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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节

    上辈子不是这样的 作者:草木良品

    第1节

    书名:上辈子不是这样的

    作者:草木良品

    生母早死,生父冷漠,宋八代憋屈地死了。

    带着记忆重生的宋八代抡起复仇的小拳头。

    但是……

    大哥,这逗比真的是高冷的你吗?

    二哥,请说人话!

    父亲,说好的冷漠呢?

    这是一个重生自以为带着金手指的逗比二货打算霸气复仇结果发现剧情崩了的故事。

    1、重生、无虐、非爽、小白文,主受

    2、架空,金手指一般般的粗壮

    内容标签:天作之和 宅斗 宫斗 宫廷侯爵

    搜索关键字:主角:宋八代,宋玺 ┃ 配角:宋家亲戚 ┃ 其它:逗比二货

    ☆、第1章 重生

    宋是个大姓,从京城赫赫有名的世家宋家,到鲤城的大商户宋家,往前追溯那都是一个祖宗。只不过京城宋家是正儿八经的嫡子嫡孙,而鲤城的宋家只是旁支旁系,到宋千钱这一代,关系已经远得连他自己都掰不清楚了。

    鲤城是个小城,宋家在鲤城也算是富甲一方,颇有名望,据说当年皇帝微服出巡经过鲤城时,便是宋千钱的老爹接的驾。当年宋千钱也就十七八岁,据说也有份儿得见天颜。只是到底是好几年前的事情,现在当家的也不是宋千钱他爹,知道这事儿的人不多,宋家也秉承着闷声发大财的原则没往外声张。

    到底是有些运道,几年下来,宋家的产业翻了一番,可算家大业大。宋家的二姑娘,也就是宋千钱的大妹子前些年出嫁,那十里红妆的场景,见过的人无不啧啧称叹。就冲着那大笔的嫁妆,宋家女儿也已经是不愁嫁了。

    这不,今日宋家大姑娘的及笄礼,宋家门庭若市,宾客如云。

    宋千钱在前头设宴,宋李氏在后院主持及笄礼,花团锦簇,无处不热闹。

    宋宅里一处偏远的院子中,一个男童身体抽搐了几下,慢慢地坐了起来。大概五六岁的年纪,身体羸弱瘦小,衣服脏乱,脸颊上沾了些血迹。

    一个丫鬟捧着几支带枝的花儿路过,乍看之下吓了一跳,“三少爷你受伤了?”

    宋八代只觉得这人很眼熟,怔怔看了半天也没认出是谁。他伸手在脸上抹了一把,低头一看,目光定格在自己那短乎乎的手指上。

    不太对的感觉。

    宋八代警惕地看着她,小脸绷得紧紧的。

    小丫鬟倒不怕,只觉得他肉呼呼的馒头脸充满喜感,笑嘻嘻走过来拉他的手,“今个儿是大姑娘及笄的日子,三少爷还是乖乖待在院子里,一会奴婢去找忠伯拿些膏药,让阿福给你搽搽,等明儿再找大夫来瞧瞧。”

    大姑娘?及笄?

    宋八代眼里闪过一丝愤怒,没再开口,跟着小丫鬟回到自己的院子。

    没多久,一个男孩跑进来,捧着罐膏药眼巴巴看着他,他一开口,宋八代瞬间就知道他的身份——结巴阿福,他的近身小厮。

    好小,好瘦。

    宋八代有如醐醍灌顶,某种想法瞬间破土而出。

    阿福紧张兮兮盯着他,脸上的表情快要哭出来。宋八代最受不了他这个样子,只得把脑袋伸过去给他搽药。搽过药之后,宋八代让他去打盆水过来。

    水盆放在架子上,宋八代费力地垫脚,伸出脑袋去瞧水面自己的影子。好半响,他忍不住叹了口气。阿福见状,急忙拿出帕子浸湿,拧干,一把糊在宋八代的脸上。

    一个激灵,宋八代清醒过来。阿福小心翼翼地揭下帕子,忍不住皱起眉头,那张馒头一样的笑脸糊满鼻涕眼泪。忠奴阿福没忍住手痒,按着他的脑袋给他擦了泪擤了鼻涕,端着水出去了。

    宋八代忍住鼻头的酸涩,表情变得恶狠狠的。

    宋八代不信轮回这种事,上辈子他被囚禁了十几年,漫长的光阴里,他读了很多很多的书。世上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宋八代走不了万里路,只能靠读书打发时间。他在很多书里面都看到关于轮回、前世今生的说法,他从来都是不信的。

    只是想不到他还能回来,回到他还尚未被囚禁起来的时候。这个时候他是多少岁来着?嫡母李氏的大女儿,他的嫡长姐及笄,那他就是六岁了。

    阿福拿着吃食进来。

    食盒一打开,香气四溢,秀色可餐。鱼肚银耳,野鸡崽子,柿霜软糖,鸽子玻璃糕……八碟精致的菜肴一字摆开。

    宋八代咽了咽口水,一脸疑惑——他小时候的伙食竟是这么好?

    “这都是……给我的?”

    莫非里面有毒?这么一想他又警惕起来,示意阿福把菜都端走,“你还是去厨房给我拿两个馒头来吧。”

    阿福一脸为难和不舍,“少爷,不,不吃吗?”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阿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嘴里塞了一块鸽子玻璃糕。宋八代阻止都来不及,眼睁睁看着他吃完,露出一副意犹未尽的表情。

    宋八代跟着又咽了一口口水。

    馒头到底是拿回来了。宋八代一口馒头一口水,对着阿福豪迈的吃相,宋八代觉得嘴里的馒头粗糙得难以下咽。被囚禁的日子也挨过饿,怎么倒娇气起来了呢?宋八代恶狠狠地盯着阿福。

    大概是他的眼神太过热烈,阿福自以为察觉到什么,将那盘所剩无几的糕点朝他移过来,一脸感恩戴德。

    宋八代哼了一声,做出“本少爷一点都不想吃”的样子,随手拈了一块糕点放进嘴里。香浓而细腻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来,好吃得让人恨不得把舌头吞进去。一盏茶之后,八个碟子都空了,两个馒头可怜兮兮被丢在旁边。

    饿呆饱困,吃饱之后的宋八代打起了盹。小孩子的身体就是嗜睡,没办法的事。宋八代在阿福的伺候下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钻进被窝里睡了囫囵觉。

    重生第一天,宋八代做了个香甜的梦。

    ☆、第2章 宋六代

    “啪”的一声,一条卷着被单的肉卷掉到地上。

    宋八代扒开被子,揉着腰骨站起来,一时间有点恍惚。

    阿福听到声音跑进来,宋八代瞪了他一眼,坐在椅子上开始沉思。阿福不用招呼就收拾好床铺,去烧热水给宋八代洗脸。热帕子拧干之后捂在脸上,宋八代舒服得只剩下哼唧了。阿福裂开嘴笑起来,半响笑容又垮下来,盯着宋八代的额头,“留,留疤了。”

    宋八代让他找来铜镜一看,指甲盖儿大小的伤果然结痂了——原来他额头上的疤就是这么来的。关于这段记忆,宋八代当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昨天那个院子是他的生母,宋家四姨娘的院子。四姨娘姓周,身体一直不太好,在宋八代三岁左右就走了。宋八代对这个生母没有多少印象,只是小时候每逢孤独寂寞的时候,就喜欢一个人偷偷跑去那个院子里哭。

    真是有够丢脸的。

    宋八代脸一热,继而瞪着阿福,“我来问你,昨个儿你跑哪儿去,怎的丢我一人在姨娘的院子里?”

    阿福的脑袋埋进胸前不肯抬起来,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宋八代看得一个头两个大,只得踮起脚尖,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我不是怪你,只是昨个儿摔了一跤,不太记得事儿。你好好说,再这样我要恼了。”

    好说歹说,阿福总算止住泪,抽抽噎噎道:“昨个儿,大少爷叫我,叫我去,去给李老爷家,递递信儿。”

    大少爷,李氏的嫡长子宋六代?原来这家伙从这么小就满肚子坏水了。提起这个人,宋八代后牙槽就开始泛酸发软。要说他具体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也没有,但是宋八代最烦就是他了,这个人总能抓住一切机会对他进行冷嘲热讽,各种奚落打击。宋八代记得最清楚的就是上辈子被囚禁起来的时候,这个人还定时每月上门一次去炫耀,顺带嘲笑他一番。每次他一去,宋八代总要气得半天吃不下饭。说不得啊,他上辈子就是这么活活给气死的。

    话说回来,上辈子他是怎么死的?宋八代摸着下巴回忆。到重生回来之前,他都是每日正常地吃饭睡觉遛弯,怎么就死了呢?

    想了半天没想出个因果来,宋八代归咎于宋六代——他肯定就是憋屈死的。

    宋八代拨拨手指头,现在他六岁,宋六代比他大六岁,那就是十二岁了。这家伙心肠可真黑的,十二岁就知道支开阿福,然后对自己暗施毒手!

    好在啊,自己是回来了,以后日子还长着呢!宋八代的小胖脸上露出阴恻恻的笑容。

    “听说三弟你从假山上摔下来,把脸给摔残了,大哥我真是心疼。”一个公鸭嗓努力做出嘹亮的感觉,结果就像被人掐住脖子的鸭子,声嘶力竭。宋六代腆着个肚子走进来,胖乎乎的样子像一只鹅。

    宋八代给自己做了心里建设,最后还是忍不住扭头噗嗤一声笑出来。

    以后玉树临风、风流潇洒的宋六代,小时候竟然是比自己还要肥的肥鹅。

    被囚禁十几年,宋八代每天除了吃就是睡,偶尔遛弯也走不出那四方天地,所以后来几年,宋八代是一年比一年胖。宋六代嘲笑他的重点,也慢慢从品味到身材。宋八代嘴上说不在意,心里其实很别扭。

    此时乍一见到肥鹅六代,宋八代觉得自己什么仇都报了——真解气啊!

    六代还没意识到自己给冬瓜八代嘲笑了,此时蹒跚走过来,低头去看宋八代脑袋上的伤口。完了还啧啧两声,“三弟啊,你模样长得不好,如今又添了伤疤,只怕以后说亲就难了。”“说亲”这两个字,还是昨天从参加及笄礼的宾客那里听来的,六代觉得这个词很新鲜,宋八代这个文盲肯定不懂,到时候少不得请教自己一番,想想就觉得很美。

    宋家虽说在鲤城也算是有些名声,可是到底是商户出生,宋千钱整个儿都钻到孔方兄里头去了,对于这几个儿子的教育说不上多上心。虽说也请了教书先生,可是他打心里还是认为认识几个字儿就好,还是学打算盘打理家业比较重要。

    所以几个孩子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要不是后来宋家老夫人发话,估计几个孩子就成睁眼瞎了。

    此时的宋六代还处在识字不全的阶段,炫耀起来格外费劲儿,脑汁都快要榨干了。

    宋八代神色复杂地看着他,觉得这仇报了自己也未必能有多快意。

    宋六代摇头晃脑,又把他自己身上穿的那件上好雪锻做的衣衫扒拉出来说了一遍。宋八代冷眼看着,半响道:“哦,我可还听父亲说过,这雪缎穿多了人会越来越肥,大哥你这一身肥肉莫不是就是穿这玩意儿穿出来的?”

    宋六代睁大眼睛,“三弟你说话了?”以前每次他来,宋八代总是绷着张小脸不说话,可拒人千里之外了。现在竟然一下子跟他说了好多句话,真是好意外哦。“不过,这雪缎可是祖母赏下来的,我还是头回上身。再说了,你也没雪缎穿,还不是肥得像个西瓜,可见这话是当不得真的。”

    这死胖子,没看着那么傻啊!

    宋八代憋了口气,决定不跟他一般见识。

    宋六代抒发完了对祖母的感激之情之后,终于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转身投掷到阿福怀里,“这东西搁我屋里好几年了,大哥今个儿心情好,赏你了。”

    说完之后大摇大摆走了。

    阿福揣着盒子仔细看了看,宋八代觉得晦气,“丢了丢了,给我的能是什么好东……”话没说完就被一股幽香吸引过去——原来阿福把盒盖拧开了,一股淡淡的药香溢出来。宋八代凑近看了看,发现盒子里的膏药是淡绿色的,颜色很新鲜,一点也不像放了几年的东西。

    阿福显然没有宋八代那么纠结,直接沾了点膏药在手上,轻轻给宋八代涂在额头上。

    麻麻的热热的,好像很多小蚂蚁在啃咬伤口,除此之外倒没有其他不适的感觉。宋八代悬在半空的心终于放下。

    关于宋六代给他送药这件事,宋八代很快知道原因了。

    宋家老爷,宋八代的老爹派人唤他去正院用饭。

    宋宅很大,经过几番修葺,楼台亭阁、九曲八弯,看起来也不逊于一般的官家府宅。宋八代对正院没有多少印象,记忆中他那个所谓的父亲很少见他,好像他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一般,除了过年那一天,其他时间他都在自己的小院子里用饭。

    “诶哟,三少爷来了。”候在正院厅堂外的老婆子迎上来,带路的小厮朝她行礼,宋八代知道了她的身份——嫡母李氏的心腹李妈妈。

    换在上辈子,嫡母对他三番四次的“关照”都是出自这个人的手,宋八代对她肯定难有好脸色。只是现在宋八代里头换了个芯,自然不会将情绪表现在脸上,只是疏离而不失礼数地跟她打了声招呼。

    李妈妈微一愣神,即刻遮掩了过去,扯出热情的笑容来,“三少爷真懂事!快进来,老爷和夫人都等着呢。”宋八代乖乖跟着,进去一看,一大家子都到齐了,就只差他一个。这时候他自然不会那么傻落人口舌,急忙跪下来请罪。

    “要父亲母亲等,是儿子的不是。”

    低头用眼角扫了宋千钱一眼,果然,脸色缓和了很多。李氏一笑,意外地没有计较,反倒帮他说了几句话,“你住得远些,不怪你,快些起来吧。”宋千钱这才跟着点了点头,示意他起来。

    下面的人很快摆好饭食,宋千钱和李氏坐在上座,嫡长子宋六代和嫡长女宋溪娘分坐两边,宋八代按着顺序坐到了宋七代下首,他的对面是庶姐宋沫娘。

    宋家人口相对简单,除了家主宋千钱和夫人李氏,以下还有四个姨娘,四姨娘生了宋八代,已经过世,剩下的三个姨娘,就只有二姨娘生了宋沫娘,其他两个姨娘都没有生养。此时三个姨娘也另摆了一桌,离主桌稍有几步的距离。

    宋家规矩不多,但也少有让姨娘上桌的事情,今日果真不一般。

    宋八代二观八方,不动声色。

    李氏扫了众人一眼,这才开口道:“老夫人礼佛也将近三个月,是时候回来了,左右就在这几日。老夫人爱清静,咱们这些小辈的,万不能给她老人家添麻烦。”

    “是这个理。”宋千钱满意地点了点头。宋家人口凋零,两个姐妹都是远嫁,他又是个大孝子,母子俩感情很好,之前老夫人礼佛,他也跟着吃了一个月的斋。

    李氏跟他做了这么多年夫妻,自然是了解他的,此时自然是拣着他爱听的话说,一顿饭吃得众人皆欢。

    饭毕,宋八代被老爹留下来谈话。

    “听你母亲说,昨个儿你爬假山上玩,把脑袋给磕了?”

    宋八代还以为这事会这样揭过去了,原来在这里等着他呢。只可惜他没有证据,这件事还真只能认下来。

    “是儿子贪玩,再也不敢了,父亲原谅我这一回吧。”语气带上一丝可怜巴巴。

    宋千钱叹了口气,捏着他额头看了看,“你大哥给你的药是好东西,要每日按时搽。”说完没忍住,在宋八代的脑门上敲了一下,“惹祸精。”

    语气无奈却不失亲切,宋八代诧异不已,都要忍不住怀疑上辈子只是自己做了个梦而已。

    宋千钱却又满脸不耐烦,“滚出去吧。”

    ☆、第3章 盟友

    关于小时候的事情,宋八代只记得几件特别重大的,比如自己挨了宋老爹一顿好打,又比如宋老夫人发威闹学堂。而关于具体的细节,比如他六岁的时候每天吃些什么,玩些什么,宋八代当真是想不起来了。

    所以宋老爹此时对他还算和缓的态度,宋八代归功于他还算可爱的长相和嫡母尚未提起来的戒心。

    想通这一节,宋八代就开始给自己制定计划。眼下他什么事都做不了,好在外壳还年轻,一切都可以重头开始。当务之急就是要先把身体锻炼好,万不能再变成上辈子那个手不能提、脚不能跑的废物了。

    每天一早宋八代不用阿福叫自己就爬起来,沿着小院子跑几圈,等到阿福起来伺候他洗漱,垫了几块点心之后,便开始拿着树枝在自制的沙盘上练字。宋家当然是不差那点子笔墨的,只是此时宋老夫人还没发威,所以宋八代跟宋六代一样,整个儿一睁眼瞎。要这么忽然提出要纸笔练字,只怕他那个嫡母就该警惕起来了。

    练完一个时辰的字,宋八代开始用第一顿饭。饭后是愉快的玩耍时间,宋八代一般都用来练习爬树,爬墙,练习脚力。玩累了睡个午觉,起来再练习会儿字,又是一顿饭。之后到晚上就寝这段时间,宋八代就到处跑熟悉环境,顺便跟兄弟联络一下感情。

    这个兄弟特指二哥宋七代。

    宋七代今年七岁,细算起来只比他大几个月。上辈子宋八代跟他当真是一点都不熟,在他还只有八/九岁的时候,宋七代就被送到京城宋家去了,具体原因宋八代并不知道。这辈子两人会有来往是因为某一次宋八代爬树上摘果子,宋七代恰好就在对面屋顶晒书。他不像宋八代那样肉乎乎的,表情也少,当下抬起脸就那么冷冷跟他四目相对。

    宋八代差点吓尿了。

    只是意外的很,宋七代率先带着笑意朝他招手,“过来这边,那里容易掉下去。”

    待宋八代回过神,宋七代已经伸出手来拉他,面色和缓。宋八代半跪半爬屁滚尿流地过去了,心里头有些七上八下的,一会觉得大概要遭了,自己是不是引起宋七代的怀疑了;一会又觉得自己大惊小怪,这年岁的孩子多有顽皮,宋七代自己也爬墙上树的,就是给嫡母知道了也未必会多想。

    之后回去,嫡母待他还是不温不火,一切如旧。宋八代悬着的心才渐渐放下,也经常往宋七代那边跑,偶尔还能蹭点书看。宋七代以为他不识字,特意挑了几册都是插画的送给他。

    宋八代很高兴,捧回去跟阿福分着看。

    “二少爷,人,人好。”阿福摸着那些书籍,裂开嘴傻笑。

    连阿福都知道的事情,宋八代自然不会看不出来。如果不是嫡母宋李氏,大概他们也能跟亲兄弟一样吧。

    正胡思乱想着,一个小丫鬟走进来,后面背着个包袱。阿福一见到她显得很开心,“杏花儿!”难得的流畅。小丫鬟看到他们,眼眶顿时红了,“三少爷,阿福,奴婢可算是回来了。”她跪下来,“砰砰砰”给宋八代磕了三个头。

    杏花啊!宋八代瞬间就想起来了,以前伺候四姨娘的一个丫头,后来四姨娘死了,这丫头就被拨到他这里来。后来他被送到别庄,这丫头的家里人给走了关系,留在二姨娘的院子里。这丫头倒还算长情,偷偷去看过他几次。

    宋八代心里还是蛮高兴的,又见到故人了。

    阿福指着杏花的脸,“好,好了?”宋八代正疑惑着,杏花磕完头站起来,嘴巴里噼噼啪啪,一下子把事情说清楚了,原来前阵子她出了水痘,回家里养着去了。看来恢复得不错,一点痘痕都没留下。

    杏花一回来,院子里顿时有了人味了。她将被褥拆开,被单拿去洗,被子放在太阳下曝晒,晚上睡觉的时候,宋八代觉得整个人都暖洋洋的,舒服得不得了。还有宋八代的衣服,洗得也比以前干净,鞋子和腰带也换成新的,花样儿很有趣,一看就是杏花绣的。除此之外,杏花还做得一手好点心,偶尔给宋八代做上一些,都是他爱吃的味儿。

    看宋八代整日看书练字,杏花还担心不已,扎了两个大风筝,逼着宋八代去溜阿福。

    虽然挺无奈,不过被人这么关心着,宋八代心里还是挺舒服的。这辈子他心智成熟,又经历过那十几年的囚禁,心里比谁都渴望这情关爱,所以很多时候,就算明知道杏花的建议没多大用处,他还是会乖乖去做。

    阿福倒是见怪不怪了。

    跟他不善表达的口舌不同,他的身手意外地灵活,也是爬墙爬树的一把好手。每次风筝一挂树上,不等宋八代说,他就三两下爬上去,让宋八代一点锻炼的机会都没有。

    今天又是这样。

    “这次我自己来。”宋八代鼓着脸颊,努力做出严肃的表情。阿福一脸羡慕地看着墙头那边的风筝,乖乖点了头,扯着袖口站在墙角下等着,“少爷,小,小心。”

    宋八代三两下爬上去,抓着树枝一荡,灵活地爬了过去。拿完风筝,宋八代正打算顺着假山石往下爬,忽然听到有说话声在靠近。他侧耳听了听,说话的人是他的庶姐宋沫娘。他跟宋沫娘同是庶出的,关系不好不坏。

    宋八代正犹豫着要不要出去,宋沫娘忽然哭了,声音压得很低,他还是听出来了。这下真不好出去,宋八代猫着身子缩进假山后,盼着外面说话的人走远一些。可惜天不遂人愿,说话的声音倒是越来越大。

    “姨娘,我是真羡慕她。”是宋沫娘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我自知是庶出,不敢与她比肩,可自问样貌才情我半点不输她,却为何样样要矮她一头?这出身也并非我能选的啊!那日的及笄礼姨娘是没瞧见,若我也能有那一日……”

    宋沫娘又呜呜呜地哭起来。

    二姨娘的声音响了起来,带了丝心疼和无奈,“姑娘,姨娘知道你心里委屈,姨娘都知道。你也十四了,明年就该你了,会有那一天的。”

    宋沫娘冷冰冰打断她,“姨娘说得容易,你当那女人……会让我们如意么?”

    宋八代猜测她说的是嫡母宋李氏。

    果然,二姨娘接了下去,苦口婆心:“我的傻姑娘,你跟她争那个做什么?!听姨娘一句,那些啊都是虚的,女人最要紧的就是找一个如意郎君。大姑娘也开始说亲了,我看着只等老夫人从京里回来,她的事儿就可以定下来,左右不过在赵、李、苏三家里找。”

    “苏家公子?”宋沫娘的声音带着丝急切。

    外头安静了片刻,半响传来幽幽的叹息声,“姑娘是当真——罢了,苏家也算是一户好人家。”顿了顿,她又叮嘱道:“姑娘可记好了,在外头可千万别漏出半点儿出来,不然别说苏家,就是你乡下的表哥家,只怕也不肯要你。”后面的语气变得格外凌厉。

    宋沫娘声音里含着娇羞,“姨娘说的哪儿话,女儿也是学过女戒的,自然不是那种浪荡的性子,那是知道姨娘疼我才敢这样……姨娘,苏家会不会嫌弃我是庶出的?你真的有办法……”

    二姨娘似乎压低了声音,“姨娘自有姨娘的法子。过些时日老夫人回来了,你多在跟前奉承着,自有你的好处。”后面的话越来越小声,两人似是越走越远,

    宋八代又呆了片刻,确认外面没有人之后才悄悄原路返回。

    看到焦急的阿福,宋八代才后知后觉地出了一身白毛汗。要是当时阿福不管不顾爬上去找他,或者是喊一嗓子,那他跟二姨娘的梁子就结大了。

    不过关于二姨娘的计划,宋八代没打算声张出去。上辈子宋沫娘嫁得可真不算好,托福他那爱炫耀的大哥,他总能从他嘴里得到一些八卦,比如二姑娘宋沫娘第几次回娘家哭诉丈夫纳了第几房小妾。

    这辈子宋沫娘能嫁得好些自然是好的,更重要的是,看起来二姨娘似乎能给宋李氏添点堵,给自己分担点注意力,何乐而不为呢?!

    隔日遇到宋沫娘,宋八代在心里不由自主地将她跟宋溪娘比较了一下,不可否认的是,宋沫娘长得确实比宋溪娘美艳,身材也更加娇小,眉宇间有种顾盼的风流,这一点大概是随了二姨娘。对男人来说,可能还真是宋沫娘比较有吸引力。

    只是挺不幸的,相看的一般都是男人的母亲或者媒婆,她们显然更喜欢宋溪娘那样端庄优雅的。宋沫娘这种,往好了说是温柔小意,狠一点的一句“小家子气”就结束。想攀上高门大户,二姨娘只怕要下大力气了。

    ☆、第4章 老夫人回来了

    整个宋家整装待发足足八天,老夫人才带着人马一路进城。宋千钱带着一众儿子到前院大门候着,马车一停,宋千钱亲自过去将老夫人扶下来。

    “辛苦了,母亲。”

    老夫人五十岁上下,头戴着褐色抹额,耳边绾着古朴木钗,发丝梳得一丝不苟,脸上虽难掩疲惫,双眼却仍旧有神。她的目光在周遭子孙里游走一番,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来,“船走得慢,不辛苦,不辛苦。”把手搭在宋千钱的手背上,缓缓道:“让孩子们都回去休息吧,下午再过来陪我老太婆说话。”

    宋六代上前去挽着老夫人的手撒娇不肯走,老夫人纵容一笑,不再赶他们。一行人说说笑笑进了内宅,李氏带着女儿和姨娘们早恭候着。两队人马一回合,顿时把院门口堵得满满的。还是李氏细心,让女儿并姨娘先告退,再一个眼神,宋六代讪讪带着两个弟弟走了。

    午饭之后,老夫人睡了个午觉,醒来精神好了很多,便唤了儿子儿媳过来谈话。

    “母亲的气色看着好多了。”李氏说完转头,示意身边的红苕端来一个珐琅小碗,“前儿得了些上好的官燕,据说品相跟送进宫里的也差不离了。东西不多,老爷舍不得吃,说着留着给母亲补补身子。”

    老夫人的面色变得更加和缓,到她这个年纪也少有东西能入她的眼了,在意的也不过是那一份心思,“你们有心了。人老了,吃再多也补不回来,倒是溪娘和沫娘,眼看着一天天大了,也是时候说人家了。女儿家就该娇养一些,以后按着我的份例给两个丫头,不够就走我这里的帐。”

    “瞧母亲说的,何至于用到母亲的东西。”李氏笑盈盈的。

    宋千钱也跟着附和,老夫人也不跟他们客气,想了想,话音一转,道:“大丫头的亲事,你们俩有什么说法?”

    李氏面色一紧,生怕老夫人在京里胡乱许了什么人家。宋千钱对母亲倒是完全信任,“母亲做主就是了。”

    老夫人眯着眼,头一点,道:“这事儿,还真的得放一放。大丫头才刚及笄,一两年还是等得起。”

    这话一出,李氏的脸色微变,连宋千钱也不淡定了。他脑子灵活,稍一想顿时有了头绪,眼睛亮得惊人,“母亲,可是京里有什么消息?”

    老夫人看出李氏的紧张,放缓了声调,慢悠悠道:“京城宋家家主刚得封卢国公,从一品,爵位可世袭。”

    李氏听得糊涂了,宋千钱的眉头也皱了起来,“母亲,本来咱们同气连枝,按理他们高升,咱们也只有高兴的份儿。只是到底关系远了,就算是巴上去,人家只怕也把咱们当那打秋风的穷亲戚。”

    老夫人在心里叹了口气,她是书香人家出身,阴差阳错嫁入商贾之家。她本就心高气傲,更兼富者向来难过三代,她如何能看着宋家这一支就这么没落了。这次的机会太好了,若操作得当,他们这一支未必就比不过京城所谓正统的嫡子嫡孙。

    “卢国公只有一个儿子,已经战死沙场,膝下只得一个金孙,百病缠身。”老夫人说这话不带任何的情绪,听在李氏耳朵里只觉得透骨的冰冷。宋千钱瞬间明白了老夫人的意思,而且他比她想得还要更远。

    “这事,我听母亲的。”他果断拍板,李氏看了他一眼,默默将话吞回肚子。

    老夫人满意地笑了。话一转,将这一篇就此揭过,又聊了这些时日京里的见识趣闻。不多时就有下人来报,几个孙子孙女过来请安了。

    “祖母,孙儿可想你了。”宋六代亲热地靠过去,扒在老夫人的腿上撒娇。老夫人笑得不见眉眼,“祖母也很想你,快来给祖母瞧瞧,是瘦了些吧?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宋八代小脸一僵,努力从宋六代的下巴和胸膛之间去找他的脖子,愣是没能找到——到底哪里看出瘦了啊!

    上辈子宋八代跟这个祖母之间的关系也是平平,他人又木讷,心里又自卑,常年把自己拘在四姨娘的小院子里,话都不会说了,更别说讨好巴结。再来一次,他觉得不能坐以待毙,也学着宋六代那样,走过去怯怯看着老夫人,“祖母,孙儿也想你。”

    湿漉漉的大眼睛无辜地看着老夫人。

    这是宋八代从院子里偷吃的猫儿那里悟出来的。一般他只要这么可怜巴巴盯上人一会,他的愿望多半不会落空。果然,只见老夫人的脸上浮现出心疼的情绪。

    “这是三儿吧?到祖母这里来。”伸手拉着宋八代的手,老夫人慈爱叹道:“一眨眼就这么大了。以后常来看祖母,祖母这里有糖吃。”说着挥挥手,伺候的丫鬟会意,立刻捧上来好些东西。

    第一个匣子一开,是五颜六色的糖果,表面沾满雪白色的糖霜,宋六代一看就流口水,这一匣子给他们三兄弟瓜分。宋七代只捻了一颗放进嘴里意思一下,剩下的都塞给宋八代。

    第二个匣子是京城里时兴的珠花首饰,贴翠簪花、金镶步摇,珐琅彩花卉簪……都是难得一见的珍品。老夫人却不甚在意,看着两个孙女道:“你们母亲和姨娘的我另备了,这是你们的,拿去分了玩儿。”

    宋沫娘脸上难掩喜色,宋溪娘嘴角弯了弯,恭敬而不掩亲热道:“谢祖母的赏。”转头看向宋沫娘,“前儿及笄礼我得了好多东西,妹妹一件都没有,还是妹妹先选吧。”

    宋沫娘略一推辞,到底抵不住诱惑,先挑了金镶步摇和两个羊脂玉镯,又有些不好意思道:“姐姐也来选,东西这么多,我都看花了眼。”宋溪娘也不矫情,顺手选了几样。两人几乎是对半分,只是论价值,还是宋沫娘选的贵重些。

    宋八代心里摇头,这一对比,宋溪娘的气度就要甩宋沫娘好几条街,家里这样就算了,要是在外头,那可是会让人看笑话的。秉承着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原则,宋八代犹豫着要不要私底下给她提个醒。

    从老夫人那里出来,宋八代和宋沫娘算是一个方向的。

    宋沫娘捧着首饰匣子爱不释手,连半个眼神也没有分给宋八代。

    没关系,山不就我我就山,宋八代奶声奶气发出一声夸张的赞叹,“二姐姐选的首饰都好漂亮啊,连大姐姐的都比不过。”嫡庶有别,再怎么不甘心也别表现得太明显啊!宋八代自认为提醒得比较明显了。

    宋沫娘笑了一声,“也不能就说大姐姐选的不好,各人的眼光各有不同,只能说是各花入各眼罢了。”

    哟,还嘚瑟上了。宋八代无语了,小眼神清晰地表达了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只是人家根本不瞅他。

    似乎还嫌不够得意,宋沫娘忽然掩嘴一笑,“三儿你也觉得我选的比较好啊?二姐姐不跟你多说了,回去给姨娘瞧瞧。”

    看着她欢快的背影,宋八代默默地朝院子里走。

    杏花看到他,笑着迎上来,宋八代从袖子里抽出糖纸,一股脑递给杏花,“跟阿福分着吃吧。”他虽然喜欢吃甜的,但是对糖球这种哄小孩子的东西还是敬谢不敏。杏花倒是挺开心,捧着糖感动不已,“少爷长大了,真会体贴人。”

    没多久,老夫人又派人送来一些赏玩的小玩意,蹴鞠、蛐蛐笼子、一副玉石棋,还有好些摆件,看来各个院子都有。宋八代让杏花收下之后,心里寻思着待老夫人寿辰之时,得做些什么表达一下心意。

    跟他有一样想法的显然不止一人,其中最热切的就要属二姨娘了。

    隔天一早,杏花就听了一耳朵的八卦,回头跟宋八代学得活灵活现。“二姨娘这回可是下了重本了,一出手就是狐毛披肩,据说纯白色的,一根杂毛都没有,要一百两吧?!不过老夫人哪儿是那种眼皮子浅的人呢,她借口自己皮毛过敏给拒了。”

    宋八代结合自己当时听到的内容,心里猜测二姨娘大概是想在老夫人这里使力吧。为人父母者,当真是殚精竭虑啊。想到自己的生母,宋八代一时有所感。

    杏花没发现他的异常,径自往下说,“听说二姨娘出来的时候还哭了,奴婢有个好姐妹当时正好在外边伺候,说听到老夫人呵斥二姨娘,说‘什么赵家李家,没的胡说。大姑娘的亲事,哪是你一个姨娘可以管的’,骂得可真是一点都不留情面。”

    宋八代神色一凌,“祖母当真这样说了?”

    杏花连连点头,“奴婢可不敢胡说。”

    宋八代摸着下巴,这可真是奇怪,在此之前,宋家确实是有意在那几家里挑一个女婿的,不说那天听到二姨娘的那番话,就是下人,偶尔也有嚼舌根的,却并未见李氏出手整治,可见是确实有意。现在听老夫人这意思,要改变主意了?

    难道老夫人打算从京里挑一个?

    只是宋家虽富贵,到底是商户人家,宋八代虽然知道的不多,却也知道京城里随便拉出来一户都是高门大户,宋家这点家业人家未必看在眼里,想把嫡女嫁过去做当家主母,那就是做梦。要说做妾,不说宋老爹,估计李氏就要第一个反对。

    李氏也不反对的话,那这事儿就值得思量了。

    至于李氏的态度,宋八代很快就看出来了。

    ☆、第5章 进学

    用过饭之后,宋八代正打着盹,杏花和阿福就急冲冲跑进来,“少爷,大事不好了,听说大少爷气着老夫人了,现在正在祠堂罚跪着,老爷还说要上家法。”

    宋八代一个激灵清醒了。

    “这又闹的哪一出?”宋八代满不在乎地撇撇嘴,脚下麻利地穿鞋。

    杏花边伺候着他穿衣边八卦:“听说大少爷把教书先生气得一佛升天,人家束修也不要了,骂了一句‘朽木不可雕’,袖子一甩就走了。老夫人知道后,直接把老爷叫过去好一顿骂。”说着又有些忧心,“现在老夫人和老爷都在气头上,少爷,依奴婢看咱们不如晚些再过去?”

    “肥六哭了吧?”宋八代的嘴角难以控制地上扬,上扬,再上扬,随即自我矫正,“我是说大哥。”

    杏花看他一脸跃跃欲试的表情,知道劝说无果。这次回来,杏花觉得自家少爷似乎开朗活泼了不少,有时候还会冒出几句出人意表的话来。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这样的变化挺好的。

    想到这里,她宠溺一笑,“走吧,一会少爷悄悄看着可别插嘴哦。”

    阿福被留下来看家。

    宋八代撇着脚走近老夫人的于景堂。没人注意到他们,全部注意力都给跪在正中央大哭大嚎的宋六代身上。宋八代给杏花打了个眼神,“不说送祠堂跪着麽?”杏花摇头,示意自己也不清楚。

    老夫人倒很快帮他解了疑惑。

    “子不教父之过,我说你几句便拿孩子撒气,是嫌我老婆子管太多了?”这几句戳心肝的话说得宋老爹脸都白了,跟李氏两人跪下来直道“不敢”,连宋六代的哭嚎声也不自觉地小下来了。

    老夫人叹了口气,“都起来吧,今个儿跟你说的话,你回去好好想想是不是这么一回事。”

    宋老爹唯唯诺诺,老夫人脸色稍霁,又道:“不但几个哥儿,就是溪娘和沫娘,也不可放松。请先生的事情我就交给你了,至于两个丫头,我在京里请了教习坊有名的姑姑,以后两个丫头就交给她调/教,你媳妇也不用插手了。”

    李氏倒无不满,顺从应下了。

    宋千钱也急忙表态,“母亲只管放心,这事儿儿子定会尽全力去办,再不请那种穷酸迂腐的老先生来。要说咱们家的孩子,请个当代大儒也是应当的。”

    又在吹嘘了。宋八代悄悄翻了个白眼,却意外地发现老夫人满意地点头了。

    宋八代认真想了想,觉得要真给宋老爹请个大儒回来,那自己的计划也要加紧了,就是拼着被嫡母李氏嫉恨,也得争取进学堂读书习字的机会。上辈子老夫人闹了这一出之后,宋六代和宋七代确实开始发愤图强了,唯独他自己,还是等到十岁才跟着去读了些书,一知半解的。

    这辈子,宋八代已经给自己打算过了,只要他能科考进士加身,那他就能脱离宋家自立门户了。到时候要从政从商都可以再慢慢考虑,怎么样都不会过得比上辈子糟。

    想到这一层,宋八代急忙在人群里探出头来,看准老夫人的大腿抱了过去,“孙儿会乖乖听话的,祖母不气了。”小鹿般的大眼睛水水地眨巴着,老夫人的脸色瞬间变得慈软,搂着他轻拍后背,“三儿可真懂事,祖母不气了,不气了哟。”

    看老夫人心情似乎平复下来了,宋八代趁机提出要求,“祖母,孙儿也想跟哥哥去学堂读书。”

    老夫人显得有些意外,“三儿才六岁,怎么就想到去读书了?”

    宋八代做出绞尽脑汁的模样,“读书,要好大才能读的麽?”然后一看宋七代,又略带羞涩道:“孙儿想跟二哥玩,去了学堂就能一起玩了。”

    宋六代早在宋八代扑过去抱大腿的时候就不嚎了,此时一听到他提起宋七代,眼神立刻充满期待,光亮亮地盯着宋八代的后脑勺。结果耳朵支楞了半天都没听到自己的名儿,他急忙道:“还有大哥,大哥呢。”

    老夫人给他们逗笑了,半响才道:“几个孩子这般要好,这是好事哪。”转头对宋八代道:“那等你们父亲把先生找来,三儿可要认真学。”这算是默许了?宋八代裂开嘴笑,满口答应了。

    李氏笑得有几分勉强,“母亲,三儿年纪到底小了些,是不是缓两年再说?可别让这两个皮猴儿带坏了三儿。”

    老夫人扫了她一眼不再说话,意思不言而喻。

    李氏低下头掩住满脸的不情愿。

    宋老爹沉默片刻,拉了拉李氏的手,“妇人之见,这事儿听母亲的没错。”

    这事算是拍板了。宋八代高兴得一晚上没睡着,第二天顶着两个黑眼圈儿,起来冷静下来了,又开始担心嫡母会不会出什么昏招儿。等了几天,一直到宋老爹把老先生请过来,李氏还没有动静。宋八代一边在心里暗叹她的好耐性,一边提高了警惕。

    头一日上学堂,宋八代一大早给老夫人请了安,又拐去正院给宋老爹和李氏训话。李氏推说头疼没见,倒是宋老爹,拍着他的肩膀让他好好学,威胁他学不好要挨揍。宋八代乖巧点头,小胖馒头脸满是严肃。

    宋老爹伸出手差一点就捏上去,出于父亲的威严最后只拍了拍他的脑袋,“去吧。”

    宋八代抱着杏花给做的布包,脚步轻盈地跑到学堂去。宋七代已经到了,一见到他就招招手。宋六代踩着他的后脚跟进来,大概被胖揍过一顿,此时看起来老实了很多,乖乖在宋七代左侧坐下。

    这次宋老爹请来的这位先生来头可不小。据说老先生自己多年科举不中,屡战屡败,后面干脆熄了科考的热情,一门心思教起了学生。出乎意料,还真给他教出些名堂出来。他的弟子里面出了个文状元,在鲤城这样的小地方顿时声名大噪起来,请他讲学的人也是多如过江之鲫。宋老爹花了大价钱,又走了些关系,才把人给请到家里来。

    老先生讲学很有一套,头一回见面就分别出题考了考他们,将三人分成两个班来教。宋七代看着闷葫芦的样子,读书上却颇有窍门,《论语》早就已经背完了,现正开始读经史。老先生的提问他也回答得头头是道。老先生满脸惊喜,被宋六代打击得要熄灭的热情又重新燃烧起来。

    对于宋七代这个好苗子,老先生自然是重点栽培。

    宋六代和宋八代被归到良莠不齐的“莠”那一堆里面,老师傅发了《三字经》让俩人自己抄。半天后收上去一看,老先生的眉头都快可以夹死苍蝇了,半天才缓过来,道:“这样吧,你们先拿着帖子临,等临得差不多了,再自己写。”

    宋八代羞愧得满脸通红。

    他承认一开始老先生考查他们的时候,他是存了藏拙的心思,不然也不至于跟宋六代分到一组去。只是刚刚抄书,他是真的下了苦功夫在写。上辈子没机会练,回来之后他对着沙盘也写了有段时日了,没想到还是这样一手的烂字。

    宋六代倒不觉得丢人,抡着胳膊一副逃过一劫的样子。

    今天的课一结束,宋老爹就亲自过来请老先生入席,做足了礼节,老先生显得很满意,连带地对几个孩子的评价也温和了很多。宋八代就一句“年纪尚幼有待雕琢”带过,连宋六代这个扶不上墙的烂泥也变成“天资尚可须下苦功”。

    宋七代被拉去陪席。

    宋六代早就溜了,宋八代自己迈着小短腿回了院子里。

    杏花伺候着用过饭之后,提议到花园里散步消食,路过春喜堂,可以顺道去看看两个还在进行严格训练的姐姐。“少爷可没瞧见呢,那执教的姑姑可严厉了,二姑娘被训哭好几次,连大姑娘那么坚韧的人,也都咬着牙在硬撑着,真是可怜。”

    “有这回事?”宋八代也好奇了,心想这执教的姑姑是哪儿找来的,看这架势,老夫人那里似乎在酝酿着什么大动作。

    “看看去。”

    主仆两人换了身清爽的衣衫,一前一后往春喜堂走去。

    春喜堂位于花园一隅,还没进门,大老远的宋八代就看到二姐宋沫娘头顶着三彩印花盘子,脚步缓慢,一步一颤,脸上的妆哭花了,糊成一片。大姐宋溪娘虽也咬着牙,却是走得似模似样的。执教姑姑对她点了点头,“大姑娘可以休息会儿了。”

    宋溪娘不骄不躁行了一礼,旁边伺候着的丫鬟上前扶住她。宋沫娘原本就累,此时更是觉得分外没有面子,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大概是觉得执教姑姑刻意刁难,她脸上怨恨的神色十分明显,连宋八代都注意到了,更别说执教的姑姑了。

    “二姑娘也可以休息了。”执教姑姑转头对福了福,道:“两位姑娘今日辛苦了。明日斋戒日,两位姑娘可休息一日。自后日起课程会有所调整,届时再与两位姑娘分说。”说完又是一福,极尽礼数。

    宋溪娘急忙还了一礼。宋沫娘听到休息,脸上满是喜色,也跟着草草行了一礼。

    执教姑姑走后,宋八代这才上前打招呼。

    ☆、第6章 做寿(一)

    “大哥也在啊!”宋八代干巴巴地打招呼。

    刚刚注意力都放在两个姐姐身上,没注意到宋六代也在。

    宋六代倨傲地点了点头。

    宋溪娘瞪了他一眼,转头跟宋八代说话,问他习不习惯上学堂,纸笔可还够用,又叮嘱他好好读,切勿跟宋六代一样不学好。

    被姐姐这样下面子,宋六代十分不高兴,无奈宋溪娘积威已久,他只能在旁边哼唧几声。

    宋溪娘也不跟他废话,“好好带着三弟玩儿,切莫欺负他。”说完带着丫鬟走了。

    宋沫娘今日是被折腾狠了,此时坐在一边的石凳上让丫鬟给揉着腿,招着手让他们俩过去说话,“你们明日可还要读书?”

    两人点头,宋沫娘叹了口气,状若不经意地对宋六代道:“以前总是听说你跟赵家、苏家的少爷来往得多,现在成日要读书,倒是不得自由了。”

    宋八代眼角一跳,看了她一眼。

    自从那天二姨娘被老夫人骂过一回之后,宋八代想着她们母女也该死心了,没想到……

    宋六代倒是一副深有同感的样子,“可不是。现在赵铭和苏冠阳也少登门了,我又成日不得空,也不能去找他们,唉!”看起来很烦恼的样子。

    宋沫娘眉宇间露出毫不遮掩的失望之色。

    三个人各有各的心思,话不投机半句多,没说几句就散了。杏花看宋八代满腹心事的样子,安慰他道:“等少爷大一些了,也能认识很多朋友的。”

    宋八代虽然也在琢磨宋六代的话,想的方向却是南辕北辙的。

    之前他只是猜测老夫人回绝了赵李苏三家的求娶,现在这种猜测却是坐实了。从这三家的子弟不再登门可以看出,不但是老夫人,就连宋李氏也默认了。

    赵家、李家、苏家这三家可以算是鲤城比较出挑的三家了,不但家大业大,祖上也是显赫人家。李家还是宋李氏的娘家,宋溪娘嫁过去那就是亲上加亲,按理宋李氏应该不会拒绝才是。

    现在这种态度,只能说老夫人从京里带来的消息有足够的诱惑力。

    上辈子宋溪娘说亲确实比较晚,十八岁才出嫁,嫁了宋沫娘的心上人,苏家的苏冠阳。而宋沫娘阴差阳错之下嫁了赵铭的庶弟赵佶,可以说是嫁得很不如意。那桩亲事要说嫡母没做手脚,宋八代是不信的。

    说到这里,宋八代忽然想起来了,上辈子宋七代被送到京城本家去,会不会跟这事儿有关?

    一整晚宋八代都在琢磨着这件事,躺在床上像在烙饼一样翻来翻去。杏花起来看了一次,恐吓他说晚上不睡觉以后长不高。

    宋八代昏昏沉沉睡了过去,感觉刚眯眼天就亮了。

    今日的内容照旧是临帖。宋八代偷偷打了个哈欠,一边临帖一边分神去听老先生给宋七代讲课。大概受了某种关照,老先生讲的内容涉猎颇广,上至经史文书,下至地理周志。讲课方式也不拘一格,并非按照科举的路子在教。

    宋八代听得津津有味,有些内容他上辈子在书上也看到过,但他当时只当趣闻一样看,没老先生讲的这么深入,切入的角度也不一样,给人一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老先生讲了一段,布置了些课题让宋七代做,自己走下来看他们两人的功课。翻了翻宋六代描的几张字之后,老先生摇了摇头,没说什么走开了。倒是宋八代的字,他圈出几个字,表示这几个临得不错,看完之后道:“再临一百张,临完就可以开始自己写。”

    宋八代很高兴,也不再分神去听老先生讲学,而是认认真真开始临字。饶是这样,一直到十天后,那一百张字才临完了。

    这一日才下课,老先生就宣布第二日放假。宋八代觉得奇怪,这也不是休沐日,怎的忽然就放假了呢?!待他回到小院子里,杏花才告诉他,原来第二日是嫡母李氏的父亲做寿,宋老爹决定把一大家子都带去贺寿。

    晚饭之后一家子都到老夫人这里说话。

    “都去吧,家里有我老婆子看着就行。”老夫人和蔼地看着李氏,“你也辛苦了,好好去乐呵一日。”

    李氏微笑,“有母亲看着,自是没有什么不放心的。”说着又扭头看宋千钱。

    宋千钱干咳了一声,道:“大姐儿、二姐儿岁数也到了,规矩也还没学成,三儿岁数又小了些,到时候客人多未免冲撞了,不如这一次他们都不去了,就留在家里陪母亲,可好?”

    第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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