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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无可救药

    “齐砚,齐砚……”蒲早挣扎着醒来。
    床上的男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猛地抱住她。他捧着她的脸,一遍遍抚摸她的身体,确认她仍在自己怀里。
    “齐砚……”蒲早泣不成声:“死的是……我,死的是我……”
    蒲早就是方草,姓氏来自蒲姐姐,名字是齐砚给她取的,是她成年后为便于以后生活、彻底脱离那个遥远的老家后拥有的新的名字。
    齐砚身形微顿,他低头吻去她的眼泪。
    不属于蒲早的泪水落在她的脸上,她哭得更加止不住:“吓到你了是不是?那几天你怎么过来的……对不起……”她扶着他的胳膊,不敢触碰那上面已经基本痊愈的疤痕。
    齐砚摇头抱紧她:“没事,只是让我多等了几天。”
    蒲早抽噎着抱紧齐砚,手脚并用缠在他身上。她好害怕,害怕无法再抱紧他。
    他夺走了我的命。
    想起那夜他痛极的嘶吼,蒲早再次大哭起来。
    她就是方草,他就是齐砚,他们是彼此的命,却已是只能阴阳相隔的爱人。
    “齐砚……”她低头贴着他的脸,颤抖的嘴唇在他同样被泪水濡湿的脸上来回地磨蹭。
    哭泣终于慢慢停了下来,眼睛又酸又痛,可她仍用力睁着眼睛,舍不得不看他。
    齐砚翻身把她搂进怀里,亲吻她的眼皮。长而弯翘的睫毛眨动着刮蹭他的嘴唇。
    “我们还没结婚呢……”蒲早嘴角一撇,眼泪又落下来。
    齐砚吻去她的泪水:“已经结过了。”
    “哦……”蒲早抽着鼻子:“我穿那件婚纱漂不漂亮?”
    “不可能再有比我老婆更漂亮的了。”
    蒲早唇角弯起,笑容在被泪水浸湿的脸庞绽放。
    再次隔着单向透视玻璃看向审讯室,这次观看的是林瀚的表演。
    假装不知情,矢口否认,胡攀乱咬,推卸责任。
    上好的皮相、花样百出的表演下,是一个有严重自恋障碍的肮脏丑陋的灵魂。
    周原铁青着脸把证据一样样摔到他面前。
    乔蔓衣服上血迹的DNA比对结果,当年林瀚从废楼回家的路上去的那家药店店员的证词,和谷丽来往的证据,尹芷珊的证词,杭俊的指证。
    “我没有杀人,那天我根本没有去过那里!”
    “我眼睛不好,削水果的时候弄伤了手,去药店买个创可贴怎么了?”
    “我没有逼我妹妹卖淫,我的眼睛就是为了救她才瞎的,我怎么可能那样对她!她是为了给我治眼睛,背着我去做的!”
    “那血迹……是你们陷害我的!你们故意栽赃我,想替那个警察报仇!”
    纵使证据确凿,林瀚依旧咬紧牙关不肯松口。
    蒲早不禁怀疑这些年来他正是这样坚信着自己的无辜才能毫无愧疚地继续吃喝玩乐,消费妹妹的死亡为自己营造悲情人设,同时操纵利用身边的人帮他隐藏罪责、满足他一切合理不合理的欲望。
    几个小时的审讯之后,周原摔门而出:“不认罪也没关系,就这些证据也能钉死他!”
    看到齐砚,周原怒气稍敛:“没找到他和谷辉直接联系的证据。估计是他指使谷丽找上的谷辉,现在谷丽也死了……”周原咬牙把手中的文件重重拍到桌上:“如果能把小草的案子和他联系到一起,为隐瞒罪行买凶杀人,光这一条就能毙了他!”
    “要是当时我不在外地就好了。”周原垂下眼睛:“如果小草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能立刻接到……”
    蒲早抬起手,隔着阴阳的界限,虚空地拍了拍周原的肩膀。
    没关系的,周叔叔,没关系。
    齐砚提出想见见林瀚。
    周原想了想:“去我办公室等一会儿。”
    几分钟后,周原敲了敲办公室的门,和齐砚一起走到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门外。
    “十五分钟。不能挂彩。”周原低声叮嘱完转身离开。
    齐砚推开门。
    房间里靠近中央的位置放着张一米多长的桌子,墙边的架子上堆着些杂物。天花板四角空着,没有安装监控。
    齐砚走到桌子前面看着对面戴着手铐的林瀚。
    “蒲警官?”林瀚一副见到熟人的架势:“太好了,你查了这么久,你了解我,一定知道我是被冤枉的,你帮我说说话。”
    “这里没有监控,我也不是警察。说,你是怎么杀害的乔蔓?”
    林瀚瞄了眼房间角落,抬头看着齐砚,突然轻笑了一声:“冒充警察是犯罪的吧?不过就算你不是警察,我也不能撒谎做假证啊。确实不是我干的。”
    齐砚走到林瀚身旁,趁他不注意抬手捂住他的嘴巴,另一手勒紧他的脖子。蒲早拿起准备好的注射器对准林瀚颈后扎了下去。
    林瀚的尖叫未及出声便变成了被强行堵住的惨呼。
    蒲早拔出针管,看了看里面还剩半管的硫化喷妥撒纳剂。齐砚掏出布团塞住林瀚的嘴巴。
    林瀚全无刚才的游刃有余,他全身打着哆嗦,脸和脖子胀得通红,眼球凸出,豆大的汗珠从青筋迸出的额头一颗颗滚落下来。
    “啊……啊……”他无声地惨叫着,喉结疯狂上下滚动,痉挛的下巴随着紧咬的牙关不受控制一次次绷紧,口中的布团迅速被口水濡湿了大半。
    “想说了就点头。”齐砚低声说。
    林瀚拼命点头。
    齐砚抽出布团。
    “救……”
    齐砚自下而上一拳砸向他的下巴。两排牙齿碰撞出巨大的声响,林瀚痛呼着趴到桌上。
    “别……别打……求……我……我说……别打……我都说……”林瀚托着下巴断断续续地求饶,牙齿咯吱作响,涎液漫过下唇,从下巴滴滴答答落在胸前。
    齐砚微抬下巴示意林瀚开口,他起身拉了张椅子让蒲早坐在对面。
    “我……”林瀚仍在不停打着寒战:“彤彤说不想做了,她说如果我再逼她她就报警,如……如果被警察知道我干这样的事我就完了。我假装答应她,然后我……我跟她说我在废楼不小心受伤了,让她去接我,没想到她去之前就给那个警察打了电话!她不相信我!她怀疑我!她说她什么都告诉那个警察了,她威胁我只要我以后不再强迫她去卖警察就不会抓我。我是她亲哥,我打小就照顾她,她竟然和外人合起伙来搞我!她还威胁我!我对她那么好,我为她没了一只眼睛,她竟然敢那么对我……”林瀚通红的眼睛里满是愤怒。
    “我没想杀那个警察,是她自己倒霉,恰好那个时候赶到,冲了过来,我没有别的选择。是她自己要去拉彤彤的,就算我不推她,她也得跟着一起掉下去。那是意外,跟我……跟我没关系。”
    蒲早眼睛里泛起泪光。
    她就知道,她就知道蔓蔓姐一定是在救人,她知道她是下凡的天使。
    “你在企图杀害你妹妹的过程中被乔蔓看到,于是把她也推了下去。”齐砚说。
    “不是!我没想杀人,那是意……”
    齐砚冷笑:“那为什么要把林彤彤骗去废楼?”
    “我……”林瀚瞟了眼齐砚:“我想跟她谈谈……”
    “别处谈不了?还是……”齐砚盯着林瀚的脸:“把她骗去是因为你已经又联系好了人,而那次交易的地点就在废楼。”
    “不是!你不要乱说……”
    “为什么要逼你妹妹做那样的事?”齐砚冷声问。
    “不是,我没逼她……”
    齐砚弯起指节在桌面上敲了一下。
    林瀚忙向右闪过身子,面带恐惧地看着他的手:“你刚才对我做了什么?给我下毒了吗?你们这是严刑逼供!我要让我的律师……”
    齐砚伸手捏住他的后颈,冷脸看着他,一言不发。
    林瀚被他的气势迫得闭了嘴,他低头看着自己戴着手铐的双手:“为了钱。”
    “就是为了钱怎么了?”他原本虚弱的语气突然理直气壮起来:“你尝过吃不饱饭的滋味吗?你试过一件破衣服穿叁年都没钱买新的吗?你知道每次要个生活费得先被骂半天的感觉吗?你以为是我想让彤彤那样?如果我能投胎到有钱人家生下来就要什么有什么,我……”
    “你知道你妹妹被你的同学强奸过吗?”
    林瀚愣了一下,嗤笑出声,随即他抿嘴掩饰笑意:“你听她跟谁说的她被强奸了?”
    “没人强奸她,和孟晋那事儿完全是她自愿的。”林瀚抬眼看齐砚:“不信啊?呵,我看过她身上,浑身上下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一丁点伤都没有,你见过女人被强奸不反抗的吗?她说当时整个人吓傻了,僵住了,想动动不了,哈,鬼才相信。被人睡了怕我生气才撒谎说自己被强奸了。强奸?她就是自己贱。”林瀚语气变得凶狠:“她自己犯贱就算了,还要连累上我。我好不容易才打进孟晋他们的圈子,我们学校副校长的女儿过生日时都打算邀请我了,就因为她犯贱主动和人睡觉,所有人都笑话我,说我故意把妹妹送给孟晋睡来巴结他。贱人!她要是真巴结成了也行啊,哪怕睡前谈个条件捞点东西呢。可她倒好,白送,免费让人睡了一顿,自己上赶子当鸡!”
    林瀚再次嗤笑:“反正已经被人睡过了,换些人多睡几次又有什么关系?我至少没让她被人白睡。”
    齐砚皱着眉头,脸上是掩不住的嫌恶:“所以你就逼她卖身赚钱供你挥霍。”
    “那是她欠我的!我对她那么好,可她呢?背叛我,还故意让我丢人现眼!那是她应受的惩罚!况且钱又不是我一个人花的。你少那样看我!你觉得自己高高在上很了不起吗?你受过我受的苦吗?你们这些坐享其成的人知道我有多不容易才一步步走到今天吗?”林瀚愤愤不平。
    蒲早不自觉摇了摇头。
    在林瀚眼中,他是永远的受害者,所有人都亏欠于他。家人恋人应是供他驱使的所有物,他身边的一切都须是为他所用的工具,他一切的不满不快都是别人的责任,世界理所当然应该围绕他的需求来转动。
    这个人是无可救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