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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炉添香(38)

    一个月没见到他人影,瞧着比之前瘦了些,也更有力了,看起来这人确实底子好,禁得起折腾。
    不是明天吗?嵇雪眠拿他没办法,我今天进宫,险些以为皇后怀孕了,未免也太丰盛了些。
    段栖迟神秘兮兮地从袖中取出一样东西,你就别操心了。我这几天新得了样好东西,觉得你戴上应该很好看。
    嵇雪眠接过来一看,确实新奇:西域的东西?这玉可不常见。
    段栖迟便绕到他身后,把几串蓝溪锦玉细细编进他头发里,一颗一颗绽放着妖冶魅色的玉珠编织在他发间,隔几颗就有段金箍,点缀着透明的琉璃,乍一看还以为是西域来的美貌公子,端庄又贵气。
    常不常见不要紧,喜欢吗?段栖迟从后面抱着他,你要是不喜欢,我就拿去丢了。
    嵇雪眠无奈,喜欢,别丢。
    既然这个喜欢,那我还有样东西要送你。段栖迟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嵇雪眠本能觉得不对劲,只见他拿出个小盒子,取出样细小的玉条来:这个也是西域进贡的东西,好处却不一样,不能戴,只能用。
    嵇雪眠都不用想就知道,用的意思是什么。
    他推开这盒子,耳朵根就红了一阵子,不用。
    好东西呀。段栖迟一脸情真意切,随便放进哪处,可以缓解体寒虚凉的病症,虽然放进去的地方不可说,但是有用的,你就拿着吧。
    嵇雪眠瞥他一眼,王爷费心,那我便收下了。
    段栖迟便满意地搂着他,亲吻着他的唇,我明晚再来。
    段栖迟走后,嵇雪眠就又泛起恶心来,叫来灵音,果不其然换来两碗苦的要死的药汤。
    这一眨眼,嵇雪眠怀孕已三个月左右,天天喝这苦水,整个人都高兴不起来了。
    这肚子倒是渐渐露出些平滑的模样来,从前他的腰细,又劲瘦,现在看起来就有那么点平直,虽然也看不出来什么,但是刚才段栖迟猝不及防抱他那么一下,嵇雪眠心都少跳了一拍。
    好在段栖迟根本没感觉出来,就连嵇雪眠自己不注意都看不出,可能是他身子骨太薄,又是个哥儿,和寻常妇人之症不太一样。
    这一夜就又是翻来覆去的,睡不踏实,第二天进了宫,坐在寿星的位置上时,看着满桌子丰盛的菜肴,嵇雪眠竟然不是很饿。
    好在有一壶新鲜的酸梅汤,一碗白透的莲子羹摆在面前,佐上几样清新的小菜,看起来比大鱼大肉有食欲的多。
    段栖迟就那么看着他,见他果然对这几样东西很上心,心里也没多想,就猜他口味独特,便喝着酒,和旁人交谈。
    今年秋闱,登科的进士选出来了,和他身边伺候他的一个小厮一起进来的时候,本来好好的行着礼,谁知道那小厮突然从袖子里掏出匕首来,也不冲着宣沃,也不冲着旁人,偏朝着嵇雪眠刺过来
    嵇雪眠便随手将杯子掷了出去,刀刃碰上瓷片,刺客的刀猛震,嵇雪眠侧身躲开,身手依旧矫健。
    哪来的狂徒,不自量力?嵇雪眠本不用自己出手,但是挂念着速战速决,便使出了真功夫来。
    看的众人瞠目结舌,这是我认识的那病怏怏的嵇首辅吗?
    文武双全啊,不愧是当年得过状元的才子!
    那刺客怎么好像脖子上纹了只蜘蛛?难不成又是那波孽畜!
    几招之后,旁人也插不上手,只见那刺客渐渐落了下风,被嵇雪眠踩着胸膛匕首抵住喉咙的时候,舔着牙笑了一下:首辅大人,你看这是什么?
    嵇雪眠听这声音,异常熟悉。
    掀开他的面罩,居然是雪公子。
    而他刚刚扔出来的,正是从前在南疆的时候,在军营里搜出来的纹着蜘蛛的肚兜。
    嵇雪眠瞳孔紧缩,这东西怎么在这!
    雪公子不复当时的娇俏模样,如今看来,确实是个杀人不见血的模样,从前装的那么像,嵇雪眠细细回想起来,也许从一开始就该对他提高警惕。
    没有人可以天生和旁人长的几乎一模一样,除了有心装扮易容,而且能在宣沃身边待这么久而不失宠,又是个太监
    太监?
    嵇雪眠突然想起,当时宫宴,有个小太监给他倒酸梅汤,却偷偷看着大太监赵禹的眼色
    难不成,蜘蛛的头儿就是赵禹?
    嵇雪眠按下心思不表,他不仅没有证据,恐怕还要被泼一盆蜘蛛同谋的脏水。
    雪公子便道:司伶哥哥,你怎么解释这从你行囊里搜出来的东西?莫不是你自己的吧?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小心翼翼地看向嵇雪眠。
    嵇雪眠的脑袋嗡的一声,他不确定,这是不是段栖迟画他的那一件肚兜
    那一件,可是一笔不落把他全身上下的模样画了个一清二楚。
    司伶哥哥,要不要看看呢?雪公子恶意地笑起来,正要展开那件肚兜,却被一柄横空飞来的剑一剑穿喉!
    是段栖迟。
    所有人都不敢出声,侍卫们护着宣沃,离得近的侍卫被崩了一脸血。
    而雪公子倒在地上,目光呆滞,却直直看向赵禹。
    嵇雪眠注意到了这微妙的眼神,不甘心、却又抱着必死的决心,他看了一眼赵禹,发现对方正盯着他。
    嵇雪眠识人从不出错,这样的眼神
    恶狠狠的,像只真正的恶犬。
    段栖迟把酒喝光,不甚在意:都没长眼睛?拖下去,喂狗。
    一堆侍卫这才敢上前,把死透了的尸体拖了出去。
    然而,宣沃和宣懿的眼睛却一直盯着那肚兜不放。
    宣沃还愣着神,似乎不敢相信雪公子就这么死了,半晌才颤抖着声音问道:皇叔,那上面画的是什么?
    第51章 摄政王府02
    摄政王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琉璃灯明晃晃地在他身上流转,显得他的杀气更重,他慢悠悠放下杯盏, 随手一丢掷,似是不小心, 便砸了个粉碎。
    碎瓷片崩到地上的肚兜面子上, 肚兜染上了雪公子的污血,谁也不敢过去拿, 通通束手站了起来,低下头,发着抖不敢吱声。
    赵禹却尖利着声音喊道:没听见皇上说什么吗?你们都是死的?狗东西们,还不快点把这东西呈上来!
    宣沃的脸难看的很, 只听见他那一向喜怒无常的皇叔满腔戾气, 不轻不慢地沉声说了一句:谁敢动,本王便剁他的手脚, 扔去人彘罐子里养虫。
    语气寻常, 寒意却令人恐惧,话里话外的意思,居然是护着平日里针锋相对的首辅大人。
    一时间, 长耳朵的没长耳朵的都听出来了, 今天这桩棘手的烂事,一向不理腌臜的摄政王是管定了。
    有不怕死的狗腿子跑过去拾起肚兜,瞪眼睛一看,脸瞬间红了一大片,烫着手了一样丢了。
    赵禹貌似慌乱, 眼珠子乱转:该死的东西!还不拿过来瞧瞧!
    那人却颤颤巍巍地看向嵇雪眠,这上面绣着的哥儿怎么那么像首辅大人?
    一瞬间众人哗然, 饶是嵇雪眠再镇定,这个时候脚底也不由得晃了晃,心绪起伏不停,险些眼前一黑,当场气晕过去。
    好在他不是胆怯之辈,见惯了尔虞我诈,栽赃陷害,便暂时不去想这肚兜雪公子是怎么得到的了。
    那人已经眼疾手快地跑去给宣懿和宣沃观看肚兜了,半晌,两个人皆是目光灼灼地看向嵇雪眠,抿着嘴唇一言不发,震惊的神情恍惚。
    皇弟,本宫怎么觉得,这画中男子当真和老师一个模样呢?宣懿挑起眉毛,开口道:莫不是嵇首辅他真是个哥儿?
    若是真的宣沃用只能几个人听见的声音说着,老师居然也能生孩子吗?
    宣懿哼笑一声,不置可否,神色间却明明白白表达了赞同之意,蜘蛛,首辅?有意思起来了。
    段栖迟听了个一清二楚,人人都在觊觎他的首辅大人,他们表面上正义凛然,实则都想把他拉下高高在上的位置,抢回去,强迫他婉转承欢。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只是这样的手段,令人不齿。
    宣懿缓缓道:按我朝律法,这秽/乱宫廷的罪责是免不了了,按律应罚首辅大人比本宫要清楚。
    狱中服刑,刑期不等。嵇雪眠静静道,人便跪了下去,面朝下看着大红的地毯,脊背毫无起伏,直的像是一口刀刃。
    宣懿对他的态度非常出乎意料,甚至皱了皱眉头:嵇首辅,这画中人真的是你吗?
    是。声音含糊,人人却都听得见,谁也没想到好好的一个生辰宴会变成这副田地,皆是叹息,看戏台上神色各异的权贵皇子们,哪个朝臣又敢说话?
    再去看跪在地上久久不抬头的首辅大人,皆是叹了口气,只怕是不用第二天,首辅大人这艳名远扬,甭管是冤屈还是真相,再想翻盘就难了。
    而刚才护着他的摄政王,又是怎么想的?当真就不顾及朝堂上两派之争了吗?就算是手眼通天的摄政王,也能漠视朝纲吗?
    嵇雪眠没有再说一句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一切的发生,看着旁人对他指指点点,窃声讨论,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他突然就觉得累了。
    就是个哥儿又怎么样?
    够了,这不是他的错,他不要用别人的诬陷折磨自己。
    哪怕要进监狱,以身饲虎,也要抓住赵禹的把柄,让他死无葬身之地,这么多年苦苦追寻的真相就在眼前,他绝不会放弃,也不会认输。
    可是
    嵇雪眠连肩膀都在发抖,今天到底是他的生辰
    他从小到大,多少年没有过生辰了,第一次有人这样用心替他过这一天,耗费了多少心力,只为了他能开心。
    就这么毁了,碎成一地,再也拾不起来。
    赵禹弓着腰站在宣沃身前,古怪邪佞地笑了笑,尖声细语道:嵇首辅有胆子用肚兜勾引皇上,还被这刺客雪公子偷来了,难不成雪公子就是你去南疆之后特意备着勾引皇上的?
    嵇雪眠仍然平静,冷冷淡淡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臣一身清白,哪怕是下了狱,也定有洗清冤屈那一天。
    宣沃制住赵禹,当着诸位朝臣的面走下龙椅,双臂抱住嵇雪眠,将头埋在他颈窝闻了一闻,很认真地说了句:老师你刚才喝过甜酒吗?好香。
    他紧紧贴着嵇雪眠,抱着不放手,执着的神情里,有着嵇雪眠看不懂的欲望和成熟。
    嵇雪眠也没有让他放手,垂眸看着他的头发,轻轻把手放了上去,摸了一摸,是吗?臣的错,熏着陛下了。
    宣沃鬼使神差地抬手,抽出嵇雪眠束发的簪子,一把扔在了地上,没有,朕喜欢。
    乌发散落肩头,披到脊背上,清瘦颀长的身姿像是脆弱易折的竹子,发丝一缕一缕贴在他雪白的脸颊上,显得他这个人,美得像是个随时会消散的梦境。
    他这副不规矩的形容,除了段栖迟,所有人都是第一次见到,当即发出一片呓语声,仔细听去,全都是惊诧首辅大人不仅身怀异禀,且貌美堪比一倾倾国的妖姬。
    嵇雪眠甚至微微笑了笑,似乎在安抚着他:陛下,让您失望了。
    宣沃指间还有他薄凉纤细的发丝,却不由得后退一步,愤怒、惊讶、期待,在他脸上轮番上演。
    老师,你的意思是心甘情愿下狱?不行!你说是谁画的?你说了,朕就不让你下大狱!朕要罚那个人,把他刺配蛮荒之地,如皇叔说的那样,做成人彘装进虫罐子里!
    肚兜上的人嵇雪眠看的分明,不是段栖迟画的,画的那个人却是和嵇雪眠一样。
    哪怕是照着雪公子画的,九分神似也够了。
    赵禹这盘棋下的真好,布局这么久,针对的却是他嵇雪眠一个人。
    他让蜘蛛远赴南疆监视他,挑选雪公子服侍皇上,派遣小太监打探嵇雪眠口味,就为了今天。
    赵禹和他有什么仇?
    可是嵇雪眠没有证据,所有的人证都死了。
    他不能栽赃在段栖迟头上,如果赵禹有一箭双雕的心思,那他恐怕是要输了。
    嵇雪眠跪下磕了个头,臣也不知道是谁画的,如果陛下感念臣辅佐您多年,就让臣自证清白。
    臣,不认罪。他轻轻说,嗓音喑哑,像是碎成一地的瓷器渣子,刺进耳膜里,鲜血淋漓。
    宣沃终于回过神来似的,不成!老师你你不要离开朕!朕朕不让你走!
    宣懿上前拉住他,皇弟,你醒醒,你面前这个人已经不是你的老师了,罪名没有洗清之前,他不再是首辅,也不再是帝师了!
    夺他的权,你也敢?甫一出口,语气平静的让段栖迟自己都吃惊。
    段栖迟看着他们演了半天,觉得看够了。
    沉重的寂静像是掐住了所有人脖子那样,让人窒息。
    段栖迟起身,语气并不严厉,甚至听起来十分温和。
    可他的眼睛红的像是地狱里走出来的恶鬼修罗,看着这满座的人,像是看一群敌军,下一秒就要屠杀殆尽。
    宣懿震惊道:您这样做,将无辜的太后置于何地?去请太后来!
    小厮脸色难看:睿王殿下,去请过了,太后说身子不适,原话说,九哥哥的事她管不了
    有人义正言辞:摄政王陛下,您莫不是要视祖宗律法于不顾?您这是大逆不道!
    律法?大逆不道?段栖迟垂眸笑笑,本王自打坐上摄政王之位那天起,就不怕再多背负几样骂名。
    宣懿怒喝:您!
    段栖迟似笑非笑:不服气吗?
    宣懿只好忍气吞声:不敢。
    段栖迟负手,从今夜起,嵇首辅就待在摄政王府,哪也不去,谁也不见。若是叫本王听到流言蜚语,从谁那传出来的,谁就提头来见。
    有人便肃声道:摄政王的意思是,嵇首辅无罪?
    无罪。
    段栖迟眼前,嵇雪眠犹如陷入梦魇一样的绝境里,他垂着头,跪着的身影快要震碎。
    这就是他一心维护的江山社稷,到头来反咬他一口,拿着大棒子打他,还不许他喊冤喊疼,非得把他扔在天下人眼前受尽辱骂,用这一件事反反复复不肯放过他。
    到底是谁?
    连个生日都不让他好好过?
    硬是把他的伤口扒开,展示给所有人看个清楚,邀请大家一起笑。
    段栖迟突然不敢去看嵇雪眠的脸,他怕自己杀意灭顶,叫今天晚上见到的所有人都挖了眼睛,不能活着出这个门。
    众目睽睽之下,他将嵇雪眠拉起来,谁知道嵇雪眠像是一条脱水鱼一样挣扎,段栖迟差点按不住他。
    直到嵇雪眠看见段栖迟那张脸,绷紧了表情的脸再也无法冷静,瞬间就要崩塌。
    嵇雪眠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是在这一刻看见段栖迟,他忽然觉得很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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