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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vel30:RideTheGuillotine(II)

    「人类自古崇尚暴力。」
    「暴力是生存的呐喊,是力量的宣言。」
    「捍卫真理,追求平等——人类崇尚的,是正义的暴力。」
    「抛弃自由,长存不过是苟活。去他的恒理和圣光,老子只存在于今天!」
    刺眼的照明弹接连不断地闪烁,明明灭灭,使莉拉尔脸上的阴影更加锋利。浩劫席卷整个城堡,井井有条的布置尽毁,物件齐飞,鸡犬不宁。纵使是把地毯都掀了个遍,家具翻得全乱,也不见一根猫毛。
    莉拉尔强压住心中那股毁天灭地的放火冲动,几乎咬碎后槽牙。
    “再给我搜!”她怒喝一声,暴躁地疾步走向地牢,“今天非把那贱猫找出来烤成碳棒不可!”
    这话令躲在熊肚子下面的米洛打了个寒颤。被蹭痒的大黑熊低吟一声,警告他安分点。
    皮毛相贴,熊身上的虱子趁机钻进他的法袍,找到能下嘴的地方就是一顿猛啃,痒得米洛表情扭曲。为了求生,猫猫不敢动,只能屏住呼吸,捏紧爪子,将自己的存在感缩到最小。
    精灵的出现令魔物们发出不安的嘶吼,空气中弥漫着惊惧。地牢亮得让人眩晕,莉拉尔焦躁地审视着大小各异的野兽,眼神仔细地来回游移,始终没能寻到应该出现的目标。突然,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一双颤动的兽耳,她想也没想就挥杖攻击,顿时点燃了囚牢内一只哆嗦的赤狐。熊熊大火烧焦毛皮散发出难闻的气味,可怜的替罪羊在凄厉的哀嚎中化为灰烬。
    洪水般的杀意一旦开闸,哪还有停下的道理。
    明知那不是米洛,莉拉尔却没停手,反而将错就错地点着了倒霉赤狐一旁的豪猪。
    身后的精灵同僚们全都战战兢兢地躲在楼梯上,不发一言地看着莉拉尔发疯。地牢顷刻化作烈焰地狱,惨烈的哭吼此起彼伏,生命在骤然飙升的温度中蒸发殆尽。
    去死吧。全都去死吧。
    亮橙色的火光在莉拉尔的双眸中残忍地跳动,一记火焰朝着蜷缩在角落的巨大黑影直冲而去,雄壮的躯干立刻变为一座起火的山。
    米洛的猫鼻子被四面环绕的高温染得通红,吃力地扇动着试图获取愈发稀薄的氧气。身上的黑熊是个越来越热的罩子,烫烂了他背上的法袍和皮毛。油脂爆裂加剧了燃烧,不堪痛苦的黑熊前爪失力,支撑不住地垮落几寸。突如其来的重量几乎把米洛压成猫饼,无边的黑暗中,他的喘息逐渐虚弱,鼻腔里充斥着焦臭,熏得他无法睁眼。
    ……好痛呀……
    这还是米洛第一次在游戏里直面死亡。以往遭遇危险的时候,卡尔古斯和哥哥总会挺身而出,不让他受到一丝伤害。
    也许正是如此,比起他们,他显得是如此平庸。
    ……成长,真的好痛啊……
    快被挤进地里的米洛呛出一口血,意识变得恍惚。
    濒临昏厥之际,耳旁传来骨头破土的吱嘎声。浓烟中闪过一道暗紫色的光,原本坚硬的地面骤陷,赶在黑熊的尸骸崩塌前,森森白骨将米洛拽进柔软潮腥的泥土,逃出生天。
    ***
    淬毒的箭矢扎进肩膀顿时麻痹了半身,重心不稳的精灵跌落坐骑,闷哼着摔入深草丛中。还没来得及重新爬起,褐色的巨型蜘蛛已快速接近,一口粘稠的蛛丝糊住呼救。毒素在全身蔓延开,叫他原地动弹不得。一道罗刹般的黑影姗然而至,悠闲地摆弄着手里匕首,幽幽折射出冷冽的光。
    “就剩你了。”祖尔达卡森然一笑,半蹲下身割开了精灵嘴里的蛛丝,“说说是谁派你们来的。说快点,还能死得痛快点。”
    精灵追兵的嘴唇哆嗦着,眼里爬满恐惧。
    “是、是……莉、莉拉尔大人……”
    祖尔达卡神色一凝,獠牙高昂,狠辣地将匕首扎进了精灵的大腿。利刃撕开血肉,穿破骨骼,受刑的人立刻疼得尖叫起来,浑身颤抖不止。
    “老子最恨骗我的人。”他阴狠地瞪着那精灵追兵质问道,“给我老实交代清楚,你到底是哪个公会的。”
    巨魔捏着刀柄前后挪动,从伤口搅出更多血液。
    “别!别!……”精灵抽搐着哀嚎起来,“我、我真的是莉拉尔派来的……”
    “真你妈真。按你的意思,那婊子一边和乔特车震,一边搞暗杀,什么意思?仙人跳?”
    “不……不是这样的……我不是来和您作对的……我们只是、只是找人……”
    “谁?”
    “不、不能说……”
    不能说也得给我说。祖尔达卡掏出一瓶治愈药水,往精灵的大腿上泼了一点,眼看皮肉长合了些,便将匕首猛地往外拔,重新撕破肌肉,拉扯出可怖的血浆。
    “啊!啊!你杀了我吧……杀了我!求求你……”被折磨得涕泪交加的精灵痛苦哀求道,“我要是说了……以后在玫瑰宫就混不下去了……”
    真是莉拉尔的人?祖尔达卡一愣,薅开精灵被汗浸湿的长发,扯着他的长耳朵仔细端详起来。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精灵的耳垂上戴着的一枚的玫瑰耳饰,紫水晶打底,金线勾丝,赫然是莉拉尔公会的徽章。
    ……大晚上不守着那魅魔人质,反倒全副武装地出来偷偷找人……?
    ……人质……找人……
    “妈的。”
    巨魔的瞳孔紧缩,霍地站起身,顾不得地上那精灵的死活,迅速回头朝乔特的方向赶去。
    ***
    日出将至,天际泛起白光,黑暗无影遁形。
    诺鸦吹走手心残留的蓝灰猫毛,蹲下来给躺在传送法阵上大口喘气的米洛递了瓶补给。劫后余生的猫猫立刻接了过去,咕咚咕咚仰头猛灌,后背的烫伤随即缓解了许多。
    再晚一秒,传过来的就是条烤猫了。
    米洛搭着诺鸦的手懵懵地站起身,这才注意到场上除了咪咪之外的另两人。
    一位人类女术士冷脸拨弄着暗红色的贝斯,手指在琴弦上滑动出嗡鸣。她身着乌红竖领的法袍,长袖列列,两个拉长耳垂的大铜环轻轻晃荡。术士棕色的脑袋锃亮,寸毛不生,连眉毛都剃得干干净净,显得那双浅灰的眼睛格外通透。不远处,有个地精坐在鼓架后无聊地抛接着鼓棒,其一身工匠皮甲,衣着朴实无华,发型却相当抢眼——银发中分,高束双马尾,发丝间垂坠着各式各样的螺丝装饰。
    吱嘎。米洛低头一瞥,脚下的木板画满了令他眼花缭乱的符文。再抬头张望,八方高耸的刑具正将他团团包围,悬挂其上的寒光利刃微微颤动,亲切地和他打了个招呼。
    诺鸦大步流星地走到舞台中央,皮革在行径中咯吱作响,浑身的金属饰品也吵闹附和。枯灰的手指抓起地上的黑白电吉他,在空中抡了一圈抖开肩带,锵地一声牢牢武装到身上。
    ……暗红贝斯……双马尾鼓手……形状奇异的舞台……不是阿兹拉恩那个狂轰乱炸的传奇乐队是什么?
    “哟,小子,谢谢你。”诺鸦朝目瞪口呆的猫猫咧开嘴,眼睛同唇环一样熠熠生辉,“多亏了你,我还有机会再见一面咪咪。”
    ”Noyra……你不会从一开始就打算发动战争吧……”米洛的声音发抖,“可是咪咪已经回来了……”
    “劝过了,没用。”术士拨了一下琴弦,像是喉咙里压抑已久的怨气。她抬起双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微曲两下,翻着白眼在空中比了个引用符号:“‘总有人得替大伙儿喊出来,优绩主义的烂社会我不想要’……啧,真够伟大的。”
    “要我说,她就是看不惯那精灵城堡。”身后的地精嗤笑一声,轻敲起军鼓。舞台震晃,履带缓慢地翻动泥土,带动整个战车驶向山丘顶。
    “Touché,Sai。”诺鸦吹了个赞许的口哨。
    “呵,我看在利用魅魔这件事上面,某些人也没比我正派到哪去。”术士阴沉地丢出一句,利索地将传输法力的电线插进贝斯。琴体和八根高耸的立柱相连,暗红光泽顿时环绕整个移动装置。
    “我是心甘情愿的!”咪咪娇声高喊起来,“为了Noyra大人崇高的理想,就算是牺牲我也不怕!”
    赛爆发出一阵齿轮疯转般的哄笑。
    “哈哈哈哈哈!看吧!只要读够了马列和毛选,性感NPC也能变成刘胡兰!”
    “闭嘴,Sai。”安雅扭头朝地精啐了口唾沫。
    “嘿,Anya,我知道你饱受那无疾而终的爱情折磨,但也不能因此就把气撒到我头上。”伴随着愈发激昂的鼓点,赛颇为愉快地说道,“要怪也只能怪你自己爱上了个无性恋革命狂徒吧!”
    “消消气,我的老相好。”诺鸦油滑地撞了撞安雅的肩膀,皮衣上的钉子扎得后者直皱眉,“不要总在一棵树上吊死。这游戏里能杀你的人不止我一个,你还有很多选择。”
    “滚远点,赛博蟑螂……”安雅咬牙切齿地瞪着诺鸦说道,“能杀我的人是多了去了,能抢我魅魔的全服倒好像只有一个。”
    “怪谁呢?”诺鸦嬉皮笑脸地吐了吐带铆钉的舌头,“你从前对咪咪不好,一生行侠仗义的我拔刀相助,她跟了我也是情有可原的事儿~”
    被揭老底的术士不再狡辩,只是朝讨打的亡灵竖了根中指。
    法杖烧没了,法袍也毁成了露背装的猫猫无暇顾及这出乐队小品——玫瑰宫的轮廓远远地出现在视线内,让米洛崩溃成了流泪猫猫头。
    不要啊!好不容易逃出来的怎么又回来了啊!
    “说到这个。”诺鸦爱怜地摸了摸魅魔软乎的脸颊,声线难得地温柔下来,“咪咪,我之后会去很远的地方,你就先跟在那位猫族法师身边,好吗?”
    “Noyra大人……您要去哪……”咪咪扑扇着小翅膀紧搂住诺鸦,两眼包起泪水,“您不要我了吗……您不爱我了吗……”
    “我爱你,今后也会永远爱你。”诺鸦俯身吻了吻她的额头,轻笑着回应道,“但我不过是你生命中很小的一部分。答应我,就算没有我,也要永远自由地活下去。”
    咪咪不能理解她的表情,只是难过地皱着小脸,听话地松开了紧攥着她皮夹克的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喜提魅魔的米洛惊掉了下巴,连组织语言的能力都丢了。
    救命啊!哪有法师带魅魔的!
    究竟是怎样的疯子会拿AI当人一样沟通。安雅捂着脸长叹一声,嘴角却悄悄地弯了弯。
    锵锵锵锵!
    愈发暴烈的鼓声中,诺鸦迎风而立,乌黑的长发飘扬,像鸦类抖开宽大油亮的翅膀,随时准备腾空起飞。她冷眼眺望着戒备森严的精灵宫殿,右手捏住琴颈咻地滑下,金属板戒与钢弦迅速摩擦生热,在灰白模糊的天光中擦出一溜火花,脚下的法阵应声紫光流溢。
    “那么现在——呐喊吧,断头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