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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回思入風雲變態中

    本应在献计后回阁的费参议,此时正在院中下着军棋。
    他让驛站地支未马,捎回此处消息后,便借住主院客寝。眼下他一心二用,走着方格棋步,盘算着还得借居多少时日。
    永立堡抽调已过志学的男子入伍,凑满一千两百兵丁服役,馀下老弱妇孺仍有四千馀口,不过多半都居于左右两院,这倒让主院空荡许多。
    间雀在石砖上跳跃,找着散落的麦穀。
    费参议走一步,让晏管家陷入长考。
    「喝!哈!」少女在院中练刀。
    拖刀疾走,刀锋在砖上拉出细痕,急煞转身,扭腰甩臂,长刀起,自右向左画了半圆,狠狠砸在另一端。
    「用下半身去带动上半身。」费参议没看棋盘,看刀法点评:「你这样甩,臂膀迟早甩坏。」
    晏叔公头也没抬,盯着棋盘,眉头深锁:「听参议的。」
    「哼。」少女嘟起嘴,又拖刀走回广场边缘。
    「拖刀可以,刀锋朝上,你这样拖,几把刀都不够你练。」费参议也皱眉。
    「??」少女立定,瞪了费参议一眼,气汹汹的扛起刀,用力,用力走每一步。
    「练刀气要定??」
    「啊啊啊啊!」少女猛然转身,飞奔,长刀拖于后,直衝至棋盘前,立定,转跨,腰带身,身带肩,肩带臂,刀翻于空再转砍而下。
    「咚。」刀砸地而棋盘震。
    「嘿。」晏叔公被震动的移棋带出灵感,顺势走了一步:「震得好!」
    费参议对少女点点头:「是这样练,带点杀气,也不错,但你那个脚啊,煞车止步时,脚尖要朝前。」
    少女从神采飞扬,听到目瞪口呆,不敢置信的望向晏叔公。
    「看我做甚?听参议的,再去练。」叔公总算把目光从棋盘移开,看向少女。
    少女叹口气,转身。参议看向棋盘,再走一步。
    「唉啊!这步漂亮啊!」晏叔公惊呼,又开始细细思量。
    「这谁家的娃?」
    「典扛旗的。」叔公头也不抬。
    「难怪。」费参议点头,心里道:『难怪小小年纪便力气大。』
    「我要来啦!」少女站定,回身。
    「喂!往旁边练。」费参议摆头:「别让你晏叔公又被震出妙手。」
    「嘿嘿??」晏叔浅笑,心想:『参议夸我刚刚那手妙呢。』
    「吼。」少女跺足,转向,又提刀急奔。
    「扭腰转身别忘了??」费参议提醒。
    「砰。」刀斩落地,少女喘气:「这回总对了吧!」
    「对。」费参议点头,抚掌。
    少女展露笑顏。
    「但要留劲,你这招不留馀力,下招要怎么接呢?」
    「啊啊啊啊!」少女丢刀,大步走到参议面前:「大叔你怎么像个老妈子样,嘮叨嘮叨,唸个没完啊!」
    「我这不间着无事吗?」费参议一脸无辜,晏叔公还在长考。
    「好不容易,左等右等,总算轮到我能在院里练刀了,您就不能好好看着我的英姿就好吗?」
    「嘿嘿嘿嘿??」晏叔公偷乐。
    「啊?」费参议一脸愕然:「你那叫英姿?」
    少女双手叉腰:「左卫练得虎虎生风,我爹劈得气势滔天,你只要别在旁边一直唸个不停,我便能,便能??砍得无与伦比!」
    「哈哈哈哈??」费参议捧腹。
    「别笑,别唸,看我砍完一套刀法!定让你目瞪口呆!」
    「行。」
    两叔院里间走棋,一方信手另方苦。
    少女庭中勤练刀,叁回纠错五回甘。
    「如何?」一套天门十叁刀劈完,少女微微喘气,圆脸冒汗。
    「女娃不错,唤何名?」费参议忍着不去点评。
    「女侠我啊,江湖人称『断兽花』!」
    「瞎扯。」晏叔公招手,让少女来到两人身前:「扛旗之女,典慕晴。」
    典慕晴躬身行礼,费参议摆手。
    「小仙们都不在,我可不能误人子弟,晴儿便劳烦参议了。」
    费参议皱眉,这堡待越久,人情便要沾越多啊?但慕晴确实聪慧,若提前下注,将来未必不是少阁主的助力,只是??
    「先说好。」少女仰鼻:「我练刀时,不能在旁嘰嘰喳喳的。」
    「嘿嘿嘿??」两人皆笑。
    「行。」费参议点头,随手又走最后一步。
    将军。
    棋盘已死局,京郢犹有路。
    将军府。
    左卫头埋得很低,很低。
    低到他能细闻地板的檜香,鼻尖还能感受白蜡的顺滑。
    「小子,你不知道,这归,简楼主管的吗?」
    音虚而断点多,气弱而声量小。
    左卫不敢抬头,也不能抬头。
    「回稟大公,楼主虽管天下仙,却不管边关百姓死活。」
    静。
    久无言。
    久到左卫头上的汗,滑落脸颊。
    久到他『是不是说错话了?』翻来覆去地想了七八遍。
    忽有些微声响发出,左卫张耳辨出是一些人移动的脚步,从纷乱且安静的踩踏,转为规律且稳定的步伐,再伴随着坐榻摇晃的嘎吱声,声响不大,渐远渐小。
    「起身吧。」一旁的宦官突然开口。
    左卫愣了一下,连忙站起,仍低头,长发遮脸。
    「主上歇了,改日再来吧。」宦官再道。
    「咦?」左卫终于抬头,看到空荡的主位,诧异回想,方才大将军应是睏顿,让侍卫给抬回去了。
    主厅只摆一张大椅,椅上铺厚毯,两旁巨柱有双龙盘覆,左柱摆古董瓷瓶,右柱放青铜古鼎。
    不待细看,宦官便开口:「别愣着了,下去吧。」
    「那??」左卫正想追询,宦官却转身离厅。
    轻轻吐气,压抑着不满与焦躁,左卫下意识想握刀柄,摸空后才惊觉长刀早在入府前缴械,再吸口气,试图抵抗着主厅逐渐散出的灵气威压,缓缓后退,恭敬离开。
    他没有离府,而是被迎来的侍卫带回小舍安置,沿途明岗暗哨森严,偶有官员错身,也都客气頷首,约莫拐了九至十个弯,才在一处矮楼止步。
    若要说他还在将军府中,左卫也觉得莫名,但说他已在府外,也不太精确,真要讲,上将军府本身约莫就是一个小镇。
    入镇者,刀枪兵器禁绝,修仙者,錮气锁带加身。
    上将军府位于京郢内环中心,府镇后方即是皇城,前镇后城,相辅相依,组建大楚权柄之巔。
    左卫暂居小舍,仅两层高,墙攀草藤如网,壁有裂缝如痕。他已在此留宿叁晚,苦等多时,终于得以覲见,不想上午才讲了一句,中午便又回到此处,端是折腾弄人。
    「在此安置,等候传唤。」侍卫面无表情,转头离去。
    左卫把『得等多久?』这句吞回肚内,看着侍卫背影消失,才轻声道:「好。」
    左卫抬脚欲入楼。
    身后忽传高呼声。
    「可是天刀门傅左卫?」
    左卫回首,见一矮胖少年,戴着扁帽,顶着艷阳,小跑而来。
    「敢问是??」
    「在下聚仙楼,叁楼管事,敝姓杜。」杜管事站定,抱拳欠身,笑道。
    「杜管事,有事?」一听到聚仙楼,左卫便右手虚按下腹,儘管此时腰间无刀。
    「楼主邀左卫一聚??」杜管事话还没说完,左卫已举起左手。
    「不去。」左卫竖掌,摇头。
    「嘿嘿嘿??」杜管事原先客气有礼的躬身模样,随着笑声渐止,缓缓变化,先是挺直腰桿,再仰鼻斜视。
    「听闻左卫练刀叁年,就已经准备跨入叁门?」
    左卫皱眉,鼻吭:「嗯。」
    「很巧呢!」杜管事挑眉:「不才我呢,也刚好入楼叁载,准备凝炼金丹。」
    左卫上下审视管事,却也瞧不出有甚奇特。
    「你戴着錮气锁吧,我身上也有一条。」杜管事伸掌:「若你能在我手下走过叁招,那我就当没这回事,但若??」
    左卫昂首大笑:「胖小子,有病吗?他娘的我如果叁招输给你,别说去跟楼主聚会了,我直接叫他爹!」
    杜管事亦放声笑道:「想认楼主为父者,多到能从这里排到城外,你这是提前认输吗?」
    左卫气极,不再笑,不再语,目绽光,嘴张扬,腰间无柄,掌化刀。
    杜管事见左卫即便发怒,却依然保持气息稳固,拔刀架式稳如岳。
    「有点意思。」杜管事捲起白色袖袍,露出白嫩厚掌,拉起青色裤管,粗腿无毛,最后扎紧錮气腰带,拍了拍圆腹。
    左卫本着武夫劲装,赤膊双臂,无需捲袖,墨黑长裤贴腿,亦不需调整。
    他只是静观。
    杜管事整装完,点点鞋尖,缓缓抬首,瞥眼。
    「嘣。」
    残影留原地,冲拳至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