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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节

    [重生]皇子难伺候 作者:朽木刁也

    第3节

    两人在这小小棋盘上你来我往、不互相让,斗得不亦乐乎,这么僵持着,半个时辰转眼就过了,圣旨上规定入宫的一个时辰已到,慕子凌该出宫回去了。

    时辰刚到,便有一名小太监上前提醒,福全看了看正心无旁骛下棋的两人,垫着小碎步,走上前,小声道:“殿下,已经酉时一刻了,慕公子该出宫了。”

    燕文灏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悦,白色的棋子在他手中转了一圈,又被丢回了棋盒:“即是如此,这盘棋便明日再下吧,谦和你说可好?”

    慕子凌点头,眼中还残留着意犹未尽的兴致:“这是自然。”

    这一盘棋,让他们对对方都有了些许惺惺相惜感觉。

    抚了抚衣摆上的褶皱,慕子凌正要起身告退,却不料忽然头疼欲裂,眼里所视的景致也扭曲起来——

    由于刚才精神都集中在那方寸的棋盘之上,慕子凌根本无暇顾及自己,所以杏仁酥给他带来的不适症状被忽视地彻底。而此时棋盘已收,他整个人放松下来,于是杏仁酥带来的不适便犹如翻了几番一般,排山倒海似的向他涌来。

    盯着慕子凌看了一会,燕文灏缓缓问道:“谦和身子不适吗?”他注意到慕子凌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我无事,只是有些头晕罢了。”慕子凌的声音很轻,而且虚弱无比。

    猜到是过敏症状发作了,燕文灏蹙着眉抿了抿唇,他径直从软榻上起身,随后走到慕子凌面前,微微弯下腰,将自己的手贴上了慕子凌的额头。

    仅仅只是贴了一会,燕文灏便收了回手,他站直身体,视线向下,看着慕子凌,直言道:“有些热,谦和你生病了。”

    他语气是很平淡,就仅仅是在叙述一个事实。

    “我……”

    仰起脸,慕子凌看着燕文灏,神情有些恍惚,他刚张了张嘴,只来得及发出一个字,然后便眼前一黑,什么都不记得了。

    ——他晕过去了。

    看着慕子凌身子摇摇晃晃的,眼神逐渐失去焦距,眼看就要往地上载去,燕文灏来不及多想,便已经伸出手,稳稳地将对方抱进怀里。

    “……”

    感觉到自己怀里多出来的重量,燕文灏有些无措地低下头,看到此时昏迷在自己怀里的慕子凌时,他的神情难得露出一丝怔愣。

    阿临之前差点冲上去虽然被福全及时拦住一把拉住拖到殿外,但是在后面的时间里,也一直提心吊胆着,生怕自家公子会出什么事,好不容易熬到一个时辰过去,他能把公子接回府里了,结果却看到自家公子晕过去了。

    “公子!”

    再也无法继续保持冷静,阿临瞪圆眼睛,几步就冲了上去,甚至连燕文灏皇子的身份都忘了,就伸手要将慕子凌从燕文灏怀里抱出来,一张圆圆的脸上满是焦急。

    理所当然,阿临的手还没碰到慕子凌的一片衣角,就先被几个太监合伙按住了,无奈只能伸着手使劲儿去够,一双眼睛瞪着燕文灏。

    福全吓了一跳,登时就捧着大肚子喘着气跑了过来,他小心翼翼地看了看燕文灏的脸色,战战兢兢地开口说道:“殿下,让奴才抱慕公子吧。”

    他是看着燕文灏长大的,自然知道,他这位主子最厌恶人家触碰到他。

    抱着怀中暖呼呼的身体,鼻尖闻着一股淡淡的药香,燕文灏闻言不仅没有松手反而抱得更紧了些,他偏头,对着福全抬了抬下巴,“你去宣御医来,再派人去通知慕大人一声,谦和今夜留宿凌霄阁。”

    ☆、第11章 照顾

    慕子凌被安置在了偏殿,与燕文灏所居住的正殿,只有一墙之隔。

    此时,偏殿内。

    慕子凌依旧昏迷着没有醒来。

    这次的过敏症状发作得尤其严重,他发起了高烧,脸颊烧的通红,整个人迷迷糊糊的,人明明是清新着的,但眼皮很重很重,怎么都睁不开眼。

    看着这样的公子,阿临急的团团转,眼圈都红了,只能不停地用冷水浸湿巾帕给他降温。

    老御医提着药箱匆匆赶来,胡子都被吹得乱七八糟的,他以为是燕文灏又发病了,一来就要朝正殿跑进去。

    “大人,病的不是殿下,是慕公子。”福全站在门口,见他没头没脑要往里冲,一把拦住他,出声解释道。

    老御医一听不是燕文灏又出事,立刻便松了一口气,他停下脚步,抬手理了理翘起来的胡子,眯着眼看福全:“慕公子?”

    福全一边领着老御医往偏殿走,一边回答他:“是左丞相慕大人的嫡子,今日是奉旨入宫与殿下见面的。”

    昨天皇上下的那道圣旨,仅仅半日时间,其内容就已经传遍京城,老御医自然是知晓的,于是也不再多问。

    走进偏殿,看到燕文灏居然坐在上位,并没离开,老御医心下一惊,连忙躬身就给燕文灏行了个礼。

    “免礼,”燕文灏摆了摆手,语气中有难掩的怠倦:“裴御医快去替谦和诊治吧。”他今日已经耗费太多心神,如今整个人已经十分疲惫。

    闻言,老御医不敢多耽搁,快步越过屏风,走到床前,从随身的药箱中取出一个软垫,置于慕子凌的手腕下,又将食指中指无名指三指放在慕子凌的手腕上,闭上眼睛,开始把脉……

    “谦和的身体如何了?”

    燕文灏在福全的搀扶下,脚步缓慢地走了进来,他看了看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的慕子凌,眼里闪过一丝歉意。

    老御医睁开眼,收回号脉的手,恭敬回答:“回禀殿下,慕公子只是过敏症状,加之他之前曾经中毒,身体还未完全恢复,才会高烧昏迷不醒,只需要静养一段时日,再喝几日要便可痊愈。”

    阿临把慕子凌的手放进被子里,又替他敛了敛被角,听了这话,忍不住插嘴道:“我家公子自幼便会对杏仁过敏的。”

    说完话,阿临便鼓起了腮帮子,满脸疑惑,公子怎么吃下杏仁酥呢?

    “谦和中过毒?”燕文灏问了一声,目光含着疑惑看向阿临。

    对于燕文灏,阿临本来就不喜,听了他的问话,便鼓着腮帮子,没好气地回答:“半个月前,府里曾有奸人下毒妄图毒害公子,幸好公子命大,死里逃生,好不容易这几日公子的身子刚恢复了一些,如今又这样了。”

    说完,他看了看此时站在自己面前的二皇子,又很轻微地“哼”了一声。

    燕文灏并没错过这声轻哼,他沉默地扫了一眼阿临,眼神有些冷,去也没说什么。

    福全在一旁看到了,忍不住摸了摸自己圆圆的肚子,心里为不知天高地厚的阿临捏了一把汗。

    好在燕文灏并未真正去计较,他收回视线,示意一旁的宫女奉上笔墨,对老御医道:“写药方吧。”说罢,便抬一只手揉了揉额角,神情越发疲倦,脸色也又苍白了几分。

    “是。”老御医行了个礼,提笔写下一张药方。

    简单地扫了一眼药方,燕文灏就将药方交于福全。福全接过,忙招来一个小太监,让他跟着老御医去拿药。

    老御医退下后,燕文灏并没有离开,而是坐在原地,支着一只手撑着额头,又坐了一炷香的时间。

    瞧着燕文灏依旧没有起身的意思,福全胖胖的脸皱了起来,他上前一步,恭敬道:“殿下,您该回去歇下了。”

    今日殿下已经起来太久,刚才下棋又耗费了许多心神,此时若是还不回去歇下,只怕本来有些起色的病情又该加重了。

    “无妨。”燕文灏换了个坐姿,语气淡淡的:“我再多坐一会,看看谦和能否醒来。”

    “是。”

    偷偷看了一眼自家主子的神情,福全不敢再多言,恭恭敬敬回应一声后,就退回了原地。

    福全方才站的近,其实是听得到燕文灏与慕子凌那一番对话的,起先他不懂殿下为何明明最厌恶的便是杏仁酥,却故意说成自己最喜欢,又在言语上逼得慕子凌不得不吃下……如今看来,殿下分明就是故意的。

    而至于殿下这么做的原因是为何,他一个小小奴才,只需要本本分分地做好奴才份内的工作便是,其他的,他不需要知道太多。

    慕子凌清醒过来时候,已经是戌时三刻了,他的烧已经退下去一些,不过头依旧很疼,也没什么力气,撑着手臂坐了起来,他偏过头,仔细打量这陌生的房间,随后不禁皱了皱眉。

    他居然还在宫内!

    环看一下四周,没看到熟悉的身影,慕子凌便张了张嘴,喊道:“阿临?”他的声音微弱且十分沙哑。

    “他去替你煎药了。”一道温和的声音响起,慕子凌有些诧异地转头,就看到燕文灏从屏风后慢慢走了进来。

    他刚才竟然没有注意到屏风后有人。

    “殿下?!”看到来人,慕子凌便要掀开被子从床上起身来行礼。

    “谦和躺着便好,你还病着,就不必起身行礼了。”燕文灏摆了摆手,朝他笑了笑,然后走到他身边,再次将手贴上他的额头:“还是很烫,继续休息吧。”

    感觉贴在自己额头手掌的温度,慕子凌有些尴尬,身子不禁僵了僵,反应过来后,他将头往后仰了仰,与那只手分开了些。

    “谢殿下关心,我已经好了许多。”垂下眼眸,慕子凌停顿一会,又缓缓道:“此时已晚,我该回府了。”

    燕文灏按住慕子凌的肩膀,阻止他要起身的动作,“方才我已派人通知过慕大人了,谦和今夜便安心住下吧。”

    说罢,不等慕子凌有所反应,燕文灏又道:“谦和可要喝点水?”

    本能地点了点头,回过神来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慕子凌刚想说不要,却发现一只白皙的手端着一杯水已经递道自己眼前。

    “殿下?”慕子凌仰起头。

    “喝吧,高热醒来必然会觉得口干舌燥,饮一些水会好点。”燕文灏低头看着他,眼里含着星星点点的温柔。

    他虽然因试探故意引慕子凌吃下杏仁酥,但实际上,他并不讨厌慕子凌,甚至对他十分欣赏,若他不是皇子,慕子凌也非丞相之子,他们二人兴许能成为志同道合的挚友……可惜现实并非如此,他要活着,要报仇,就必须站上那至高之位,而慕子凌,必须站在他身边。

    以皇子妃的身份。

    ——他需要慕纪彦倾力助他一臂之力。

    不过无论如何,此时此刻他的这份关心体贴,是真心实意的。

    “谢殿下。”

    从燕文灏手中接过水杯,慕子凌垂下眼眸,心中划过一丝暖意,除了父亲,这是他第一次从他人身上感到真心实意的关怀……纵然,有些别扭。

    微微一笑,燕文灏看着他,神情专注而温柔:“谦和对我无须太客气,一个月后,我们便是夫妻了,你是我的皇子妃,我对你关怀照顾,是应该的。”

    “……”

    这番话,听得慕子凌表情一僵,眉宇之间,都是尴尬。

    ☆、第12章 相处

    福全端着膳食进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自家殿下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慕子凌看,而慕子凌则低着头,若是仔细看的话,耳根还有些红。

    笑眯眯地轻咳一声,福全出声道:“殿下,您吩咐的膳食已经做好了。”

    点点头,燕文灏道:“端过来吧。”说完,他又叫来两个名监,让他们在床上支起一个张矮桌。

    “是。”福全恭敬的应了一声,径直走进来,将手中的托盘放在矮桌上,摆放好后又退下去。

    慕子凌只着白色里衣,他靠坐在床头,看着面前摆好的膳食,神色奄奄,没有任何胃口。

    福全见慕子凌皱着眉,一副并不想食用的模样,忍不住板起脸,道:“这是殿下特地吩咐厨房做的。”

    说着,他停下来,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燕文灏的神色,见自家殿下并没有反对自己的话,于是清了清嗓子,又继续道:“殿下知道慕公子您身子不适,应该没什么胃口,所以晚膳之后,又特地吩咐厨房重新做了几样清淡养生的小菜还有白粥送过来,这会儿,您即便再没胃口,看在殿下心意的份上,也该吃下一些的。”

    闻言,慕子凌抬起头来,看了看燕文灏,眼里有一抹惊愕。

    燕文灏坦然回视他,眼里含着极淡的笑意,说道:“晚膳总要吃的,何况谦和应该多吃些,这样身子才能早些好起来。”

    “……”

    “好,”低下头,慕子凌伸手拿起筷子,沉默了一会,又轻声道:“我会吃完的。”纵然他还不知道这位二皇子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也琢磨不透他的性格到底如何,不过这份关心,他确实感受到了。

    燕文灏看他一口一口地吃着,虽然吃的很慢,但好歹有吃东西了,便放下心来——无论如何,慕子凌现在不能出任何事情。

    接下来,偏殿内只剩下轻微的咀嚼声。

    这么大约过了一炷香时间。

    慕子凌一口一口细嚼慢咽的,终于将矮桌上的大部分的小菜和清粥都吃掉了,他觉得有点撑。

    见他已经吃饱,燕文灏就抬手招来几名小太监,嘱咐他们将床上的矮桌撤掉。

    差不多时,阿临也端着熬好的药进来了,老御医在药方里头加了一味黄连,清热降火,这会一股浓浓的药味飘散在空气中,闻着就知道很苦。

    “公子,该吃药了。”顶着一张花猫脸,阿临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一脸关切。

    “嗯,拿来吧。”

    从阿临手里接过药,慕子凌闻着苦味,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他没有任何犹豫,一仰头就将药喝得干干净净。

    见自家公子已经把药喝完,阿临怕他苦的难受,赶忙从怀里掏出一小袋蜜饯,眼巴巴地递给他,“这是我特地找了好几名宫女才要来的,您吃一颗,能去苦味的。”显然,他已经忘记上回的事了。

    “不需要这个,我不觉得苦的,阿临。”摇摇头,慕子凌将他的手推了回去,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意。

    “但……”真的很苦啊。撅着嘴跟自家公子对视了一会,阿临最终还是不情不愿地把蜜饯包好,重新塞回怀里。

    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一幕,燕文灏嘴角含着一抹笑,眼底闪过些许趣味。

    吃了药没多久,慕子凌便又有些困了,老御医怕他夜里烧得难受,特地在药方里加了一剂安神草,让他能睡得安稳些。

    这会,是药效开始发作了。

    燕文灏看他神情困倦,也不再继续逗留,何况他本来就在装‘病’,若是到了这个时辰还精神奕奕,没有半点劳累疲倦的样子,有心之人必然会起疑心。

    思及此,他低头理了理衣袖,随后从位置上站了起来,落在慕子凌身上的目光很温和:“谦和既然乏了,便躺下歇息吧。”

    顿了顿,他又含笑道:“我也该回去休息了,不然裴御医明日又该在我耳边念叨了。”说完,他还冲慕子凌笑眯眯地眨了眨眼睛。

    “……”

    由于发着烧,慕子凌的思绪有些迟缓,他怔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之后便要下床亲自恭送燕文灏离开。

    “谦和你不必起身相……”燕文灏的话还没说完,忽然就开始剧烈咳嗽了起来,他弯下腰,表情十分痛苦,等到咳嗽止住的时候,他的脸上已经毫无血色,眼神都有些涣散了。

    “殿下!”

    福全脸色一变,也顾不上其他,随便点了两名太监两名宫女留在偏殿伺候慕子凌,他自己则招来另一名太监,两人一起搀扶燕文灏回正殿。

    他们的动作极快,慕子凌还未反应过来,燕文灏的身影便已消失在门口,想来是回到正殿了。

    掀开被子,慕子凌便想要下床,他想要去看看燕文灏,刚才那阵撕心裂肺地咳嗽声,让他不禁有些担心。

    ——如果这个时候二皇子出了事,陛下第一个要怪罪的,大概就是他。

    注意到自家公子的动作,阿临立刻瞪圆眼睛制止他,“公子,你还病着呢,御医说过,不能下床的。”

    “我已无碍,何况二皇子是为了照料我才会病情复发,于情于理,我都该去看看他。”拉开阿临的手,慕子凌执意起身。

    “可是,御医就是说您不能起来嘛。”阿临鼓了鼓腮帮子。

    明白阿临是关心自己,但他作为臣子,也作为……未来的皇子妃,若是此时不去探望,传到陛下耳中,必会引来对方不喜,而他在宫中的生活,也会举步维艰。

    知道自己劝不过公子,阿临撅了撅嘴,纵然心里百般不愿,但仍旧转身去拿来衣服,又替慕子凌仔细穿戴起来。

    不一会儿,两人便一前一后出了偏殿,仅仅转个角的距离,他们就到了正殿。

    而此时,燕文灏正和谢景钰在殿内商谈要事,作为心腹太监,福全奉命在殿外守着门。

    他正在殿外候着,看到慕子凌过来,他胖乎乎的脸上露出些许惊讶,“慕公子,您怎么过来了?”尖细的声音响起,纵然音量不大,在这寂静的夜里也显得十分清晰。

    殿内,谢景钰正欲开口说话,燕文灏听到这声,皱了皱眉,抬手对谢景钰做了个安静的手势,又熄了一盏琉璃灯,然后缓缓踱步到门口,隔着门的缝隙往外看。

    全然不知殿内有人正看着自己,慕子凌朝福全无力地笑了笑,语气虚弱道:“殿下刚才咳得严重,不知现下如何了,我过来,是想看看他。”

    福全闻言,脸上笑容不变,他躬身,恭恭敬敬道:“殿下的身子无碍,只是今日着实太过劳累,如今已经歇下了,更深露重的,慕公子还病着,还是回去休息吧。”

    “……”听到这明显是在赶人的话,慕子凌睁大眼,不禁怔了怔。

    他这是来错了?

    慕子凌垂下眼眸,认真思索起来,沉默了半晌,他才轻声说道:“既然殿下已经睡下了,我便不打扰了。”话音落下,他就转过身,又带着阿临沿着来时的路,脚步缓慢地离开了。

    只不过,在转过身的刹那,他似乎感觉到了有一道熟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第13章 仇恨

    待慕子凌离开,燕文灏才重新回到软塌坐下,示意谢景钰继续刚才未说完的话。

    谢景钰点点头,接着说道:“正如你所料,良妃与淮王,确实有染,而当年庄后的意外死亡,或许也和他们有关。”

    燕文灏藏在袖中的手用力握紧,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这样带来的丝丝疼痛,挽回了他的理智,“除了他们,你还查到了谁?”他的眼中盈满了疯狂的杀意。

    谢景钰抬眸看了他一眼,叹息一声,道:“德贵妃兴许也参与其中,而且,你之所以会中毒,只怕也与这位正得盛宠的贵妃娘娘脱不开关系。”

    给自己倒了杯酒,一口喝下,谢景钰继续道:“不过我并没有掌握到任何指向他们的确凿证据,他们做的很谨慎,当年直接参与这两桩事件的人,似乎都已经被赶尽杀绝,我寻了这么多年,居然一个都找不到。”

    这实在让他有些挫败。

    “再查,当年母后突然逝世时恰逢后宫大选,那日有许多新的宫女入宫,也有许多年老的宫女被放逐出宫。”燕文灏的声音冷冽无比:“这么多人中,总会有一两个也参与了此事,她们侥幸离开,或许改名换姓,或许躲在哪处战战兢兢……总之用尽全力去查,一定有人还活着!”

    他一定要查清当年母后突然离世的真相,也一定要让所有加害他与母后的人,付出应有代价!

    谢景钰握紧手中的折扇,郑重承诺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

    燕文灏直直看着他,眼睛有些发红:“总有一天,他们统统都要死!”他会为母后,也为自己报仇!

    张了张嘴,谢景钰斟酌许久,发现无论任何言语都是空洞的,根本无法去安慰此时燕文灏,便又将到嘴边的话吞下,转而抬手拍了拍燕文灏的肩膀,又给他斟了一杯酒,无言安慰他。

    一口饮下这杯酒,心中的滔天怒意却丝毫没减,燕文灏的目光落在酒壶上,在谢景钰没反应过来前就已经拿起酒壶,仰起头,大口大口喝起来。

    谢景钰抓住他的手,蹙着眉:“你刚解毒没多久,这么喝,你的身体会受不了。”

    “就这么一次。”燕文灏偏头看他,眼中的杀意十分明显:“景钰,陪我喝个痛快。”

    看着眼前犹如困兽一般的燕文灏,谢景钰知道如果此时此刻再不让他发泄一下,恐怕后果会不堪设想,所以他犹豫一会,便干脆地点了点头:“好,我陪你喝。”

    让福全备好酒菜,又打发他去门口守着,不能让任何人入内后,燕文灏和谢景钰两人,就这么一人一壶的喝起酒来。

    他们互相都没有再开口,只是不停地喝着,直到更夫敲响三更更鼓,地上也倒着七八个酒壶,这才终于停下。

    酒是好酒,即便是燕文灏的体质并不容易醉,这么疯狂喝了一个多时辰,心中又有心事,这会也醉的不省人事了,不过陪他喝酒的谢景钰倒是没有醉,但他是因为武功高强,把喝下去的酒都逼出来了而已。

    半扶半抱着把睡着的燕文灏抱上床,谢景钰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干脆一屁股在床沿坐下,休息起来。

    “母后……”呢喃一声,燕文灏睡得并不安稳,他的眉头皱的紧紧的,纵然在梦中,也是心事重重。

    看着这样的燕文灏,谢景钰眼中闪过一抹怜惜,他想起九年前,第一次看到燕文灏的情景。

    那时的燕文灏才刚满九岁,又刚刚生了一场大病,被病痛反复折磨,脸色苍白,气若游丝,若是一般的小孩,经历如此之事早已经崩溃嚎啕大哭,但燕文灏没有,他只是睁着一双眼睛,握着双手,面无表情的,就那么看着他们,定定的,一眨不眨的。

    之后,他师父便收了燕文灏做徒弟,他也多了一个小师弟。

    后面的几年时间,他师父对待燕文灏的时候,严厉无比,甚至在大雪纷飞的冬日,命他赤脚扎马步、练剑。

    他本以为,这么小的一个小孩,总会有坚持不住的时候,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并没有,一次都没有,即便病痛袭来,痛入骨髓,他还是一丝不苟地完成师父交代的任务。

    一年,两年,三年,从九岁到十二岁,燕文灏如同沙漠中饥渴的旅人一般,快速地成长着,直到他师父满意地点头,然后把燕文灏丢给他,交代他照顾好,自己云游四海去了。

    他向来独善其身,不喜被束缚,能入他眼中的人少之又少,自从他十岁时,父亲母亲弟弟相继离世后,他便自己一个人跟着师父天南地北的闯荡,从来都是悠哉无比。

    但是在他十三岁那年,他遇见了燕文灏,后面又一直相处,于是他便想,若是弟弟没死,那个时候也该那么大了。

    从师父交代他的那日起,他就一直将燕文灏视作自己的亲弟弟对待,转眼,已经过了这么多年。

    这些年来,燕文灏吃了很多苦,受了多少罪,他都看在眼里,对于燕文灏心里的恨,他也全都知道。

    所以,无论是作为哥哥,作为师兄,亦或是作为好友,他都会帮忙,哪怕赴汤蹈火……而且,他相信燕文灏。

    收回思绪,谢景钰执扇轻敲了一下自己的头,他想,大概是酒喝多了,不然怎么会又想起了那么久远的事情?

    轻叹一声,谢景钰替床上的燕文灏敛了敛被角,之后重新回到软榻上,一只手撑着额头,随后闭上了眼睛。

    燕文灏没有睡多久,四更天的时候就清醒过来了。

    经过一场疯狂发泄式的喝酒,燕文灏的理智终于回笼,他从床上坐起,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又抬起眼眸看了看正闭目养神的谢景钰,声音淡淡道:“景钰,你该出宫了。”

    每日辰时便会有御医前来为他诊治,而且凌霄阁内也不知有多少他人的眼线,若是让他们发现谢景钰,会引来太多麻烦。

    闻言,谢景钰睁开眼,他扭过头看了外头一眼,而后便拍了拍自己的衣摆站起来:“也确实该回去了。”他明日还要上朝,这会已经过了四更天,回去后只能睡两个时辰不到了。

    他宝贵的睡眠啊。

    似乎想起什么,燕文灏叫住已经走到窗口的谢景钰,皱着眉对他说道:“对了,景钰,你再帮我查一件事,慕子凌半个月前曾经中过毒,你帮我查查,是谁要害他。”

    摇了摇手里的折扇,谢景钰转头看他,挑了挑眉:“你担心他?”

    并没有直接否认,燕文灏想起下午的那场对弈,想起慕子凌专注的模样,忍不住道:“我很欣赏他。”

    谢景钰赞同地点点头,他也很欣赏慕子凌。

    心下一动,想起另一个表情灵动的少年,他忍不住莞尔一笑,迟疑了片刻,终于开口问道:“今日陪慕子凌入宫的人里,可有一个叫做阿临的侍童?”

    一别三年,不知道当年那个一逗就炸毛的小少年如今怎么样了……应该还是一样吧,谢景钰心想。

    “阿临?”名字在嘴边转了一圈,燕文灏想起慕子凌身边带着的那个侍童,似乎就叫这名,于是便点点头:“是带了一个,大概就叫这名。”

    停顿一会,他问:“你认识他?”

    “嗯,认识。”想起三年前,谢景钰眼神的笑意深了些。

    看着他的模样,燕文灏不禁眯了眯眼睛。

    收回思绪,谢景钰笑眯眯道:“好了,我先走了,慕子凌的事情,我会查清楚的。”话音落下,他直接往窗外一跳,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了。

    ☆、第14章 训仆

    却说这边,慕子凌从燕文灏处撞了个闭门羹无功而返,回到偏殿后。

    本来就发着高烧,这会又顶着风出去走了一遭,此时此刻,慕子凌觉得自己越发难受了,他让阿临去倒了一杯水,一口喝下后,便由着阿临替他脱去外衫,只着白色里衣重新躺回床上。

    一屁股在床脚坐下,阿临两手撑着自己的一颗脑袋,担忧的目光落在自家公子身上:“公子,你可还好?”

    “我无碍。”缓缓眨了眨眼,慕子凌只觉得困倦无比:“你也去外屋休息吧。”

    摇了摇头,阿临道:“我要在这里陪着公子,否则您夜里难受了,想喝口水都找不见人。”福全虽然留了几名宫女太监下来,但他们都在门口候着,并没有进来。

    鼓了鼓腮帮子,看着自家公子难受虚弱的样子,他忍不住又道:“公子,您刚才就不该起身去看二……”

    他的话还没说完,慕子凌就已经厉声制止了他:“阿临,慎言!”

    阿临被这一声震住了,张着嘴,愣愣的。

    头疼地揉了揉额角,慕子凌勉强打起精神,皱眉道:“阿临,进宫之前我便不止一次告诫过你,宫里不比丞相府,一旦入宫,不论是自己的言行或者行事,都是需要好好斟酌考量再三的,但你今日几次三番凭着自己的性子乱来,若是不小心传到有心人耳中,你可曾想过后果会如何?”

    “公子,我不是……”第一次看到公子盛怒的模样,阿临害怕地缩了缩肩膀,他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看了一眼阿临,慕子凌忍不住叹息一声,轻声道:“阿临,我知你是忠心,担心我的身体,但你的言行举止实在太由着自己性子胡来了……幸好,你还未铸成大错,明日同我回去后,以后你便留在府里吧,不要再随我入宫了。”

    他之所以会对阿临格外宽容,都是因为在上一世,即便到了最后,阿临也忠心耿耿地陪在他身边,甚至在他差点被抓时,用性命替他换来一个时辰宝贵的生路……虽然最后他仍旧没能逃走,但这份忠心,他一直记得。

    只是记得归记得,然而他不能拿自己好不容易重获的性命来冒险,阿临年纪太小,又从小跟在他身边从未有人强行约束过他,自小便是直来直去的,一时半会根本改不了这性格。

    他以男子之身嫁入皇家,成为皇子妃便已经是被推到风口浪尖,他的一言一行自然也在大家的注视之下,行事本就该处处小心谨慎,这个时刻,他不能白白送上话柄给他人,于己不利。

    闻言,阿临红着眼,眼睛睁得大大的:“我错了,我知错了,公子您别不要我,我以后再也不乱说话了。”

    “……”

    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慕子凌不再理会阿临,他不能一直照顾着阿临,阿临总要自己学会识人眼色,总要长大,如若不然,他们主仆情分,只能尽断。

    眼瞧着公子当真不理自己,阿临窝在床边默默掉了一会眼泪,等哭够了,他就抱着膝盖仔细回想自己今日做的事还有说的话,结果越想越恐惧,等他全部回想完,竟然不知不觉出了一身冷汗。

    这时候,他才终于发现,今日自己的所作所为真是太大胆了,简直是胆大包天——

    忘记了自己奴才的身份,三番两次顶撞皇子,甚至还口无遮拦、胡言乱语……若不是二皇子大人大量,并不跟他一个小小侍童计较,只怕他死几次都不够。

    瘪了瘪嘴,阿临知道自己确实不适合再呆在公子身边,公子嫁入宫中,生活本就不易,若是有一天,因他口无遮拦而出了事,纵然他有九条命,都不够赔偿。

    想到这里,阿临终于真真正正知道错了,也开始反思自己。

    次日。

    慕子凌醒来时,映入眼帘陌生的景致让他先是一愣,隔了许久才反应过来他昨日宿在凌云阁并没有回到家中。

    叫来阿临,他撑着身子靠坐在床头,偏头问道:“现在是几时了?”

    阿临的眼睛还红肿着,显然昨夜并没有休息好,但是神情却已经不似以往,就像是一夜间长大了不少,慕子凌看着他,眼里闪过一丝欣慰。

    “已是辰时三刻了,公子。”阿临一边拿来衣衫仔细替他穿戴,一边轻声回答。

    “嗯。”

    淡淡应了一声,慕子凌就从床上起来,老御医的药很管用,一觉醒来,他的身体确实舒畅不少,烧也退的差不多了。

    见慕子凌已经起身,留下伺候他的太监和宫女便依次端着洗漱用具走进来,恭恭敬敬地请他使用。

    洁面漱口,束发落冠,做完这些后,慕子凌便理了理广袖站起来,准备去正殿,再去探望一下燕文灏,顺便向他提出要回府的事。

    他还没有正式嫁给燕文灏,现在虽然挂着未来皇子妃的头衔,但终归还是一名男子,长久留在这后宫之中,自然是不妥当的。

    阿临垂着脑袋,小心翼翼搀扶着慕子凌,陪同他一起走出偏殿。

    来到正殿,这回他们没有再受到阻拦,福全一看到他们,便笑着上前,恭恭敬敬地行了礼,然后就引着他们直接进了殿内。

    燕文灏此时已然醒来,正靠坐在床头,苍白着一张俊脸,垂着眼眸,三名御医轮流为他诊治。

    慕子凌随着福全绕过屏风来到床前,他在距离燕文灏三尺的位置站定,而后微微弯腰,伸手作揖道:“二殿下。”

    燕文灏闻声,转过头来,冲他微微笑了笑:“谦和你来了啊,身子可有好些?”

    慕子凌也回以一个微笑,回答道:“谢殿下关心,我已经好了许久。”

    “那便好。”松了一口气,隔了片刻,燕文灏又道:“谦和用过早膳了吗?若是没用过,可否等我一炷香的时间,再一起用膳?”说话的时候,他一双含笑的眼睛一直落在慕子凌身上,目光十分专注。

    直直望进他的眼里,看着对方眼底深不见底的浓黑,慕子凌沉默了一会,便点了点头:“好,我等殿下一起。”

    看他点头,燕文灏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

    福全最会察言观色,瞧着眼前这幕,忙给慕子凌搬来一张椅子,让他坐下,然后自己领着几个宫女离开,去厨房叮嘱御厨多做几道养身清淡的菜肴送上来。

    之后,殿内又是沉默。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为燕文灏诊治的三名御医纷纷收拾好药箱,留下一句“殿下应该适当多走动,有助于身体康复”的话,行了礼,然后就退下了。

    御医一走,立刻就有宫女上前,伺候燕文灏起身更衣。

    不多时,福全便命在殿外候着的宫女依次将早膳放置桌上,待桌上的膳食摆好后,宫女们才一一退出殿内。

    邀请慕子凌在自己对面坐下,燕文灏低头看着满桌的菜色,认真地想了想,随后从宫女手中拿过布菜的筷子,亲自夹了几道菜到慕子凌的碗里。

    在慕子凌惊愕的目光下,燕文灏抬起眼眸,又朝他笑笑的说道:“谦和你尝尝看,都是些口味清淡的菜。”

    “……”

    低头看了看自己碗里的菜,慕子凌眼神复杂地盯着燕文灏看了许久……他觉得自己越发琢磨不透燕文灏了。

    “谦和一直看我,可是我的脸上有脏物?”燕文灏见他半天不动,只是一直看着自己,于是挑了挑眉,玩笑一般的开口。

    慕子凌忙收回视线,摇头道:“不是,殿下脸上很干净的。”话刚说完,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太过轻浮,立刻就闹了个红脸,于是只好赶忙又把头低下。

    燕文灏噗嗤一声轻笑,看着眼前青年的反应,嘴角的笑容忍不住又扩大不少。

    ——他果然是没选错人的。

    吃过早膳,燕文灏提出继续昨日的未完的那盘棋局,慕子凌却摇摇头,向他提出辞行:“殿下,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听了这话,燕文灏抬起头来看了看他,片刻之后,将目光移开,温和道:“是该如此,我让福全送你出宫。”

    他险些忘了,这是父皇的后宫。

    ☆、第15章 婚仪

    回到丞相府后,慕子凌本来降下去的体温又升了上去。

    这一病,就是反反复复折腾了七八日。

    这段期间内,慕子凌没有再入宫去见燕文灏,燕帝似乎也知道他病了,没有怪罪于他,甚至在他回府的第六日,太监总管福喜便亲自来传达了燕帝的关怀之意,也送上许多补品,堆满一地。

    不过这次福喜亲自登门,不单单只是送来问候的,他来,还有另一个重要原因,便是带来燕帝口谕,送来了几个宫里的礼官——

    他们是被指派来教导慕子凌学习礼仪规矩的。

    本来并无这道程序,燕帝之所以会妥协这场并不符合礼制的婚礼,本就是为了燕文灏不得不做出的退步。

    只是,前几日他夜宿德贵妃宫中时,德贵妃无意中向他提及宗亲礼仪,又玩笑一般开口说起户部尚书前些日子嫁女儿时,婚礼上闹出的笑话……

    次日,燕帝找来福喜,询问起这件事,福喜便老实告诉燕帝,这件事已经沦为市井笑料,大家口口相传,甚至被拿来当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燕帝听完后,不由拧起了眉。

    燕帝名唤燕南风,是先帝四子,他登上皇位时,不过弱冠之年。

    本来,这个皇位不该由他继承,在他前面还有三名皇子,其中两个是皇后所出,是名正言顺的继承者。

    只是燕南风手段狠厉,心狠手辣,又不顾半点手足之情,次次一针见血,在他的推动下,他的三个哥哥一个进了宗人府,一个断了腿,还有一个试图逼宫,被先帝赐了一杯鸩酒,饮恨离去。

    而如今,他已经不惑之年,虽然对权势的掌控欲以及野心丝毫不减,但是随着二十年一晃而过,此时的他已然儿孙绕膝,再冷再硬的心,终究也多了一分慈爱,这也是他纵然不情愿,却不得不同意国师提出这个荒唐之举的原因。

    这会儿,他听了德贵妃有意无意地提起礼制,又听福喜提及嫁女糗事的后续,心思不禁转到了燕文灏与慕子凌的婚礼上……

    皇家娶亲,礼节繁琐,一般女子嫁入宫中,先前都需要经历一到两个月的教导,而且慕子凌又都是男子身份,对此必然一无所知,若是出了丑……

    如此,燕帝越来越担心慕子凌到时会丢了天家颜面,故而想了这么个法子,于是才有了福喜领着礼官上门这一幕。

    当福喜的话说完,慕纪彦面上虽然没有任何变化,但是放在身侧的手已经直接握成了拳——他耗费了太多力气,才使得自己不至于冲进皇宫,去找燕帝讨个说法!

    他的孩子,怎么能受这番折辱!

    福喜看了看慕纪彦,又看了看慕子凌,一双眼睛眯成了缝,他入宫多年,此时此刻,怎么会看不出他们想了什么?

    只是他不过一个太监总管,有些事情,还在藏在心里为好,所以,片刻之后,他慢条斯理地开口提醒:“慕公子,领口谕吧?”

    闻言,慕子凌才缓缓抬起眼眸,眼神十分平静,他淡淡地扫了一眼站在福喜背后五六名宫人,沉默片刻,然后缓缓跪下,领了这道口谕。

    当他重生回来,选择这条路开始,他就已经知道未来会有许久自己料不到的事情发生,或许是曾经在脑海里演练过太多遍,所以当真正有事发生时,倒是也不会有太多情绪了。

    见慕子凌乖巧地领了口谕,福喜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之后他又对着慕纪彦恭维了几句,就带着侍卫,转身离开了丞相府,回去复命了。

    日子一天一天走的飞快,不过眨眼的功夫,已经到了五月二十五。

    五月二十五,是一个宜嫁娶的良辰吉日,亦是燕文灏迎娶慕子凌的大喜之日。

    这日,慕子凌早早地就起身沐浴更衣,当大红色喜袍穿在他身上时,连被派来教导他礼仪规矩的礼官,都忍不住发出一声声赞叹,目光中,偶尔闪过一丝惋惜。

    看着铜镜中自己的模样,慕子凌神情有些复杂,纵然早早地就下定决心,但真到这一刻,他的心中依旧忍不住生出了一丝茫然。

    今日,他便要嫁给燕文灏了吗?

    他的未来,又会如何?

    看着慕子凌出神的模样,站在他身后的礼官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忍上前提醒。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们是真心对慕子凌生出好感,他们自小被阉割入宫,身体上有缺陷,纵然身为礼官,但仍旧被人瞧不起,而慕子凌与他们相处时,却从不曾用轻蔑的态度对待他们,一言一行,都将他们当做正常人看待,这让他们怎么能不喜欢?

    眼瞧着吉时越来越近,迎亲队伍已到,其中一个年纪稍小的礼官上终于前一步,小声提醒了慕子凌一声。

    “到了啊……”低喃一声,慕子凌最后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然后收回目光,转过身,方才眼中的万千思绪早已经归于平静,他语气平淡地说道:“走吧。”

    从今往后,他兴许会面对更加艰难的生活,但,他定然不会退缩半步……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

    走过长廊,走过假山,穿过拱门,在正厅前,慕子凌停下脚步。

    礼官见他停下,小声喊了一句:“慕公子?”他的语气中有疑惑。

    慕子凌垂下眼眸,缓缓道:“我想拜别一下父亲。”说罢,不等礼官有所反应,他就自顾自的抬起脚,径直走进正厅。

    正厅内。

    慕纪彦身着一品朝服,面容肃然地端坐地坐在上方的主位,而他的目光,则温柔地落在身侧的位置,那个位置上,赫然放置了一块牌位——那是慕子凌生母的牌位。

    看到牌位的瞬间,慕子凌眼睛一热,差点掉下眼泪,他忍了许久,才压下情绪,轻声地喊了一句:“父亲。”

    “来了啊。”闻声,慕纪彦转过头,专注地看着他许久,一向严肃、没有表情的脸上划过一抹哀伤,“来得正好,给你母亲磕头道个别吧,虽然你从不曾见过她,但她怀着你时,总期盼着日后能够亲眼看到你……娶妻的。”最后的三个字,他说的很轻,像是在叹息一般。

    鼻头微酸,慕子凌垂下眼眸,低声应道:“我知晓的。”

    话音刚刚落下,他便没有任何犹豫,双膝一弯,直直跪了下来,对着牌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再抬起头时,额前还有些红,但他并没停下,而是朝着慕纪彦的方向,又认真地磕了三个头。

    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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