分假。
    初出茅庐的郁铎在老周的口中,自然而然地夸大成了经验丰富资金流雄厚的郁总。
    郁铎不常参加这样的场合,但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从头到尾他都表现得不卑不亢应对自如,算是没有辜负老周给他立的这个人设。
    毕竟想要从别人手里拿到工程,首先第一步,就要让人家相信你有这个实力。
    酒桌上好办事,这话到底不假,今天的几位老板都是北方人,喝起白酒来眼睛都不眨。第四瓶泸州老窖打开之后,桌上的话题已经从一开始不冷不热的没话找话,变成了 郁老弟,今年春节,就今年,你到 B 城来玩儿,哥一定给你安排得妥妥帖帖。有对象没?还没有啊?这事儿放心,包在你老哥我的身上
    当然,这些都是场面话,酒醒之后,不会有人记得自己在酒桌上夸下了什么海口。
    红酒白酒要喝什么开什么,海味山珍轮流上了一遍,酒足饭饱之后,老周还贴心地安排众人去罗马夜总会洗脚。
    罗马夜总会是什么地界,去那里洗脚究竟 洗 的是什么,大伙儿都心知肚明。
    见事情谈得差不多了,郁铎借工地上有事为由,推辞了这下半场。倒不是因为他是什么洁身自好的白莲花,只是不想在这种事上花冤枉钱,就算别人请客也不行。
    这家酒店开在一家售楼部旁,为了节约成本,和售楼部共享电梯。和老周他们依依惜别之后,郁铎先乘电梯下了楼。
    酒量再好的人都遭不住他们那种不要命的喝法,郁铎靠在电梯扶手上,看着液晶屏上不断变换的数字,视线逐渐开始有些模糊。
    郁铎这辈子都没喝过这么多酒,刚刚在酒桌上,所有的人都在夸郁铎海量,但他不过是在强撑着不让别人看出他已经醉了而已。
    透明的电梯一路下行,电梯外的景观不断变化,越发模糊的视线中,郁铎突然在售楼部那极尽奢华的花坛边看到了江弛予。
    有那么一瞬间,郁铎以为自己今晚喝了太多酒出现幻觉。
    酒精麻痹了人的思考能力,郁铎直勾勾地盯着那道人影瞧,就在这时,那个人像是有所感应似的,抬头望了上来。
    隔着一层钢化玻璃,两人遥遥对视了一眼。
    直到这一刻,郁铎确定那个人确实是江弛予无疑。
    你怎么来了? 电梯门打开,郁铎问已经来到门边的江弛予。
    你以为我想来,还不是老周催的。 江弛予看了眼郁铎的脸色,眉头就皱了起来,有的人喝酒会脸红,有的人越喝脸越白,郁铎明显就是第二种,现在他的脸色用面如金纸来形容都不过分。
    江弛予口气生硬地说道:老周说你喝了酒,让我来接你。
    刚蹭了人家一顿饭,郁铎转眼就毫无心理障碍地抱怨起了老周:老周就是啰嗦,他自己也没少喝。
    江弛予今天是骑车出来的,车就停在花坛边上。他领着郁铎往小三轮的方向走,没好气地说道:先担心你自己吧。
    郁铎嘲讽地了一声,正准备说些什么,突然脸色一变,再也笑不出来了。
    他一把推开江弛予,冲到路边的垃圾桶旁,吐得天昏地暗。
    直到将胃里的东西吐得一点都不剩,郁铎才停了下来。江弛予去便利店里买了一瓶矿泉水出来,搀着郁铎来到车后斗上坐着。
    怎么喝了这么多? 江弛予拧开瓶盖,把水递给郁铎,他一看那人的狼狈模样,心里就揪得难受,于是又补上了两句:自己什么酒量,心里没数吗?
    说完,江弛予索性眼不见心不烦地移开视线,但没一会儿,目光又像不受控制似的,转到他稍微回了点血色的唇上。
    你以为我想喝。 吐过之后,郁铎一下子舒服了许多,头脑也跟着清醒了不少,他接过矿泉水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说道:不喝的话,你们下半年和我一起去要饭? 郁铎将手里的矿泉水瓶举到眼前,仔细打量着上面的标签:这矿泉水得多少钱啊?又浪费钱。
    我请你,不用你还钱行了吧。 江弛予被这人气得牙痒痒,此人怕不是貔貅成精,都这样了还不忘抠门。
    那还差不多。 郁铎一听,又眉开眼笑地喝了起来,仿佛刚才吐得要死要活的人并不是他。
    二人这边正说着话,对面售楼部的大门突然打开,一位烫着卷发的漂亮姑娘踩着八厘米的小高跟,送客户走了出来。
    为了更好地卖房,如今的售楼部建得一个比一个奢华,看上去就像是一座恢弘的大宫殿。高耸的罗马柱,巨大的大理石拼花地板,明亮的落地窗里灯火辉煌。从内到外透露着 穷人勿入 这四个大字,让人觉得高不可攀。
    在姑娘 哒哒哒哒 的脚步声中,郁铎喝水的动作停了下来,目光完全被门里那触不可及的光亮吸引。
    夺走他全部注意力的不是眼前这位漂亮姑娘,而是大屏幕上那绚丽多彩的项目宣传片卓越地段,超大社区,创造温馨生活,坐享幸福人生。
    江弛予注意到郁铎的目光,送客人离开的姑娘也看见了。她站在大理石台阶上,笑着朝郁铎问道:先生,看房吗?
    清脆的声音让郁铎回过了神,所在的光亮在瞬间退去,他依旧坐在冰冷的小三轮上。
    郁铎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大方地笑道:你看我像买得起的样子吗?
    那又有什么关系,提前了解一下,说不定将来就买得起了呢? 姑娘听郁铎这么说,立刻就笑了起来,她伸手将厚重的雕花木门推得更大了一些,对二人说道:看看又不花钱,快进来吧。
    有那么一瞬间,郁铎是心动的,但他看了眼江弛予牛仔裤上的灰,又看了看吐得一身狼藉的自己,还是决定不给女孩添这个麻烦。
    他笑着对她说道:谢谢你,以后有机会吧。
    行,没问题。 女孩没有强求,她踩着细高跟走下台阶,来到二人面前,从自己的小口袋里掏出两张名片,给郁铎和江弛予一人递了一张。
    我叫 Rebecca。 女孩笑着他们说道:以后需要买房的话,记得来找我哦。
    第19章 同病相怜
    郁铎来的时候搭着老周的奥迪,回去时坐的是江弛予的小三轮,不过这对郁铎来说都没什么区别,刚一上车,他的眼皮就重得睁不开。
    大概是折腾了一整个晚上,这会儿醉意彻底翻上来了。
    江弛予正专心骑着车,突然有一团毛茸茸暖烘烘的东西拱上了他的后背,白酒特有的曲香随之飘来,里面混着些许郁铎的气息。
    江弛予整个人都僵住了,背脊瞬间绷成了一条直线,似是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趁着等红灯的时候,他飞快地回头望了一眼。
    贴着他的后背,果然是郁铎那颗脑袋,那个人侧着身体闭着眼,看上去像是睡着了。
    前方的红灯闪又闪,倒数计时结束,绿灯亮起。容不得江弛予多想,小小的三轮车被拥挤的车流推搡着继续前进。
    回家的路上,江弛予又想起了不久前郁铎在售楼部前的那个反应,他认识郁铎这么久,从没在他的脸上见过这样的神情。
    思绪翻飞之间,他竟然把徘徊在心里的问题问了出来:郁哥,你这么些年钻进钱眼里出不来,是不是为了买房子?
    言毕,江弛予又觉得自己的猜测毫无道理。在这座城市买一套房子,是他们这种阶层的人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哪怕是一辈子不吃不喝,都未必能买得起脚下的一个平方。
    就算这些房子是他们这些人没日没夜一块砖一块瓦垒起来的,房子里的美好生活,也与他们无关。
    江弛予料想郁铎睡着了,没有听见他的话,没想到身后的那个人突然动了动脑袋,说:是。
    说完,郁铎揉了揉脑袋,抱怨道:什么钻进钱眼里,你小子怎么说话的?
    江弛予假装没有听见这后半句,又把话题拉了回来:为什么会想买房?
    没为什么,你上大街上随便拉个人问问,谁不想买房? 郁铎的脑袋昏沉得厉害,他依旧倚靠在江弛予的背上,微微睁着眼睛,看上去像是随时都会睡着。
    有个落脚的地方,每天都在自家的床上醒来,不好么。
    不用担心明晚睡在哪里,也不用瞧谁的脸色过活,风吹不着,雨淋不到。
    江弛予大胆想象了一下这样的生活,笑道:听起来是挺好。
    我没和你说过吧。 郁铎这会儿精神了许多,他望不断后退的街景,像是突然想起还有这么件事儿似的,对江弛予说道:我有四个爹,厉害吧。
    江弛予摇了摇头,但很快又意识到,郁铎看不到他的动作。
    过量的酒精勾起了郁铎的表达欲,他不是很在乎江弛予有没有在听,自顾自地说道:四岁那年,我妈就和我亲爸离婚了,后来她又带着我结了三次婚。 郁铎说:我从小就辗转在各种各样的家庭里,喊不同的男人爸爸,还有好几个已经记不清模样的哥哥姐姐。
    这是郁铎第一次向江弛予说起自己的事,自从江弛予认识郁铎以来,他从未提过自己的家人。
    电视上总说,父母关系恶劣对孩子的成长不利,家庭不稳定有害孩子的生长发育,但郁铎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稀里糊涂的长大了。
    他这四个爹的经济条件各不相同,在郁铎的成长过程中,有一段时间是出入都有司机,读着私立贵族学校的小少爷,当然更多的时候都是混迹街头的混混,直到高一那年,他的母亲去世,他也因故辍学,从此跟着陈力出来打工。
    郁铎的声音很低,断断续续地在身后响起,让江弛予的心里生出了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觉。
    不过他没有资格安慰郁铎,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装作浑然不在意的样子:听上去,你妈和我妈差不多不靠谱。
    差不多吧。 想起母亲过去的事,郁铎忍不住笑了,但他很快又说道:不过她很爱我,一辈子都在为我付出。
    那你妈妈是怎么 说到这里,江弛予突然停了下来。现在再说这些旧事,不过是徒增伤心,没有任何意义。
    你想问我妈妈是怎么死的? 郁铎倒是不怎么在意,他的语气十分平常地说道:她是自杀的,上吊,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没气了。
    郁铎的母亲在二十岁时就嫁给了他爸,是个有点浪漫,又有点理想主义的人。无论在感情上受过多少次伤,她都对爱情怀抱着热忱,每一次都全身心地投入。
    她在第四段婚姻里,遇见了一个彻头彻尾的垃圾,男人玩弄了她的感情骗走了她存着给郁铎上大学的积蓄之后,堂而皇之地把新欢带回了家。
    那年我住在学校里,每三个月回家一次。我妈的尸体都烧成灰了,我才知道她自杀的消息。
    得知了母亲的死因之后,十六岁的郁铎带着刀等在男人下班的路上,准备和他同归于尽。
    后来呢? 听到这里,江弛予有些紧张,不过现在郁铎好端端地在这里,当年应该没有闹出什么大乱子。
    后来我和他一起进了医院,那男人倒是没什么大碍,我就比较倒霉了,一动手就被夺了刀,腰上挨了一刀就算了,小腿还被打断了。
    郁铎的腰下一寸的地方至今还有一道刀疤,看上去十分狰狞可怖,就是那个时候留下来的。
    郁铎提起的是一件旧事,他把这件事连骨带血地咽进肚子里,反复消化多年,已经掀不起波澜。
    然而在江弛予听来,却像一记大铁锤,砸得他的胸口嗡嗡作响,许久不得平息。
    他想回头看那个人一眼,但他的眼神,一定会暴露他的心绪。于是江弛予继续骑着车往前走,若无其事地说道:没想到你也有吃瘪的时候。
    废话。 郁铎不觉得被人缴了家伙有什么丢人的,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那个时候我和你差不多大,当然不可能是他的对手,换做现在可就不一定了。
    江弛予尽量表现得事不关己,用两个字评价:嘴硬。
    嘿,江弛予,翅膀硬了你。 郁铎一听就不乐意了,当即就要起身给这小子一点颜色瞧瞧。江弛予故意骑车碾过路面上一个凹凸不平的小坑,又把郁铎给震了回去。
    之后他还要没事人似的补上一句:天黑路滑,坐好。
    男人因为心虚,没有追究郁铎的法律责任,但郁铎还是因为这件事被学校开除,早早跟着陈力出来打工。
    他没有钱,没有家人,也没有未来。在每天机械麻木的工作中,想要有个家的那点执念,成了支持他走下去的唯一理由。
    非要做点什么,他这段一眼就能望到头的人生,才能有一点意义。
    你妈没了的那天,你是什么感觉? 郁铎轻声问江弛予。
    江弛予默了默,给出了煽情情感节目里常见的标准答案:我再也没有妈妈了。
    一辆小轿车打着远光灯迎面驶来,大灯晃得江弛予的眼前眩白一片,又过了好几秒钟,他才重新看清了前方的路。
    江弛予眯了眯眼睛,给出了答案的后半段:我解脱了。
    小三轮穿过了繁华路段,四周逐渐僻静了起来,路灯到了这里都变得暗淡,路边不少店铺已经半拉下卷帘门。
    小风拂在脸上,睡意卷土重来,他没有对江弛予这个不怎么符合世俗道德标准的答案发表什么高见,重新闭上了眼睛。
    江弛予察觉到郁铎睡着了,于是放缓了车速,载着郁铎,一路往工地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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