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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中国来的警察总是跟疯了一样

    两人分头奔忙了一上午,直到玉那诺哭得累了,白温才想起他们还没有吃过早饭,只好先带妹妹到周围吃点东西。
    等到玉那诺心情平复下来,眼底氤氲着一片不甘的杀气,两人一起抽了根烟,互相交换了目前已知的信息,不出所料地,两人得知的线索大差不差,和他们所预想的高度重合。
    勐拉市局的院子里,尘土被清晨的微风卷起,混着树林里的湿气和远处烧柴的烟味,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缅甸特有的燥热。
    灰扑扑的楼层外墙爬满藤蔓,警徽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光,像在诉说这栋楼承载的重任。
    白温站在公安局门口,点燃香烟吐了口烟圈,腰侧的伤口隐隐作痛,但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依旧硬朗,眼神却藏着点疲惫。
    从中国过来的警力支援已经顺利通过了海关,他一会儿会作为掸邦警局总代表去汇合接待。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谁都想不到玉光年的死不是意外,更想不到这个女人忍辱负重那么久,从没放弃过追查“蛇牙”的线索,好在她的努力并没有白费,只是背后牵扯出的事情桩桩件件,太过复杂交错...
    如果不是玉那诺当时放手一搏,去搜查到重要的线索,现在事情恐怕都难以有什么进展,当时情况惊险,为了能让女孩带着U盘顺利离开,他不得不跟她兵分两路。
    都忘了问她,你害不害怕、你疼不疼。
    方才玉那诺扑进他怀里哭得像个孩子,泪水打湿他的衣服,让他心口堵得像压了块石头。
    玉那诺今早跟尚艳借来了一件薄款的运动外套,缅甸的夏季白天太阳正好,但大概是昨晚受了凉,她总觉得现在身上有些冷。
    她站在技侦科门口,双手插兜,眼眶边上仍旧发红,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今早哭得太凶,嗓子哑得像砂纸,连说话都费劲。
    林南州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小时候那活蹦乱跳的样子,见她如此低靡难免无奈又难受,只好站在她旁边,推了推黑框眼镜,低声说:“小玉,别太难过了,你哥哥他,真的挺厉害的。”
    “我们会有办法的。”
    玉那诺呆呆地点点头,声音沙哑:“林叔叔...谢谢你,我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我还需要一点时间冷静一下。”
    她脑子里全是U盘里的录音,是妈妈的声音,她很久没听过了。那阵声音里冷静而又坚毅,像把刀子在她心上划。
    林南州点点头,试图将话题转移得轻松些,他朝小姑娘说到:“小玉以后就叫我哥哥吧,我也没那么老是不是,不然老白都不知道该怎么笑我了...除非,你也管老白叫叔叔。”
    许是真的有用,玉那诺听他这么一说突然笑了两声,望着他说:
    “好嘞哥。”
    有时候我们并不需要什么事都自己一个人抗下。总有些人的出现和存在会让你觉得,如果没有他们,这条路大概坎坷难行。
    市局大门外,几辆黑色越野车轰鸣着驶进,车门上印着中国公安的徽章,扬起一片尘土。
    白温眯眼,掐灭烟头,整理了下衬衫,痞气收敛了几分,换上副正经模样。他知道,今天来的不是普通人,而是中国云南公安总部缉毒支队的精锐,专为“蛇牙”犯罪组织而来。
    吴山和玉光年的案件已经被合并立案,这一次两国再次合作,绝对不只是为了查清这两人的死因。必须彻底清除蛇牙,无论投入多少资源、安排多少警力、申请多少支援...这事已经不是勐拉市局能单独应下的了。
    白温有时候不理解,中国来的警察总是跟疯了一样,似乎只要真相、似乎只要和平。
    连命都不要了。
    车门打开,带队的是一名五十多岁的男人,国字脸,眼神锐利,肩章上两杠叁星,姓陆,叫陆武陵,云南公安厅缉毒支队的副队长。
    他下车后扫了眼院子,目光落在白温身上,点了点头:“白警官,久闻大名。”
    白温咧嘴,强装出个正经的笑:“陆队客气了。掸邦这地方,随时欢迎你们来踩场子。”
    陆武陵笑笑,没接这话,这个白家的小子名不虚传,肉眼可见的桀骜。他带着几个刑警走进市局,步伐沉稳,像是要把这栋老楼踩塌。
    楼下的声响惊动了玉那诺,她趴在走廊上朝下看,太多个警察了,全围在一起,她什么都看不清,只好偏头低声问林南州:“南州哥,这些警察是中国来的?”
    林南州推了推眼镜,低声说:“从云南总部来的缉毒支队,个个都是硬茬。”
    玉那诺心一紧,突然想到了什么。
    “陆叔叔!”她突然冲下楼。
    市局会议室里,空气闷得像蒸笼,墙角的电风扇吱吱作响,吹得文件纸页乱翻。
    白温站在会议桌前,代表掸邦警察局汇报,声音冷硬:“蛇牙组织在缅甸盘踞十几年,毒品军火走私、洗钱,什么脏活都干,他们从几年前就开始越过国门,不断扩大犯罪产业结构,去年4·26行动失败,死了不少人,包括我们这儿的吴山警官。”
    他顿了顿,眼神扫过陆武陵和玉那诺,沉声道:“这次事情能够有这么大的进展,多亏了玉光年女士,李丰才老板名下几家公司里的财务总监,查到了公司里的账本和蛇牙的犯罪事实可能挂钩,很遗憾的是她被人做掉了。”
    他沉声:“只是现在,还没有证据。”
    陆武陵皱眉,翻开手里的卷宗,心里五味杂陈。
    刚才丫头小跑着下来见他,他甚至愣住很长时间没吭声。
    “玉光年…当年云南缉毒队派来支援的卧底,功劳不小。她的遭遇,我们这边也有责任。”
    玉光年和洪辉两口子,曾跟他是亲密无间的朋友,那几年他和洪辉一起请调到了掸邦警局支援,甚至携家带口,常年累月几人都亲密无间,小玉这孩子,也是他们看着长大的。
    他看向白温,语气沉重:“白警官,U盘的证据查得怎么样?”
    白温冷笑:“林警官和小玉刚才在技侦科已经分析过了,玉光年存下的账本和录音已经解了,罗平海跟他一个背后高层有过通话,多次提到了毒品和军火走私,甚至还有…谋杀玉光年的计划。”
    “我们怀疑这个人就是掌控'蛇牙'很大部分权利的背后操控者。”
    会议室里安静得只剩风扇的吱吱声,几个中国警察对视一眼,眼神复杂。
    白温继续:“账本里列了很多个离岸账户,涉及开曼群岛、巴拿马,金额少说几千万美元,流水指向果敢的地下交易网络。录音里,罗平海亲口承认玉光年查到他们的‘货’,说她快把他们的生意挖出来了。”
    他声音冷得像刀:“玉光年的死不会是意外,应该是那帮畜生为了堵嘴,杀了她。”
    陆武陵感到一阵晕眩,强撑着点头,翻开一份文件:“吴山警官的死也跟蛇牙有关。刚才白警官给我看了相关的卷宗,吴警官在邦康当了二十年老刑警,去年4·26行动前你们掸邦警局查到莱卡县的一个制毒窝点,结果行动失败,被人枪杀在制毒场的仓库里。”
    他顿了顿,看向白温:“白警官,吴山和玉光年的案子已经分别立案了,这次我们来,就是要连根拔起'蛇牙'。”
    白温眯眼,手里攥着的一支香烟已经捏到变形:“我明白。”
    他眼神扫过玉那诺,女孩一言不发,红着眼眶的样子让他心口一紧,他低声说:“不过,玉总监的女儿…她得参与进来。”
    陆武陵皱眉:“她?”
    “白警官,这次的案子不是开玩笑的。小玉只是一个普通人,她不该趟这遭浑水。”
    玉那诺对于他而言,也是半个亲女儿了。
    白温冷笑:“她不是普通人。”
    “她是玉总监和洪警官的女儿,是我白温的亲生妹妹。这件事,她有权知道真相。”
    办公室里突然陷入一阵沉默,除了林南州和玉那诺,其余人都惊讶不已。
    饶是陆武陵都不可置信,他瞪大眼睛看向玉那诺,只见女孩皱着眉点了点头。
    “白警官,是我同母异父的哥哥,我们做过亲子鉴定,也是这次我妈妈出了事我们才相认。”
    会议室里又静默片刻,而后陆武陵终于开口:“这样还是太冒险了...白警官,你最好能够保证她的安全。”
    白温咧嘴看向他:“赔了我的命也不可能让她出事。”
    陆武陵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算是相信白温是玉光年的儿子了,叁个人身上的那股傲劲儿简直如出一辙。
    白温起身,拍拍桌子:“陆队,我这边一会儿就让人把相关的卷宗和报告汇总给你。至于U盘里的具体信息,林科长那边已经拷贝出来了,马上也会发到你们邮件上。”
    “我先带小玉去吃点东西,小姑娘早上哭得没吃饱。”
    玉那诺瞪他一眼,嘟囔:“谁哭了啊...”,可她声音沙哑,透着点虚弱,反而更让人皱眉。
    陆武陵看着这兄妹俩,叹了口气,语气软了点:“行,你们也都辛苦了。小玉今晚就来家里吃饭,你孟阿姨要做鱼汤锅和鸡油饭,她也念叨了你很久了。”
    玉那诺愣了下,抬头看向陆武陵,眼神复杂:“陆叔叔,阿姨也回来了吗?那阿青和莺莺他们...”
    她想起小时候爸妈总忙,陆叔叔也总见不着人,常常是孟阿姨领着他们叁个。阿姨之前开过饭店,厨艺好得没话说,那时她假期回来,一日叁餐几乎都在孟阿姨那儿解决,孟嘉的笑脸总让她觉得像第二个妈妈。
    陆武陵摆手,笑得爽朗:“刚好你孟阿姨也很久没回来了,那既然我们俩大人都过来,也不知道把他们留在景洪那边得成啥样,索性一起带过来了。”
    玉那诺点了点头,自从陆叔叔调回国内,他们一家确实不常回来了,她也很久没见过阿青和莺莺了。
    “别磨蹭了小玉,晚上六点,就在叔叔家,要准时来!”
    白温挑眉,揽过玉那诺的肩膀道:“哟陆队还管饭呢,那看来我也得去蹭一顿了。”
    陆武陵笑笑,拍拍白温的肩:“你小子嘴怎么能那么贫。行了你也忙了一上午,先歇歇,晚上让小玉给你带路,她知道地方。”
    玉那诺咬唇,跟着白温走出会议室。
    他要去刑侦科找一趟人。
    白温长腿迈进刑侦科办公室,只见一名长相冷艳的女警官在训人,那人穿着一身整齐的警服,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翘着二郎腿,皱着眉盯着眼前吊儿郎当的男人。
    “我都说了不是我放的啊魏队,要不行这样吧,您去查查监控行不行?”
    “哼。”女警察冷哼一声,瞥了一眼门口的白温,继续说到:“谁知道你做了什么手脚,每次监控都正好在维修,除了你,我们刑侦科可没那么无聊的人。”
    “我不管你之前在邦康跟他们学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但是在勐拉警察局,别给我做无聊的小动作,没有人会惯着你,再有下次我绝不姑息。”
    白温尴尬地站在门口,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这魏菲菲话里有话呢,合着是在点他之前在邦康给人都带坏了。
    他敲敲门,跟魏菲菲打了个招呼。
    魏菲菲朝他点了点头,收拾了一下桌上的文件起身,“行了安泰明,既然白队找你有事那你就先去。”
    随后瞪了他一眼说到:“记住我说的,没有下次。”
    安泰明烦躁地应了两声,跟着白温出门找了个安静的角落,一起点了根烟,玉那诺识趣地走到一边去。
    “怎么了嘛,又挨批一顿。”白温无奈地瞅他一眼,深吸了一口手里的香烟。
    之前阿泰就老跟他打电话抱怨,新单位的女上司老揪着他不放,训他比训实习生还狠。
    白温提醒过他到了勐拉就安分些,别再像在二特时一样吊儿郎当,省得也带着他风评都不好。
    嗯...不过白温的风评也就那样。
    “他妈的,那个婊子今早上在她工位抽屉收到封表白信,上面全写的什么想娶她想跟她上床。天地良心老子对着她硬都硬不起来。”安泰明狠狠吸了口烟,随着烟雾一起吐出来的还有一声“操”。
    倒也不是一两次了,这几个月怪事得很,每个月都要来那么一两次。要么就是那女人来月经的时候收到红糖水、要么就是一些骚扰的表白信、甚至有一次她还收到了一枚跳蛋...无一例外的,魏菲菲全往他身上推了。
    就因为他平时会撩拨女同事?
    安泰明几次叁番都气得想笑,八成这女人平时太严肃不识趣了所以没人追,反倒在他这里找不痛快了。
    但是到底谁在背后捉弄他,本来他和魏菲菲就不对付,这阵子又闹这些破事,他都怕哪天就被魏菲菲告到领导那去给开除了。
    白温听完倒是笑到直不起身。
    阿泰之前就老跟他说自己有多讨厌这女人,太恶毒的话不会往她身上骂,倒是偷偷地说自己如果拿到她自慰的视频绝对要狠狠嘲讽她。
    啧,如果真看到了这小流氓真能不硬?
    “行了,你要是作风端正些能让人总找茬?”白温拍了拍他的肩,“从在部队里你就跟着我,你什么样的人有什么本事我都清楚,我带着你走到今天是想你能在自己喜欢的岗位上独当一面,别把在邦康那的死毛病带到这。”
    白温又笑着给他发了根烟,“魏队那种女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家可是不婚主义者,专心干事业,你让她看到你的能力她才能尊重你接纳你。”
    “我又不需要她来认可我。”
    白温无奈地笑着摇头,起身打算走了。
    “哎不是,老大我车钥匙!”昨晚白温从他这把车借走了,今早来上班他都是走着来的。
    可白温头也没回,朝他摆了摆手,车钥匙还挂在中指的指节上,“明天拿给你,我车昨晚在公司那边被砸了。”
    不是吧大哥。
    说完白温就开车带着玉那诺走了,紧随其后的是魏菲菲。
    她的车总是每天洗得一尘不染,白色的车身简约又干净,前面白温开着车窗停下和安泰明挥手打招呼,她便在后边不耐烦地按喇叭。
    白温也不恼,反倒故意冲着墙边的安泰明大喊:“这样吧阿泰,你让魏队载你一程!”
    安泰明背后一阵冷汗,远远看了一眼驾驶座上眉头紧皱的魏菲菲。
    啧...肚子真的好饿,家也好远...
    他硬着头皮走过去敲了敲她的车窗:“那...麻烦了魏队?”
    魏菲菲不语,给他开了车门。
    “地址?”
    “呃...叁棵树背后那一栋新楼。”
    吃完午饭后白温带着玉那诺开了间大床房。昨晚折腾得太晚,今天又起个大早处理一堆事,兄妹俩都累得不行,到了房间里分别洗漱完就躺床上睡着了。
    玉那诺半睡半醒间陷入了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被夹着腿抱紧被子更舒服,索性就埋在男人怀里入眠,等再醒来时已经是五点多了。
    拉开窗帘一看,外面天色昏沉,血红色的黄昏染了一片天,路边的林叶在夕阳下泛着金光,其实玉那诺不太喜欢这样的场景。
    在缅甸的时候大部分都是这样的作息,一点吃完午饭,两点之前午睡,一直睡到吃晚饭时醒来。这边天太热、太阳总是要在天上挂很久,不午休的话实在让人没什么精气神。
    可一觉醒来总是这样的天色,让人觉得心里堵得慌,所以她不喜欢傍晚、不喜爱秋天。
    身边的男人还在熟睡,玉那诺难得这样认真地看他的睡颜。熟睡中的男人身上没那么大的戾气了,睡姿也端正,只是他睡着时眉头也紧锁着,不知道是不是做了什么噩梦,方才她从他怀里抽身,他还难受得哼了一声。
    这才几天啊...
    玉那诺趴在床边盯着他看,一时间有些不忍心喊他起床。
    手指细细描过男人的俊脸,高挺的鼻峰、性感的嘴唇,再往下是强壮的肌肉...
    其实白温是她的理想型,但在遇到白温之前,玉那诺从不会期待着上天在现实生活中圆满她的理想。她也不是那种指望着男人陪她过日子的人,可是白温偏偏出现了,她一时间不知道这算是赏赐还是报应。
    “这么喜欢摸,休息够了?”
    男人突然开口,抓住她作乱的手指放在唇边轻吻。
    “看来还是我太帅了,爱上哥哥也是人之常情。”
    玉那诺又羞又恼,一巴掌拍到他脸上。
    白温还是开着安泰明的车,玉那诺坐在副驾,靠着车窗吹风,眼神飘忽,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白温单手打着方向盘,瞥她一眼:“想什么呢,在想刚才怎么不吃掉我?”
    玉那诺瞪他:“你神经病吧白温,净想着这些不叁不四的,你真是永远改不掉你这个死样子。”
    白温哈哈一笑,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会在他怀里委屈哭诉的、喊他“哥哥”的妹妹很可爱,跟他拌嘴吵架、刚硬坚强的女孩也很可爱。
    做你自己的就好了,宝贝。就算我们从没相认也好,你不需要成为我的妹妹,你就做你自己,这样就很可爱。
    这样,就足以我爱上你。
    白温笑着不说话,只是看路,听着身边女孩的指引,她手指向哪边,他就往哪里开。
    偶尔透过后视镜观察她的表情和小动作...
    陆武陵的家在勐拉城郊一栋两层小楼,是当年陆武陵调任到勐拉时买下的。也是在勐拉,陆武陵结识了心灵手巧的缅甸姑娘孟嘉,在这里和她结了婚,转眼二十多年就过去了。
    像一场梦一样。
    玉那诺很久没来过陆叔叔家了,这些年孟阿姨和孩子们跟着陆叔叔回了景洪,这边家里也没人打扫收拾。
    院子里种了棵芭蕉树,墙角堆着一筐芒果,空气里飘着椰奶和咖喱的香味。白温停下车,推门下来,腰侧的伤口还隐隐作痛,他只是皱了下眉,没吭声。
    玉那诺跟在后面,手里攥着那件薄运动外套,这个时候还不算冷,她就喜欢这样吹吹风。
    听见车声孟嘉便迎出来开门,她五十出头,穿着件缅甸传统长裙,笑得满脸慈祥:“小玉!快进来,阿姨今天炖了好久的鱼汤!”
    她一把拉住玉那诺,上下打量,眼眶有点红:“瘦了啊姑娘,这几年自己在外边读书是不是很辛苦啊?”
    到了云南以后孟嘉一直跟在陆择青和陆择莺身边照顾着,这姑娘跟阿青一年高考,听说姑娘报到了省外她还一阵不舍,如果姑娘在得近些,他们时不时还能去看看...
    玉那诺鼻子一酸,扑进孟嘉怀里,声音哽咽:“孟阿姨…我真的好久没见到您了。”
    她抹干净眼泪,笑着对孟嘉说:“阿姨您还是那么漂亮呀,我还以为是我没长大呢。”
    孟嘉拍着她的背,柔声道:“你长大啦,我看阿青和莺莺他们都要认不出你了。”
    白温站在一旁插嘴:“漂亮阿姨晚上好。”
    孟嘉愣了下,看向白温,笑得有点尴尬:“你是…你就是白警官吧?来来来都进屋!”
    她显然没见过白温,只听陆武陵提过这号人物。
    屋里两个年轻人迎出来,男生穿着件白色背心,只是朝着玉那诺点点头,道了声“好久不见”;女生散着一头细软的长发,穿着淡蓝色的短裙,一看到玉那诺就笑着小跑过去牵她的手。
    “小玉姐姐,真的是你啊。”十七岁的小女孩还像小时候那样活泼讨喜,捏着她的手指不放,“姐姐你现在比以前还漂亮了好多。”
    白温挑眉站在门口,他没见过这俩孩子,不过路上玉那诺倒是跟他提过,她的另一对发小。
    只是那个当哥哥的,看向小玉的眼神不算友善啊...怎么,他们关系不好?
    陆武陵走过来,拍拍他肩笑得爽朗:“白警官啊,这就是我两个小孩,陆择青和陆择莺,跟小玉是发小。”
    他顿了顿,看向孟嘉和两个孩子,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对了我还没介绍呢,呃...白警官是阿年的儿子,小玉的亲哥哥...同母异父的。”
    屋里瞬间安静,孟嘉愣在原地,陆择青和陆择莺也对视一眼,眼神复杂。
    看着白温和玉那诺站在一起尴尬的模样,孟嘉回过神,笑着让他们快坐下:“原来是这样…白警官,快坐快坐!”
    陆择青上下打量白温,语气试探:“白警官看着挺...成熟的,没想到小玉还有个这样的哥哥呢。”
    陆择莺歪着头,娇声娇气:“小玉姐姐不是最讨厌兄弟姐妹了嘛...”
    陆武陵蹬了他们一眼:“都要吃饭了,少在那胡言乱语的。人家是做过亲子鉴定的,我看过的。”
    陆择莺被爸爸一凶就吓得不敢说话,安分地坐在哥哥身边,藏在饭桌下的小腿一晃一晃的,时不时还轻擦过陆择青的腿。
    饭桌上孟嘉端上来一大锅炖鱼汤,汤头奶白,飘着椰奶和柠檬草的香气,面上撒了炸蒜和香菜,旁边还有一盘辣椒炒鸡和一盘鸡油焖饭。
    白温闻着香味胃口大开,先给玉那诺夹了不少菜,才把一块鸡肉塞嘴里,边嚼着还不忘奉承道:“孟阿姨这手艺也太厉害了,陆队可是好福气啊。”
    玉那诺在桌下踹他一脚,低声道:“你没吃过饭啊,丢死人了。”
    桌上再次欢快起来,白温跟陆武陵夫妇俩聊得不亦乐乎,玉那诺就只管吃饭,偶尔孟阿姨问到她时才会礼貌地回几声。
    陆择青不插话,往碗里夹了几块鱼肉,自顾自地把刺都挑干净后全塞到了妹妹碗里:“小心烫着。”
    陆择莺娇气地哼几声,她早就习惯了哥哥无微不至的照顾,但每次还是会故意跟他作对:“我才不要你给我弄,莺莺自己会吃鱼。”
    可她连手都不动一下,看着哥哥亲手捏着筷子喂过来一嘴鱼肉,她就乖乖张嘴吃掉,嘴角也沾了些奶白的汤汁。
    陆择青眼神深沉,目不转睛地盯着妹妹看,见她唇边沾了几滴白色,便伸手拿纸巾帮她擦干净,动作轻得像怕碰碎瓷器。
    很多年了,很多年里他都是这样做的,这样妹妹就会离不开他,永远永远离不开他。
    白温总算知道刚才陆择青为什么那样看着玉那诺了,他挑眉凑到身边的女孩耳边,坏笑着说:“人家对妹妹那么好,你看了不能怨我吧?”
    玉那诺白了脸,左手伸到桌下去掐了一把他的腰:“滚!”
    桌上陆择青和陆择莺像是和其他人隔绝了,陆叔叔他们似乎也见怪不怪,可是他们亲兄妹间这样亲密,已经有些不寻常了吧...
    玉那诺看着这对兄妹,眼神复杂。
    她想起小时候,陆择青和陆择莺总跟她一起玩,阿青斯文内敛,莺莺娇气闹腾,他们偶尔也会随她一起,跟着尚家姐弟到水库钓鱼。
    那时候阿青就会无微不至地照顾妹妹,玉那诺觉得没什么,偶尔莺莺也闹点小脾气,会不许她叫阿青大名,“他比你大两个月,你要叫阿青哥哥!”,女孩是这么说的。
    阿青的眼神、动作、那些藏不住的情绪,让玉那诺没办法不多想,尤其是她自己和白温的关系也...说不清理不明。
    她小时候也曾有几个瞬间羡慕过朋友们,那时尚权和尚艳吵了架总有一个人要先哭,另一个就会把对方拥入怀中...
    她时常也会偷偷幻想,如果也有一个至亲的人能够在她身边,陪陪她...
    可现在她真的多了一个亲哥哥,比起不安,她却更感到踏实。
    不是说,很讨厌她这个妹妹吗。
    那你就讨厌我吧,只要陪着我久一点再久一点,你继续恨我也没关系,我他妈同意了。
    她瞥了眼白温,男人还在大口扒饭,碗里又多了一些他夹来的菜,玉那诺顿时心口涌过一阵暖流,凑近他低声问:“好吃吗?”
    白温感受到耳边的热气,身子一阵发麻,他愣了下,抬头看她:“你没吃吗?”
    “......”滚去死吧,傻逼。
    陆武陵看着这兄妹俩,笑得爽朗:“终究是血浓于水啊!亲情的血脉是斩不断的。”
    孟嘉突然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眼神落在玉那诺身上,柔声道:“小玉啊,你跟你哥哥要好好相处,能有人多照顾照顾你,阿姨也会替你开心的...”
    她顿了顿,看向陆武陵:“老陆,要不要跟小玉说说辉哥的情况?”
    “姑娘也该知道一些。
    玉那诺心一紧,抬头看向陆武陵,手指攥紧筷子。她最不想听到父亲的消息。
    怕他这样背信弃义、抛妻弃子还能过得太好,也怕他生活上真的举步维艰...
    她已经失去妈妈了。
    陆武陵放下碗,语气沉重:“小玉,你爸爸他呢,现在跟着你陶阿姨在勐海生活,你应该也知道的。”
    “他今年初的时候病情又恶化了一些,病是慢性的,一直找不到合适的肾源,只能每周定期做好透析...”
    玉那诺咬唇,心情沉重又复杂。其实洪辉是个好父亲,但他却做不好一个丈夫。她一直觉得,只要自己不插手大人间的事情,这些来自家庭的苦痛就困扰不了她。
    但她错了,她这些年明明一直困于这沼泽之中,以为在往前走,但其实那种辛酸和苦痛像陈年旧病一般,无时无刻不在侵蚀她。
    孟嘉到了这年纪难免多愁善感,当着丈夫和孩子的面就红了眼眶,拍拍玉那诺的手:“小玉,你妈妈和爸爸当年还在警局的时候为了查蛇牙,吃了不少苦。老陆这些年也是什么都知道,其实你爸妈他们私心是想你继续走这条路的。”
    “我有时也没办法共情他们。”
    “为人父母,我不敢这么狠心。换作是我,我一定把你送得远远的,把你留在国内,一辈子不要来这样的腌臢地方。”
    玉那诺脸色发白,木讷地点点头,声音哽咽:“我知道…那也只是他们的想法。”
    “但我也会作出我自己的选择和决定。”
    陆择青低声问她:“小玉,我听爸说这次的行动...你要全程参与?”
    陆择莺眨着眼睛看他们,似乎还没意识到这次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为什么大家都那么严肃...对她来说,只不过是爸爸工作上又有些调动,顺便也陪妈妈回勐拉来看看,不是吗?
    可是大家如此消极,她不敢再胡闹,只是走到玉那诺身边抱住她,娇声说:“没关系呀,我们可以保护姐姐。”
    玉那诺突然笑出了声,她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她揉了揉陆择莺的脑袋,对她温柔地说谢谢。
    “对了陆队,关于老吴的案子,之前提到的那个'钟缇',一样有很大的嫌疑,不排除他也是蛇牙成员的嫌疑,今天下午刑侦科那边已经去排查那家汽修店了。”白温突然说到。
    陆武陵点点头,问他:“有没有什么进展?人抓到没有?”
    白温摇头:“汽修店还开着门,但是只有几个店员在,听他们说老板已经有些日子没来店里了,他们也是老板回老家前临时找来的工人,其他的全都是一问叁不知。”
    “那这个钟缇,到底是去了哪里?”
    “技侦科那边调取了监控,半个月前钟缇给工人们交代了工作后就开着一辆黑色的面包车走了,往西边景栋的方向过去了,但是出了勐拉后监控就断了,还不确定他现在到了哪里。”
    白温举起手中的白酒跟陆武陵碰杯。
    “那可难办了...”
    “'钟缇'也只是个假名字,我们在信息库里没有找到这号人。局里已经中央政府和掸邦总局提交了援助申请,其他分局已经在陆续整理监控资料了。”
    “白警官要亲自抓这个钟缇?”陆武陵皱眉。
    “来不及了,半个多月过去了,时间再拖长一点,都怕他早就偷渡走了。下午去搜捕的刑侦科同事已经拿到了特区通行证,这时候应该在路上了。”
    陆武陵点头,“那接下来勐拉这边,咱们就重点合力严抓罗平海!”
    屋外的夜色浓得像墨,椰林沙沙作响,缅甸的夜晚依旧浅藏着无数秘密和危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