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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过户

    沪市远郊,顶级豪宅区深处。一座占地广阔的别墅沉默地矗立在精心规划的园林中,风格恢弘,线条冷硬。这便是张小姐车祸后的新家。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修剪得一丝不苟的草坪,波光粼粼却从无人使用的泳池,以及远处可望不可即的青山。别墅内部空旷得惊人,昂贵的艺术品陈列在角落,脚步声在挑高的空间里激起轻微的回响,更衬得死寂。仿佛一座用无数珍宝打造的黄金囚笼。
    最初的日子,像一场虚幻的蜜月。
    江贤宇几乎日日都来。在这片隔绝尘嚣的青山绿水间,孤男寡女,热情似火。他带来昂贵的礼物,说着温柔的情话,仿佛要将之前遭遇的惊吓悉数抚平。
    然而,如同所有易逝的幻梦,热度开始消退。
    一周几次的探望,渐渐变得像皇帝屈尊降贵的临幸。他停留的时间越来越短,眼神里那份专注的关切,被一种难以言喻的疏离和审视取代。他只是例行公事般地出现,又带着一身外面的风尘匆匆离去。
    五月,草木疯长的季节,江贤宇,再未踏足这座用金钱堆砌的囚牢。不止是人影不见,他还派来了陈阿姨。
    名义上是“照顾”,实质是监视。陈阿姨像一道沉默而坚固的闸门,阻断了外界的任何联系。活动范围被严格限定在别墅之内,花园成了唯一能放风的地方。
    手机在“静养”的名义下被收走,只能使用客厅的座机。每一次,当她拿起听筒,陈阿姨必定会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叁步之外,垂手侍立,目光低垂却无处不在。
    电话那头,永远只有江贤宇的助理陈明那毫无波澜的声音:
    “张小姐,江总在开一个重要会议,暂时无法接听。”
    “张小姐,江总出差了,归期未定。”
    “张小姐,江总很忙,请您安心休养。”
    礼貌,疏离,像一堵无形的橡皮墙。
    公式化的拒绝,千篇一律。然而,有一次,就在陈明机械地重复“江总在忙”时,电话背景音里,隐约飘来一个带着几分怯生生的年轻女声:“总助,下午叁点何董的会面地点需要调整吗?何董那边……”  只一瞬,那声音就被掐断。
    原来如此。
    只要她试图靠近大门,或者流露出想出去的念头,陈阿姨就会像幽灵般出现,用恭敬却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张小姐,外面记者狗仔很多,不安全。先生特意交代,让您好好休养,这也是为了您好。”恭恭敬敬,却不容讨价还价。
    五十天。她清楚地数着日历上被划掉的一个个红叉,音讯不通,已经困在这里五十天。
    为什么要囚禁她,难道说他发现了什么,还是说沉聿告发她了?
    沉聿对顾涵,一定有些无法言说的情感,这种情感超越了青梅竹马的友情,否则不会在当年危急时刻给顾涵通风报信,也不会第一次见到这张脸那么生气。
    目前看来,江贤宇被黄浦江的水汽熏得乐不思蜀,叁年五载的回不了京。
    而沉聿,本来就是京官。
    第五十一天的午后,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在地板上投下冰冷的光斑。门铃声突兀地响起,打破了死水般的寂静。大概是送物资的,或者例行安保检查吧。
    而出乎意料的是,沉聿来了。
    思路豁然开朗,这一切想必是都是他的杰作了。
    这个永远客气而疏离,像看看管物品一样,尽责看管着她的沉阿姨,对沉聿的到来带着一股近乎谄媚的热情。
    那份发自内心的喜悦,如同迎接久归的自家少爷,甚至隐隐透着一种“主人回来了”的意味。
    真有意思,原来是里应外合,江贤宇知道吗?
    沉聿熟稔地与陈阿姨寒暄了几句,语气温和,带着上位者惯有的从容。陈阿姨心领神会,立刻堆着笑告退,临走前还体贴地关上了门,将空间完全留给他们二人,脸上没有半分对她这个需要严加看管的货物,独自面对沉聿的担忧。
    那么沉聿来这里有什么目的,他想看到什么?
    门合拢的轻响,在过分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她漠然的看着眼前的人,并没有因为来人而展现出多少情绪。
    沉聿没有靠近,他远远地坐在另一头,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安全距离。
    动作慢条斯理,仿佛在进行某种庄严的仪式。细绳一圈圈松开,发出轻微的摩擦声,在寂静的客厅里格外清晰。然后,他捏住敞开的袋口,将整个档案袋沿着光滑的桌面,稳稳地从茶几边缘推过来。
    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她自己看。
    袋子里面是几份文件。
    最上面一份,是这座冰冷牢笼的房产证复印件。清晰无比地印着产权人姓名:张招娣。地址赫然就是她身处的这座顶级别墅。大概是迟来的补偿,或者是彻底的了断吧。
    下面是一张薄薄的银行卡。沉聿适时地开口,声音平稳无波:“密码是你原来的生日。里面是一千万。”  轻描淡写,仿佛在谈论天气。
    最后,是一个崭新的平板电脑。屏幕亮着,冰冷的光映在瞳孔里。
    屏幕上赫然是沪大的官方公告页面。加粗的标题像烧红的烙铁:《关于网传我校学生张招娣相关情况的严正声明》。声明内容冰冷而彻底:“经我校严格核查,我校历届在籍及离校学生中,均无名为‘张招娣’者。相关网络传言严重失实,系恶意捏造。我校保留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
    第二屏:神州集团官方声明。
    触目惊心的标题如同淬毒的匕首——《关于前员工张招娣涉嫌职务侵占等犯罪的严正声明》。
    声明内容字字如刀,将她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经我司严格内部审计及初步调查发现,前员工张招娣与原副总经理王岳(已另案调查)存在不正当关系。在担任董事长助理期间,利用职务便利,通过伪造报销单据、虚报项目费用等非法手段,涉嫌侵占公司巨额财产……其行为已严重违反公司规章制度,触犯国家法律法规……即日起,神州集团正式解除与张招娣的劳动关系,并已向公安机关报案,坚决追究其法律责任。我司对此类违法行为持零容忍态度……”
    声明末尾,盖着神州集团鲜红刺目的公章。发布时间,赫然就在昨天。
    沉聿静静地看着她的脸。那张脸如同被注入了生命力,从麻木的木雕,到骤然惊慌失色,再到最后血色彻底褪尽,只剩下死灰般的惨白。他看着她眼中最后一点微弱的星火彻底熄灭,沉入无边的空洞与绝望。他微微倾身,声音不高,却像淬了毒:
    “江贤宇说,还要我帮你安排个新身份。”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残忍的弧度,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没有丝毫同情。“但是我觉得,没必要了。你现在……用不上了。你觉得呢?”
    他刻意地、清晰地吐出那个早已被埋葬的名字:
    “涵涵?”
    “涵涵——!”
    真贱啊,难怪顾涵看不上他。
    那顾涵应该怎么做?
    她猛地抬手,用尽全身的力气,将手中的平板电脑狠狠砸向对面。
    沉聿没有躲。他甚至没有眨一下眼,只是微微偏了下头。
    “哐当!”  平板擦着他的鬓角飞过,重重砸在意大利大理石墙面上,发出刺耳的噪音,零件四溅,然后颓然落地。
    一击落空,她像一具断了线的木偶,身体一软,直直地向后跌坐进宽大的单人沙发里。
    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一颗一颗地从失焦的眼中滚落,顺着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颊滑下,在下颌处凝聚,滴落。她留给沉聿一个脆弱,绝望而完美的侧影。
    沉聿依旧站在原地,纹丝未动。他静静地看着她无声的崩溃,没有丝毫上前安慰的意思,也没有离开的打算。美人绝望的哭泣,总是赏心悦目的。他那张英俊的脸上,甚至缓缓地浮现出一个微笑。
    他像一个站在玻璃缸外的观察者,饶有兴致地欣赏。眼神专注而冰冷,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那笑容在寂静的房间里,在无声的泪水中,显得无比诡异,无比刺眼,无比变态。
    他欣赏够了这绝望的美景,才一字一顿,清晰地补上了最后一刀,将“顾涵”这个名字连同她最后一点尊严,彻底钉死在耻辱柱上。
    “你看,”  他叹息般地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残忍愉悦,“他又抛弃了你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