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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琴瑟和鸣,小皇帝迎娶俏皇后3(无H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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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玉环几乎是睁着眼熬到了天明。
    漫漫长夜仿佛凝固,直到更鼓房悠扬的钟磬声撞破沉寂,宣告清晨的来临。
    自小皇帝登基以来,迎娶南朝公主的大婚,无疑是宫廷头等盛事。庆典更兼为南征凯旋将领庆功,繁复的仪程从清晨直排至傍晚。天色尚未完全透亮,宫苑各处已响起宫人匆忙的脚步声和细碎的交谈。
    清晨的微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慈宁宫寝殿光洁的金砖地上。裴玉环端坐于巨大的黄铜菱花镜前,如同即将登台的伶人,任由宫女们一层层为她披挂上那象征至高尊荣的石青色翟衣。
    沉重的衣料带着冰冷的触感,金丝银线绣制的凤鸾纹样在晨光中闪烁着威严而疏离的光泽。沉甸甸的明黄凤冕被小心翼翼地安置在她高耸的青丝髻上,垂下的珠珞随着她的呼吸轻轻摇曳,碰撞出细碎冰冷的声响,将她绝美的容颜笼罩在一片朦胧的珠光之后。
    “母后!”一个清越如莺啼、带着少女特有娇憨的声音打破了寝殿内压抑的寂静。紧接着,一个纤细窈窕的身影带着一阵香风,轻盈地旋了进来。
    是宇文嫒,她已年满十三的长女。
    小公主身量已开始抽条,如同春日里初展的柳枝,亭亭玉立。她穿着一身娇嫩的杏子黄宫装,衬得肌肤愈发欺霜赛雪,乌黑的长发绾了个精致的垂鬟分肖髻,斜簪一支小巧的珍珠步摇,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平添几分灵动。
    那张继承了母亲七八分风骨的小脸,已然褪去孩童的圆润,显露出清丽秀雅的轮廓,眉目如画,琼鼻樱唇,尤其那双清澈的杏眼,顾盼间流转着属于这个年纪特有的、对世事既懵懂又充满好奇的光彩,正是情爱心思初萌,对一切美好事物充满向往的时候。
    她脚步轻快地奔到裴玉环膝前,微微喘息着,带着少女的娇憨,伸出纤细的手指,好奇地去拨弄那垂落的、流光溢彩的珠串。“母后,”她声音清脆,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皇弟今天就要大婚了吗?小嫒……小嫒好想亲眼看看!听说皇嫂是南朝第一美人,她的凤冠霞帔一定美极了!”
    她仰着小脸,目光热切地穿过珠帘缝隙,试图看清母亲盛装的模样,颊边悄然飞起两抹羞涩的红霞,显然心中勾勒的,是那盛大婚礼的华美场景,以及对“成婚”本身那份朦胧的憧憬。
    裴玉环心尖一颤,那些因即将到来的风暴而紧绷的神经,瞬间被女儿这充满青春气息的鲜活身影所触动。
    她搁下手中那支正要插入鬓边的赤金点翠凤凰步摇,隔着珠帘,目光温柔地落在女儿初绽风华的容颜上。平和的语气下,是满得几乎要溢出的爱意:
    “不行哦,小嫒。”她伸出戴着护甲的手指,隔着珠帘,轻轻点了点女儿光洁的额头,“这是很庄重的庆典,事关国体,规矩森严。小嫒乖乖待在宫里,等母后回来,细细告诉你皇嫂有多美,她的嫁衣凤冠有多华丽,好不好?”
    宇文嫒秀气的眉头立刻微蹙起来,小嘴不自觉地撅起,带着少女特有的娇嗔和失落。但很快,那双明亮的眸子里又燃起新的、更热切的火焰,她下意识地绞着衣带,声音里充满了对未来旖旎的幻想和憧憬:
    “那……母后,”她微微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轻颤,声音也轻软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等小嫒长大了,也会有这样盛大的婚礼吗?穿着最华美的嫁衣,戴着最耀眼的凤冠,在所有人的祝福里……”
    她的话语虽未明言,但那颊边加深的红晕和闪烁的眼神,分明已勾勒出对“驸马”和“良缘”的无限遐想。
    镜中映出的身影,在女儿这句饱含少女情思的询问落下的瞬间,猛地一僵。裴玉环脸上的血色仿佛被骤然抽离,只余下凤冕珠珞映照出的惨淡光影。
    她握着步摇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几乎要将那冰冷的金属掐进掌心。女儿眼中那份纯粹而热烈的向往,像一根无形的针,狠狠刺中了她心底最沉重、最冰冷的角落。
    半晌,一个温柔到近乎宠溺的笑容被她强行撑起,重新点亮了那双被珠光遮掩的眸子。她隔着帘幕,再次伸出手指,隔着那冰冷的珠串,轻轻抚过女儿娇嫩如花瓣的脸颊,声音带着刻意的轻快和满满的宠溺:“会有的,我的小嫒。”她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充满笃定和甜蜜的期许,仿佛在为女儿描绘一个触手可及的美梦,“到时候,母后定要亲自为小嫒挑选世上最华美的嫁衣,缀满明珠的凤冠,把我们的小嫒打扮得……比天上的仙子还要光彩照人,让整个太安城都为你倾倒。”
    宇文嫒闻言,脸上的失落瞬间被甜蜜的羞涩和期待取代,她忍不住抿唇一笑,颊边梨涡浅浅,如同含苞待放的玉兰。她带着这份被母亲许诺的美好憧憬,又像来时一样,带着少女特有的轻盈雀跃,转身翩然离去,只留下一缕淡淡的馨香在殿内萦绕。
    裴玉环维持着那个宠溺的姿态,直到女儿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才缓缓收回手。她眼帘低垂,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浓重的阴影,方才强撑的笑容如同潮水般褪去,只余下无尽的疲惫和一种深沉的悲凉。
    皇室的婚姻……又有多少,能如小嫒此刻心中所描绘的那般,是你情我愿,举案齐眉?那华服珠冠之下,掩藏的往往是无尽的算计与身不由己的冰凉。
    镜中,那被珠帘分割得支离破碎的容颜,盛装华服,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孤寂。她无声地拾起那支冰冷的凤凰步摇,将它稳稳插入云鬓。指尖拂过步摇垂下的流苏,冰凉刺骨。
    不知不觉间,先帝驾崩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了。胭脂蛊仿佛凝固了她的容颜,镜中的美人丝毫看不出衰老的迹象。只有她自己清楚,自己已经跨过了三十岁的门槛,青春早已不复。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闪过:若当初未曾服下那“胭脂蛊”——自己的命运,是否会截然不同?
    “太后娘娘,”一名宫女趋前,声音恭敬,“藩王们……已在太安殿候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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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安殿,这座自前朝起便是举行朝会与重大庆典的宏伟殿堂,今日被装点得前所未有的喜庆隆重。朱漆巨柱缠绕着鲜艳的红绸。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檀香与花果的甜香,钟磬传来庄重肃穆的礼乐。
    殿内,身着各色朝服的文武百官、宗室勋贵早已按品秩肃立。
    秦晦早已入宫。身位掌握实权的宰相,今日这场大婚盛典,他几乎才是真正的主角。小皇帝与皇后的祝词需由他宣读、主持,南征凯旋的将士需由他代表朝廷犒赏。他一身玄色长袍,玉带环腰,身姿挺拔如崖边劲松,手握玉笏,卓然立于文臣武将之首。其周身散发的无形威势,隐隐与殿右那几位蟒袍加身的藩王形成对峙。
    为首的燕王宇文晟,乃太祖幼子,先帝一母同胞的亲弟。早已就藩多年,戍守凉地,拥兵自重。他面容俊朗,线条刚毅,眉宇间竟与已故的先帝颇有几分神似,然而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眸,却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算计,顾盼间锋芒毕露,如同蛰伏的猛兽,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鹰视狼顾之相。一袭白色螭龙蟒袍,更衬得他气度森然,与众不同。
    与他微微侧首、低声交谈的,是凉王宇文澈,先帝庶长子。此人身形魁梧异常,肩宽背厚,仿佛蕴藏着爆炸性的力量,站在那里便如同一座移动的铁塔。虬结的肌肉即使隔着朱色蟒袍也清晰可感,面容粗犷,眉宇间带着久经沙场的彪悍与杀伐之气,活脱脱一个从尸山血海中走出的赳赳武夫。那身烈焰般的朱色蟒袍,仿佛也染上了血与火的炽烈。
    最后一位,则是仿佛遗世独立的渤海王宇文湛。他由太后裴玉环一手带大,直至杨懿掌权时才外放就藩,根基最为浅薄。他身形颀长却略显单薄,裹在清雅的青色蟒袍中,面容精致得近乎阴柔,肤色是久不见阳光的苍白。一双丹凤眼低垂,眸光流转间带着挥之不去的忧郁与疏离,气质沉静如水,甚至透着几分雌雄莫辨的脆弱感,如同易碎的青玉,静静置身于这权力漩涡的边缘。
    自秦晦掌权以来,继续推行着杨懿留下的推恩令,更派出了新设立的“典签”分驻各地。名义上是处理文书、宣扬礼法的小吏,实际上却是明目张胆,替朝廷监视各地藩王的眼线。
    藩王宗亲们虽然还能勉强维持表面的臣服和平静,私下早已对他多有抱怨。
    彼此利益冲突的两拨人马,名义上都是大魏的臣民,共处一室时却已然泾渭分明。
    “太后娘娘驾到——!”
    童贯那尖细得刺耳的嗓音骤然响起,瞬间压下了殿内所有的窃窃私语。他脚步细碎急促,脸上敷的粉似乎比平日更厚更白,如同戴了一张僵硬的面具。
    珠帘轻响,环佩叮咚。在宫女与内侍们小心翼翼的搀扶下,裴玉环缓步踏入交泰殿。沉重的翟衣在光洁的金砖地上拖曳,凤冕垂下的珠珞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折射出冰冷的光泽。她目不斜视,径直走向那高高在上的凤椅。殿内群臣,包括三位藩王与秦晦,皆在她行经时俯身跪拜,山呼千岁。她端坐于凤椅之上,珠帘垂落,将她的面容遮掩在一片朦胧之后,唯余一个端凝而疏离的轮廓。
    殿内寂静无声,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裴玉环的目光透过晃动的珠串,扫过下方众人。
    左首,秦晦面色沉静如水,手持玉笏,视线低垂,落在光洁的地砖上,仿佛周遭一切都与他无关,那份沉稳,是掌控一切的笃定。
    右侧首位,燕王宇文晟自她入殿那一刻起,那双鹰隼般的锐目就未曾离开过珠帘后若隐若现的绝美容颜。他虽依礼跪拜,但姿态间带着一种掩饰不住的疏狂,敷衍而草率。那目光灼热直接,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占有欲与野心的探询,让裴玉环隔着珠帘都感到一阵强烈的不适与寒意。
    其旁的凉王宇文澈,虽不像燕王那般放肆,但虎目圆睁,目光如炬,同样牢牢锁定凤椅方向。那是一种带着征服意味的注视,魁梧的身躯即使跪伏也如同蓄势待发的猛兽,充满了侵略性与压迫感。
    末位的渤海王宇文湛,行礼的姿态最为恭谨谦卑。当他起身抬眼时,裴玉环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目光中蕴含的关切与深切的思念。那阴柔俊美的脸上,忧郁之色更浓,仿佛有千言万语,却只能化作这无声的凝望。
    裴玉环端坐于凤椅之上,指尖冰凉。面对燕王与凉王那赤裸裸的、令人窒息的觊觎眼神,本能地撇开视线。目光掠过秦晦低垂的面容,一股混杂着愧疚与复杂情绪的芒刺,悄然扎入心口,让她不敢、也不愿与他那深潭般的眼眸对视。唯有渤海王宇文湛那无声的关切与思念,如同寒夜中的一点星火,让她在这令人窒息的重围里,捕捉到一丝微弱的慰藉。
    殿内气氛凝重,如同风雨欲来的海面,表面平静,内里却奔涌着足以颠覆一切的波涛汹涌。童贯尖细的嗓音再次打破了沉寂:
    “吉时将至!请陛下、皇后娘娘移驾太庙,行告祭大礼——!”
    小皇帝与皇后需先在太庙祭告天地先祖,最后方至太安殿受群臣朝贺与太后赐福。
    漫长的等待中,内侍们抬上摆满珍馐的桌案,宫女们穿梭奉上精致茶点与醇香美酒。殿内渐渐喧闹起来,觥筹交错之声多少冲淡了肃穆的气氛。
    “良辰好景,臣弟须敬太后一杯!”
    身着白色螭龙蟒袍的燕王宇文晟率先起身,高举金杯,竟一步步向那金阶凤座逼近。珠帘后的裴玉环被他那咄咄逼人的气势所慑,身形微僵。侍立一旁的童贯立刻踏前一步,挡在珠帘之前,尖声呵斥:
    “燕王殿下!此乃御前,不得逾越!”
    “哼!”宇文晟冷笑一声,目光如刀般刮过童贯的脸,“当年太后娘娘自燕地入宫,还是本王亲自奉旨押解……哦不,是‘奉送’入京!此等旧谊,何时轮得到你这阉竖插嘴?”
    珠帘之后,裴玉环秀眉紧蹙,脸色阴晴不定。他提及的,正是她不堪回首的往事——那年,她作为亡国前燕的宗室公主,一个等待发落的俘虏,被回京述职、正值意气风发的燕王宇文晟“押送”入太安城。那时的她,刚经历国破家亡、山河破碎之痛,身心俱碎,衣衫褴褛形容狼狈,与路边乞儿无异。
    而他,是刚出任地方,深受先帝信赖、前途无量的藩王。如今时过境迁,她已经是尊荣无匹的太后,端坐凤椅之上,接受他的跪拜。他却偏要在这大庭广众之下,撕开她血淋淋的旧伤疤,提醒她卑微的过往!
    一股屈辱的怒火直冲顶门,又被她生生压下。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那些不堪的记忆尽数驱散,声音透过珠帘,带着一种刻意维持的冷静:
    “童贯,退下。今日庆典,只叙亲缘,不论尊卑。”她目光转向阶下那挑衅的身影,“燕王所言不虚,本宫确与殿下有过一面之缘。多年不见,殿下风采依旧。”
    “风采依旧?”宇文晟嘴角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充满狎昵意味的戏谑弧度,淫猥的目光穿透珠帘,在她身上肆意流连,“依本王看,风韵更胜往昔、令人心折的——是太后娘娘您呐!”
    不待裴玉环回应,也全然无视了她瞬间煞白的脸色,宇文晟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即发出一声暧昧不明的轻笑,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回自己的席位,白色蟒袍的广袖带起一阵冷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