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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堂(56)

    我手心全是汗,死死地拽着被子,指甲盖几乎嵌入皮肉,却感知不到疼。
    我分不清是紧张还是为他的坦诚以及这一丝情意而动摇,尤其在我被冯斯乾的残忍打入绝望深渊的此刻,林宗易像一束温暖而慈悲的光,刺破我心底无边无际的黑暗,充满安抚的力量,掀起惊涛骇浪般的震荡。
    我清楚他不是一个过多表露情绪的男人,这已是他能做到的极限。
    真挚而致命。
    我见过世人最肮脏龌龊的欲望,以致于我太渴望一个男人给予我哪怕一分真情,禁得起探究的赤裸洁白的真情。
    这个男人欺骗我许多,甚至连我们的婚姻都是他谋算的结果,可就算他狠毒过也利用过,好歹有片刻温情是真实的,而冯斯乾那些夜晚的温柔与暴戾,却从头至尾戴着一张虚情假意的面具,藏匿了他真正的面目。
    我永远忘不了茶楼中的一幕,他眼中的淡漠决绝,比刀子还锋利,剜割着我的心。
    我从被子下抽出手,它在颤抖,不可抑制得颤抖,纪维钧绑架我那天,是冯斯乾诓你去天台的。
    林宗易坐在陪护椅,松了松衬衫的衣领,云淡风轻的语气,我知道。
    他有预谋害你背负一条人命,在关键时刻掣肘你,使你前功尽弃,就连他救我。我眼眶骤然泛红,心脏被无数尖锐的针扎着,被钳子揪着。
    天台他为我殊死一搏,我确切自己对冯斯乾动了情,而一切虚伪都揭开,我才明确对他的感情比我想象中还要深一点。
    他在我面前亲手撕下面具的每一秒,我感受到的崩溃痛恨太逼真。
    宗易。我哽咽叫他名字,我对于你而言,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
    他面无表情注视我,我泪意翻涌,险些再次哭出来。
    林宗易从椅子上起身,站在侧面抱我入怀,哭什么。
    我摇头,哭什么我自己都一无所知,也许哭我难得动情,爱得却是魔。
    我抬起头,我以后能给你什么。
    他垂眸,同我四目相视,林太太不是给了我一个孩子吗。
    林宗易将我被泪水浸湿的长发捋到耳后,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化妆镜,递到我眼前,我扒开他手腕,不肯看镜中的自己,住院还照什么镜子。
    他嗓音含笑,照自己哭得多么难看。
    我面颊还带着泪痕,一笑鼻子喷出一个泡,我顿时笑得更大声,烦不烦。
    他拇指抹掉我鼻尖破碎的鼻涕泡,不丑。
    林宗易当晚留宿在病房,凌晨两点半会所打来一通电话,他去走廊接听,我没有丝毫困意,在床上抱膝而坐。
    住院部大楼遥遥相对太安街,太安街是江城的不夜城,大大小小二十多家酒吧,五光十色的霓虹闪烁,像连绵的万家灯火,我一眼望到头,心里空落落。
    林宗易挂断电话推门返回,身后跟进一位值夜班的医生,我回过神,瞥过他的胸牌,周主任,我吃过不好的药,有影响吗?
    他调整滴流的速度,林董,夫人处于孕早期,很不稳定,流产的概率也高,不适宜同房,何况是服药后的过激性房事,您务必要克制。
    林宗易面孔阴晴不辨,他沉默着,许久回复周主任,我会注意。
    周主任对我说,暂时不要紧,按时喝中药。
    他前脚离开,林宗易的下属后脚来接,他没进屋,堵在过道,易哥,闹事的是滨城Night wolf酒吧的老板,给咱的人打出血了。
    林宗易系好西装,带保镖了吗。
    男人说,给嫂子安排了三个。
    他俯下身,我出去一趟。
    林宗易这一去,直到第二天天光大亮都没露面,我询问保镖,他只说不了解。
    我盘腿在沙发上,嗑出一支香烟,是林宗易昨晚留下的烟,我下意识点燃,突然想起什么,低头看小腹,又悻悻放下打火机,夹在指尖没吸,手也顺势搭在沙发背边缘,另一只清闲的手撩动头发,发丝掠过眼睫的刹那,模糊之中我看到房门被人推开。
    雪白的衣角涌入,我飞快把烟甩进沙发底下,爬上床躺平。
    紧接着大夫进入病房,检查。
    男人身高足有一米九,帽子口罩全副武装,只露出一双单眼皮的桃花眼,裹得严实也遮掩不住意气风发的年轻感,短发打了一层厚重的发蜡,他的造型眼熟,而且是极其眼熟。
    我心不在焉坐起,上下打量他,我的主治医生不是周主任吗?
    男人没回答我,他摆弄胸前挂着的听诊器,故意拿腔捏调改变原本的音色,解开衣服。
    我虽然怀疑不对劲,但门口有保镖把守,乱七八糟的人不敢混进病房,我犹豫着配合他解了一颗纽扣。
    他从衣兜里掏出一个灰色牛皮笔记本,专注翻阅着,精神病是吧?
    我蹙眉,我病例是精神病?
    他扶了扶眼镜框,从上方的缝隙端详我,我看你像。
    他的眼镜没镜片,只一副金丝框架,正常人谁这么打扮,我立马搪开他靠近我身体的手,我需要保镖。
    他破音了,要保镖干什么?他们又不会看病。
    我警惕眯起眼,他咳嗽两下,你不能讳疾忌医,我是有职业道德的护士。
    我眼眯得更深。
    他正色改口,有职业道德的大夫。
    男人摁住我妨碍他的右手,装模作样将听诊器贴在我胸脯,不错。
    又隔着病号服下移到腋窝,很饱满,比以前发育了啊。
    程大夫。我突如其来喊他,他一时没顾上伪装自己的音色,泄露了原音,什么事?
    是程泽。
    我怒不可遏抓起果篮里的凤梨对准他脑袋猛砍,学会装神弄鬼了啊!你还扮演大夫了,占我便宜啊!
    程泽丢了听诊器抱头躲,我没占!
    我瞪他,没占解什么衣服?
    他结结巴巴解释,我不是大夫吗,我进来什么都不干,那不露馅了吗?我也没摸你啊。
    他颧骨粘住一枚竖起的凤梨刺,莫名带点滑稽的可爱,我说,活该。
    程泽坐在床畔紧挨我,我一脚踹开,滚开。
    他灰溜溜拉了一把椅子,奶奶你真能耐啊,住院了还挺有力气。
    我一本正经,我就打你有劲儿。
    程泽摘了口罩,揉着被打肿的地方,我才发现他穿上白大褂还真挺人模狗样的,很青春养眼。
    认识冯斯乾与林宗易之前,程泽是我身边资源里长相最好的那个,不油腻,体力好,也整洁,除了公子哥那些花心暴躁的臭毛病,算是优质了。
    我会和他在一起,蒋芸的怂恿功不可没。她告诉我女人在20岁到30岁的黄金十年里,必须养鱼塘,大鱼小虾来者不拒,越多越好,鱼吃不到嘴,就吃虾,总比吃素强,没钱没势的男人就是素食,而程泽就是大鲨鱼,鲨鱼牙尖,象征豪门刺儿多,可肉厚,啃一口饱三年。
    我迟疑过,和客户搞上是行业大忌,往后哪个雇主敢雇佣我,万一把人家老公拐跑了呢。
    蒋芸又说这行干不了一辈子,吃青春饭的,人老珠黄了还能是那群技艺高超的小三对手吗?不如及早谋后路。
    程泽是我当年综合考虑最优的目标。挺喜欢的,倒谈不上非他不可。
    假如有人问我爱过吗?我会说不清楚。我对冯斯乾一度濒临爱,恨是很玄妙的,恨不能及时收场,早晚会演变成爱。
    然而我绝不会直面这场爱,如今不会,未来同样不会。他是我的羞辱,是我不与人说的禁忌。
    程泽说,合作的事,我爸不许。
    我讥笑,我早知道你没本事做主。
    我打他打得激烈,他伸手擦拭我脖颈冒出的汗,我找祖母了,她最宠我,只要她出马撑腰,我爸也拦不住,我肯定把工程给林宗易,行吗?
    我没吭声,也没拍掉他手,他咧嘴笑,你不打我的时候特别可爱。
    我噗嗤笑,你比几年前还蠢,程家没被你败光也是奇迹了。
    程泽笑容更大,出口却掷地有声,韩卿,我不蠢。
    我看向他,他好像真的不蠢,我在他眼里捕捉到很清澈分明的东西,那不是稀里糊涂的男人所具备的东西。
    他说,我只是想让你高兴。
    程泽十点走的,十一点半冯斯乾陪着来本院复查的殷沛东出现在病房,与此同时林宗易也才回来不久,他让保镖斟了三杯水招待,殷沛东接过纸杯,斯乾停车时正好看见你上楼。
    林宗易淡淡嗯,是很巧。不过韩卿在这家医院,斯乾是刚知道吗。
    冯斯乾无喜无怒,默不作声端坐着。
    殷沛东问,宗易,纪维钧的死因有传言跟你有关。
    林宗易目光转向他,意外而已。
    殷沛东神色凝重,传言愈演愈烈,你要想办法应对,别等到一发不可收拾,索文的公关在这方面过硬吗。
    还可以。林宗易不紧不慢吹凉碗里的汤药,喂到我嘴边,不算什么棘手的难题。
    我憋了一大口气吞掉药汤,捂住干呕了一下,糖。
    他摊开手,没有糖,不准吃甜食。
    我翻他口袋,在最里头的衬衣口袋内翻出一小包酸话梅,我全部倒进嘴里,用力吮吸酸味压住中药的清苦,太难喝了。
    他闷笑,小机灵鬼。
    殷沛东观望这副场景,韩卿怎么回事。
    林宗易声音都染着愉悦,怀孕了,昨天查出的。
    我在一旁凝视他,他是真高兴,整个人容光焕发,眉眼间软得仿佛化成一滩春水,铁血与柔情的反差。
    我不由自主也跟着他扬唇笑,未满三个月不是不能透露吗。
    林宗易握住我手,抵在唇边吻着,姐夫不是外人。
    我点头。
    从进门自始至终不曾开口的冯斯乾在这时念了一句,怀孕。
    他语调耐人寻味,多久了。
    林宗易走向靠窗的沙发坐下,漫不经心仰头,活动着宽阔的肩颈,动作霸气深沉,阴恻恻的视线落在房梁悬吊的长管灯,良久又垂下眼睑,眼光凌厉扫向冯斯乾,他一字不吭,杀伤力却震慑十足。
    冯斯乾察觉到,他并未迎上林宗易的眼神,而是不露声色转动纸杯,我是替宗易你担心。
    我望向他,不带半点感情,他看出我的冷漠死寂,眼尾笑纹漾得更浓,确定是林家添喜就好,不确定也无妨,姓什么索文也不亏。
    林宗易食指弯曲叩击着沙发扶手,神情似笑非笑,斯乾戴帽子戴出心得了,看谁都像步你后尘,打算开班授课吗。
    冯斯乾笑纹不减,宗易,我好心提醒你,有一些男人就喜欢私下染指别人的太太,觉得刺激。
    既然有孩子了,那是天意。殷沛东喝了一口水,阻断他们的对话,殷怡年岁不小了,再拖两年生养恐怕会消耗过大,斯乾,你们尽快落实。
    冯斯乾撂下杯子,殷怡还在调养,我们不急。相比孩子,我更珍视她。
    殷沛东脸色瞬间柔和不少,先前她不懂事,现在迷途知返,你要多疼惜。
    冯斯乾那双眼睛这一刻像一潭深水,风平浪静又埋藏着不可探测的高深,岳父放心,我会善待殷怡。
    他站起,宗易,恭喜了。
    冯斯乾嘴上道喜,面容却阴森至极,渗出一股极为明显的寒意。
    林宗易不咸不淡回他,你也早点同喜。
    冯斯乾笑着转身,迈步抵达床边,他俯视我,笑意不达到眼底,林太太,可要好好养胎。
    第63章 陷阱
    我揭过一束阳光,直视伫立在床尾的冯斯乾,他面容白净透明,经光亮的照拂有点虚虚无无,只一双乌黑的眼眸闪动着惊心摄魄的光泽。
    我不卑不亢说,斯乾,你和殷怡的祝福我收下了。
    冯斯乾摩挲着腕表的表带,银光折射,有一缕太锋芒,刺得我抬手遮眼,他慢条斯理开口,等孩子降生,宗易,我替你取个好名字怎样。
    殷沛东从陪护椅上站起,他穿了一套藏蓝色的唐装,系好胸口盘扣,你倒是对宗易的孩子上心。
    殷怡体弱,暂时不适宜有孕。冯斯乾又端起桌上的纸杯,水温冷却,他喝了一口凉水,只能疼宗易的骨肉了。
    殷沛东蹙眉,还要调理多久。
    冯斯乾撂下水杯,一两个月而已,请了这方面的专家,殷怡也很急。
    殷沛东没由来地问了一句,你急吗。
    冯斯乾笑着回答,成家生子,男人当然更急。
    殷沛东叹气,是殷怡从前过于胡闹,让她尽快养好,做了母亲心也就定了。
    冯斯乾像是在听,又像是没听进,漫不经心嗯了声。
    殷沛东因为殷怡和纪维钧的关系,一直觉得亏欠他,令他蒙羞了,冯斯乾也掐准这点,在吞权的过程中寸步不让,非常下得去手,殷沛东也得过且过。
    之前跟着他时,我十分好奇问过他的司机,冯斯乾爱过殷怡吗,司机说确实有过好感,殷怡家世好,长相也中上,还没联姻时毛病也没暴露,男人对殷怡这种女人即使谈不上爱得死去活来,感情也多少有些,可冯斯乾骨子里是极端的大男子主义,靠老婆上位不代表他无能,把软饭吃成硬饭也是凭真本事的,当殷怡第一次出轨,就注定了他的好感支离破碎。
    如今殷怡悔悟了,冯斯乾也给了她机会,至于真心与否便不得而知了。
    林宗易气定神闲翘起右腿搭在左膝,殷怡刚经历了生死离别,斯乾,你要顾及她情绪,别太强求什么。
    冯斯乾耐人寻味看向他,相识多年,宗易你还是不了解我,我向来喜欢强求,无论利益或是其他,越是难以降服我越是要她臣服,但除了殷怡。家里和家外,我一贯分得清。
    林宗易似笑非笑,都有谁臣服你了。
    冯斯乾不紧不慢理正颈部的领带,宗易如果感兴趣,我建议你问一个人,她可以很详细告诉你。
    我不由自主攥拳,指甲盖嵌入手心错杂的纹路里,昨晚割破的皮又加深了一重。
    冯斯乾视线移向我,林太太脸色很差。
    他饶有兴味感慨,这一胎或许要吃些苦头了。宗易,可要照顾好她,殷怡很期待抱这个弟弟。
    林宗易眼角漾着浅笑,兴许是妹妹,我比较喜欢女儿。
    他看着我,你呢。
    我也勾起一丝笑,儿女双全最好。
    林宗易笑意更浓,林太太已经计划再生一个了,是吗。
    我思索着,也可能一胎就成功呢。
    他挑眉,这么说林太太对我的体力和质量很有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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