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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卿妖葬书(12)

    白文星十分不情愿地扶着柯遇春,低声骂了句:狐狸精。
    这丫头跟在银眷和姜染后面,搀着柯遇春的手劲很足,柯遇春也十分不情愿地被扶着,疯狂地在内心喊救命,再捏下去手要断了!谁来救救我!
    长长的队伍行至山坳,匪夷所思的事情出现了!
    只见山坳中央凭空出现了一条原本不该存在的河!
    腥风不断从对岸吹来,河水漆黑,深不见底,河面时不时泛起涟漪,底下像是有什么庞然巨物在游动。
    那些蒙着黑布看不清身形的妖竟然一个接一个走入了那条诡异的河中,任凭漆黑的河水一点一点没过他们的头顶。
    他们就这样从水底一路走到了河对岸,一个个湿漉漉的身形依次从水中走了出来,继续向着大山深处走去。
    姜染想要跟上他们,但又清楚地知道,这条河不对劲。
    他站在河岸边,看见一艘不起眼的小船泊在岸边。
    头戴巨大斗笠的艄公佝偻着身躯,披着蓑衣立在船头,一动不动,浑身的皮肤被遮挡地严严实实,唯独一双撑着竹篙的手暴露露在荧蓝的月色下,手指极短,六趾,上面布满了仿佛会蠕动的沟沟壑壑。
    他像个剪影一样僵硬在那里,直到听到姜染的声音。
    船家,可否载我们渡河?
    他的声音不颤,语调平稳,即便看见那双可怖的双手,也没露出半点畏惧之色。
    那艄公闻声动了动,站的久了,浑身上下的骨骼发出一阵脆响,舒展过后示意他上船,嘴里念念叨叨,终于来贵客了,请吧。
    贵客们依次上船,那艄公悄悄探测他们的修为,除了那瞎眼的老道士不好对付之外,其余三位都只是蜉蝣境,于是在柯遇春上船的时候,故意将竹竿横在老道士面前。
    船小,载不了那么多人。
    柯遇春内心狂喜!!!我真的代表我全家谢谢你!!!
    既然如此,那贫道就在此地等你们吧!
    老道士在河岸边盘腿入定,打死也不愿意跟过来了。
    姜染叮嘱了几句,便拉着银眷和白文星坐了下来。
    年轻人,看见船尾那一袋梧桐籽么吗?等下老朽的船一动,你们就把它撒下去,只有喂饱了鱼儿,他们才不会吃你。
    艄公这话不能细想,寻常人听了,必定心里发毛。
    他在此处泊船渡人,却总也等不来人,寂寞久了,便有了些恶趣味,今日难得有客上门,自然是想吓吓他们。
    可惜今日他遇到的不是寻常人!
    压根就没有人理他!
    白文星揉了揉眼睛,先生,我有些困,先趴会儿,到了叫我。
    银眷则是忙着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来披在姜染身上。
    水面风寒,他知道姜染怕冷,此刻他的手必然也是凉的,他正思量着怎么用这个正当的理由帮姜染捂手。
    艄公抱着最后的希望,看向那个年轻人。
    在大氅的遮掩之下,姜染隐约露出端正的眉眼,瞳仁清澈透亮,平静而真诚。
    竟也不是个惊恐万分的表情!
    你不害怕?
    艄公有些受挫,他一向以吓人为乐,越是惊恐的猎物,便越是美味。
    姜染坐在船沿,波澜不惊地将一把梧桐籽洒进水中。
    刹那间,无数条没有皮肉,只有鱼骨的怪鱼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争相将那梧桐籽吞入口中,但很快那梧桐籽就从它们的鱼腹里掉出来。
    骨骼森然的鱼腹又怎能包裹住小小的梧桐籽。
    这些怪鱼前赴后继,不断地吞入,又掉出,永远在忍受饥饿,却永远也吃不饱。
    姜染闻言,直接把手伸进了水里。
    艄公连忙阻止,万万不可!
    那些鱼虽然只剩下骨骼,但满口利齿,瞬间就能将人啃成一具白骨。
    他在此地等待良久,早已饥肠辘辘,怎能让那些鱼儿先占了便宜?
    谁知姜染并没有收手,甚至大胆地将手凑到那些怪鱼的嘴边。
    可那些怪鱼仿佛感应不到他的存在,转身继续争抢梧桐籽。
    它们对我不感兴趣。
    艄公愣了愣,他耳力不错,从这年轻人上船到现在,他确实没有听到他的心跳声。
    不过无妨,不管他是什么,能充饥就可以了。
    在此之前,艄公的好胜心作祟,他想再吓他一吓。
    白文星打了个哈欠,抬头时与银眷对视一眼。
    虽百年未见,已成死敌,但从前培养出的默契还在。
    这两位对艄公的意图了然于心,只等他动手,定让他当场灰飞烟灭。
    河水冰冷,姜染擦干手,放在嘴边呵了口气,无奈他自身这点微薄热量根本无法缓解寒冷。
    一旁的银眷终于抓住了机会,将自己搓热的一双手送过去,想帮姜染捂手。
    谁知被那热心的艄公截胡。
    艄公直接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朝着姜染丢过去,捂捂手。
    姜染顺手接过那一团温热,拳头大小,用布包裹,还在跳动。
    分明是一颗心脏。
    姜染的鼻尖被冻出一点红,他礼貌地摘下大氅的帽檐,小心翼翼地托着那颗温暖的心脏,他觉得这应当是至关重要的东西,却被他拿来捂手,所以无比认真地道了一句:谢谢。
    艄公再次愣住了,他那颗被捧住的心脏微妙地颤了颤。
    回过神后,胃口全无。
    真是个倒胃口的家伙啊。
    之后那奇怪的艄公就再也没与他们搭话了。
    河流宽阔,渡河漫长,船尾撑船的艄公哼起了陌生的曲调。
    青桐有叶,木直无节。幽幽冥川,饿殍沉浮。何为故里,不知归期。恶世苦,怨憎怖。盼守星河,忆我面目。
    他那颗被姜染捧在手里的心脏伴着这轻柔又凄苦的旋律,有节奏地跳动着。
    作者有话要说:
    讲个笑话,姜染眼中的老弱病残:
    老病:筑基老道柯遇春
    弱:飞升境白文星
    残:飞升境银眷
    小丑竟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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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章 邀请函(三)
    船靠岸后,姜染将心脏还给艄公,又道了声谢,不急着离开。
    倒是那艄公看不下去了,催促他:饿了几百年,没见过像你这么倒胃口的,你怎么还不走。
    艄公不是很想再看见他。
    姜染看了眼远处的黑色队列,觉得这艄公应该知道些什么。
    老人家,你可知道方才从水底蹚过去的那些,到底是什么东西?
    艄公将心脏塞回胸腔之中,我来此地之前,他们便已经存在,恐怕连他们自己都已经忘记自己是什么东西了。
    艄公说着,将竹篙放进水中,这里的妖大多有健忘之症,只因百年前,有飞升境在此地搏杀,一剑劈开了地底,直达冥府忘川,使得忘川与此地的湖水相融我只记得这些,事实上,这些年来我也渐渐忘记了我来此地的目的。
    艄公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忍受百年饥饿,还要执着在此。
    在这里生活得久了,他也和这里其他的妖一样,忘记自己是谁。
    听到这里,姜染显然对飞升境没有一个好印象。
    先是飞升境为了自己的利益,一夜之间屠尽天下罗刹境,之后又禁止所有的鬼蜮境往上晋升,霸道至此。
    如今又因为互相搏杀,毁了这山川地脉,致使地府的忘川之水倒灌,众多生活在此地的妖族忘记自己原本的面目。
    这世间难道就无人能管得住他们了吗?姜染对飞升境的印象越发不好了。
    此言一出,白文星与银眷面面相觑
    两位大佬仔仔细细地回忆了一番,当年他俩还真的就在这里打过一架!
    妖都沦陷后,银眷与其余四位飞升境决裂。
    他怨恨这四位飞升境没能保护好他放在心尖尖上的那位,合力屠杀完罗刹境后,便开始了长达百年的内斗。
    那位不在了,飞升境们互相之间也就离心了。
    银眷与白文星一架打了月余,只因双方境界相同,无法分出胜负。
    白文星的记忆渐渐回到了那天。
    她立于云端之上,双眼红红,他死了,难道就只有你一人痛吗?我们尽力了
    我们真的不知道,桑浊会背叛他,重伤他!没有一点点端倪,明明前一晚大家还一起谈笑风生。
    白文星的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他明明可以不用死的,那伤虽重,但不致命是他自己,为了天下,舍了我们所有人,是他不要我们了
    或许他对你有所不同,不愿你亲眼看他赴死,单独将你支开。可你凭什么因此责怪我们?罢了,我也累了,不想还手了,今日你有本事,就像诛桑浊那样,也诛了我吧。
    夕阳将云端染成通红色泽,银眷攥紧长剑,将过往的所有愤怒,不甘,与遗憾全都化为剑气。
    他缓缓抬手,剑锋直指白文星。
    耳边想起了那人对他说过的话:
    五人之中,只有你与我一样,是使剑的。阿眷,你要记住,任何时候,你的剑都不能指着家人。
    你们五个,永远是一体的,对于我来说,都是家人一样的存在。所以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挡在你们前面。
    剑气不断凝聚,顷刻间,风卷云涌,天地变色。
    白文星闭上眼睛。
    银眷这一剑,以天崩地裂之势,斩落半壁山川。
    终究是没落到白文星头上。
    这一剑,斩断过往我与你们的所有情谊,从此你我相见,形同陌路。
    他转身离开,唇上满是干裂的血痕。
    身上大大小小的伤无数,血液早已凝固。可这些痛,又算得上什么?
    回忆起这段不太愉快的往事,银眷和白文星之间氛围比先前更糟糕了。
    他们一个站在姜染左边,一个立在姜染右侧,互不搭理,更不想看到对方,因此都将视线转移到一边,将当年的形同陌路贯彻到底。
    姜染站在中间,回想起艄公那番话,再看看这两位不断转移视线的模样,发出了灵魂的拷问:
    我真就如此倒胃口么?
    白文星藏在姜染的衣袖后面解释:先生不倒胃口,倒胃口的另有其人。
    银眷想要回嘴,又怕姜染发现端倪,便忍了她这一次,也宽慰姜染:那艄公想来是饿了几百年,自己饿到厌食了,与你无关,不必在意他说什么。
    队列很快停住,山间赫然出现一座纸宅。
    这纸宅很大,轻飘飘地坐落在半山腰,被风吹得左摇右晃,像是随时都要乘风而去。
    纸宅大门前悬挂着两个白色的灯笼,灯笼上写着两个巨大的奠字,宅内零散地摆放着一些纸人,满地飘洒着纸钱。
    这场面给姜染的第一感觉是,他们在模仿人类的葬礼。
    这些妖怪该不会连自己族类的妖葬仪式都忘了吧
    姜染本能地取下了脖子上的铜鱼,摊开手掌,稍稍运气。
    山深露重,只见周遭植的惨淡雾霭,被急遽地压缩成一小滩水。
    悬在植被上的露水也纷纷在姜染的掌心汇聚,凝成一小团,将铜鱼包裹其中。
    姜染周围的环境瞬间变得干燥了许多。
    可铜鱼却不似往常一般,入水便游动。今日这铜鱼始终沉在水底,怎么看都是个死物。
    姜染收起铜鱼,一切了然于心。
    白文星好奇地凑上来看了又看,巴拉着姜染的手臂等着他的耐心解释。
    姜染重新将铜鱼挂回到颈间,低声道:铜鱼未动,说明此处无妖尸。
    白文星指了指纸宅中央的棺椁,可那里面躺的是什么?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么。银眷从来不把这些妖魔鬼怪放在眼里,有他在,那些东西掀不起什么风浪。
    姜染穿过那些巨大的花圈,来到了棺椁边,向里张望。
    棺材盖是敞开的,里头还真的躺了只妖。那妖和这里其他的妖一样,用黑色的布兜着全身,只能看见个人形,看不出面目,与人类的不同的是,他似乎还长了条尾巴。
    姜染之前就一直很想知道,这帮妖怪的真面目,这会儿黑布近在眼前,他没多想,就掀开了。
    没有脸!白文星是孩子心性,当即惊呼一声,假模假样地扑到了姜染怀里,抱着他不肯撒手。
    先生,我好害怕。白文星面露惊慌,装出一副被吓哭的样子。
    姜染摸了她的头顶以作宽慰,白文星在姜染看不见的地方,对着银眷挑衅地摆了个鬼脸。
    银眷横了她一眼,眼底寒气逼人。
    这棺椁里躺着的妖,面目之处一片空白,空有人形,又比人多长了一条尾巴。
    姜染随即伸手探了探他的脉搏,触手之处只觉冰冷,也没有脉搏。
    他又注入些许妖力探了探,那妖体内一片衰败之相,死气浓重,经脉都已经枯竭,确实是死了,但唯独那条尾巴有些奇怪。
    这也太古怪了。
    此时,姜染探查地有些入神,丝毫没有注意到周遭这些蒙着黑布的妖已经将他们团团围住。
    好心邀你来参加葬礼,你们竟这般不懂礼数,亵渎我族族长遗体!
    姜染的这一举动显然是将他们惹怒了,这些妖一个接一个地掀开蒙在身上的黑布,露出真容。
    百来位同类,竟然都没有面目,长得一模一样!
    被无数张空白的脸孔瞪着,寻常人必定惊慌失措,可姜染见惯了大场面,丝毫不惧。
    倒不是他修为高底气足,而是他已经有了大致的猜测。
    各位常年生活于此地,饮过忘川之水,你们还记得,自己是谁,是什么族类,原本是什么模样吗?
    他站在纸宅中,字字铿锵,面无惧色,只用几句话,就将这些没有面目的妖怪镇住了。
    我能帮你们回忆起自己的面目。
    姜染回忆了一下先前的场景,缓缓说道:你们涉水而过,水中的怪鱼却不伤害你们,说明你们起源于那片河流,与水中生灵达成共识,互不侵犯。
    人形,有尾,说明你们的祖先早已从水中迁徙到陆地上生活。
    你们以松鸦的羽毛为请柬,邀请山中精怪。这是你们唯一记得的妖葬习俗,其余皆与人类相同。
    早年姜染遇到过几只成精的松鸦,因为动不动就被抓去拔毛,所以松鸦从小就教育自己的孩子,不要靠近某些喜欢拔他们毛的族类,姜染将那些族类一一记录在妖葬书上,如今在对比之下,一一做了排除。
    姜染说到这里,将视线转移到棺椁之上,死了,却也没死。生命如此顽强,唯有水螅一族了。
    就在姜染说出水螅这两个字的时候,周遭这些没有面目的妖怪瞬间被点醒,那些被他们遗忘的记忆渐渐涌入脑海。
    水螅空白的脸上,开始浮现出各自的五官。
    姜染站在纸宅中央环视,一张张不同的脸,依次出现,回忆起面目的妖越来越多。
    可他们无一例外,都是苍老无比的面容。
    整个组群在回忆起原本的面目后,集体老去
    不应该啊,在姜染的印象里,水螅一族寿命极长,怎么这些妖好像都被抽干了生命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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