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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伽蓝

    原本侃侃而谈的衒之一言不发地听完,口圆张:还以为自己已足够有学问了,争装逼才装了一半,就跳出一个路人甲,哐啷哐啷输出了一番,就让自己顿显平平无奇?!
    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不外乎如是?但是好不甘心哦,同样是读书记忆,有些人不外是家学渊源厚,才比自己领先了若干而已。彼等多读了些书还不要紧,更要命的是,其释褐(退去平民衣服而换上官府,指初次担任官职)时的位阶,总比自己这种人高得多,真特么的上哪儿去说理?
    哼,若有朝一日,豪族子弟不再受家门荫蔽,而是与寒门子弟公平竞争,大家一起考试做题,岂不美哉?反正你有家学渊源,我有寒窗苦读,还怕了你不成?
    在北朝、南朝共同的皇权扩张、打压中间阶层(贵族、门阀)的进程下,若干年后,由鲜卑僭主普六茹氏发展出科举制,而后逐步断送了贵族残余的后路,此为后话。
    随即,衒之又反应过来,如此熟稔名族掌故,一定是出身极好的:“郎君见识非凡,还未得闻你郡望?”
    中心虽酸涩不平,语气却颇欣羡、颇谄谀,同时腹中盘算着:这难道不是个拓展人脉的大好机会吗?抛玉引玉,也不错啊,搞不好有利于升官发财捏,嘿嘿嘿~
    贞华犹豫了瞬间,才压低嗓音道:“范阳。”
    “喔,卢郎君?久仰久仰!”
    他对她的才学恭维一番后,又各种打听她的父祖履历,差点就查到祖宗十代前了。好在他对范阳卢氏的房支并不了解,她才半真半假地以阿姑夫家的状况糊弄过去。
    还好此人未入朝为官,否则,岂不是要把她的底细一一查证?
    两人尬聊了片刻,衒之见少女对他的自吹自擂不感冒,又赞美起洛阳的宏丽来,如此政治正确的言论,总不至出错吧。
    “比如永宁寺吧,殚土木之功,穷造型之巧,佛是精妙,不可思议!难怪常景写的碑文云:须弥宝殿,兜率净宫,莫尚于斯也。简直就是太牛逼了!!”
    她点点首,同出于河北田舍,洛阳对她来说也是极高端的存在。
    “外国所献经像皆在此寺,你一一观了吗?”他见她摇首,又口沫横飞:“不仅是拱门那里的四力士、四师子,里头也有好多好东西,你哪天有空?我带你去看。啊呀呀那个庄严焕炳,世所未闻哪!”
    她见他一副永宁寺是自己家开的派头,不禁觉得好笑,只得努力忍住。
    可他还毫无察觉,继续道:“就连西域沙门菩提达摩都说:年一百五十岁,历涉诸国,靡不周遍,而此寺精丽,阎浮(指人间)所无也,极佛境界,亦未有此!唉嗨,此种起自荒裔的胡人,来游中土,真是给彼等开眼了!!试问我大魏京师,谁不想来,谁不爱来,谁不流连忘返,是不是啊你等说?”说到嗨处,他竟转向几桌外的胡人大声问道。
    对方亦举杯,连连称是,口呼“大魏万岁”。
    可她却嗨不起来,自己虽未出过国,但亦知大波斯国的赫奕。波斯是何等所在?国家制度本就多有效法,上层皆以其器物、服饰等为风尚。就连打猎所驱的犬,亦是波斯细犬最好。波斯人在本国,多是富商巨贾,波斯女子卖艺,价格往往也是最高的。祆教更是不容小觑的势力,大魏有过灭佛,却未有灭祆。强行将上国唤为荒裔,未免也太夜郎自大了。
    至于佛教势力,本源自于天竺,其建筑、医疗技术的高超,远非东方可比,这才征服了从粟特到东吴的广大疆域,令无数士人与细民皈依。别的不说,在释道东来之前,中土连塔也无呢。
    即使菩提达摩真的发过是言,恐怕也是出于礼貌而已,或仅为了安抚、取悦国人,她和家中之人对下层百姓,常常也是用的此种态度,不会不懂其中的微妙分寸。因此,将外国友人的恭维话当真,甚至作为自矜的依据,其实只是自卑的表现。
    而那几个胡人,虽表面上称道本国,实际上又不知做何想。出使过西域的长辈曾描绘过彼处伽蓝的盛况,论规模形制,不但不输洛阳,反而远出其上。
    若干年后,衒之并未陵云直上,而仅做过期城太守、抚军府司马、秘书舰等官职,且因其子孙并不显达,就连他的姓都有所争议。
    唯有《洛阳伽蓝记》使他不至被全然遗忘,书中,他热情讴歌了既蠢且坏的孝庄帝元子攸,此又为后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