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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三碗过岗(21)

    这种人生里一笔划过的剧情,对于当年还得靠捡钢镚儿混火车的张训来说应该是不小的打击,但因为时过境迁,已经成为多年后初秋夜里可以跟人随便说起的小事。
    但陈林虎觉得,能让一个人活到这个年纪,还能记得是怎么捡钢镚儿的事儿,即使已经没有了当初发生时留在记忆中的鲜明色彩,但依旧是灰扑扑清晰的疤痕。
    陈林虎用抚摸过肥猫的指尖隔着袖子布料轻挠了两下张训的胳膊。
    别,张训被这个僵硬的安慰动作整得半边身子有点儿麻,跟您这往脸上添彩的比起来,我这个真是不值一提。
    您也很猛,陈林虎说,一般人拧不了那么圆的疤。
    张训心想这嘴可真没白长。
    刚才陈林虎轻的能把人全身痒痒肉都唤醒一样的抓挠让还残留在手臂上,真奇妙,明明隔着布料,张训却觉得触感十分清晰。
    你后悔过当时做的事儿没?张训忽然问。
    陈林虎停顿一秒:当时我不拦,也会后悔。
    张训明白了,陈林虎事后对自己的行为是否正确有过轻微动摇。
    我不是后悔做这件事儿,陈林虎的猫条喂完了,肥猫撂下碗就六亲不认,确认陈林虎再没存货后抖着耳朵扭到一边儿舔嘴跟爪子。陈林虎把猫条包装袋扔到垃圾桶里,也双手向后撑地,看着头顶的天花板道,我就是总会想,我要是能做的更妥帖就好了,更机灵一点儿。
    张训觉得这挺难的,毕竟陈林虎可是一落地就是四条边笔直的类型。
    我要能像你这样,陈林虎说,就挺好的。
    至少陈兴业做梦都能笑醒。
    张训却没作答,隔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你这样也很好。方头方脑,变成圆的得多费劲啊。
    陈林虎没听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抬头去看的时候,张训已经站起身,拉开椅子坐到了书桌前。
    鼠标被他晃了晃,电脑屏幕亮起,大量的文字稿件正提醒张训他还有一堆工作没做完。
    他一起身,四周的环境似乎也跟着起了变化,令人觉得视线朦胧的光线褪去,原来自己身处老旧二楼的小卧室的意识重新清晰。
    话题好像被仓促地截断,张训看着满屏的蚂蚁,习惯性地按亮打火机,快凑到烟头时才想起陈林虎,瞥了他一眼又熄灭了火苗。
    你抽吧,陈林虎站起身,他的头发都已经干的差不多了,我回去了,今儿谢了。
    张训刚才一瞬间浮起浅淡的焦躁,非常莫名其妙,但看到陈林虎坦然的眼,这点儿情绪就跟小褶皱似的被抚平了。
    我们仙鹤该做的。张训把烟点上笑了笑,拜拜,早点儿休息。
    陈林虎对这种客套的用词没什么额外的应对方式,沉默地点了下头。
    刚才漫无目的的闲聊这会儿就成了客气的告辞,张训的嘴唇动了动,想说点儿什么,但那句我要能像你这样反复盘桓在张训的脑海,他从嗓子眼里泛起一些粘腻的苦味。
    你能不能,陈林虎却开了口,借我几本书?光玩手机很无聊。
    张训愣了愣,站起身走到书架旁,把陈林虎刚才看到一半的漫画和后续的几本全找出来,一股脑塞到他怀里:拿走,都拿走。
    陈林虎还没说自己想看什么,张训就精准无比地找到了他需要的那几本。
    我想借拿本你也看得出来?陈林虎问。
    我洗完澡出来你就看的这本,张训道,我记着呢。
    陈林虎有点儿意外,但又觉得如果是张训,这点事儿又很自然,他笑了笑。
    不知道是不是被香烟腾起的烟雾熏到了,张训眯着眼扭过头去,又从床头抽了一本摞在陈林虎手里的那一叠书上。
    陈林虎又跟上回没看完的《小王子》见了个面。
    洗了个澡还顺道借了好几本书,陈林虎满载而归,两只手都快不够用,还得张训给他开门送他出去。
    等陈林虎半边儿身体已经出门,一直沉默的张训才开口了。
    其实挺帅的。张训说。
    陈林虎回头。
    张训在自己眉尾的位置比划了一下:就你这个,挺帅的。我觉得你要是跟陈大爷说了,他也得这么觉得。
    陈林虎的表情一顿,下意识盯着张训看,寻思这话是什么意思。
    但只看到张训半垂着眼,咳嗽一声语速奇快地又加了句:我就随便说说。
    也不随便,陈林虎不知怎么冒出来一句,确实挺帅的。
    张训被烟呛了一口,边笑边咳着对陈林虎连连摆手:你走吧你,看见你那帅脸就不烦别人。
    陈林虎三步并两步的下到一楼,拉开自己家防盗门时才听到头顶上张训的关门声。
    还没到老陈头睡觉的时间点,陈林虎进门时他正躺在摇椅上用手机斗地主,耳朵上挂着陈林虎给他买的新耳机,肚皮上放着个睡前总是翻一翻的破的封皮都快掉了的记账本。
    跟老陈头打了个招呼,陈林虎抱着从张训那儿借的书回自己卧室。
    雷打不动地摊开自己的速写本画了几页速写,这几乎已经成了陈林虎的习惯。
    画画这种东西除了个别让人恨得牙根痒痒的天赋型选手外,基本上就是得大量练习,保持手感和眼力,停一段时间不画可能技术就得倒车。
    陈林虎对自己的未来没有任何规划,这种习惯也一直没找到明确的发展方向,通常都是对着找的照片或者路过的人或物画练习,今天画完了才发现,画的一半都是猫。
    猫还长得跟猪似的,眼神也很不善良,带着挑衅跟蔑视,看得陈林虎手痒。
    手痒。
    他把左手举起来,放在台灯下照了照。
    骨节分明,皮肤白皙,能看到一些微凸的血管,没有什么过敏的红点儿疹子。
    但还是觉得有点儿痒,陈林虎想了半天,觉得痒的范围排列组合并且经过他这个美术生的勾边儿后,好像是张训握他手去摸肥猫时碰过的地方。
    陈林虎甩了甩手,没甩掉那种粘附在皮肤上的感觉。
    我不会是对张训过敏吧,就手汗什么的。
    张训也没手汗啊。
    陈林虎认真回想,张训的手心还是很干燥的,热的,因为搓过他头,所以陈林虎还知道张训手劲儿挺大。
    但弹他脑瓜崩儿的时候很轻。
    陈林虎靠在椅背上,搓了搓自己的手,余光瞥到放在桌角的一摞书,最顶上的那本封皮上黄头发长围巾的小孩儿的眼神好奇又困惑。
    一个小外星人,陈林虎心想,穿越过一个个居住着他看不懂的居民的星球。
    如果按照这个设定,那张训住的星球应该跟他所在的星球大不相同。
    陈林虎对一个星球有点儿好奇。
    他挠着自己的手背,觉得那星球上可能有会让他过敏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他真的在试图思考清楚。
    第21章
    一旦习惯了大早上在各种各样老歌里醒来,老陈头的破收音机就变得跟起床号差不了多少。
    陈林虎做了一晚上穿梭星球的梦,夏天夏天悄悄过去留下小秘密的歌词把陈林虎拉回地球,压在胸口的书滑掉在地上,他眼还没彻底睁开就赶紧伸手去捞,闭着眼拍了拍从张训那儿借的书,以免蹭脏或者撞塌了角。
    慢腾腾的敲门声响起,夹杂在老陈头的晨起训练曲里,跟打鼓点似的一唱一和。
    陈林虎喊了几声,陈大爷都没反应,他只能从床上爬起来,睡眼惺忪地去开门。
    可能是因为敲门的动静慢吞吞,陈林虎莫名想起张训,算一算,这位仁兄估计也快输够一顿早饭的棋局数了,这会儿很有可能又是奉命来送水煎包和豆沫。
    想到这儿,陈林虎下意识抹了把脸,想先去厕所洗把脸,又怕门外的人等太久,站在原地脑内挣扎了短暂的一秒,最终靠双手确认了脸上没什么口水印之类的痕迹,才走过去一把拉开门。
    你又输给陈林虎边开门边说,看到门口站着的人时,剩下的话全都咽回肚子里。
    廖大爷穿着身像模像样的睡衣,站在门口,手里还捧着一个巴掌大的保鲜盒,见开门的是陈林虎,原本没好气的脸上露出个笑,嘴角歪到一侧。
    他那个面黄肌瘦看起来有点儿病歪歪的儿子站在旁边:你爷,爷,爷爷呢?我爸给他,给他送点儿腌韭菜花。
    估计是因为非自愿担当解说任务,廖大爷的儿子看着不怎么高兴。
    在院儿里。陈林虎说,我去喊。
    廖大爷大摇其头,并且连连摆手。
    算,算了,他儿子翻译,见不着,心情,情,还好点儿。顿了顿,又加了句,这是,我爸的意思。
    这父子俩一个嘴不利索,一个干脆说不出话,平时在家也不知道是怎么交流,八成是靠血脉感情建立起的脑电波沟通。
    廖大爷把手里的小保鲜盒塞陈林虎手里,指了指自己的嘴。
    让你多,多吃点儿。他儿子说,这么,这么咸,他家又不缺盐
    后半句是给廖大爷说的,说完后背就挨了一巴掌。
    陈林虎第一回接到领居家自己做的腌菜,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应对,甚至在想要不要把老陈头私藏的几个老式面包拿出来作为回礼,只得扭头再次朝小院儿大喊了一声:陈明理!
    廖大爷跟听到了什么脏话似的皱起脸,扯住陈林虎的胳膊,竖起一根手指,警告性地摇了摇。
    他正,正害臊呢,他儿子挨了一巴掌后,已经决定不把他爹的老脸当回事儿,报复道,昨儿晚上,昂,上不是跟你爷吵了几嘴吗,有点儿心,心虚。
    陈林虎想到自己速写本上力透纸背的闭上你的狗嘴,了然地点了点头,绷着脸严肃地安慰道:算不上吵架,您这嘴也没赶上趟。
    嗯,他儿子瞥了陈林虎一眼,可,可不是么,哎,你说话习惯是不是跟,跟你爷学的啊?真是一脉同出的气人。
    陈林虎干脆没听出来他这话里的潜台词,因为老陈头雄赳赳气昂昂地出来了。
    老廖!老陈头大吼道,老廖!你看你来怎么不喊我呢,你这人就是内向,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这不行,现在社会人人都能发言,你不发言就跟憋坏似的,反倒是一写字儿就全他娘的在骂人,真不像话!
    廖大爷扭脸就想走,但老陈头又把他喊住了,从陈林虎手里把那盒腌韭菜花拿走,对廖大爷露出胜利后的笑容,仿佛已经宽容大度地接受了廖大爷的道歉。
    士可杀不可辱的廖大爷被他儿子推着回了家,他儿子不满地嘀咕道:都跟,跟你说了别跟对门玩儿,你怎么老,老上赶着找气儿受呢
    老廖!老陈头的声音全楼洞都听得见,一会儿下跳棋啊!
    对门咣当一声把防盗门给带上了。
    老陈头抱着腌韭菜花,兴高采烈地回屋去记账他有个账本,用陈兴业的话来说,简直就是个碎嘴记录本。
    等他走了,陈林虎才朝二楼的方向看了一眼:走不走了?
    隔了一会儿,张训的脑袋从扶手后边儿探出来,对着陈林虎露出个笑:少房东,陈大爷回屋没?
    回了。陈林虎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你又输够一顿早饭了?
    胡说,张训下着楼梯说道,还差一盘呢。
    所以他选择了避战,陈林虎有点儿想笑。
    张训的脸上没什么血色,估计又是熬了个小通宵,这会儿手里夹着几本书,另一只手插在裤兜里,嘴里叼着烟晃晃悠悠地下楼,跟走在棉花上似的飘。
    其实陈林虎一直没搞清楚张训除了在书咖打工外具体是做什么工作的,光是看他每天早上活死人一样的状态就觉得累。
    但询问的话到了嘴边儿,陈林虎又觉得打听这个显得非常八卦,于是说出口的话转了个弯儿:你今天上午也去上班?起这么早。
    说完这句话,陈林虎突然发现自己学会了在语言方面急转弯。
    这很不符合他的做人准则,他心里为自己灵光乍现学会的这个技能猛地一跳,并且感到有些羞耻,下意识看了眼张训。
    张训半眯着眼,当然不会知道陈林虎这种小年轻心里电光火石间的无数念头,扬了扬手里的几本书:今天不去书咖,去市图书馆,还书。
    几本书都是陈林虎光读名字都觉得拗口的类型,他有点儿不知道说什么,哦了一声。
    你是不是刚睡醒?张训问,你那麻将席的枕套还没撤掉呢?
    陈林虎愣愣道:你怎么知道?
    都印你脸上了。张训比划比划自己的脸颊,我上回见能睡这么大印儿的还是段乔他对象家那个吃个棒棒糖糊一嘴的小外甥。
    陈林虎迅速用手摸自己的脸。
    右边,右。张训指挥。
    他越指挥,陈林虎的手越跟抽筋一样瞎胡转,有点儿后悔出门前没洗脸,要是洗脸的话,肯定是会照照镜子的。
    急死我吧你,张训走下最后一层台阶,伸手用一根指头刮过陈林虎的脸颊,这儿!
    陈林虎搓了一把被他指尖儿刮过的地方,可能因为搓得用力,那块儿皮肤不仅印上了麻将席的印,还泛起红。
    张训又把手重新塞回裤兜,兜里发出他攥钥匙串的叮当声。
    醒醒神儿,大学生,张训挤兑他,怎么还跟梦游似的。
    陈林虎没吭声,直到张训走到楼洞停他小电驴的地方,才开口道:书我还没看完,我带学校看,去书咖还你。
    行,张训回头对他笑了笑,嘴里的烟都跟着抖出个轻巧的弧度,你来我还得请你喝点儿吃点儿什么的,你是真会占便宜啊。
    我也不差那两口咖啡。陈林虎前倾身体,跟已经推着小电驴走出楼道的张训说。
    张训背对着他挥挥手,挂在他无名指上的钥匙扣圆环反出楼道外的太阳光。
    初秋的太阳没了焦躁的热,张训跨上小电驴,放在裤兜里的手才又掏出来去扶车把。
    跟来往的邻居打了几个招呼,张训一拧油门骑出去老远,一直到第一个红绿灯口才停下。
    他在等红灯的间隙拧过已经有点儿松动的反光镜,对着镜子看了两眼,确认自己今天出门的时候收拾得还像个人样后,又拨弄了下刘海儿,复原到没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状态,觉得这应该是陈林虎刚才看见的他的样子。
    还行,没跟个不务正业的盲流似的。
    绿灯亮起,张训刚复原的头发又被擦着他窜出去的车流带起的风给吹飞,他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一件无意义的事儿,随手又把头发打乱了。
    拧小电驴油门的时候,张训嘟囔了一句:有毛病。
    这三个字儿他是跟自己说的。
    陈林虎在张训提起占便宜后想起昨天晚上临走前张训的话,他没太明白张训是什么意思,关上门回屋。
    老陈头戴着老花镜坐在八仙桌前翻自己的记账本上,手边那个红色封皮都快烂掉了的旧本子也摊开,他对着旧本子上的格式往自己的本子上填字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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