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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13节

    山河泪 完结+番外 作者:歌德斯尔摩

    第13节

    申时,乌金西坠,雪停,城外沙场尸横遍野,血染冻土,鏖战停歇。

    项羽勒停乌骓,三两步登上城楼,虞楚昭回头对他挑起眉毛一笑,继而扑进项羽滚烫雄健的胸膛之中。

    项羽以高挺的鼻梁蹭蹭虞楚昭的额头,正要说话,便听见身后一小兵冲上来报:“报告!敌军大将及军师不知所踪!”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今天更晚了,开会去了……刚放出来……关于是不是金手指的问题……在此说明下,金手指肯定是会有的,但是这也和昭昭的成长相关的,不会突然就逆天去了,只有当他不畏宿命之时,才会真正成为万里山河的化身,另外,主要势力都已经隐晦的出场啦,不知道大家注意到没?

    ☆、故里

    “将军,劳烦手别乱摸。”虞楚昭懒洋洋的泡在一桶热水里头,项羽在其后给他擦背,听这小无赖开口就没脸没皮,真真哭笑不得。

    “爷问你正经的。”项羽健壮的胳膊从后圈住虞楚昭的脖子,后者顺从的向后扬起脖子,两人嘴唇相触,接了个吻。

    “问什么?”虞楚昭呼吸稍急促,朝后靠在桶壁上。

    项羽带着茧子的手指缓缓划过虞楚昭的右肩和后腰:“淩县一战,昭昭你到底……”

    虞楚昭笑道:“怎么没死?”

    项羽皱眉:“莫要乱说话!”

    虞楚昭却是不理,神色也有点迷茫:“我说我也不知道,你信么?”

    项羽把下巴搁在虞楚昭肩上,嗅着他身上好闻的气息,半晌道:“你说的,我都信。”

    虞楚昭反手搂住项羽脖子,转脸吻吻项羽英挺的眉眼:“你就不怕我是什么山精野怪变来的?”

    项羽叹道:“是又如何?反正都是我的昭昭……你的味道,我熟悉,是不是我认识的昭昭,一眼就能认出来。”

    两人对视片刻,气氛略微暧昧起来,结果突然一小厮在门外道:“将军,李将军找您。”

    项羽“唔”了一声,不爽的起身套上衣裳出门,临走道:“莫等水凉了再出来,当心着凉了。”

    虞楚昭见项羽要出去,也没了旖旎的心思,惦记着几次死而复活的情况,随口应了。

    秦二世二年,初春三月。

    项家军北上入下相,淩县大战败了秦大将王翦之孙王离,一时间风头无二,附近望族纷纷望风归附。

    虞楚昭等了半天也不见项羽回来,知道八成是和李信议事去了,只好自己从浴桶里面爬出来,随意擦了把头发,套上衣裳盘腿坐回床上发呆。

    一会又是一小厮在门外道:“大将军请虞军师前去正厅用餐。”

    虞楚昭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日头已经落山,天上半边残霞半边蟹壳青。虞楚昭正巧肚子也饿了,就应道:“就来了。”

    待到了正厅门口,虞楚昭愣了。只见龙且、虞子期、钟离昧等一众将领悉数站在台阶下,见到了虞楚昭,一齐道:“参见军师!”

    虞楚昭两眼一突,干咳一声,努力保持镇定,不知道这帮子又要出什么幺蛾子,好歹也要知会他一声啊!

    虞子期看虞楚昭一副就要飙脏话的表情,对自家小弟露出一个:“给我收着点!”的眼神。

    一中年面白无须的文士上前一步,躬身给虞楚昭行礼,道:“淩县一战大获全胜,还多亏了军师!”

    虞楚昭尴尬,心道:“这人谁啊?以前都没见过……”

    那文士看出虞楚昭的心理活动,却是不在意,自己道:“在下陈婴,军师平日事务繁忙,未见过也是正常。”

    虞楚昭忙到客气客气,不敢不敢,视线一转,就看见旁边一角落里低眉顺眼站着的熊心,熊心身边只只有几个无精打采的半老文臣,只有宋义一人还算能拿得出手,一众人无人开口说话。

    虞楚昭被前拥后簇着,顿时明白了龙且等人的意思,这分明就是在给熊心下马威。

    熊心感觉到虞楚昭的视线,抬头来对他一笑,笑容依旧灿烂,里面不带一点阴霾。虞楚昭内心叹了口气,想着日后项羽若是成了大事,说不得还要自己出面把熊心保下来。

    宴席之上,项梁坐于主位,往下依次是项羽及诸位将军和项家子弟混坐一处,另一侧是熊心及一干旧楚故臣,两派泾渭分明,好不尴尬。

    虞楚昭一顿接风宴吃的索然无味,项羽几番打探也没问出个所以然,只好给虞楚昭多塞了几口吃的,想着是不是要把人养胖些。

    砀郡秦军军营:

    章邯手中一条白绸布,缓缓擦拭手上长剑,半晌缓缓开口道:“王离竟是败了?”

    英布蹲在条凳上,拨弄刚推起来的沙盘的手一顿,开口道:“那王离也不真是个绣花枕头……对战的谁?”

    章邯皱眉道:“项家人。”

    英布痞兮兮的笑起来,想到了什么一样摇摇头:“项家啊……确实不好对付。”

    江北下相界内项府西苑正房内:

    一只修长漂亮的手从被子里面伸出来,骨节分明的手在被子外面东摸摸西摸摸,没摸到人,最后一无奈的一把掀开被子。

    虞楚昭一头毛躁的坐起来,赤着的身体上布满了青青紫紫的吻痕。少年身体的肌肉线条显出一种幼兽特有的矫健,肌肉线条不像项羽,李信几人那么英朗明显,但也是流畅漂亮。

    虞楚昭一头乌发睡的毛茸茸的,整个人呆呆的,半天没动一下。

    自从半个月前到了下相,虞楚昭就没一晚上是安安静静的睡觉的。项羽就像一头精力旺盛的狼,天天不分白天晚上的发情。虞楚昭愉快而凄惨的被欺压,真正还原了他那句“天天都被日”的说辞。

    项羽端着午食推门进来,一眼就看见自家虞楚昭一副呆萌呆萌的小模样,身上满是自己早上留下的痕迹,顿时“嗷呜”一声,化身为狼,一丢盘子扑上去。

    项梁洗去一身尘土,折扇一甩,展开,当真是一副浊世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项梁满意的翘着二郎腿,终于恢复了锦衣公子哥儿的形象,柔顺的长发用白玉冠扣着,一袭白色锦绣外袍,靛青的扇坠流苏一晃一晃的,心不在焉的和一众手下文臣武将,还有一帮族中子弟,坐在正厅之内议事,商谈关于假王景驹的事情。

    虞子期皱眉,缓缓道:“淩县之战,王离兵败逃离,若是不想落草为寇,就只得被派去将功抵罪……景驹于彭城……”

    虞子期话未说完,就听得一声嘹亮的哀嚎声贯穿整个项府,顿时说不下去了。

    项庄呆愣片刻,不知道自己弟兄房间里发生了什么事情,但见在场几员大将均是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到底还是把内心的疑问压下去了。

    倒是项他年纪尚小,憋不住道:“小叔公,小叔他房里怎么回事?”

    项梁乍一听那句“小叔公”就是两眼一黑,这个辈分简直就是噩梦!

    项声温和一笑,抬手越过中间矮桌,一指点点项他的额头:“大人的事情,小孩子莫管。”

    项他一张娃娃脸涨的通红,“啪”的一声打掉项声的手:“二叔……我,我今年都十六了!”

    次日清晨,虞楚昭强忍着打架的眼皮,蹑手蹑脚的从房间里溜出去,免得早上又要挨一炮。

    虞楚昭刚掩上房门,项羽就睁开眼,随即无奈的摇摇头,眼底带着宠溺。

    虞楚昭深呼吸,吸入一口带着清晨湿意的空气,顿时一个激灵,神清气爽。

    倒春寒的清晨空气冷冽而湿润,但是虞楚昭放眼望去,却只见到处绿意弥漫,一整个严酷冬天的枯黄和雪白被悉数覆盖,庭院里一棵合欢树冒出嫩绿的叶芽,完全不似几天前那副“枯藤老树”的模样。

    虞楚昭畅快的生个懒腰,指使一个打扫的小厮往打了水来洗漱,随后晃晃悠悠的往西苑外头走,琢磨着在下相也半个多月了,是不是该挪个窝了。

    一楚两立,到底也不是个事,估计项梁那头也打着景驹的注意了,不为了那楚王的名头,也该惦记着彭城这块地方了。

    钟离昧从城外校场练兵回头,就看见虞楚昭一步三晃的从西苑里出来。虞楚昭心中正琢磨着当前局势,打眼就看见钟离昧拿着个油饼从回廊内走过来。

    虞楚昭惦记这个贼头子不是一天两天了,两眼一眯,对着钟离昧招招手。

    钟离昧浑身汗毛倒竖,只觉得小无赖又想什么坏主意了,正在犹豫,就见虞楚昭作势就要脱衣服,当即心中直跳——这要是被项羽看见了他还焉有命在?

    一会之后,虞楚昭手里拿着油饼,被钟离昧扛起来放到院墙上。

    钟离昧自己在墙下跟着,以高大的身躯护着在墙上闲逛的虞楚昭心惊胆战道:“祖宗,别一会给掉下去!”

    虞楚昭美滋滋的啃了一口油饼,翻白眼道:“小爷哪有那么挫?不过就是不想自己爬罢了……你说昨日大将军议事——是要动动假王了?”

    钟离昧来到项家军中时日尚浅,有点摸不清项梁脾气,但是言语之间揣度应该差不多,便点点头,又道:“这些你不问项羽去?要么龙且将军?你大哥不也行?”

    虞楚昭笑道:“这些玩意儿上不得台面,他们自去商议没叫上我,你知道为何?”

    钟离昧茫然的摇摇头:“可是文人那套?什么名不正言不顺之类的?”

    虞楚昭哭笑不得:“你看我像么?”

    钟离昧一想到这军师当日劝降的场景,当即摇头,心道这根本就是个没脸没皮的小流氓。

    虞楚昭颇为得意的笑道:“他们是怕我出的计策太阴了,对付景驹,到时候惹人非议。”说着一负手,在院墙山往项梁住的院子走去。

    项梁着一层单衣于院中舞剑,一套剑法使完了,方道:“范先生大清早前来何事?”

    范增负手于假山后踱出来:“人年纪大了,少睡了。”

    项梁略一点头,还剑入鞘,顺手接过小厮递来的手巾擦擦额头:“老先生是信道之人,理当通保养之术。”

    范增却笑道:“不然,不然,天命之术,谁能当真说看的清楚?”

    项梁心中一动:“范老先生的意思是?”

    范增正色,退后一步拱手施大礼,道:“往日老朽算是看走眼了……这世间灵异志怪之事不知道又有多少,尝闻先圣有截教、阐教之分,阐教之中也是有麟角皮毛之物……但也不枉为圣为贤……”

    虞楚昭蹲在墙头吃早饭,听完范增的话差点把自己给噎死。哭笑不得,心道这小老头真是不坦率,明明都已经知道之前判断错了,还要硬给自己扣上个“妖孽”的帽子。他就不信项梁和范增两人不知道他虞楚昭就在墙头上吃早饭!

    范增这话与其说是说给项梁听的,不如说是说给虞楚昭听的,翻译成直白语言,那就是:以前误会你了,看样子你也是为了项家着想的,以后就是同僚了。

    项梁点头称是,又道虞军师却是聪颖异常,深谋远虑,且通卜筮之术,却是难得人才。

    范增又是连连点头称赞。

    虞楚昭掏掏耳朵,自己都听不下去了,蹲在墙头朝下望着,一边嚼着饼子一边开口道:“喂喂喂!有事就说!不要这么咩!”

    范增嘴角一抽,实在看不惯虞楚昭这般形象,实在有损文人气度,但是一思量,虞楚昭也不完全是文人,至少也是个少年儒将,当即只能仰天长叹。

    项梁倒是笑起来,踱到墙下展开两臂,示意虞楚昭直接跳下来,道:“可算是露面了。”

    虞楚昭吃完最后一口饼,从墙头上一跃而下,油乎乎的双手在项梁雪白的衣服上留下两个由爪印。

    项梁:“……”

    虞楚昭笑道:“怎么会不露面?你当我被金屋藏娇了!?”

    项梁愣道:“什么金屋藏娇?”

    虞楚昭自然道:“汉武帝小时候跟表姐陈阿娇说的……”

    项梁:“汉武帝是谁?”

    虞楚昭一捂嘴,心道汉朝还没有呢,只得插科打诨过去,道:“不重要,不用管,倒是你瞒着一众将军……”

    项梁叹道:“毕竟景驹也是旧楚贵族,若是做了什么,不免寒了将士的心。”语毕又道:“你怎么知道我近日要寻你?”

    虞楚昭笑道:“项羽黏的紧,半月多没和你们打照面,还怕我觉不出什么来?”

    范增自嘲的摇摇头,道:“当真是聪明过人!”

    虞楚昭对老头和善的笑笑,也不去多做计较。

    项梁倒是正色:“羽儿是不想你卷进这场是非里头……毕竟淩县一战,章邯的目光就会聚集到我们这头,你风头太甚,怕是不好。”

    虞楚昭点点头,狡黠一笑:“知道的,但是有些东西和将军们不好商量不是,何况谁说这假王之事,一定要等我们出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抱歉,一觉睡醒已经下午……

    ☆、北上下邳,窥伺彭城

    项梁和范增匆匆往书房走,有些事情他们不得不慎重,必须要找人去进行确认,由不得一丝疏忽。若是景驹的事情当真能借刀杀人,那当真是解决了心头大患,只是……

    自古便有阴谋阳谋一说,而那虞楚昭,用的却非阴谋。阴谋可以破,但是阳谋却是对整个事件的估量和预计,无法逆转,也无法破解,而虞楚昭的,显然就是阳谋。

    半个时辰之前:

    项梁道:“爷确实是想弄掉景驹,一楚两立本就荒唐,何况王孙也在我们这处。”

    虞楚昭不表态,淡淡道:“你打算将王孙如何?”

    项梁想也未想,道:“开个会,依旧还是楚国人的王,不过就是告知一声。”

    虞楚昭心想,还不就是扯大旗,但是自己本来去寻熊心的目的也是这个,不过就是没想到现在自己把这人当成自己人了而已。

    项梁皱眉,接着道:“爷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办,你大哥的意思是先给景驹去个信,叫他自动退了,大家联合反秦。”

    虞楚昭笑,不做评价:“果然是大哥么!”

    范增倒是颇为欣赏:“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虞楚昭心道,等到鸿门宴的时候看你说什么!

    项梁微微摇头:“还有后半截,不成我们就打过去。”

    虞楚昭笑的打跌,对范增道:“谦谦君子,哦?”

    范增面色铁青,不理虞楚昭。

    项梁示意虞楚昭莫闹,接着道:“爷的想法是现在下相等待时机,先假意臣服便是,景驹不会愿意一直当个傀儡,估计他和那秦嘉撕破脸的时候不会远了,但是到时候再去,恐怕收不了几个兵了。”

    “各个将军肯定不肯,战机稍纵即逝,等的话太过被动。”虞楚昭猜得出来一众武将的心理活动。

    项梁点头:“范先生的看法和宋大人差不多,直接送信离间。”

    虞楚昭摇摇头:“均非最佳办法。”

    “所以问问你的想法。”

    虞楚昭笑着,剑指虚虚一点西北方向,道:“彭城里面,有些事情不用我们动手去做,也会有人解决。”

    范增微微蹙眉:“此话何解?”

    虞楚昭赶紧利落道:“观虎斗。”

    项梁莫名其妙。

    虞楚昭还是笑:“你当我那日在淩县说的都是废话?”

    项梁沉思道:“当日大胜之后,你却道不要分兵追击秦军逃跑的大将王离,还有那个不明身份的军师?”

    项家军当日在淩县大败秦军,当即有士兵前去汇报将领及军师均为抓到。虞楚昭却是越过项梁直接下令,不追敌将,不俘虏秦军。为着这事,项梁还生了好一会子的闷气。

    不过在虞楚昭看来,要想用这一干“童子军”去抓住秦军精兵简直就是痴人说梦,不如先放他们去。

    项梁回忆起来:“你不是因为秦军人数众多,并进来容易有骚乱?”

    虞楚昭一点头,自己寻一块石头,龇牙咧嘴的坐下:“这只是其一,另外大将是王离,苏角也理当在军中,王离为人残暴,但名门之后,不是无脑之人,败了之后定然要问责军师。但是那身份不明的军师是谁?”

    项梁伸手把虞楚昭的下巴抬起来:“是谁?”

    虞楚昭两眼眯起来,语气颇为暧昧道:“你心心念念的张子房啊!”

    范增惊:“张子房?怎么可能?”

    虞楚昭翻白眼:“他想复的又不是楚,帮秦军也算无可厚非。”

    项梁打断道:“接着说。”

    虞楚昭点头,接着道:“王离定然第一时间找张良,但是张良自博古浪沙后便是秦的通缉犯……这时候要躲藏也只能去与秦敌对的势力中,章邯眼下驻军砀郡,燕赵离的太远,齐在北面,想去齐国就要过从我们眼皮子下面过去,眼下张良此人现在必定在彭城!”

    项梁皱眉:“此人厉害的很,若是在彭城帮了景驹……”

    虞楚昭摆摆手,不急不忙道:“张良的个性,不会去扶一颗将倒之树。然,王离败退,要是还想去河北战场分杯羹,那就要军功,此时谁最好打?不仅仅是要好打,还要有名声的,这眼下离着不远得,就只有彭城的景驹了。”

    范增思索一会:“确实可行……”

    虞楚昭道:“眼下下相确实是项家根基没错,但这里是泗水范围,还是往北在挪挪地儿,东海郡一战项家在那处已经扬名,往东海界内更易收兵。”

    项梁沉吟:“你的意思是?”

    虞楚昭干脆利落道:“北上下邳,窥伺彭城!”

    虞楚昭嘴角带着一丝冷笑,心道张良啊张良,你这一动可是把自己玩进去了。

    当日虞楚昭不追将领,便是要让王离去对付景驹,至于张良,多好的引路人啊!至于秦军残部,那不是还有定然回援的秦嘉去解决么!?

    虞楚昭手贱的折了根刚冒头的柳条,边走边缠来缠去,半天弄出来一个丑不拉几的花环,上面只有几朵同样丑兮兮的迎春花。

    “昭昭!”

    虞楚昭停步,颇有点莫名其妙的往院墙角落望,发现叫他的竟然是熊心。

    熊心依旧是一身玄衣,半月不见身量又长高了不少,而且也健壮了不少,脸上的菱角也开始显现,经过一场战争,这个少年正在慢慢蜕变成一个男人。

    虞楚昭抖抖一声的鸡皮疙瘩,觉得熊心的样子变化的太快,都有些认不出来了:“莫这么唤我,怪的荒!”语毕还撸起袖子叫熊心看自己胳膊上竖起来的汗毛。

    熊心笑着道:“莫不是只有项羽能唤你昭昭?别人竟是叫不得?”

    虞楚昭认真想想,还当真没他人叫我自己“昭昭”,于是点点头:“瘆的慌,还是莫叫这个……今儿怎么有空出来了?”

    熊心拿手点点虞楚昭额头:“就是来瞧瞧你,近半月没见你影子了。”

    虞楚昭随手把丑不拉几的花环往少年头上一扣,退开两步欣赏一番,便道:“这么着挺好看!”

    熊心哭笑不得,要拿下来虞楚昭却不让,两个少年人玩闹一番,你推我我推你的,一同摔在一处,虞楚昭在下,熊心在上。

    熊心望着虞楚昭俊秀的脸和嘴唇上薄薄的一层绒毛,愣了愣。虞楚昭却是调戏旁人调戏惯了的,当即笑道:“来给小爷亲一个!”

    熊心刹那间只觉得头晕眼花,往那双整日说着没正经的话的嘴唇又靠近些。

    虞楚昭却是笑起来,一指抵住熊心的额头,不让他再往下靠,笑着一脚把熊心踹到一旁:“莫要乱亲!你该找个女人啦!日后便是我们的王妃,你若是当真喜欢的,就给个王后!”

    熊心胡乱应了一声,只觉得没什么意思。讪讪的坐起来抱膝往虞楚昭身旁坐着。

    一会之后晨雾消散,春季明媚的阳光照下来,两个英俊少年郎并肩坐着,晒着太阳。

    一会后,虞楚昭正色道:“你日后当了王,可莫要再这般胡闹了!”

    熊心沉默一会,笑:“你还说我胡闹!?明明就是你个小混蛋整日惦记吃喝玩乐的!谁为了一筐螃蟹和项羽闹一早上的!?”

    虞楚昭正要回话,便听得外头钟离昧幸灾乐祸的声音道:“项羽和李信在外头打起来了!”

    虞楚昭心道这又是干嘛呢!急急忙忙便朝外跑去。熊心一愣,虞楚昭便已经跑远了。熊心苦笑一下,默默的将那落在一边的花环捡起来,捏在手中,柳叶迎春散了一地,花环上只有空荡荡的柳条。熊心一哂,将那更加丑了的花环往脑袋上一扣,仰面躺在了草地上。

    项府门口,两个高大的男人打作一团,周围一众武将打扮的人大声叫好,一会儿又是哄笑。

    季布小声问:“这是怎么了又?”

    钟离昧耸耸肩,英俊的脸上先是一片漠然,但是看见李信一拳砸到项羽脸上就幸灾乐祸起来:“问那边几个去,我也不知道……”

    季布皱着眉又去问同样一副幸灾乐祸表情的龙且。

    龙且眉毛一挑,便凑过去小声道:“争风吃醋!还能有什么!?”

    季布瞬间恍然大悟:“小军师又招惹上李信了!?”

    龙且欣慰的点点头,抬手拍上季布肩膀:“果然是孺子可教!”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磨练”,这榆木脑袋的季布总算是见识到了虞楚昭的“真面目”!先是熊心,又是绑回来的钟离昧,后来又是什么侍卫韩信,现在轮到了将军李信……

    龙且接着八卦道:“你看着吧,要不是虞子期那是虞楚昭大哥,八成也在项羽警戒范围中……”龙且又想起当初刚见着项羽的时候发生的事情,越发希望看见李信胖揍项羽的情况发生了。

    虞楚昭冲出来一看就愣了,这项羽和李信两个大将军竟然和小孩子一样,打架打的全无章法,龙且、季布、桓楚等人竟然还在旁边大声叫好,都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看见他过来倒是一致问好,然后继续看热闹。

    虞楚昭看虞子期,用眼神示意——这两个干嘛呢?

    虞子期也是刚过来,一脸茫然:“不知道,我刚过来。”

    路上行人见多,看见打架的纷纷上前来围观。这么下去实在不好看,虞楚昭只得一撸袖子,两手叉腰宛如一只愤怒的茶壶,大吼道:“你两干嘛呢!”

    项羽和李信听出虞楚昭的声音,动作微微一顿,接着两人继续打。

    虞楚昭望虞子期,可怜兮兮状:“大哥……”

    虞子期浑身一抖:“我打不过这两!”

    虞楚昭将一溜武将打量过去,众人皆是望天望地,就是不和他对视。

    虞楚昭见指望不上别人了,只好深呼吸,一撸袖子自己上——满地打滚,大声干嚎。

    众人“轰”的一声散开,一副这个“不是我们军师,我们不认识他”的样子。

    一会之后,打架的两人听不下去了,自觉停手,皆是满脸无奈的抱着手臂看耍无赖的虞楚昭。

    虞楚昭见两人终于停手,累的跟狗似的坐起来,拿眼瞪两人。

    项羽挠挠头发,上来把虞楚昭搂进怀里去。李信冷哼一声,抬腿走了。

    虞楚昭:“?”

    项羽冷笑道:“莫要理他!”

    虞楚昭被项羽抱着往府内走,心疼的碰碰项羽俊脸上的擦痕,道:“李信下手太狠了!”

    项羽嘲道:“爷也没叫他讨到便宜……估计那张脸见不得人了,直接就走了。”

    虞楚昭拉拉项羽的脸皮,直把项羽扯的龇牙咧嘴,怒道:“老实点!”

    虞楚昭坏笑道:“到底怎么打起来了?过几日咱们要往下邳去了,两个将军一脸青青紫紫的,多不像样!”

    项羽却是不答,一脚踢开房门将虞楚昭往软榻上放着,自己则是蹲在虞楚昭身边,认真道:“昭昭,我且问你,跟着爷,委屈你不?”

    虞楚昭一愣,不明白项羽这话什么意思,呆呆的摇摇头:“委屈什么?”

    项羽望着那干净的眼睛,顿时说不出话来,心烦意乱的起身,往门外头走。虞楚昭不明所以,也起来跟着项羽走。

    项羽却在门口停步,背对着虞楚昭道:“你,你别跟着。”

    虞楚昭从没见过项羽这样,有点没主意,只好愣愣的“哦”了一声,倒退着往回走,一会又道:“你别和李信打架,他其实厉害的很。”

    项羽往外走的步子又顿了顿,最后讷讷的应了一声。

    ☆、春雨夜话

    是夜,春寒料峭。一阵小风吹起挂在窗前的薄纱绡,案上的文竹“沙沙”作响。

    虞楚昭呆呆拖着腮帮子在房内玩沙盘,碭郡、东海郡、三川郡悉数堆叠,其上金戈铁马,各路军马布阵厮杀……虞楚昭长叹,半晌才发现自己用朱鸡石的兵马推掉了余樊君的地盘,章邯的军队压倒了英布的兵马……

    虞楚昭哀嚎一声,趴倒在沙盘上,顿时秦楚燕赵齐魏军旗倒的到处都是,骊山、秦岭和九曲黄河并作一团,“神洲大陆”顿时一片狼藉景象。

    项羽还未回来,虞楚昭懒得起身去关窗,久坐之后便是通体冰凉。

    窗外断断续续传来笛声,宛如孤狼夜啸,说不出的孤寂与苍凉。

    那曲子显然是男儿吹奏的,没有女子技法娴熟和气音的玩转,宫商角徵羽都是朴实而大气的,漏出一点大漠风声似的破声。

    夜雨淅淅沥沥,笛声伴着夜风飘远,更是显得凄凉。

    虞楚昭无精打采的趴在案上,突然觉得落寞无比。

    当初刚来到这个时代就认识了项羽,和他混闹在一处,后来两人一直都是那种关系。项羽带给虞楚昭一种难以言说的安全感,而今天不知为何就说出那样的话,现在人也没回房来。虞楚昭内心惶恐不安,难免有种被抛弃了的感觉。

    于是平生头一次,虞楚昭这个小无赖真正的伤感落寞了。

    春鸟纷纷夜啼,春季淅淅沥沥的小雨浸湿了下相的石板路。道旁树林之中,雨声,鸟鸣声,芦笛声,混杂在一起,一抹刀光沾着雨滴,缓缓回鞘。

    项羽全身湿透,不知在这细如牛毛的雨中站了多久。

    李信放下手中芦笛,淡淡望过去:“为何还刀入鞘?”

    项羽抹一把脸上的雨水,漠然道:“昭昭把你当兄弟,杀了你,我这辈子都得不到他了。”

    李信微微一摇头:“只怕在他心中,你才是最重的。”

    项羽沉默一会,握着长刀的手背上青筋爆出,一会之后复又放松,叹道:“所以他不会因为你杀了我,也仅此而已。”

    李信不置可否的勾了下嘴角:“你倒是了解他……”

    项羽不耐道:“打一场,赢了便让你把要说的都说给昭昭听去!”

    两把兵刃交错,发出尖锐鸣铁之声。树林中春雨瑟瑟而下,春鸟惊起一片,翅膀扑棱之声响起一片。两道身影快若闪电,你来我往,须臾之间交换百招。

    月上中天,林中空地照的透亮。

    项羽缓缓将刀从李信的喉头收起,连着刀鞘的万鬼朝皇不悦一般发出轻微的嗡鸣声。项羽双手环起,将刀搂在怀中,安慰一般轻轻抚过刀身。

    项羽嘲道:“当真物象主人型,脾气大的很。”顿了顿又道:“我输了。”

    李信手中长剑这时候也从项羽左胸口撤回,皱着眉头看了项羽半晌方道:“最多算平手。”

    项羽摇摇头:“你手上无趁手的兵器,不算。”

    李信垂下眼睛,一会方道:“兵器……早随他埋了……”

    项羽皱眉道:“是么。”

    项羽又摸摸怀里的万鬼朝皇:“不如做个纪念?”

    李信一哂:“那是人还在,不然睹物思人……岂不更伤情?”

    项羽抬头望向李信,眼中神色隐晦不明:“非昭昭不可?就这么像?”

    李信望着林中重新归巢的鸟:“没虞楚昭那么没脸没皮……不过就是说话的方式。他是个有本事的,不过性子太犟。”

    项羽嘲道:“你当昭昭的性子不犟?”

    李信笑起来,眼底带着怀念和眷恋:“一样的……昭昭”话语一收,复又道:“虞楚昭其实也一个样子。”

    项羽脚尖一挑,将李信丢在一旁的酒坛重新一接,里头一滴酒都未撒出来,仰头喝一口,只觉得好酒也是涩的:“我输了,你去找他……”

    李信沉默的站了一会,终究还是转身离去,一句“谢谢”随风荡到项羽耳畔,惹得他自嘲一笑。

    “昭昭啊,猫也只有九条命……爷今个儿可是放你离开了,若是不走,可这辈子都别想走了……”

    虞楚昭把头埋进沙盘里面,想着项羽今日白天的举动就难受。

    他虞楚昭又不傻,当然能感觉到发生了什么。不过项羽既然不想说,虞楚昭自然也不会逼他说。

    “男人总是喜欢躲起来独自舔舐伤口……”虞楚昭埋在沙子里面闷声闷气的自言自语。

    “但这时间是不是太久了点!”虞楚昭崩溃的挠乱头发,脸上沾满了被飘进来细雨打湿了的沙子。

    窗外笛声悠悠扬扬,似千山雪寂,大漠孤烟,雨声渐紧,笛声却越来越高亢。虞楚昭终于忍不住起身靠到窗边去,努力辨别笛声的方向。

    “项羽?”虞楚昭试探又希翼的叫了一声。

    黑暗的庭院之中笛声微微一滞。

    虞楚昭连滚带爬绕到门口,又轻轻叫一声:“项羽么?”

    良久无人应答,笛声也停了。虞楚昭就像没有没力气的充气娃娃一样歪头搭脑,随后爆无聊赖的往门槛上一坐。

    “是我……”李信从合欢树上轻飘飘的落下来,嘴角带着一丝自嘲的笑。

    虞楚昭愣了愣:“李大哥?”

    李信靠近虞楚昭两步,虞楚昭犹疑的站起身,后退让开门口,心道:“什么情况?”

    李信对他略一点头,迈步进了屋内,随后转身,将负着的手往虞楚昭面前一送。

    虞楚昭脑袋一歪,将两个酒坛抱到怀里:“给我的?”

    李信只是笑:“找你喝酒来了。”

    虞楚昭傻笑一下,但是唇角的弧度还是带着忧郁:“下雨天么?各个心情都不好……”

    烛光灯影下,李信英俊的容貌有种和项羽不同的温暖。

    而项羽的脸永远都是冷峻的,气息锋利,虞楚昭想,就连在床上也是霸道的,容不得一丝反驳的。

    年长者身上带着一种翰海般包容的气质,仿佛那些峥嵘岁月在他身上渐渐化作一种柔和,而非项羽身上那种隐隐压抑收敛的锋芒。

    两人对酌,相对无话。

    虞楚昭望着杯中映出的一轮西落的月出神,最后缓缓叹息,在度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

    李信默默的注视着虞楚昭,只觉得这副忧郁的表情实在不适合面前的少年郎。

    他见到的虞楚昭是飞扬跋扈的、是肆意妄为的,有时候或许是狡黠的,又或者是无赖的。淩县一战他见识到了他城楼之上浴血搏杀、万军阵中纵马驰骋的英姿勃发,但那坚忍的终究不是最适合他的模样。

    李信缓缓把玩着酒杯:“莫再喝了,当心明日头疼。”

    虞楚昭笑道:“已经是明日了……”

    李信摇摇头,自己再斟一杯。

    “要是项羽那厮,这会儿该上来和我拼命了……”虞楚昭没头没脑的想着项羽后面的动作,笑容里面真实了几分。

    “他在想谁?呵,八成又是项羽那小子……”李信一饮而尽,思量着该如何开口。

    虞楚昭就该是那副小混蛋的样子,其他都不是他该有的模样……

    虞楚昭对着窗外的合欢树发呆,都说合欢该是昼开夜合,此时项羽却是影子都没有一个,难道是因为花期未至?

    “浪迹天涯去如何?”李信突然道。

    虞楚昭一愣:“啊?”

    李信望着虞楚昭良久,终究道:“不,没什么,就是问问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末了又补充道:“莫要说些家天下,太平盛世之类的雄心壮志,只问问你到底如何想的。”

    虞楚昭把刚想吐出来的“太平盛世”咽回肚子里,认真思考一番,最后发现自己竟然完全没有所求。

    原本刚到这个时代,光想着要抱住自己的小命,但是既然选择了项羽,那便是一条危险之极的道路,没有人会比他更加清楚了,那么他现在所求究竟为什么?

    虞楚昭不明所以的望着李信:“其实我很久都没考虑过这个问题了……”

    李信在虞楚昭思考的时候其实已经知道了答案,此时轻声道:“多久了?”

    虞楚昭毛躁的挠挠头:“那,那便是跟着项羽之后?估计是我两好上之后……那李大哥你又想过什么样的日子?”

    李信本求着天下太平,百姓安乐而来项家军中。然,不知何时却是心中变了想法,于是只是苦笑着摇头,不答话。

    东方天际透出一抹蟹壳青,隐隐带着一点透亮。

    李信喝完最后一点残酒,将伏在桌上睡着了的虞楚昭抱回床上,轻手轻脚的替他除了微湿的外衣,又将被子掖好,李信站在床边,望着睡梦中少年清俊的脸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在虞楚昭的额头上落下一个轻飘飘的吻。

    “我现在想的,不过就是护着你,看你一世无忧……”

    房门被轻轻掩上,虞楚昭眼睛先是眯成一条缝状窥探情况,见真的是没有人了,便完全睁开眼睛,不知所措的摸摸自己的额头:“李大哥他……不会是喜欢我……吧?”

    门外传来李信的大笑声:“就知道你小子没睡!”

    虞楚昭迅速缩回被窝里,为自己自作多情被李信看见了懊恼不已,大吼一声:“滚犊子!”

    李信站在合欢树下,自嘲的笑笑,就知道项羽未归,虞楚昭是睡不着的。

    晨曦初露,下相纵横交错的水道边上,项羽像一只湿漉漉的大狗,抱着剩下的半坛酒,仰面躺倒在青石板上,身旁散落着数个空酒坛,还有几个未开封的。

    少顷项羽嘲道:“我杀不了你,你也杀不了我……昭昭不想看见……”

    李信从屋顶上跳下来,默默的注视项羽一会,而后转身要走。

    项羽须臾坐起来:“你!”

    项羽与李信在细雨中对视一眼,两双同样浓黑的眸子里面都是一片漠然,两个同样高大英俊的男人沉默不语。

    李信最后缓缓开口道:“我可以带着虞楚昭浪迹天涯去,因为我本来就是一个已经死了的人,但是你不行,就算是你放的下,虞楚昭也放不下你的雄心壮志。”

    项羽垂着头道:“你就是要告诉爷这些?”

    李信眯起眼睛,望着项府方向:“我只想问问虞楚昭,愿不愿和我一起走,浪迹天涯去……”

    项羽终于怒道:“他是我的人!”

    李信嘲道:“但你给不了他想要的,战场不是他生而应该在的地方!”

    项羽眉头蹙起来,扭过头去,将万鬼朝皇裹在衣服里面,双手抱着,呆呆的望着水面上的涟漪:“昭昭他就是个小混蛋……”

    李信摇头叹息:“有的人天生就是该让人宠着的……”

    李信重新回头,在项羽身边坐下,劈手夺过他手中的酒,灌上一口:“我非登徒浪子,不会强迫虞楚昭做什么的。”

    项羽双眼没有焦点,道:“然后怎么样?等着昭昭哪天,哪天爱上你了?”

    李信自嘲的笑起来:“我喜欢他,但是他甚至都不知道……”

    项羽摸了一把眼上的雨水,看着李信,愣了一会,半晌才道:“你是喜欢那小混蛋哪一点?”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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