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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4节

    山河泪 完结+番外 作者:歌德斯尔摩

    第34节

    项羽用漠然的脸包裹着难以言喻的苦涩,坚定道:“爷只能这么做,至少不是让昭昭从现在就开始担心爷的性命。”

    甘罗叹气,爬上案几另一侧的座椅:“本来你身上鬼谷子下的蛊毒还在压制范围中,你偏生要去碰那玉玺,那上头是第二味毒,接着你好死不活的烧什么秦宫,这下可好,那烟尘里头的是第一味蛊毒的引子。”

    项羽蹙眉,一手摩挲着带着青色胡茬的下巴,摇头道:“阿房宫不是爷放的火,那里头有这回天无力的引子……”

    甘罗惊:“难不成……”

    项羽倏然冷笑,一瞬间想通了:“张良!为了要爷的性命,倒是设下了好大一个局!”

    甘罗撑着下巴叹息:“你现在这个状态,第二味回天无力的引子也已经渗进你体内了。”

    项羽点头,神色间有一种认命:“第二味的引子就是义帝送给昭昭的那封绝笔信。”

    甘罗下巴掉到地上:“那你知道还拿?”

    项羽的侧脸显出锐利的弧线,高高的眉骨,硬挺的鼻梁,转折的唇线,坚毅的下巴组成了一道刀锋似的弧度:“熊心这步棋走的高明,他清楚的很,爷不想让昭昭知道……”

    甘罗揣度:“所以给虞楚昭的信是你假冒的?真的那封上头写的什么?”

    项羽漠然:“刘季和子婴的交易,回天无力的毒,熊心要的就是扰乱昭昭的心绪。”

    甘罗望着面前这个卓越的男人,不免惋惜:“除了叫虞楚昭离开之外,没有别的办法?”

    项羽缓缓合上眼睛,低哑的声线中终于出现了一丝哀痛:“不然如何?叫他看着爷死?”

    甘罗摇摇头,心道痴成这样子的,还真是前无古人了。

    项羽快速的平复了情绪,冷静的声线中没有一丝颤抖:“用回魂散压制着,爷还有多长时间?”

    甘罗伸出手指:“最多三年。”

    项羽的视线落在穿过门缝探进来的阳光上,喃喃自语:“三年啊,够了,爷给这个江山打安稳了,昭昭回来坐就可以了。”

    甘罗肯定道:“虞楚昭要的不是这个江山。”

    项羽视线凝聚在那缕阳光上,好像在其中就看见了自家昭昭的身影:“但是爷能给他留下的就只有这个了。”

    甘罗却道:“他要来何用?”

    项羽突然沉声,锐利宛如野狼一般的视线逼视甘罗:“莫以为爷不知道,这个山河便是昭昭的化身!爷能给他的,就只有让他自己掌握自己命运的走向了!”

    甘罗大惊失色,万万没想到项羽竟然洞破了天机,一时间说话都磕巴了:“你,你怎知道?”

    项羽视线变得柔和,再次沉浸在了回忆里:“你说爷怎知道?万鬼朝皇,朝拜的除了天地,还能有谁?当真以为当上个皇帝,万鬼便要来拜你?”

    甘罗在项羽肩上一拍,神色间有些异常:“既然是这样,你还担心虞楚昭什么?”

    项羽颓然一笑,顿时百炼钢化为绕指柔:“就是天地化身,他也是爷的昭昭。”

    “大事不好啦!”南院的卧室门前一声惊呼,马蹄声从后门冲进来,直叫树上的鸟雀成片惊起来。

    范增脸色苍白浑身发抖的冲进虞楚昭和项羽的卧室,身后跟着来的是龙且、虞子期、英布、章邯等一众武将,各个神情严肃,面上忧心忡忡。

    虞楚昭还坐在墙角,听见脚步声茫然的抬头,继而蹙眉,知道估计是有麻烦事情了:“怎么了?”

    范增清瘦的身形弓着,几日不见更是弓的厉害了,他率先开口:“黄河沿岸生民涂炭,是否开仓放粮救济?”

    虞楚昭莫名其妙回望过去:“这事不是先生看着办?还有项羽怎么说?”

    范增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一个为难的表情:“此事……怕是一时半会儿救济不完……长安侯那处,不能惊扰……”

    虞楚昭站起来,神色冷峻:“怎么会生民涂炭?为何项羽便不能惊扰?”

    虞楚昭视线终于投掷在虞子期等武将身上,只见众人面色不佳,灰头土脸,一身风尘仆仆的味道。

    虞子期接道虞楚昭视线,略微犹豫,便果断道:“长安侯怕是做了什么逆天而行的事情,忤逆了上苍的意思……”

    虞子期也算半道家中人,虽然不是神机妙算,却也能略同天机。

    虞楚昭一惊,顿时明白过来,这说的是熊心的事情。

    龙且眉宇紧蹙,接着道:“这事情现在也只能压着,不敢叫长安侯知道了,哥儿几个刚去黄河边上看了一圈,若是长安侯亲自去了,那才是麻烦。”

    虞楚昭拿眼往英布身上一扫,却只见英布一副不可思议的神态,头发胡乱支楞着,一副还未缓过神来的状态,似乎是难以将义帝被杀和眼下的事情联系到一起去。

    虞楚昭视线快速在一众人身上一扫,旋即抬手点章邯:“到底怎么回事?说!”

    章邯不愧是文臣将军,说话既不像文士范增这般磨磨唧唧,也不相武将龙且这等表达不清:“黄河水突然自下游开始燃烧,野火随风走,已经烧上了岸,扑不灭、浇不息,粘上了就要等到全部烧成灰烬才作罢,照这个趋势,再两日便到咸阳了。”

    虞楚昭呆愣原地,只觉得手脚瞬间冰凉,难以置信:“难道这……当真是天谴?”

    杀义帝一事,可不光是背信弃义这么简单,楚国就此,彻底改名换姓。

    ☆、诀别诗

    子时已过,开阔的天幕被染成半边漆黑半边火红,强烈对比的色调上看不见半点点缀的星子,也不见有月色出行,空气干燥的不像春季,弥漫着火焰和焦灼物的气息。

    咸阳宫近旁南院,万籁俱寂,无灯无火,静谧的卧室内,无意识的痛苦的□□声撞在四壁上,被放大,就像是压着被子熟睡的人正在经历着一场难以言喻的酷刑。

    “烫!”床上的人梦呓一声,单脚将被子踹到床下,全身大汗淋漓。

    被子掉在地上,沥出一摊水渍。

    清晰的梦境中是无边无际、无法逃离的滔天热焰,仿佛只要靠近这股热浪,就会将人化为焦炭。

    灼热的火焰焚烧完机体的表皮后,便是不将人挫骨扬灰不罢休的纠缠,如蛆附骨。

    虞楚昭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指骨变成脆裂的焦炭,随即散落为飞灰,随着火焰向上而去的冲势飞扬进火红的天空,连惨叫都发不出一声。

    熊熊燃烧的黄河水上,烈焰组成巨大的祝融神像面目狰狞,铜铃般凶恶的眼睛直直瞪着灰化的人形,直到那人连带骨骼都化为齑粉,祝融神像才从火焰中淡去。

    顿时,黄河滚滚流水倾天而下,以千钧之势奔流袭来,眨眼间扑灭万里大火,淹没焦土,水中沉浮着一柄黝黑的五尺长刀,在裹挟着泥沙的河水。

    黄河拖在地平线上的尽头,天空水色透出,天将明。

    “啊!”虞楚昭一声惊叫,从床上弹起来,额头上满是密布的汗水,一掀被子,忙不迭的光着脚丫子就要冲去院子里头打水灭火。

    手都已经推门板上了,动作才僵硬的停下来,虞楚昭整个人梦魇住了一般愣在当场,半晌反应过来,刚才叫他觉得燥热的发疼的不过就是一场梦。

    木雕花门从外头被拉开,泛黄的窗纸一抖,夜风先一步冲走房内的热浪。

    项羽的单脚踏进门槛里,一只脚留在门外,和虞楚昭脸贴脸而立。

    屋内没有点灯,项羽未想到虞楚昭竟还未睡,一人立在门边不知作何。

    项羽漠然的表情下隐藏着一丝错愕,和虞楚昭面对面站着,两人均是一声不吭。

    项羽视线从虞楚昭光着的脚上扫过去,不赞同的一蹙眉头,压倒性胜利的理智须臾把他心底的那摸心疼压抑下去,不叫自己立马抱着虞楚昭上床去,继而错开呆立不动的虞楚昭,兀自往床榻方向走。

    再一眼望见床下的皱巴巴的棉被,项羽又是不赞同的“啧”了一声。

    虞楚昭皮肤上火烧火燎的疼痛在夜风的安抚下稍微缓解些许,但那钉入骨髓的疼痛却迟迟不散,只觉得自己的骨骼已经化成了灰烬。

    虞楚昭费力的转头望向对自己反应冷淡的项羽,鼻梁突然一阵酸涩。

    项羽弯腰将被子捡起来,像是能感觉到虞楚昭的视线,动作略微生硬的重新铺床:“怎么整成这样?”

    虞楚昭不答,艰难的反手撞上房门,忍着浑身剧痛,磕磕绊绊的走向背对着自己的项羽。

    近两日来,项羽几乎都是用这样的姿势和态度对着他,就算是面对面的时候,眼神要么是一片空茫,要么便是闪躲。

    “这话该小爷问你——最近两日整什么幺蛾子。”虞楚昭声音靠近过来。

    项羽不搭理站到床头的虞楚昭,径自踩掉靴子半跪到床榻上换下汗湿的床单,拱起的脊背都在表示一种无言的抗拒:“做什么?莫闹。”

    虞楚昭贴在项羽脊背上,手指穿过项羽的腋下,缠绵的绕上项羽坚硬的古铜色胸膛:“干你!”

    虞楚昭漠然开口,指尖向下游移,顺着精悍的腹肌往下抚摸男人紧绷的皮肤和杂乱的毛发。

    项羽没有回头,手上的动作却停顿下来,脊背崩的笔直,强悍的身躯在虞楚昭的手指的触碰下微微发颤,渐而变得滚烫。

    “说了莫胡闹。”

    “小爷没跟你胡闹。”

    项羽颤抖的吁出一口绵长的气息,虞楚昭贴在他后背的部位已经起来了。

    “小爷想和侯爷你上x,认真的。”

    项羽蹙眉,右手手指张开,快速的一把钳住虞楚昭继续朝裤腰里头摸索的手。

    虞楚昭“嘎”的大叫一声,觉得手腕就像被老虎钳子夹住的焦骨一样,就要完全碎裂了。

    项羽乍一听虞楚昭惨叫慌忙松手,仓促的呼吸节奏犹显示着被虞楚昭撩拨的心慌意乱,理智上疏远虞楚昭的做派立马就被刻进骨头里的本能冲动压制下去,当即翻身坐下,将虞楚昭抱进怀里,握住那只手腕去揉。

    虞楚昭一只手被项羽揉着,不去管那越揉越灼痛的感觉,只顾着懒洋洋的用另一只手继续慢吞吞的撩拨下去,感觉手掌中的生命体灼热的跳动着,诉说着和主人意志相违背的迫不及待。

    “侯爷不是不理人的么?”虞楚昭努力调侃着,但是声音干涩,犹如缺水很久的旅人。

    项羽冷哼一声,锋利的视线压在高耸的眉骨下头,宛如实质一般抚摸过虞楚昭松开衣领里头的一小节锁骨和光洁的皮肤,又透过领子,还能舔舐再往下的那一截紧致的腰身。

    虞楚昭在这样直截了当的目光中忍不住全身颤栗,一把火蔓延开来,游走之处区别于刚才的灼伤感,每过之处便是一阵难耐的麻痒。

    “莫这么,这么看小爷!”虞楚昭舔着干裂的嘴唇,声音发抖。

    一句话顿时叫项羽眸子的颜色暗了暗,性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虞楚昭被汗水浇透了的薄衫严丝合缝的勾勒出那矫健身体形态,透出肌肤的色泽,跪坐在项羽的岔开的双腿之间,自己的笔直贴合在项羽的身体上。

    虞楚昭仰头用一双带水色的眸子毫不避讳的直视项羽泛红的俊脸:“如何?”

    “看你像个什么样!”项羽开始毛躁的目光将眼前人的x样尽收眼底。

    两人交融起来的灼热呼吸掩盖了项羽隐忍的吞咽声,四只手相互撕扯衣裳的声音在夜晚的卧房内发酵出燥热的气味。

    虞楚昭额上密布的汗水顺着笔直的鼻梁低落下来,浸润了他的的起皮的嘴唇,带来蛰痛感,同时将那薄唇染上水色。

    项羽的粗糙的指腹忍不住揉上虞楚昭的嘴唇,嘲弄道:“邀吻一样。”

    虞楚昭哑着嗓子反讽回去:“侯爷的手不也烫的紧?”

    项羽缓缓以指腹摩挲虞楚昭小臂内侧的嫩皮,莫名其妙道:“烫么?”

    虞楚昭垂头在项羽手指上一扫而过,旋即将眼梢吊着看进项羽深邃的眼底,突然抬头对着项羽坚毅的嘴唇咬上去。

    这一下宛如在烈火上浇上了滚油,迅速把项羽已经岌岌可危的理智瞬间烧断了。

    “这样就够烫了!”虞楚昭用一种狡猾的方式岔开话题。

    项羽野兽一般的嘶吼声闷在胸腔中,被虞楚昭咬在嘴里。

    这一个吻仿佛用尽了两人全身的力气,手臂紧紧的箍住对方,想要相互融为一体一般。

    嘴唇相互撕咬摩擦,稀细碎的痛感传上来,叫虞楚昭湿了眼眶,心中翻滚的哀恸再压抑不住,登时卡不住流泪的冲动了。

    项羽舔舐的舌尖尝到了咸涩的味道,接吻的动作顿了顿,旋即放轻动作啃咬虞楚昭的鼻尖。

    “昭昭莫哭。”项羽说着就要停下来。

    虞楚昭抽咽着,两手使力压着项羽的脖子继续和他接吻:“不,小爷要和你上床……”

    出口的话在两唇相交的“啧啧”水声中断断续续,但是并不妨碍项羽听见。

    项羽隐约觉察出不对劲,只想就此打住好整理思路,于是两手撑住虞楚昭的肩膀,不顾虞楚昭的挣扎,强硬的将人从自己身上推开。

    虞楚昭牙齿在项羽舌头上划开一道口子,唇齿间立刻弥散出血腥味,虞楚昭舌头在牙尖上扫过一周,神色莫测:“和小爷来一次这么为难侯爷?”

    “昭昭莫闹!”项羽一把将虞楚昭扔到床榻上,啐了一口血水,翻身下床。

    虞楚昭两手拖住转身欲离开的项羽的手臂,死都不撒手:“别走!小爷准你走了么!?”

    项羽被那带着哭腔的声音震住:“昭昭莫胡闹!”

    项羽眉峰拧起来,这是他从未见过的虞楚昭:“昭昭……”

    虞楚昭双眼通红,说话带着鼻音:“小爷没胡闹!你不该和爷上床?”

    虞楚昭不管项羽如何,连拖带拉的就把人往床上扯,借着冲势扑到项羽身上,自己趴在项羽身上,手掌下便是那颗搏动的心脏,如此叫他觉得安心。

    项羽冷硬刚毅的脸上透出一股无可奈何:“昭昭……”

    虞楚昭闷头在项羽脖颈上连啃带咬的磨牙,双手用力压在项羽钢铁一般坚硬的胸膛上,生怕一不小心项羽又会甩开他离开。

    项羽神色接连变换一番,游移在虞楚昭后脖颈上方的大手还是往前移了移,最终狠狠的压着虞楚昭的后肩胛骨将人贴合在了自己身上。

    虞楚昭吮吸着项羽的胸膛,冰冷的泪珠洒落在那滚烫的身躯之上。

    项羽心疼的摩挲虞楚昭光滑的脊背

    “昭昭……你不用这样。”

    “不……”

    虞楚昭固执的吻一路向下,用鼻尖拱着那浓密的毛发,牙齿轻轻的撕扯着,耳边是项羽不时发出的低喘,鼻息间是男人特有的雄性的气味,虞楚昭从未发现这竟然叫他兴奋不已。

    一阵猛过一阵的狂暴冲撞中,虞楚昭游离的思绪还在思考两人在一起这么久,自己一次在上面的机会都没有过,不由的又有点遗憾。

    “哎……”虞楚昭叹气。

    “在想什么?”项羽加大力道,一手撑在床铺上,一手扯起虞楚昭的头发将人反弯折着往自己面前拎,让那线条紧实的脊背贴合住自己的胸膛。

    “没,没想什么……小爷,我在想你……”

    虞楚昭眼角湿润,挣扎着扭过头去和项羽接吻,合上眼睛,在一片漆黑中一幕幕闪现过去的都是和项羽在一起的时光——三年时间,他从少年长成青年的全部时光。

    “慢,慢点……唔!快!”

    滑腻的汗水晕湿了床铺,虞楚昭在剧烈的冲撞下不断往前扑,又被项羽卡着腰拖回来。

    “真,真的,啊……在,在想你……轻点……”

    几次下来,虞楚昭发散出去的思维最终被全部收回,专注的投入这酣畅淋漓的情/事之中。

    虞楚昭被项羽x的连连尖叫着,激烈的碰撞刺激着敏感的甬道,一时忍不住扭腰的同时,手就想往自己下面摸过去。

    项羽却一口咬在虞楚昭后脖颈上,在上面留下一个深深的齿痕,单手反缴住虞楚昭的手臂,残忍的命令下达:“忍着!”

    “唔!不!”

    虞楚昭单手撑不住撞击的力道,身体下滑,直接变成了跪/趴的姿势,顿时臊的满脸通红。

    项羽气息未乱,只有滚烫的鼻息和被渗着滑腻汗水的古铜色胸膛证明了他的情/动。

    虞楚昭一手被项羽反缴在身后,一手又被自己压住,腾不出手,只得光棍的趴伏在床单上借着粗糙的纹理不住摩擦。

    项羽嗤笑着扣起虞楚昭紧绷的腰身,顺带绕过虞楚昭未被制住的手臂的手弯。

    “够,够不到……”虞楚昭意识模糊的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

    “老实点,你自己招惹的!”项羽咬着虞楚昭薄薄的耳垂,舌头钻进虞楚昭的耳廓里头。

    虞楚昭全身倏然僵硬,接着大幅度的颤栗起来,腰肢抽搐一阵,接着猜发出压在胸膛中的尖叫。

    与此同时,项羽低喘了一声,大力勒住虞楚昭的手臂就像要将怀中的人拦腰截断。

    丑事过半,南院卧房内动静终于歇下。

    虞楚昭再次眷恋了一番项羽的气息和怀抱,终究起身穿戴整齐。

    其间,床榻上躺着的英俊武将好梦酣眠,全然不知。

    虞楚昭脚步从门口再度转回床榻边,哀伤又决然的视线描摹着男人,硬挺深邃的五官,那饱满的额头,高耸的眉骨,锋利的眉眼,转折的唇角,高大精悍的身躯……这一切都是属于他虞楚昭的。

    轻飘飘的吻落在那双因为闭合起来而显得柔和的眼角上,虞楚昭单手自床下抽出万鬼朝皇,自己一愣,不由的想到当初这把长刀还要双手方能挥动,当真是白驹过隙。

    虞楚昭又叹一声,旋即利落的转身出门,他不能再给自己哪怕再多一秒的诀别时间,那样,怕是再没有勇气支撑双腿,踏上这条通往死亡的路。

    脉脉诀别诗,妄言南国红豆泪,休说纸上两三行。

    ☆、江河恨离人(卷三 完)

    咸阳至关山,一百六十多里路,虞楚昭策马飞驰,于寅时三刻攀上逶迤千里难见尽头的关山,黑山白水行来,再无回头的可能。

    “关山难跃,谁悲失路之人?”虞楚昭纵马疾驰,迎头而来可以灼伤皮肤的热浪,心头却突然跳出的就是这么一句诗。

    关山横亘关中大地,映着滔天火光,山林一片血红,满目肃杀。崖壁上回旋羊肠小道,九九八十一弯盘山而上,九十度急转犹如断路,利剑一般直□□火烧一般赤红的天空。

    天险一道守关中咸阳,乱石穿空,陡到半山腰,又被黄河取道横截而过,万丈陡崖悬浮于空中,正是山河表里潼关路。古道劈山开石,犹如被悬悬系在关山之上的一根丝线。

    迅疾的马蹄声踏破死一般的沉寂,飞驰在仅容一车通过的悬崖曲径之上,直扑火烧的天际而去,沿途华山松扎根侧旁垂直峭壁,斜里横生,刀锋一般刮破虞楚昭的脸颊。

    “吁!”虞楚昭冲出密林,在山道急转处倏然勒住战马,铁蹄踏落的滚石溅出悬崖,须臾无影无踪,视线下一秒转为开阔。

    放眼万丈之下的大地,虞楚昭身体止不住的颤栗,握住万鬼朝皇的手臂上跳出青筋,仿佛只有借助这柄堪做定情信物的长刀,才能抑制住心底转身而逃的渴望。

    峭壁之下,一条愤怒的火龙露出狰狞的爪牙,蜿蜒蟠扎着神州陆地,死死扼住神州的咽喉,火龙所经之处地崩山摧,万里焦土。

    滚滚黄河水犹如火油,河床若火槽,流动蔓延的滔天大火刹那间照亮寂寥的夜空。

    万丈关山黄河岸,冲天燃烧的烈焰随着虞楚昭的到来向左右分离,就像直达天际的火墙,迎接一个自投罗网的祭品。

    “驾!”虞楚昭沉吸一口气,双膝内压,顶住原地打转的战马的肋骨,就要进入烈焰之中。

    铁蹄踏碎焦裂的直道,战马拿桩站起,恐惧的长声嘶鸣,无论虞楚昭催促还是鞭打,都不肯再往前一步。

    直通咸阳的直道在关山脚下轻微震动,寂夜之中,四方追来的马蹄声跃上关山,清晰如擂鼓,在沿黄河流动的流火燃烧的“噼啪”声中直冲天际。

    项羽带人追上来了。

    虞楚昭呆呆的静了一会,听着踢云乌骓难以企及的狂奔的马蹄声,从未想过自己竟然那么容易就辨认出这匹项羽战马的脚步声。

    一直以来,虞楚昭都未曾特地留意过项羽这人的点点滴滴,但事到如今却发觉,就连同项羽身边的点点滴滴,都在自己没有察觉的情况下融进了自己的血肉之中。

    不用刻意的记得、不用关注费心,这一切都像本就根植于此骨骼之中一般的自然而然。

    虞楚昭惨淡的勾了下嘴角:“身体的记忆从来骗不了人,原来是真的。”

    趴伏在马背上,虞楚昭脑海中勾勒出项羽的形貌,最后咬牙用手背抹了把眼睛,眼眶红了一下,凄然的笑起来:“这回追小爷倒是快!”

    说罢再顾不得催马,虞楚昭干脆利落的翻身下马,靴子踩上地面的瞬间,灼热便从脚掌心直冲上来。

    热风一荡,虞楚昭顿时闻见了自己眉毛和头发被烧焦的气味。

    再看战马,铁掌泛出熔铁一般明亮的橘红。

    “去!回去!难为你了!”虞楚昭扯被战马嚼进嘴里往回拽的袖子,两方拔河一般。

    “噗呲”一声,裂帛声传来,虞楚昭一愣,望着撕开一半的袖子苦笑一声:“断袖分桃啊这是。”

    一滴眼泪毫无预兆的砸在手背上。

    这一瞬间,虞楚昭想过逃离这场赤帝的复仇之焰,想过回头冲进追来的项羽的怀抱,毕竟那温存感觉尚且残留在他身体之中,刻骨铭心,难以磨灭。

    但是,他现在却要亲手断绝掉这一切:“替项羽赴死……不是他就是我……小爷本以为自己没那么煽情呢。”

    “也好,叫项羽那厮记小爷一辈子。”虞楚昭逆毛摸着战马的鼻梁,望着那半截残缺的衣袖,眼神中的水色又深了几分:“万鬼朝皇被爷带走了,就算是替了他本人来陪小爷赴死吧,这半截衣袖,就算是替小爷陪他了……”

    虞楚昭蹙紧了眉头想要压制住就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小爷不想让项羽看见我死的样子,梦里就知道不好看……你也别代替那厮看了……”

    战马用低垂的头颅蹭着虞楚昭的身体,仿佛在做最后的挽留,然而虞楚昭无动于衷。

    “你回吧,找项羽去,把这半截袖子给他带回去……”虞楚昭哽咽了,此时他又觉得自己太自私了,留给项羽自己的半截袖子没的叫人伤心,所谓睹物思人,不如干干净净的什么都不留下的好。

    “算是小爷没胸襟没度量吧……还是帮爷给项羽带回去吧,小爷……”虞楚昭失神的望着关山古道,想着山脚下的爱人:“小爷不想就这么被他忘记……”

    赶走了依依惜别一般的战马,虞楚昭又转头望向来时的路,关山古道上,项羽的骑军将至。

    “要是能再看一眼,再看一眼多好。”虞楚昭喃喃自语。

    虞楚昭知道,烈火的尽头,上古五帝之一的赤帝,南方祝融正在等他。赤帝祝融乃是大楚皇室的供奉的主神,这会子大楚皇室血脉断绝,自然来找幕后凶手了。

    烈焰灼烧皮肤的剧痛早已被忽略,需要更多精力去压制忽略的是心脏深处抓挠不到的痛楚,撕心裂肺,再流不出半滴眼泪。

    若不是以万鬼朝皇为支撑,下一秒,虞楚昭可能就要倒下,或者就是回头重新奔向项羽怀里。

    “项羽……”虞楚昭掌中的万鬼朝皇变成了那近在眼前却不能一见的爱人的代替,阻止他回头的步伐。

    “那就是功亏一篑……”深吸一口气,鼻腔中灼热的气浪一路冲进肺里,虞楚昭扭头冲进滔天大火之中。

    “尔等何人!?”声音夹带烈火扑面而来,如同巨钟撞击洞天而起,天地震彻。

    在撼天动地的声浪催动下,暴躁的火焰汛期河水一般翻涌上岸。

    黄河西岸,八百骑刚堪堪围合,被席卷而来的烈焰扫,匆忙间又是兵荒马乱向后一退。战马具在烈火前驻足不前,狂躁的打转。

    “昭昭!”撕心裂肺的呼号荡在火红的夜幕之下,项羽翻身冲下乌骓,赤红着双眸就要往冲天烈火中扑去。

    “等下!”英布大喝,和项羽同一时间跃下马,从背后死死卡住项羽,和双眸血红的项羽全无章法的扭打在一起。

    “那边有人过来!”龙且加入战团,压住眉头死死扣住项羽的脚腕。

    项羽头发被燎去一片,满身满脸的焦黑,像个被活生生剐去了心头肉的普通男人,完全没有了一点灭秦首功、分封十八路诸侯的豪情万丈的长安侯的模样。

    眼泪被高温蒸发,项羽趴在滚烫的泥沙之中大口喘息,闻声一愣,满含期待的视线抛射向龙且手指的方向。

    一孤零零的战马自威尔凛然的关山之上一溜小跑而来,马上骑士不知所踪。

    “究竟是何人杀了楚王后人并不重要,小爷也动过这个脑筋——”虞楚昭大喘气,费力的再次挪动脚步,靴子早已化灰,再一步脚底血肉黏在烧红的地面上,瞬间被生生撕扯下来,露出森森白骨。

    万鬼朝皇驻地,虞楚昭咬紧牙关再向百丈高的祝融幻身迈出一步:“杀他不过是小爷迟早要做的。”

    祝融火焰幻身双足立于黄河河床之中,巨大狰狞的头颅扭转过来,双眼恰好和关山半腰行来的虞楚昭对视,气势逼人帝威尤甚。

    虞楚昭咳出一口鲜血,半空便化为血色雾气,只在残破的嘴角上留下一行血渍,面对上古帝王神明不见丝毫怯弱之意,朗声道:“小爷自己……送上门来了,赤帝好退了吧?”

    冰冷的声音和烈火形成鲜明的对比:“为何?”

    “赤帝不过是,不过是要给供奉已久的楚王先祖一个交代,至于交代的到底是何人……”虞楚昭,痛苦的喘息一阵,嘲讽的咧开血肉模糊的嘴角:“赤帝绝对不会在意。”

    祝融不为所动,声音形成狂暴的气浪撞击过来:“孤要的是项羽。”

    虞楚昭被压的双膝猛然一弯,却把住万鬼朝皇坚决不跪,牙齿咬下嘴唇上的一块肉,缓了半晌才能开口:“小爷……既然来了,就有把握你会让我代替项羽。”

    祝融火焰组成的长发怒张,瞬间袭上关山,林火漫山而起,怒喝一声:“大胆!”

    温度骤然上升,瞬间虞楚昭全身皮肤就像摔碎的瓷器,龟裂开来露出内里粉红的肉芽,却一滴血未流出,血液在极度的高温中早已蒸发殆尽。

    虞楚昭知觉开始消失,项羽的模样再次出现在眼前,那张俊挺的脸也开始变的模糊、变淡,渐渐走出记忆深处。

    虞楚昭视线停留在支撑着自己身体的万鬼朝皇上,艰难的开启嘴唇:“将死之人,有何不敢?”

    万鬼朝皇在三界难容的极度烈焰中融化,和虞楚昭紧握的手掌融为一体,森森白骨被镀上一层融化的鎏金。

    威严的声音示威一般:“如何?”

    虞楚昭重新站直残破的身体,立在悬崖和火焰之中的身体笔直如剑。

    这一刻,站在在燃烧的天空和黄河水中间的虞楚昭,仿佛傲然立在天地尚且鸿蒙的时光之内,不惧天地、不畏神明。

    “与天地斗,其乐无穷。”讥诮的笑容爬上虞楚昭露出骨骼、焦炭似的脸,显得尤为狰狞:“你不得不接受,这是早已布好的局,小爷不过是来顺水推舟,算是赏你们的。”

    “小子!莫要狂傲!”

    祝融的视线在那柄熟悉的金色上一扫,下一瞬间,烈火呈旋风状席卷而上!

    虞楚昭嘴角犹带着一抹凄凉眷恋的笑,胸腔中翻涌的两个字却再出不了口,下一刻,躯干四肢化为焦炭断裂碎裂,瞬间化为齑粉!

    一声巨大的轰鸣声响彻关山,大地在巨响中惶然震动。

    “怎么回事!?”章邯瞳孔收缩,望向北方河道。

    黄河岸地龙出土一般地动山摇,骑军兵荒马乱。

    项羽心死如灰,对周遭一切不闻不问,兀自跪倒在那匹孤零零的、被严重烫伤了马蹄的战马脚下,手上死死扯住的半截衣袖盛不住的眼泪打湿了膝下的焦土。

    轰鸣声渐响,英布神色骤变,从地上猛的弹起来直扑章邯而去!

    下一秒,黄河滚滚流水倾天而下,以千钧之势奔流袭来,眨眼间扑灭万里大火,淹没焦土,倾天水势兜头而下,刹那间淹没八百骑兵,关山瞬间化为大泽!

    洪荒的大洪水再现之中,一道霞光冲破浩瀚的水平面攀着天幕而上。

    晨光降临,燃烧了四天的大火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黄河泥沙之中,一柄乌黑的五尺长刀沉浮片刻,最终,这带着誓言、记忆的长刀被翻涌的泥沙深深掩埋进了黄河底。

    一声悠悠的叹息随水气弥漫在黄河上方,仿佛叹了一句自古江河恨离人。

    ——————————————————————————————————卷三鸿蒙山河完

    作者有话要说:  周六没更……有机会哪天给补上……实在是出去玩的太happy了……

    ☆、鬼面生

    三年后,汉四年,广武天气阴霾,带着倒春寒的凉意。

    汉军军营也是一片愁云惨雾,众将士皆是战战兢兢,除了等待一个号称“鬼面生”的军师归来帮忙之外,别无他法。

    二失成敖成了汉王刘季的奇耻大辱和心头之恨,花了一年时间打下来的城池,楚王项羽一夜之间不费吹灰之力又打回去了,是个人估计都忍不下去。

    一个月前,六十万大军才在此聚集起来,重新编排成型。

    两个月前,汉王刘季形单影只的从成敖败逃而出,三十万军队在敖仓陷入苦战,另外三十万,被鸭子一样从成敖赶出来,甚至来不及寻找自己主公哪里去了。

    “岂有此理!乃翁忍不了!”帅帐之内传出一声暴躁的大喝,白瓷茶碗带着刘季翻滚的怒气由主位摔下去。

    张良微不可见的往左侧斜了下身子,看上去不过是因为跪地过久而摇晃了一下,却又堪堪避开了迎头砸过来的茶碗。

    “哐当”一声,茶碗狠狠砸在张良膝前,溅起的棱角在张良眉角上划上了一道细细的血线。

    “主公息怒!”张良毕恭毕敬开口,垂着的眼眸藏住了越发明显的不满。

    若非是看重了可以在幕后操纵这刘季,日后可以江山共坐,这三年张良是无论如何都忍不下去的。

    刘季指着帐门的手指头不住摇晃,急促的喘息几声,一个“滚”字终究还是没吞的下去,从嘴里伴随着唾沫星子迸溅出来。

    张良没抬头,却能猜到刘季现在那张紫涨的脸,依旧四平八稳的一句:“主公息怒!”

    汉中王刘季终日沉迷酒色,几乎已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刘季却偏偏又指望着手下的一干人替他打江山,遇事则开口骂娘闭口叫爹,流氓本色终于在三年前趁着项羽失意撤军彭城还定三秦之后暴露无遗。

    “买定离手。”萧何的话又在张良耳边响起来,张良掩在袖子中的手死捏成拳,爆出青筋,忍耐的继续低眉顺眼的跪着,等着刘季的后续。

    楚汉战争已经开始了三年双方新仇旧恨,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局面。另投他人?除了项王,别无去处!但是别人可能可以,唯有他张良是去不了,去了,也是有去无回。

    张良寻思着刘季大怒的原因,缓慢开口:“主公既然已经放出话来,要让出了函谷关以东的全部土地,这个条件足够吸引一众亡命之徒为主公效力了。”

    刘季大口喘气,一下全身无力一般歪倒在雕花的红木软榻上,但是一双精明细长眼睛精光暴盛,将张良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刘季心底冷笑一声,这个张良,看样子也是个靠不住的。

    张良阻封,只道是不能封六国王政党,却也拿不出一个像样的主意来,反倒是那个鬼面生手腕诡谲不少。

    刘季冷笑一声,二郎腿翘起来:“你爹我就这么一说,那也不是让他们各个赶上来找爷爷我给他们封王的!”

    张良抬头望半靠在软榻上的刘季,心中闪过鄙夷——乌青的眼底显是因为纵欲过度,身材较之三年前明显肥胖起来,须发花白杂乱,宛如一滩烂泥。

    “主公只要先应下就是。”张良收回视线,懒得多说。

    本来函谷关以东就是局势尚未分明,大片地盘还在项王手里捏着,这“封王”不过就是个空头承诺,也能叫刘季小气成这样。

    “你倒是说说看,三十万兵马啊!守不住一个成敖!都是他妈的是吃什么干的!爷爷我怎么就养了这么批废物!”

    “主公莫急,等鬼面生回来再说不迟。”

    刘季赤红着双眼,闭上了嘴巴。

    张良那么多句话抵不过口中出来的三个字“鬼面生”。

    军营前哨,几个小兵聚在一起嘀嘀咕咕,其中一个耳朵好使的突然一顿,打了个手势:“这动静……是鬼面生回来了?”

    “哪里呢?这趟回来怕也是立了大功了……天下就没这人搞不定是事!”

    说话间,几个小兵眼前一花,一骑掠出军营,飞奔而去。

    “快看!灌婴将军迎出去了!肯定是鬼面生把大将军韩信请来了!”

    “也难怪主公对鬼面生恩宠有加,说句实话,咱主公什么样的人咱们还不知道么?”这句话压的声音极低,说话的人还顺势贼眉鼠眼的四下张望一通,见无外乎也就弟兄几个,才小声继续。

    “好大喜功不说,现在还是个诸侯呢,就恨不得摆出皇帝的谱儿来,就连张良先生也要行跪拜的礼,唯有这鬼面生不用。”

    “哎,你知道什么!这是人家习惯!你没听说,三年前甫一来,这鬼面生便放出话——不跪天地,不跪神明,当然不会跪凡人诸侯,哪怕你是天皇老子,一样没门儿!”

    新入伍的小兵诧异了,凑上来:“那主公怎么还能容得下他?”

    老兵乐呵了,一脚踢在新兵屁股上,面上得意洋洋:“一看你就是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三年前老子跟着打还定三秦的时候,你估计毛还没长全呢!”

    另外一个老兵也插话进来了:“就是!环定三秦那一场,也是鬼面先生出的主意,这叫什么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张良军师那么聪明的人当时都想不出来如何从汉中取道关中三秦,人家鬼面生一来就说——汉中进三秦走大撒关,打了三秦王一个措手不及!”

    “这算什么,后头的更玄乎呢!你看彭城一战不就是没听鬼面先生的主意么?结果如何?咱们这头五十六万打不过那项王带军过来的三万兵马,敖仓也是,成敖也是,丢了都是因为没听那鬼面生的。”

    “幸好项王那头的军师三年前失踪了,不然咱们这干脆不用打了,干脆投降算了。”

    “怎么就失踪了?”

    “失踪是好听点的说法呗,这兵荒马乱的,失踪三年没个人影,不就是死了么!”

    “倒是听说项王钟情那小军师,真的假的?”

    “你们两个别跑偏话题了,项王那军事中郎将关咱们什么事情?倒是告诉你们,这鬼面生可是诡异的紧!”

    “哎,你别说,这也真的是怪了!怎么听了鬼面生的话就赢,不听就输呢?”

    “人家是神仙教导出来的,自然神机妙算。”说话的兵得意洋洋的,等着众人围上来。

    “这话怎么说?之前名士里头从未听说过这等人呐?”

    “名士?”话头被截住,众人回头一看,开口的是个刚好路过伙头兵。

    伙头兵嗤笑一声:“名士算什么?这鬼面生听说是从火焰里头爬出来的!当年,就是黄河水突然就烧起来的那年,听说鬼面生就是在火里遇见的神仙!一般人进了火里不就得被烧死了?这鬼面可见本来就不是寻常人!”

    汉军前哨的兵卒不住窃窃私语,伸长了脖子朝外头道路上一溜扬起的残雪望过去,都想一睹那位鬼面生的真容。

    “大将军,这位便是鬼面生,主公的座上宾。”灌婴策马从军营之中迎上来,旋即勒转缰绳和韩信并驾而行,小声开口,顺便用眼光示意韩信看侧前方负刀策马而行的挺拔背影,目光中满是敬畏。

    韩信英俊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这人……”

    灌婴闻言立马意会,声音压的更低了:“不然如何叫鬼面生?”

    韩信侧目望那带着斗笠的人半晌,自己眉头紧紧压在一处。

    侧前方那人斗笠的黑纱下,只能看见焦炭一般的下巴,上半张脸遮盖在黑色的恶鬼面具之内。

    “老子都难以想象一个人怎么会有这么扭曲的一张脸!要我说,不用戴那劳什子的带角的鬼面的面具,那长相也和恶鬼没差啦!脸和蜡捏的一样,都没个人样!”樊哙跟在灌婴身后,这会儿大大咧咧的开口,直言不讳。

    灌婴恨不得给那屠户的嘴给撕了,韩信也不赞同的摇头:“樊哙将军不可如此!”

    樊哙无所谓的一撩猪鬃似的头发:“无妨,鬼面生向来不在意的!”

    大丈夫本就不在意身疾,何况是此鬼面生文韬武略手腕眼光样样不缺,这点,三年来就算征战在外,韩信也是听闻了的。

    更何况,这次他韩信本打算急流勇退,却还是被这鬼面生派遣来的使节说动,就能看出来这鬼面生的手腕。

    “又不是女人家,何必在意这鬼面生的外貌?”这个想法在韩信脑子里头一转,旋即又被抛进了爪哇国。

    韩信望着鬼面先生的视线复杂了几分,总觉得如此惊才绝艳之人和这张鬼面完全不协调,而那负刀的潇洒背影又总叫他觉得不明的熟悉和亲近。

    鬼面生并不扭头,只是开口,那声音犹如烈火中爆裂的碳一般嘶哑难听,刮着人的耳朵:“大将军可是对齐假王这一封号不满?”

    韩信骤然回神,视线从鬼面生左肩上透出血色的绷带上一扫而过,思忖着回答:“本是在下自己向主公提出的邀封,哪里还会有不满之处?”

    鬼面生淡淡的应了一声:“放心,主公断不会委屈了大将军的。”

    韩信一催战马,字灌婴、樊哙二人身边跃出,赶到鬼面生身侧:“先生受伤了?”

    鬼面生话语依旧淡漠,听不出情绪:“路过外黄的时候被项王射了一箭。”

    韩信哑然,但见那精铁箭簇尚在鬼面生肩膀那层薄薄的肌肉下头,又开口:“先生怎么不处理伤口?”

    鬼面生斗笠下的黑纱在风中扬起一角,狰狞的脸转过来,即使隔着恶鬼面具,还是给了韩信不小的冲击。

    第3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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