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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断章小说(3)

    身着黑白制服的中年男人走进开满紫藤花的别墅,南半球的气候温暖宜人,适合身体虚弱的人休养。
    他在花园摇椅中看报纸的男人身后停下,道:如顾总所料,他果断拒绝了我们的邀请。
    老常,你说他这么多年了,怎么就没变过呢。顾堂摘下金丝眼镜,疑惑道。
    锋利,尖锐,时刻都昂着头颅不愿服输。
    他在监控器看到那张熟悉的脸的时候,看着盛闻景毫不犹豫挥舞棒球棍击昏他的时候
    杀人犯法,所以盛闻景一定在脑内上演了无数次,以各种方式将他杀死的剧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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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十八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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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章
    十七岁介于青春期与成熟之间,比十八岁幼稚,比十六岁成熟。
    渡过七八岁猪狗嫌后,叛逆纷至沓来,具体体现在早恋逃课,顶撞老师,和家人吵架之类的日常生活。
    少年起床前,在床边清醒了会,盯着天花板的吊灯发呆。
    盛闻景昨天半夜回家,还没顾得上洗漱便枕着玩偶睡着了。
    高二上半学期休学后,他便一直在面馆打工,昨日老板接了个团体的单子,一连送出百来份套餐,忙到晚上十一点才关店。
    摆在房间墙角的钢琴布满灰尘,盛闻景大概两个月都没有碰过它了。
    因为长时间的劳动,导致他的掌心已经起了不薄不厚的茧,即使每天都用护手霜保养,也很难保持手指不受伤。
    对于弹钢琴的艺术生来说,手指的灵活度,是支撑完成一首曲子的关键。
    他将手掌放在眼前,稍微动了下,尝试着做出演奏的手势。
    很快,盛闻景无声地叹气,然后把手重新缩回被子。
    如果不能保持每日练习,他很快就会遗忘那些已经学会的曲子,甚至是,无法找到前段时间,突破瓶颈后的畅快。
    别人的十七岁,拥有数不尽的快乐,以及如同小山般的功课。
    而他盛闻景的十七岁,大概是只有后厨干活时,被汗打湿的衣服,以及医院常年不散的消毒水味。
    被子应该是盛年晚上偷偷跑过来给他盖的,盛闻景撑着床沿缓缓坐起,拖鞋整齐地摆在床边。
    桌角放着保温杯,打开就能喝到尚还温热的红枣汤。
    盛闻景喝了口,甜蜜的红枣汤迅速润泽着干涸的喉咙,以及并不舒服的脾胃。热气缭绕,随着他睫毛的弧度,在他眼角湿润地停留。
    盛年今年才十岁,却比任何一个十岁的孩子懂事。
    前几天兴冲冲地跑来告诉他,他已经能自己炒西红柿鸡蛋了,以后即使没有哥哥帮他准备晚饭,他自己也能很好地养活自己。
    丁点大的孩子,能说出养活这种词。
    盛闻景不知该欣慰还是该难过,但看着盛年的表情,他还是笑着将盛年抱在腿上,捏捏他的脸蛋说:年年真厉害。
    父亲死后,即使抚恤金能够供他和盛年长大,直至完成学业,但那也只是基于没有任何重大变故的原则上。
    胃癌这种无法治愈,只能拖延生命延续时间的病,很大程度上,存活是与投入的金钱成正比的。
    短短一年内,家中积蓄便被花了大半,眼见银行卡中的数字逐渐趋于零,盛闻景只能决定先放弃学业,打工赚钱填补家用,至少不要让这些钱消失得太快。
    他是艺术生,在同龄人还在学习简单的曲目时,他的琴技已经能支持他学习更深层次的东西。
    书架上摆着大大小小的奖杯,那都是他曾经站在镁光灯下,接受万众瞩目后留下的灿烂。
    即使母亲告诉他,人各有命,只是她要走得早一点而已。
    但没有人会放任亲人离开而无动于衷,已经失去父亲,如果母亲也离开,这个家就散了。
    每周周日是他的假期,老板心善,知道他家中有年幼的弟弟,以及患病的母亲,休假的工资也照常给他结。
    趿拉着拖鞋来到钢琴前,推开钢琴盖,盛闻景将食指放在琴键上,轻轻按了下。
    烂熟于心的进行曲从指缝溜走,即使长久未练习的生涩,让他在转折连贯中有磕绊,但总归不是什么大问题。
    哥哥。
    门忽然被开了个小缝,盛年趴在门边小声说:哥哥。
    琴声戛然而止,盛闻景微笑着敞开怀抱,盛年立即冲进来,扑到他怀中。
    对不起,吵醒你了。盛闻景抱歉道。
    盛年打了个哈切,哥哥怀里很暖,也很软,他喜欢被盛闻景抱着。
    盛闻景目光落在盛年的手肘,这是怎么伤的?
    没怎么。盛年缩了缩肩,他的睡衣袖子短,遮不住胳膊上的淤青。
    怎么摔的?盛闻景耐心道,观察着是否有伤到筋骨。
    盛年支支吾吾,做饭的时候,从凳子上摔下来了。
    当他以为要挨骂时,盛闻景一转平时不愿他自己做饭的态度,温和道:不如在灶台边铺张防滑地垫,再把凳子放上去就不会乱动了。
    待会我们在家做饭,送去医院,之后就去市场里买一块。
    盛年蹭蹭盛闻景,脆生生道:好!
    之前盛闻景考虑过,是否让盛年转寄宿生,但遭到了盛年的强烈反抗,小屁孩甚至以绝食威胁。没办法,盛闻景只能拜托邻居在接自家小孩的时候,也捎带将盛年领回来。
    医院那边,是由小姨一家在帮衬着照顾,小姨和姨夫都在医院里上班,有什么事直接找他们便好。
    盛闻景年龄还小,实在无法在照顾病人的事情上出力,只能全力照顾盛年和自己,保证不让母亲担心。
    对于休学这件事,母亲初次听闻,还是教盛闻景钢琴的老师打来电话,老师可惜盛闻景辍学,希望盛闻景能够恢复学业。
    周晴将盛闻景叫到身边,平静地问他,你真的决定好浪费学习学习时间,以及自己的天赋,情愿外出打工吗?
    家里不需要你来承担责任。
    盛闻景脊背挺得笔直,双手贴着裤缝,道:我在学校办理的是休学,等你病稍微缓解一些的时候,还会回学校继续学业。
    钢琴呢?周晴又说。
    琴技什么时候练习都可以,即使五六十岁也有成功的机会。
    盛闻景说:但我觉得,妈妈只有一位。
    等我大学毕业,你还能带着年年参加我的毕业典礼吗?
    话音刚落,盛闻景看到周晴的眼眶陡然通红,他知道自己的理由充分到母亲无法拒绝。
    胃癌发展地太快了,医生的意思是,病人的病情有可能一夜之间恶化,发展至晚期只能等死,做多少化疗都无法抑制器官衰竭。
    我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也不会后悔这个决定。
    抵达医院时,周晴正与人聊天,她的气色难得红润,看到盛闻景带着盛年,连忙招手道:小景,傻站着干嘛,快进来。
    周晴身旁坐着的人也同时望向门口,盛闻景愣了下,脱口而出:韩老师,您怎么来了?
    韩左笑道:两个月都不见人影,看到老师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不是,老师您今天不是有教学班吗?盛闻景快步走到韩左身旁,将在家洗好的水果拿出来,老师您吃。
    韩左并不是教盛闻景钢琴的第一位老师,却是对他最关心,帮助最大的。
    我这次来,是想着小景既然已经辍学,不如就趁这段时间将钢琴重新捡起来,好好练练,多参加比赛,为以后艺考铺路。
    既然盛闻景也到了,韩左便说明来意。
    可是韩老师,我已经盛闻景咬唇,我想先为家里做点事。
    盛年左爬右爬,拖掉鞋子上床,和妈妈躺在一起。
    韩左摇头道:你妈妈说你在餐馆打工,打工是体力活,体力劳动能赚多少钱?干活干多了影响手指灵活度,指头越变越粗,萝卜指怎么弹琴?
    我有个老朋友,最近他家孩子正在找陪练,也是弹钢琴的艺术生,刚接触钢琴。他们想找个脾气好的,时间灵活随叫随到,最好住在家里。薪水按月结,至少这个数。
    他说着,比了个五。
    盛闻景看着韩左笑吟吟的眼神,惊诧道:上万?!
    没错。韩左说,干得好还有奖金发。
    可我只是高中生,怎么能拿这么多钱。
    韩左:他家孩子也才十五六岁,叛逆期没法管,同龄人有共同语言,说不定那孩子还能听得进去。耳晕目染,你让他感受到钢琴的美妙,说不定也能推着他一块进步。
    这的确是份好工作,但太好了,好得让盛闻景觉得,那会不会是什么拐卖儿童的窝点。
    盛闻景低头,蜷起手指,摇头道:老师,我担心自己的实力不够,会丢您的脸。
    按照韩老师所说,对方家庭必定非富即贵,为什么不找更优秀的钢琴家教导呢?他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高中生,甚至没有学过什么教学体系,从小到大凭借着丁点天赋才走到现在。
    韩左见盛闻景犹豫,严肃道:小景,我早就说过,你的天赋远超常人,如果放弃这份天赋,我和你妈妈都会为你感到惋惜。
    之前将你的比赛视频发给那家人看,对方很满意你的琴技,如果放弃,就再也没有,边弹钢琴边赚钱的机会了。
    弹钢琴盛年睡得迷迷糊糊,哥哥弹钢琴,弹钢琴好听。
    周晴和韩左的目光都聚集在盛闻景身上,灼热地让盛闻景感到心底发慌,他能感受到老师的希冀,以及母亲的盼望。
    这份感情太沉重了,让他根本无法拒绝长辈的善意。
    良久,他将汗津津的手摊开,深吸口气道:那我就试试。
    韩左顿时喜笑颜开,好,好好好,这才是好孩子!
    去那户人家报到前,盛闻景去面馆与老板说明情况,老板拍着他的肩膀,连说几声恭喜,并在盛闻景离开前,送给他一大袋自家腌好的小菜。
    翌日,与韩左约定好的时间是早晨九点,韩左在盛闻景家门口接人,然后驱车前往郊外。
    顾家几代都住在国外,最近寻根问祖,也想将国外的业务转移至国内,这才在H市落户。
    韩左介绍道:这几天顾先生出差,只留两个儿子在家里。
    待会去了不要紧张,表现地得体大方就行,自我介绍什么的就不用我教你了吧。
    顾家的意思是,盛闻景尽可能快地住进家里,并表示已经收拾好一间客卧供以日常休息。
    但盛年还在家里,盛闻景如果住进顾家,势必会忽略盛年。
    他握紧安全带,深吸口气说:嗯,我知道。
    夏日的热风,加速盛闻景的心跳,以至于他进入繁华的别墅区后,心脏止不住地砰砰直跳。
    这是他未踏足过的世界,也是没有想象过会接触的阶层。
    在他的意识里,那些拥有烟火气的老住宅小区,应该就是他最终的归宿。
    人生安稳,没有过分的波澜,即使有生老病死,也不会过分地悲伤。
    如花开花落,枝繁叶茂,一切都顺其自然。
    别墅区的建筑布局,由紧密逐渐转而疏松,最后他们来到一扇镂空的,巨大黑色铁门前。
    铁门有人操控,通过监控确定访客身份后,发出很清晰的滴声。
    伴随着沉重的金属摩擦,铁门向里打开,车道两边是栽种着松树的草坪。
    松树已经很多年了,仰着头才能看到最顶端,靠近时,阴凉的风从其中吹来,吹散额前萦绕许久的暑气。
    很明显,顾家拥有着这片住宅区中,最幽静的地方。
    身着燕尾服的男人站在欧式别墅前等待,韩左的车刚停下,他便上前为他们开门。
    盛闻景还没接受过这种待遇,一时没敢立即下车。
    男人自我介绍道:您好,我是顾氏在这里的管家,常道宪。您可以叫我常管家。
    盛闻景解开安全带,下车的时候左脚踩右脚,险些摔倒。
    常道宪扶着盛闻景,笑道:小心。
    顾家有很多个家吗?盛闻景忽然问。
    是的,所以我是这处住宅的管家。常道宪耐心解释道。
    他抬头对韩左道:韩先生,夫人已经准备好茶点,只等您和盛老师一起用下午茶了。
    盛老师?
    盛闻景迷茫,是指自己吗?
    作者有话说:
    我发现我的主角似乎都有四章前不会出现的坏毛病)不,顾堂还是出现了。
    第5章
    在盛闻景对新称呼陷入沉思时,韩左已经拉着他往里头走了。常道宪始终与他们保持一米的距离,恰到好处地给盛闻景缓冲机会,也让韩左多叮嘱盛闻景几句。
    年龄小的孩子露怯,更何况是在这种场合,初次是可以被原谅的。
    顾夫人从花园走到会客厅,一眼便看到游廊那头,被韩左牵着发愣的少年。少年身着简单的白短袖,一条水洗牛仔裤,人很白,虽然低着头,但脊背挺得很直,能看得出家中有细心教导的痕迹。
    学艺术的孩子,尤其是自小接触的那种,自身特质很强烈,能够在一群没有接触过艺术的人中脱颖而出。
    盛闻景就是这样,很难有人能忽略他的存在。
    你就是小盛老师?
    管家领盛闻景与韩左来到顾夫人面前,韩左倒格外熟稔地坐在沙发上,他拍了下盛闻景的背,让盛闻景不得不抬起头去回应顾夫人的声音。
    女人有双上挑的凤眼,说话很慢,音调似掺了糖水般甜蜜。
    盛闻景没见过这么漂亮的女人,不由得放轻呼吸,小声道:您好,我叫盛闻景。
    只要自我介绍说出口,再想找话题就简单了,顾夫人立即笑道:小盛老师的名字也很好听。
    您您还是叫我名字吧,我还没有资格做老师。
    这位顾夫人太温柔了,跟盛闻景在电视剧里看到的那些有钱人似乎不太一样。
    他上学的时候,班级里也有家中富裕的同学。他们的父母大多严肃,不苟言笑,每次开家长会时,都能看到这些人骄傲地昂着头,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他们的孩子最优秀。
    一汪春水,盛闻景被顾夫人牵着去花园的时候,看着她打理精致的发髻想道。
    顾夫人笑着将盛闻景安排在葡萄架下的楠木椅上,盛闻景刚坐好,眼前便出现一盘切好的云朵蛋糕。
    他顺着持盘的手向上看,那是另外一位他没有见过的陌生人,这人和刚刚引他进门的常道宪装束一致。
    他也是家里的管家。顾夫人将银质甜品叉放在盛闻景掌心中,道:吃吧,我亲自做的,一个小时前新鲜出炉。
    如果将甜品叉摆在盘边,按照盛闻景的性格,恐怕只会道谢,并没有品尝的心情。但将餐叉拿在手中,即使他想放下,也得考虑是否会扫主人的兴。
    谢谢。
    须臾,盛闻景如顾夫人所期盼的那样,吃下第一口。
    顾夫人很明白该怎么做,才能让盛闻景在如此阵仗略微舒口气。
    缓解紧张与紧绷的,大概只有甜点能做到。
    盛闻景一口气吃掉半个云朵面包,蓬松轻盈的口感,伴随着柠檬皮的香气萦绕舌尖,他不由地对顾夫人道:真的很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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