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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一曲(一)

    漆萤闭目道:“回去。”
    “我渴了。”
    “去找钟灵和神怡,让她们给你煮些茶。”
    “我没有衣裳。”
    “穿着大氅去。”
    “不行的萤萤,裹得不紧,这里会被她们给看去的。”他指指下身。
    “看了又能怎样?”
    “看了阿兄就不干净了。”
    “你现在也不干净。”
    “没有,我没有,萤萤不一样的,萤萤可以看,只给萤萤看。”
    “回去,我不看。”
    “我累,走不动了,萤萤你抱我吧。”
    似乳燕投林般,朝她张开手。
    漆萤冷淡道:“不回就坐着。”
    “我冷。”
    “炭火燃得很热。”
    “萤萤……”
    廊下有窸窣踩雪声,有人叩门,问道:“女郎在吗?”
    程璎慌张无措地扑进妹妹怀里,“萤萤,有人来了,快抱我进去,别让人看见。”
    漆萤只得抱他进了内室。
    钟灵走进来,端了一壶热茶和一壶牛乳,“给女郎的,刚才尤青过来说,郎君的房间他都收拾好了,东西也都锁起来了。”
    “嗯,你回去吧。”
    钟灵走后,漆萤问程璎:“你喝什么?”
    “茶,你喂我。”
    漆萤沏了一盏茶,吹凉了些,喂到他唇边,他乖乖张口去喝。
    “待会我送你回去。”
    “不要,我和萤萤待在一起。”
    “回去,把衣裳穿好,我不走。”
    “真的吗?”
    “嗯。”
    程璎主动裹好大氅,“萤萤你抱我。”
    漆萤把人送回房间,取了衣物过来,唤他:“穿好。”
    他乖乖穿衣,然而女郎退出床幔,就要离开,他连忙膝行过去,紧紧牵住她的手腕,仰头,泪眼朦胧道:“你要走吗?萤萤,你说了不走的!不许走,留下来陪我,我身上不舒服……”
    “我让尤青给你做些粥食。”
    “那你一定早些回来,喂我吃。”
    郎君眼巴巴地等着,困倦得不行,等着等着便沉沉睡过去,再醒来已是一日后,尤青唤他:“郎君,今日该去上值了。”
    “萤萤呢?”
    “女郎在自己的院子里,郎君晚上回来,便能见到女郎了。”
    他还呆着,尤青哄道:“女郎昨日做了一些烤饼,让郎君蘸了蜂蜜,配牛乳吃,郎君吃么?”
    “……吃。”
    -
    漆萤在屋中打坐,神魂忽然隐隐作痛,如撕裂般,她蹙眉。
    枕微吓了一跳,“你的伤还没好吗?要不然把程璎叫过来,你再采补一次。”
    “不。”
    “那,去明月曲?”
    漆萤冷淡地睨着她,枕微拍拍她的肩道:“只是去挑选食物而已,又不是给你找男人,这有什么需要犹豫的?”
    “阳气不够,魂魄不能修补完整,你便会一直这样难受下去,我看你今日都没有什么力气说话,偏他还一直闹你。”
    枕微见漆萤垂下眼睫,心知她在思考,便拉着人起来,“走吧,我带你去,我知道明月曲有个琴师,极擅《广陵》曲。”
    “上回不是说是舞伎吗?”
    “唉呀那个舞伎不好,昨日我过去时,看见他偷偷勾别家女郎的手指,想来是个名花有主的,这琴师卖艺不卖身,还是干净的。”
    “卖身?”
    枕微掩唇讪笑,“伎子正青春年少,贵女们又不是比丘尼,风花雪月,一夜风流而已。”
    枕微撺掇漆萤到平康坊南曲之地,指着一处琅庭琛馆,参差楼阁道:“就是这里。”
    漆萤到门口,便有人过来引她入内。
    明月曲内有一汪清池,名曰云梦州,倒映天光月影,池上有九曲回廊,小阁亭台,池后有一方水榭,驾临水上,中央以白玉为基,沉香木铺就,四面敞阔,垂有竹帘与纱幔。
    此时天有缥雪,素寂一片。
    小侍引她在水榭外净手、熏衣,轻声细语道:“女郎,今夜有乐师在水榭中演奏琵琶曲《倾杯乐》,女郎若喜欢,可以留在这里听一听。”
    “乐师是谁?”
    “桐君公子。”
    枕微拍着漆萤的肩,“对对对,就是他。”
    小侍又道:“女郎喜欢饮酒还是茶?”
    “清茶。”
    小侍引她到水榭中的案几坐下,“女郎且等一等,我去取茶水来。”
    不久之后,有一个明眸善睐的青衣小郎君端着竹盘过来,把茶具搁下后,跽坐在她身侧,眉眼弯弯地看着她。
    漆萤饮了一口茶,小郎问道:“女郎是不是想知道,怎么换了个人过来?”
    “为什么?”
    “我给了方才那小侍一贯钱,让他把女郎要的茶水给我。”
    “你想做什么?”
    “邀客。”
    他又为漆萤沏了些茶,手很漂亮,白净纤细,冰肌玉骨,神情乖巧的郎君,口中却不知羞耻地说出这种话。
    “我叫荔胭,女郎可以唤我小荔。”
    枕微啧啧称奇:“这小郎……”
    “女郎不要多心,我在明月曲待得不久,从没有接过客,今日是第一回。”
    “所以呢?”
    “我想为自己做回主,选一个我喜欢的女郎。”
    枕微戳戳漆萤的手臂,嘻嘻笑道:“多乖呀,快答应他吧。”
    “女郎今日是来听桐君抚琴的吗?”
    “是。”
    “女郎不要等他了,和我回去,我跳《六幺》给女郎看,好不好?”
    《六幺》为软舞,舞者需要身姿缥缈,肤薄骨瘦,才会有翩若惊鸿之感。
    荔胭扶着桌案,塌下细腰,双眸湿漉漉的,像小犬似的凝望着她。
    “好。”
    荔胭撑着把竹伞,在漆萤身侧随行,他身量并不算太高,漆萤问:“你多大了?”
    “十七。”
    荔胭低下头,与她耳语:“明月曲中并非所有伶人都要侍奉客人,但是小荔听接客的哥哥们说,伺候女郎巫山云雨,是极乐之事。”
    他贴得更近,身上荔枝气味的熏香在冷雪中幽幽若若,“女郎,我可以侍奉您吗?”
    漆萤不答。
    “女郎小心台阶。”他伸出手臂给她扶。
    漆萤随他上了小楼,这里是明月曲中的舞伎琴师们平日所居之处,荔胭的房间不大,物品摆放的极其规整,甚至茶案上的一对瓷瓶,插着的红梅枝数都分毫不差。
    屏风前有一张小榻,荔胭牵着漆萤的袖子带她过去,跪坐在一侧,为她脱去履靴,又在榻边摆了一尊小金兽炉,作暖足用。
    也许是甜蜜的荔枝暖香让他感到放松,小郎君伏首在她膝上,脸上乖觉讨好的神色逐渐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迷茫和脆弱。
    漆萤问:“怎么了?”
    “女郎,我害怕。”他哝哝道。
    “怕什么?”
    “桐君他,要被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