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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堂(135)

    我回到临时租住的公寓,程泽在客厅,桌上放着飞往外省的机票,我一愣,你怎么还在江城?程氏集团不是新一轮融资吗。
    我交给副董处理了。程泽走到吧台,倒了一杯红酒,当务之急是安顿你。
    我换了拖鞋进去,我刚好有事求你,我打算开会所,商人眼光好,你帮我选个场子。
    开会所。程泽蹙眉,你不离开江城了?
    我坐在沙发上抽烟,对,不离开了。
    程泽越发猜不透我了,为什么。
    我没说话。
    他停在我面前,借着烟头的火苗也点上一支,猛吸一大口,舍不得冯冬?
    我盯着光秃秃的无名指,不是。
    去民政局的路上,林宗易又将婚戒套回我的无名指,他也套上了,握着我的手拍了一张合影。
    那枚钻戒,他始终贴身珍藏,没有遗弃过。
    程泽抽不惯我的烟,他嫌劲儿小,随手碾灭在玻璃缸里,和林宗易有关?
    我掸落一截烟灰,语气不耐烦,你管太多了,离婚不过日子了吗?与其去一座陌生城市适应环境,不如在江城。
    韩卿,你心软了。程泽一击即中。
    我望向紧闭的窗户,他自己跳了火坑,把我推出火海。
    程泽蹲下,他严肃直视我,韩卿,我明白你心里不是滋味,冯斯乾联手周德元逼得林宗易走投无路,他如今继承了仇蟒的势力,不会善罢甘休。
    另外,仇蟒转移资产,打定主意要他背锅了,之所以放过你,就因为林宗易把自己的命押给他了,除非他脱身,否则早晚栽跟头。
    我含着烟蒂,他现在蹚了仇蟒的浑水,是我造的孽。
    我全身颤抖着,程泽,我和林宗易总是阴差阳错,他害我,又救我,我害他,又后悔。到头来,都分不清谁怨谁了。
    程泽懊恼叉腰,咱俩也阴差阳错,你惋惜一下我行吗?韩卿,我没想到你变心这么快,才分开两年多,你就不爱我了。
    我说,我压根没爱过你。
    程泽喝了一口酒,别伪装了,你差点为我自杀。
    我衔着烟,后仰看他,哪回?
    我妈堵门骂你的那回,你气得吃了三个奶油蛋糕,差点撑死。
    我哭笑不得,那叫自杀啊?
    他自言自语,女人太虚伪,爱过不承认。
    我掐灭烟,掏出包里的离婚证,塞进行李箱夹层。
    自从林宗易倒台,我几乎被阔太圈除名了,眼下开会所的消息传出,又纷纷巴结上来,毕竟在卧虎藏龙的江城开场子,那背景是实打实的硬。
    其实说真格的,我是耍小聪明钻了空子,拿真金白银砸出一家会所,哪有什么靠山。
    但外界越是认为开会所了不起,「韩千年」得罪的那群仇家,越是不敢贸然报复,我要是出省混,他们知道我失势了,没男人护着了,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我大张旗鼓留在江城,反而谁也没胆子轻举妄动。
    程泽以一年八百万的租金盘下了三环的一栋楼,是次中心的地段,繁华而且不惹眼,原来的老板是香港人,开高端酒吧的,开第二家时资金链断了,结果一天没营业,我接手直接开张,装修的时间都省了。
    我取了醉王朝的名字,男人的心理我最了解,不论多么孬种,也有英雄情节,这种复古情怀的会所,很容易赚他们口袋里的票子。
    我做着发财梦,蒋芸到后台找我,当头一棒,没钱了啊。
    我正在化妆,手一抖,险些戳瞎眼,五百万启动资金,一星期没了?
    烟,酒,三十二个服务生,四十个女郎,二十个保镖,保镖是程泽安排的,工资他付,不然昨天就负债了。
    我深吸气,钱不禁花啊。
    我有招。蒋芸凑近,冯斯乾给你青春损失费了吗?敲他一笔竹杠啊!你生下的可是他唯一的儿子。
    我刷着散粉,一声不吭。
    韩卿,你和冯斯乾断不了,那些反目结仇的夫妻,恨不得杀了对方,为了孩子,也得心平气和的见面接触。
    我穿上一条酒红色的亮片裙,长袖露半背,腰线勒得很紧,极具熟女的风韵,孩子是孩子,男人是男人。等我在江城扎稳了根,我会争冯冬。
    蒋芸弯下腰,整理我裙摆的亮片,跟冯斯乾争?他不肯给,你闹翻天没用。
    我慢条斯理戴耳环,周德元绝不允许女儿当后妈,养个累赘。冯斯乾要保住结盟,只能将冯冬送回我手上。
    蒋芸问,假如周德元不管呢?
    我左右扭身体,照着镜子,我离婚了,孟绮云这朵小白花很快要跑来打探虚实,她虽然天真,也懂得捍卫男人,她会满足我要求,换取她的感情。
    我补涂了一层牛血色的口红,蒋芸在一旁端详我,韩卿,你真能忍,一步步逃离小三的困局,结婚,保释亲爹,又熬到离婚。再夺回儿子,带着巨额的嫁妆二婚,这辈子太圆满了。
    我郑重其事说,我不会再嫁。
    我尝过男人的利用,阴谋,暗算。也尝过男人的温柔,牺牲,真情。
    我拥有过最疯狂炙热的爱,也拥有过最惨烈绝望的恨。
    可看来看去,这世上千千万万的男人,或富贵,或权势滔天,他们终究远不及我爱过和嫁过的男人。
    我回过神,走出后台直奔隔壁,一个来头很大的老板订了豪华大包,电话里说只喝路易十三黑珍珠,其他牌子的酒不喝,绝对是顶级大款,招待好了以后对场子有益处。
    包厢亮着灯,我问布置的服务生,西门没来吗?
    他说,估计八点才上座。
    西门就是那位神秘客人,我还是头一回听说有姓西门的大富豪。
    我乘电梯下楼,蒋芸在大堂吼,韩卿!大人物送花篮了!
    我正好跨出电梯,什么大人物。
    她扒着旋转门,是冯斯乾!
    我脚步一僵,立刻出门左拐,正中央的俩花篮比会所的大门还要大一圈,我手指挑起红飘带,赫然一行白字:华京董事长冯斯乾贺开业大吉。
    蒋芸咂吧嘴,给你撑台面呢!有华京董事长罩着你,哪个客人敢闹事啊。
    我无动于衷,眼角一瞟对面的情趣用品专卖店,也是新开业的,我告诉蒋芸借花献佛,她怔住,这..合适吗?好歹是他的心意。
    没什么不合适。我迈上台阶,搁在最显眼的位置。
    蒋芸拗不过我,她指挥保镖扛着花篮,摆在「特别爽」的店名牌匾下。
    没多久,一辆黑色宾利驶过情趣店,已经开出十几米了,又缓缓刹住,匀速倒退,泊在正门口。
    后座车窗降下,露出冯斯乾端正英气的眉眼,夕阳正浓,笼罩住他面容,白皙清冷近乎透明。
    他注视两个熟悉的花篮,飘带飞扬,吸引了几名企业老总驻足围观。
    其中一名男人发现冯斯乾的座驾,大笑迎上,冯董,特别爽是您的产业啊?好名字,一听就浑身爽啊!
    冯斯乾神色阴郁,看了男人一眼,没吭声。
    男人摸下巴感慨,小本生意,赚头少,名声还古怪,极少有大老板屈尊干这行,您这份海纳百川的魄力,我实在佩服。
    何江在驾驶位憋笑,熄了火。
    男人撅着屁股,一脸殷勤趴在窗口,我必须关照冯董的生意啊,何助理,拿三十盒超薄,二十盒润滑油。
    冯斯乾再次看了男人一眼,语调不阴不阳,王董似乎很闲。
    不闲!男人挺没眼力见儿,我今晚本来去醉王朝给韩老板捧场,路过这家店,才知道冯董不声不响地搞情趣了。您是行家,是不是挺有前景的?
    冯斯乾皱眉,没有这回事。
    他用力揉额头,下属送错地方了。
    何江顿时心领神会,他推门下去,撕了飘带,简单解释几句,随即驶向我这边。
    我倚着门,波澜不惊拦住他,会所有规矩,姓冯不许进。
    冯斯乾停下,漫不经心看别处,抬手松了松领带。
    何江笑了,他走上前,韩小姐,这算什么规矩,姓冯又不是不结账。
    我也笑,我是老板啊,我定下的规矩,你再废话,我加一条姓何的男人进门就挨揍。
    蒋芸这时不知从哪蹿出来,眉开眼笑招呼一位戴眼镜的男人,何总啊,您也赏脸光顾了,我给您打八折。
    我笑容凝固。
    冯斯乾意味不明打量我,揍他吗?我让何江帮忙。
    第151章 想你
    蒋芸带着何总上楼,我停在那没动,冯斯乾靠近我,指尖拂落我头顶的白槐花,姓冯不准进门,不影响我。
    我余光瞥他,他笑意深浓,西门。
    我错愕,西门是你?
    他平静伫立,很意外吗。
    冯斯乾猜到我不接待他了,提前用假身份预订包厢,我如果拒客,风波闹大了,砸场子的口碑。
    我冷笑,江城几十家会所,男人潇洒不是非我这家不可,我不乐意招待你,不识趣吗?
    冯斯乾不疾不徐解着西装扣,我这个人,向来不识趣。
    我环抱双臂,那我期待冯董渡过一个终生难忘的夜晚。
    他听出我暗藏威胁,要耍手段迫害他了,他眉眼间淡笑,跟随我进入电梯。
    上升的刹那,冯斯乾透过门壁注视我,离婚离干净了。
    我没回应。
    他解下领带,缠在手腕,冯冬挺想你。
    我目视前方,投映在上面的两副轮廓如此近,又像隔着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是冯冬想吗?
    冯斯乾抬眸,视线交汇,他笑了一声,你还希望谁想。
    我眼窝漾着盈盈春潮,你想吗。
    他略晃神,想。
    我骤然变了脸,冯董怎么能想我呢?一个神圣不可侵犯,霁月光风的男人,想念的,爱上的,应该是一个纯白无瑕的女人。我恶劣,满口谎言,荒唐不堪,扮天真装无辜的演技都显得做作,令你生厌。
    冯斯乾一言不发,任由我讥讽发泄。
    我拨弄着耳环,孩子既然想我,不如交给我抚养,冯董也能腾出大把时间陪你的新欢。
    他单手整理领扣,为什么不回来。
    我反问,为什么要回?
    冯斯乾站姿笔直,你离婚了。
    我扬眉笑,可冯董不是即将再婚吗?
    我以为你回江城会立刻探望冯冬。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一字一顿,我等你到现在,你没有回家。
    那不是我的家。我面容沉寂,冯斯乾,我永远忘不了你亲口对我的评判。
    冯斯乾眼底的笑敛去,我们陷入僵持。
    电梯门在三楼拉开,一阵风涌入,我左耳的耳环突然掉落,我驻足回头,他胸口猝不及防撞上我脊背,我穿着高跟鞋,身体摇晃不稳,冯斯乾伸手搂住我,只瞬间,我不露声色抽离。
    他掌心顿时空荡,凝视着刚才触碰我的手指,淡淡的玫瑰香,仿佛还残留一丝细腻温热的触感,我和孟绮云没有住一起。
    我一僵,旋即笑,我那次是见鬼了吗。
    她住客房。冯斯乾眼睛像翻腾着漩涡的深邃海域,主卧保留了你的一切,没有女人住过。
    我盯着他,我的睡衣呢,我记得孟小姐很合身。
    冯斯乾沉声解释,她趁我去公司,打开了主卧的衣柜。
    何江这时从楼梯口爬上来,他接过领带,韩小姐,孟小姐已经搬离澜春湾了,客房也不住了。
    我没应声,直奔包房。
    冯斯乾预订的301是钻石包,什么不点也要五千块的开包费,我们相继进包,我随手拉断灯线,里头一片漆黑,何江摸索壁灯的开关,灯不亮,坏了吗?
    我说,停电。
    何江退出,看向隔壁,只停电这一间?
    我耸肩,巧了嘛。
    冯斯乾倒是没挑剔,他坐在沙发上,掏烟盒,有法子吗。
    我装模作样骂服务生,冯董是贵客,黑灯瞎火的哪行啊,喝酒喝鼻孔里,你负责啊?我办公室有手电筒。
    服务生迅速拿来,我划开按钮,一束强光直射他脸,冯斯乾微眯眼,我莞尔一笑,冯董,亮吗?
    他很配合我胡闹,还可以。
    我授意服务生搬空了库存,八个手电筒围绕住冯斯乾,身上蓝色的西服敞开,露出半截灰白条纹衬衫,白光浓烈,他那样波澜不惊,像笼罩一层迷蒙的雾,越发神秘莫测。
    好皮囊就是好皮囊,被我折磨得再落魄,依然英朗绝伦,风度翩翩。
    何江笑着说,韩小姐,您给安排。
    我直接拦住在走廊擦地的保洁员,拽进包房,她歌喉好,尤其那首黄土高坡,唱得特地道。
    冯斯乾望着她,若无其事抽烟,何江看得一愣,这是什么?
    我心不在焉掸了掸肩头的发丝,我场子里的女郎啊。
    何江气笑,示意她原路返回,阿姨,菜市场在会所的后面。
    门外的蒋芸看不下去了,她一把推开我,过火了啊!
    我侧身让开路,她进去,韩卿跟冯董开玩笑呢。
    冯斯乾语气不咸不淡,是玩笑吗?我看不像。
    蒋芸挥手,让清洁工出去,她赔笑,冯董,韩卿的性子您最了解了,我们员工有能歌善舞的。
    有擅长抬杠的吗。冯斯乾掸烟灰,专门气我,能说会骂,欠揍,又让人舍不得揍。
    蒋芸偷瞄我,她讪笑,谁敢惹您不痛快啊。
    冯斯乾掐灭烟头,你旁边那个就敢。
    蒋芸怔了怔,打圆场,我替您挑。
    她叫进来安安,安安过去,刚落座,我摊开手,十万。
    何江没忍住起来,您打劫吗。
    冯董的身家,还斤斤计较这点小钱?
    冯斯乾面无表情看了我一眼,长得比你还差劲,你倒真敢要。
    我脸一沉,压着脾气,不强留冯董了。芸姐,送客。
    我扭头就走,冯斯乾叫住我,女人不要,开瓶黑珍珠。
    我背对他,没货。
    拉菲。
    卖完了。
    我折腾越起劲,冯斯乾越觉得好笑,有什么。
    啤酒。
    开一扎。
    我随口报价,一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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