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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8节

    玄妙之井 作者:魏香音

    第48节

    像是要将自己的体温传递过去,江成路用双手轻轻捧住了白秀麒的脸颊,与他以前额相贴。就这样静默了一两分钟,江成路总算是又放开了白秀麒的脑袋。

    “哦对了,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今天把你爷爷的坟给拆了?别紧张,坟里头没有骨灰……呃,没有骨灰你才应该紧张才对。总之,你的爷爷肯定不是什么普通人,看,他在坟墓里留下了什么……”

    说着,他就取出了那柄残剑和书页,先是在白秀麒的眼前晃了晃,接着自己也在白玉台边坐了下来,

    “真是太奇怪了,这明明就是你那把绝电剑的上半截,怎么会出现在你爷爷的坟墓里头。想不想知道‘绝电’上头究竟还有那些字。你等等,我念给你听。”

    江成路低头抚上残断的剑刃,找到了镌刻在上面的剩下六个字:“敕律紫垣,斩风……斩风绝电?”

    他停顿了一下,感叹:“听起来真是威武霸气呢,这会是你以前用过的吗?小白也有霸气的时候,想想看还真是有点不习惯。”

    白秀麒还是静静地躺着,不对他的调侃做出任何的回应。江成路自己傻乎乎地笑了几声,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放下剑刃拿起那叠信笺。

    信笺有点旧了,从颜色和样式上来看很显然并不是最近几年的产物。有了前一次在浮戏山顶的发现,江成路很快就确定了这也是出自白秀麒爷爷白沭的手笔。

    不再是画稿。也不是什么家常的书信或者文件内容。江成路翻动着这些图文并茂的纸张,表情从好奇很快转变成了惊愕。

    怎么会……原来。真相居然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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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麒,阿麒……”

    冥冥之中,白秀麒听见了有人在呼唤着自己的名字。

    是谁?这个声音似乎很熟悉,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他勉强地睁开双眼,却发现眼前是一团令人不安的漆黑。

    他动了动手和脚,似乎有感觉,又似乎没有。黑暗和虚无剥夺了形体存在的意义。他觉得自己现在好像是一只形状不定的透明水母,漂浮在幽暗的深海世界里。

    “阿麒。”

    那个声音还在他的耳边呼唤着,沉稳而温柔,一点点地唤醒了白秀麒心中一种十分怀旧的感觉。

    是的……他突然记起来了。虽然声音的感觉听上去年轻了不少。但是这种语调和特有的称呼,只可能是一个人。

    “爷爷……爷爷!”

    白秀麒张嘴高呼,却惊愕地发现自己没有办法发出哪怕半点的声音。

    不过他耳边的那个人,却显然听见了他的回应。

    “呵呵……”

    那声音低沉地笑了:“每次听见你这样喊我,说实在的。我都很不适应。不过,看着你一点一点地重新成长,也很难再把你当做当年的小叔叔来看待了。”

    “……”

    白秀麒恍惚记起了自己转世投胎的事情,这才有点明白了为什么祖父对于自己一直以来都是若即若离的,恐怕也正是没有办法将这两种截然相反的身份完全统一在同一个人的身上吧。

    想到这里。他忽然觉得有点儿释然了,于是干脆改变了话题:“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不是应该已经死了吗?”

    “不,你并没有死。”

    白沭的声音似乎是带来了一个不错的消息,可是还没等白秀麒舒一口气,又补充说道:“其实你根本就没有真正地活过。”

    “……这是怎么回事?!”白秀麒愕然。

    又很长的一段时间,白沭没有再说话。然而无边无际的黑暗中,远处却突然出现了一点光亮的影子。白秀麒不由自主地眯起双眼,等待着瞳孔逐渐习惯光线的射入,这才发现那并不是什么现实的物体,而是一片幻象,就好像投影仪打在水幕上那样。

    “……阿江?!”

    白秀麒瞪大了双眼,他看见江成路的身影出现在了幻象之中。

    不,更严谨地说,那并不是江成路。而应该说是敖复,或者说是玄井公寓门前那条江河中曾经的府君大人。

    看得出那是一个狂风暴雨的夜晚,银光闪闪的巨龙仿佛喝醉了酒,在浓云之中载沉载浮。在浓云的下面,是一望无际翻腾的海涛,咆哮的涌浪不断地搅打着白色的泡沫,并且将它们一波一波地推向浅滩。

    是夏季的台风,白秀麒无端地觉得自己认识这个可怕的夜晚。不知不觉间,他的心也随之抽紧了。

    巨龙在空中踯躅,跌跌撞撞地从云头上栽倒下来,最后落在了浅滩上堆起的泡沫之间。它美丽的银色鳞甲上残留着红色血迹,甚至还有斑斑的焦痕,看起来触目惊心。

    ☆、第九十一章 白老头的游戏

    距离浅滩大约五六百米之外,是一个小渔村。

    就在白龙落下之后的数分钟之内,开始有人冒着风雨奔跑过来。他们小心翼翼地接近巨龙,在自认为安全的距离之外双膝下跪。然而巨龙气息奄奄,仿佛没有任何反应。

    人群窃窃私语了一阵,又重新散开,归来的时候手里拿着苇席、竹竿等东西,在龙的身上搭起了人字形的帐篷。

    龙,就这样在浅滩上睡了两天,期间不吃不喝,简直好像死了一样。

    第三天的时候,人们已经完全不再惧怕这头庞然大物。开始有人试着往它的牙缝里塞进新鲜的海鱼,往他身上泼洒海水降温。其中就有这样一个小孩,发现龙的右前爪自从降落的时候起一直都是握紧了的,里面仿佛隐隐有亮光传出来。

    该不会是什么宝贝吧?

    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就这样不胫而走。最后这座海边小镇几乎每个人都知道“龙爪里握有如意宝珠”,是比当年慈禧太后嘴巴里的夜明珠更加稀罕的宝贝。

    这天夜里,有一队人偷偷摸摸地靠近了巨龙,铁棍撬开了龙的右前爪。

    当龙爪被迫张开的时候,突然有什么萤火虫一般发出光亮的东西从掌心中四散飞去,很快就消失在了茫茫大海上。

    沉睡已久的龙猛然睁开了眼睛。

    天空中一道惊雷滑过,吓得前来盗宝的人四散惊逃。巨龙挣扎着抖掉了覆盖在身上的茅草杂物,想要重新飞起,却又力不从心地摔回到沙滩上,身体发出一道白光,慢慢地变成了人类的形状。

    海涛呼啸,阴云密布,一场大雨似乎又要来袭。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又有一辆汽车开了过来。在距离滩涂几十米的地方停了下来。从车上下来的人朝着龙奔跑过来,搀扶着他一点一点地挪出海滩,然后坐进车里扬长而去。

    幻象这时候开始一点一点地变暗,好像一场电影终于落幕。

    白秀麒跟着喘了一口气,接着轻声问道:“阿江手上捏着的……是什么东西?”

    “我想你应该有数。”白沭的声音在他耳边重新响起。

    白秀麒沉默。他眨了眨眼睛。发现那片虚幻的光亮当中又出现了什么新的画面。

    是山川、大河,城镇和荒村。有很多地方对于白秀麒而言,并不陌生——这些景色都曾经出现在祖父的相册或者画作当中。是他当年四处游历写生时所到过的地方。

    不,并不仅仅是去写生那么简单。白秀麒很快就在幻象之中看见了白沭的身影。

    从青年到中年,自己的祖父就这样安静地在时光中走过,每一次外出写生时带回来的,除了画作、一点点的土产之外,往往还有一个神秘的瓷罐。

    瓷罐里面正是当年那些从龙爪中四散逃逸的五色光点。

    十年,甚至更长的时间里,白沭将它们从天南海北一点一点地重新捡拾起来。一点一滴,灌注到一具幼童的身躯中。然后不知道又过了几年。有一天,幼童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这就是我?”白秀麒无法描述自己此刻巨大的震撼。

    的确,还有什么比自己其实不是凡胎更难以接受的事吗?

    他沉默了一阵子,又喃喃自语道:“可是家里明明有我爸妈的照片……”

    “那是经常一起跟着我行动的一对学生,的确是小两口,也对你很好。”白沭笑了笑:“其他的都和我告诉你的一样。”

    “……”

    白秀麒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只是觉得思维变得越来越清晰,一个大胆的怀疑也跟着从嘴里蹦了出来。

    “你怎么证明自己就是我的爷爷?也许你根本就是那只追杀我的怪物,想要混淆我的思维,弱化我的意志。”

    他的推测却只引来了白沭的一阵低笑。

    “记忆这种东西,有一些是藏在脑子里的。转世投胎,没了也就没了,无论天上地下多少的灵丹妙药都无法挽回。可还有一些东西是藏在魂魄里的,我说得话究竟是事实还是杜撰,答案其实就在你自己这里。愿不愿意想起来,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对话到这个份儿上,白秀麒也不再迟疑或者惊讶了,直接反问:“难道我就要在这样的黑暗里头扪心自问?那就算记起来了又能怎么样?”

    “黑暗只是暂时的,但怎么样冲破这层黑暗,那已经不是我能够为你们做的事了。”

    说到这里,白沭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忽然硬生生地改变了话题:“你奶奶在叫我,我得走了。”

    奶奶?!这老头子家里连一张女人的单身照片都没有,这会儿怎么突然跑出个老婆来了?!

    还有,他不是死了吗?究竟是在什么地方和自己对话?

    白秀麒忽然觉得自己头脑清醒过来也未必是什么好事,虽然白沭意外现身,并且丢出了这么多炸弹似的信息,但有关于最关键的内容,他却好像根本一点儿都没有透露——

    比如说,这里是哪里,又怎么样才能够离开。

    白秀麒继续试着动动手和脚,还是和之前那样若有若无的感觉,向前向后或者向上下移动都丝毫没有改变。他不是喜欢钻牛角尖的人,很快就放弃了尝试。

    不是生,也不是死,那应该就是介于生死之间的悬浊状态了,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够摆脱?

    白秀麒心里头没有一丁点儿头绪,只恨自己平时没有追着江成路多了解一些这方面的常识,没有未雨绸缪的遇见和远虑。

    可是或许还有补救的机会。

    “阿江,我究竟要怎么样做,才能够冲破这一层黑暗,回到你身边去?”

    他在黑暗中伸出了看不见的手臂,那里的远处,是他臆想之中玄井公寓的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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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阳觉得自己真不应该随便躺在沙发上就睡觉的,腰酸背痛不说,这才迷迷糊糊地睡了几个小时,就听见里间一阵砰砰砰的脚步声。不一会儿。江成路好像他家那头大熊似地冲了出来,两只眼睛闪闪发亮地将什么东西塞到了他的眼皮子底下。

    花阳的脾气也不少,缺少睡眠的时候就更是不爽到了极点。他一手挥开送到自己面前的纸张,一边怒骂:“有你这么丧心病狂的家伙吗?急什么急,都说了养身体还需要那么多天的时间呢。别跟只没人遛的狗似地在这儿瞎转悠。自己到院子里玩尾巴去!”

    谁知道江成路完全没有被他凶狠口气给吓退。反而再度把那张皱巴巴的纸按在了他的脸上。

    “这上面写的是什么,你再看看清楚!”

    终于觉察到了江成路语气中那种不同寻常的兴奋劲儿,花阳终于皱着眉头将纸张接了过来。眯起眼睛扫上了一眼。

    可就是这一眼,就让他的态度发生了180度的巨大转变。

    “这,这居然是——!”

    “对,没有错。你一直都在寻找的,让人偶的身体彻底变成人类的办法!”

    江成路的眼神亮得简直好像要放出光来:“我知道你找这个已经很久了,你的身体现在就缺少这个吧?还有小白也是,就算他真的活过来,人偶的身体表面还是又硬又脆,很容易造成二次伤害。但是有了这个……”

    “有了这个。就能够彻底变成普通的身体了。”

    花阳点了点头,终于在惊喜之余想起了非常重要的问题:“对了,这张纸是从什么地方找来的?”

    “这是白老头在自己的坟墓里藏着的东西,是他专门为了小白留下来的。白老头说,小白前一世死的时候,我也是像现在这样把他的魂儿给追了回来。可是我自己也受了重伤,一不小心在沙滩上扑了。之后有人趁我病要我命,把小白的魂魄当做宝贝想要撬走,结果反而害得他魂飞魄散,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开始寻找。”

    “这之后。白老头和一竿子狐朋狗友地把我给偷偷地弄回了浮戏山的道观里头,把小白的遗体堆了个坟墓骗我说人已经投胎去,让我安心养伤。然后白老头自己就跟人开始寻找小白散落的魂魄,将它重新拼凑起来。”

    “那这些事你都应该记得啊。”花阳听出了其中的端倪:“可是你现在却一点儿都记不起来了,什么道理?”

    “道理很简单。”江成路伸手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在屡次劝我下山都无效之后,他们心狠手辣地抽走了我的一部分记忆。”

    “……好吧。”

    花阳愕然,不过反过来想一想,虽然江成路平时表现得大大咧咧,可骨子里的顽固却也是有目共睹。再加上这家伙武力值又逆天,不这么来一手,恐怕还真搞不定他。

    话题又重新转回到那张纸头上。白沭身边显然也有不少神秘高人从旁协助,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与花阳所掌握得差不多的重塑人体的办法,甚至比花阳所知道的更加完整。

    “小白以前的身体就是被制作出来的。”

    江成路拍着脑袋笑自己居然一点都没有觉察出来:“只不过那张纸上说,当时找不到最上乘的材料,所以小白的身体只能够坚持不到三十年。也就是说,当小白三十岁那年,他就会因为急病而猝死。”

    “那距离现在也没剩下几年了啊。”花阳若有所思:“所以就算不发生昨天下午的这件事,小白也是会死的,所以白老先生才会留下那张地契引他到玄井公寓来。”

    “没错,那老头子算好了让我接手,帮助小白再造一个身体。”

    江成路摸着自己的下巴,露出一种豁然开朗的表情:“也正是考虑到小白会有猝死的情况出现,白老头才会让小白在背后纹上那幅保护他魂魄的妙音鸟!”

    “我有一种被那个老头子给玩弄了的感觉,为什么他当初不跟我们直说?难道还怕我们会不帮他的忙?”花阳皱着眉头,说出了自己此刻的感想。

    但是很显然,白老头的游戏还没有结束。

    ☆、第九十二章 归去来兮

    重新获得了身体的飞头蛮,在玄井公寓南栋的一层住下了。从此公寓里终于有了一个比江成路家更像狗窝的存在。地上铺着一层纸板箱子,堆着一床毛巾毯就算是床铺;而这个家唯一的家当就是那台闹女鬼的电视机。

    经过飞头蛮的全力调试,这台电视机终于能、且只能够收到唯一的一个电视台——体育频道。

    或许是对于没日没夜从房间里传出来的体育赛事声音感到无奈,公寓里的大家并没有像欢迎白秀麒那样对于这个新邻居表示热情的欢迎。当然飞头蛮也完全不在乎,除了看球赛之外,他最常做的事就是趁着半夜把头从身体上摘下来,飞到公寓外面的西瓜地里去偷西瓜吃。脆嫩的瓜皮是他的最爱,以至于夜深人静的时候,整个瓜地里都回荡着诡异的咔嚓咔嚓声响。

    趁着附近的农民还没有发现其中的蹊跷,玄井公寓里面的生活勉强还算是在平静之中继续着。

    因为知道了白秀麒的魂魄暂时安全无忧,江成路紧绷了一天的神经总算是稍稍松弛了一些。

    白天,他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泡在了花阳的壶天里,像照顾植物人似地不断对着白秀麒的身体耳语,替他擦身,更换树叶和纱布。晚上如果下雨,他就趁着浓云的掩护飞到天上去寻找白秀麒魂魄可能发出的亮光,不过很可惜,事实证明那和大海捞针没有太大的区别。

    就这样,不知不觉中两天的时间匆匆而逝,除了白秀麒的身体逐渐“成长”之外,似乎再没有别的任何进展。江成路甚至还不知道逼着商斗星弄来了一本道教典籍,在院子里摆了个醮坛。做法说是要给白秀麒招魂,结果当然也是无功而返。

    几番折腾下来,大家不得不联合着让江成路有了一个比较清醒的认识——当年白老爷子找齐白秀麒的魂魄花了十多年,这一次除非是老头子自己坦白交代……否则除了同样花上海量时间之外,只有另外唯一的一种选择。

    就是让白秀麒自己回来。

    白秀麒这边当然也着急。

    比起江成路身边还有那么多替他帮忙,出谋划策的邻居朋友,他这边可是彻头彻尾只有一团粘不出溜儿的黑暗。想要回去,可是东南西北路在何方。全都不清不楚。

    白沭自从那天被“奶奶”召唤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白秀麒隐隐约约地觉得他不会再继续帮助自己了,找到离开这里的道路,只有依靠自己。

    于是,在想清楚这一点之后,白秀麒就告诉自己必须要冷静。反正什么事情都做不了。不如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心观自在,看看自己的内心深处究竟还有没有什么值得发掘的东西。

    这一沉下心来,他觉得自己算是作对了。

    原来黑暗的静谧之中并非万籁俱寂的,而是存在着一些极其细微的声响。

    那并不是人类的耳朵在极端静谧环境之下所发出的幻听,而是一些真实存在着的,日常的声音——

    风声,雨声,很远很远的说话声,汽车在街道上行驶的声音,飞鸟的鸣叫。野猫和狗打架的声响,甚至还有菜肴在锅子上翻炒时所发出的劈啪声。

    所有这些声音。轻到简直远在天边,却又一件一件清楚分明着,好像工艺大师手上最最精细的微雕工艺品,纤毫毕现。

    白秀麒心中暗暗惊诧,又一点一点地将它们细细听来,在对于声音的一点点追寻之中。他仿佛感觉到了自己身体在移动,就像援着一根绳索努力攀岩那样。

    对了,就这样继续!

    白秀麒朦朦胧胧地想起来,佛教经卷里曾经描述过一种叫做“谛听”的神兽,它跟随地藏王生活在阴曹地府里,却能够听见人世间万事万物的声响。悲欢离合、怨憎喜乐,都不能逃出谛听的耳朵。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好像也挺麻烦的?万一听见什么不好意思的动静该怎么办?

    白秀麒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这是在替别人瞎操心,至少目前为止他还没有听见什么不该被听见的声音。

    他感觉自己正在穿过一条喧闹的街市,人行道红路灯的提醒声,行人的说话声,汽车引擎声,还有公交车转弯的声响。

    对了,这里应该是市中心。听见了公交车到站的提示音,白秀麒的心里突然明亮起来。至少现在可以肯定,听见得是这座城市的声音。

    但那又怎么样呢?像这样蒙头乱撞,还是凭着运气追踪着公交车的声响一路向南?

    这简直就是在开玩笑了。

    此时此刻,白秀麒最渴望的就是能够在这一片纷繁复杂的声音里面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哪怕只是一声叹息也好,至少能够穿破黑暗带来一丝希望的曙光。

    可惜,什么都没有。所有熟悉的车水马龙、熙来攘往,都是属于别人的声响。没有了熟悉的人,熟悉的城市反倒成为了与异地他乡更可怕的存在。

    就在沮丧重新铺天盖地的袭来之前,忽然间,白秀麒又听见了一些什么声音。

    那不再是人类说话的声音,甚至也不是任何他日常所熟悉的声响。声音清澈悠长,像是丝竹之音又有点像是鸟类的啭喉。

    “龙吟凤鸣,是绝电剑……”

    白秀麒心念一动,根本来不及细想,思绪就已经循着而去。

    他只听得见耳边其他的声响都在不断地远去,城市的喧嚣被拉长了扭曲了最终归于沉寂,只有剑气鸣响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好像一盏灯塔,在漆黑暗夜之中指引着归途的方向。

    精神的高度集中很快产生了类似于疲惫的感觉,但白秀麒下定了决定,无论遇到多大的阻力,都一定要穿破黑暗,抵达他想要去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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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情的发展似乎远比他以为得要简单。

    剑气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与此同时,方位感却在不断地减弱着。终于,白秀麒意识到,如果这真是那把绝电发出的声响,那么自己很可能已经进入了玄井公寓的地界。

    他再次安静倾听,静谧之中果然铺陈着一层细细密密的言语,就和满月之夜他和江成路一起听见的声音非常像。

    是的,这里就是玄井公寓。他回来了……

    有那么一瞬间。白秀麒真的很想跪地痛哭。当然这也提醒了他,自己暂时还没有能够跪下的双腿。

    不仅如此,他还是什么都看不见,无法触摸,闻不见任何的气味,恐怕发出的声响也不会有人能够听见。

    第4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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