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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41节

    山河泪 完结+番外 作者:歌德斯尔摩

    第41节

    自从恢复了记忆,虞楚昭总是步步为营,一直抑制着自己回到项羽军中的欲望,又生怕鬼面生的这张脸讨了项羽厌恶,总之,便是觉得来日方长,却不知他们见面的次数已经是倒数。

    “你去也帮不上忙,回去养好身子才是。”虞子期揉揉额头,劝解自己犯浑的弟弟。

    “带我去……我便是与项羽同生共死……”

    “啪!”的一声,虞子期赫然顿下手上的杯子,水泼溅在桌面上,顿时满屋静音——数人何曾见过书生样的虞子期发火?

    虞楚昭目不能视,却知道虞子期是动了真格,铁了心要送自己回去彭城。

    灯芯在漫长的静默中爆出“噼啪”一声,不好的预感袭来,虞楚昭来不及叫出声,后脖颈便挨了一记重击,顿时昏迷过去。

    “老子早告诉你这么着便是……”钟离昧掏掏耳朵,示意边上呆愣了的龙且别发呆了,赶紧把人打包打包带走才是正经。

    虞子期伸手小心的触碰了一下小弟疤痕遍布的脸,心疼的神色袭上面容,最后长叹一声:“带他回彭城去。”

    “至于这位壮士……”虞子期转眼望向熊心。

    “咳咳,这是我故交,故交。”甘罗咳嗽两声,尴尬的打断。

    虞子期别有深意的望了熊心半晌,直叫熊心面具下的额头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在下相信你不会害小弟……但是,如今天下烽火硝烟,小弟得罪的人颇多,请壮士多包涵一二,劳烦还是将小弟送回安全的地方才是。”虞子期说罢郑重对熊心一礼。

    熊心心中大震,这虞子期说话前后不搭但是套在他身上却又在合适不过了!

    瞬间,熊心确信虞子期定是认出了自己,但是却又不杀他,还将虞楚昭托付给他,虽然是还有龙且、桓楚在侧……但依旧是一种信任。

    “必不负足下所托!”熊心也郑重还礼,不管虞子期说话的目的是出于警告还是真心,这份信任,他熊心都不会辜负了。

    铅灰的云层依旧压着大地,雨势不见减缓,但透过厚重的云层,却依旧可见一辆马车从新阳飞驰向灵璧,码头上一叶扁舟早已在波滚浪涌的睢水水面上等候多时了。

    马车上匆匆下来三人,其中一人手中抱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一行四人上船,船工一个呼唿哨,撑槁开船。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纠正一个错误…此处未在乌江,乃是睢水…这支流现在已经没有了…另外,灵璧和现在的灵璧也不是一处,大家不要误会。

    ☆、亡国

    平原上方,流云快镜头一般的在苍穹中急速流转着,从一层层抽离、露出天顶上传来的些微的光线,再到重新铺叠起来,遮挡住投向神州大陆的光亮,一派风起云涌之象。

    夜晚须臾间再度光临人间,睢水两侧,半壁暴雨半壁晴。

    彭城,不过一水之隔之地,却是朗月高悬,夜空中干净的没有一丝流云,像个夏季三伏天该有的样子,“沙沙”的蝉鸣声不绝于耳,更是显得满城幽静。

    彭城城墙上岗哨严备,城门紧闭,显是已经进入了战时状态,全城戒严。

    月光在巡城士兵的兵刃上擦出银白的反光,随着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晃动,偶然低落在利刃上的汗水又将苍白色染湿一层。

    “笃笃”两声,打破一片规律性的声音。

    城楼下西北处的一侧角门被有节奏的扣了几扣,对着暗号。

    不一会儿,角门内,里面也有人以某种节奏扣了几扣。

    这么三番五次来回一番,角门可算被从里头打开了。

    “将军们可是等候多时了。”来开门的并非兵卒,而是个留着胡子腆着肚子,衣冠不整的老人家。

    “快,先回楚王宫去,叫大夫一起进去。”龙且一边抱着虞楚昭急冲过老人身边,一边开口,语毕两步踏上早早等候在此的马车。

    车外,一个武将一个文臣倒是对上了——

    “倒是让你个说客来做看门人。”桓楚讥道。

    那开门的人正是当初在陈留被虞楚昭说降了的郦食其。

    此人本是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说客,但是由于直接被虞楚昭说服加入了楚军阵营,因此也不曾落得像历史上那般的结局——在替刘季说服了齐王投降,又在韩信举兵攻齐之时被齐王烹了。

    龙且刚将昏迷的虞楚昭安置妥当,便听得下头桓楚这般说辞,当即瞪了一眼说话带刺的桓楚,冷声道:“上车,莫废话。”

    龙且虽赞赏项羽主张的勇战派,却不是不知道政治手段重要性的人,因而对一干文臣谋士乃至说客,都恭敬三分,倒也不为别的,只是为了不被这些人捏住了小辫子往死里喷。

    “莫得罪文人!”龙且对桓楚比了个唇语。

    这点,他是过来人,曾经一度是深受其害,其中喷子最典型的代表便是现在在他身侧躺着的虞楚昭,一张嘴皮子颠倒黑白不说,还能叫你跟着他设好的圈套团团转进去。

    狂生郦食其听得桓楚这番冷嘲热讽也不回嘴,眼珠子滴溜溜得直转,在后头跟着一言不发的熊心上车,便在虞楚昭脚边坐下来,觑着眼睛望后上来的桓楚。

    车内静默的诡异,外头充当赶车车夫的小兵当即冷汗直冒,头也不敢回,急急忙忙便挥了鞭子把车往楚王宫赶。

    车上,四个神智清醒的人大眼瞪小眼。

    龙且面无表情;熊心神色恍惚;桓楚面露讥嘲;郦食其一派狡诈。

    “老夫虽说不才,未能说动韩信反汉,却也不至于动都不动一下不是?”郦食其果然不出龙且所料,慢条斯理的开口了,蓬乱稻草一般的头发下面,露出一对狐狸般狡猾的眼睛。

    原来,那日前去劝反韩信的楚军使者便是这郦食其,可惜,依旧和历史上一样,韩信对三分天下一事不为所动。

    偏离了轨道定位历史体现在个人身上那便是犹如脱缰的野狗——郦食其归楚后,不曾有太大建树,因此才会有桓楚的这句嘲弄。

    然而郦食其这句,嘲的却是楚未建功立业也罢,竟是不曾出战过,在彭城呆着和养老一般。

    桓楚被郦食其一损,竟是无话可对。

    虽然是因为当年在吴中射了虞楚昭一箭,导致项羽根本不曾重用过他,但这话却不能再现在说——边上还坐着人家亲姐夫龙且呢!

    于是,桓楚小心翼翼往边上转眼珠,生怕发现龙且是一副想到什么一样的表情。

    还好,龙且神经粗,未曾发现其中猫腻,用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对着桓楚。

    桓楚自然只能吃了这个闷亏,坐在边上不吭声了。

    车内人各怀心思,不约而同的望向车窗外飞逝而过的夜景,马蹄“咯噔咯噔”声敲击着石板路面,回声宣告着满城空寂。

    曾经繁荣熙攘过一时的西楚京都寥寥无人,夜色中一片暴风雨来临前的肃杀。

    车辚辚,一路压过干燥起尘的石板路面,楚王宫朱色的宫墙便在月色下掩映出来了。

    银白月光给宫殿群的朱红晕上惨白,人烟寂寥的宫门在夜色下露出的不再是肃穆威严,而是一种说不出的荒凉。

    熊心望着那越来越近的楚王宫,突然生出一种恍如隔世的之感。

    昨日,仿佛他还在王座之上,接受百官朝拜,今日,便是客人身份再次造访。

    正所谓是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预兆一事,向来不言而喻。

    睢水以西,暴雨如注,只是雨水也冲不去空气中漫散的血腥气。

    项羽跨坐在战马之上,单手扯掉早已颇得不成样子的上衣,顺手擦过苍龙破城锋利的兵刃,锋芒藏在深陷下去的眼窝中。

    没有了衣裳遮蔽的项羽看上去极瘦,被大雨拍打的身躯瘦可见骨,却反更衬出他此时的彪悍。

    雨夜中静默向项羽围拢过来的八十骑难忍心中沸腾的热血,浴血奋战一天一夜的疲惫一扫而空。

    日落时分,追兵自今晨起的三万瞬间增加到了十万之众,汉军连同被张良弄来的匈奴人排山倒海一般冲来,誓要斩杀项羽。

    项羽主持分兵,游击于山林间,已定子夜时分垓下护城河外十里荒原处汇集,共入垓下城,旋即孤身一人带走大批追兵,并放话——为诸君斩人头二百。

    如今,众人铁蹄之下便是码放整齐的两百颗人头!

    这些人头皆是颈椎骨断裂处平滑,显是一下斩断!

    “侯爷说为诸君奉上敌军二百人头,如何?”项羽漠然开口,盯住兵刃的视线缓缓移到刚游击撤军回头的骑兵身上。

    顿时,八十铁骑被那雪亮的锋芒激起胸膛中的血性。

    “誓死追从侯爷!”

    正如同韩信封王,却依旧叫将军一样,项羽为王,却除去极少数的将领称他为项王外,众人更习惯于叫一声侯爷。

    不为别个,只因为那是那才是项羽挂在嘴边的自称,好像这么一叫,就能和自己的偶像来的更近些。

    “秋后的蚂蚱……”张良下马,看着满地血污和汉军的尸首愤恨的啐了一口。

    吕雉从马车上下来,惊讶的看了一眼这惨烈的战场:“这项羽倒是好生厉害。”

    刘季则是当场面无人色,对于亲征再一次后悔起来。本来以为按照张良的意思,项羽是活不了多久了,但是看看眼下这番情景,这项羽哪里有一点中毒的迹象!?

    但是,到了这里,已经是开弓没有回头箭,是成是败,在此一搏了!想到这,刘季咬咬牙,发令十万大军继续往前追。

    “主公不必担忧,灌婴等将军已经前来,率军三十万。”张良耳朵微微一动,听见西南方向传来奔马的声音。

    刘季喘出一口气:“那么便……一路杀过去!”

    “报!韩信兵至!”楚王宫外一声战报,一石激起千层浪。

    “什么!?”郦食其手上一抖,端着的药碗顿时在地上摔成碎片,深褐色的药汁顿时浸染了白色的床幔。

    “韩信军三十万围城!”

    虞楚昭昏睡中宛如听见了一般蹙起眉头。

    熊心和龙且对视一眼,反手拔剑,就要冲出去率军抵抗。

    下一秒便又是一道战报:“报!城门已破!将军快走!”

    韩信骑军天将突袭彭城,以三十万数攻只有五万守城军的西楚都城,宛如探囊取物,须臾间破城而入!

    火光,铁蹄,鲜血,溃散的军队,攻入的敌军,顷刻间将西楚京都化为阿鼻地狱!

    京都既破,国,亡。

    此时,攻入城池的韩信神智昏沉,另一重意识在操纵着他的一举一动。

    吕不韦疯狂的声音从韩信口中发出:“虞楚昭!我知道他就在楚王宫!活捉他!天下就是老夫手中之物!”

    于是,局面混乱成一团,韩信在吕不韦的直接操纵下攻入彭城,以待活捉虞楚昭。

    另一头,张良诈吕雉,叫她以为吕不韦要杀虞楚昭,便借吕家之势找来匈奴人,并以为虞楚昭必定和项羽在一处,于是玩命追杀项羽一队人。

    另外,刘季也在张良的劝说下亲自率军追杀而来,并调动汉军所有势力举兵,势要斩杀项、虞二人,永绝后患。

    垓下城外,马蹄声突起,大地震动不休。

    项羽目光猛然紧缩,回首望去,只见身后是排山倒海而来的汉军,一眼望不到头的军阵足有十数万之众!

    “侯爷!”侧旁士兵大叫,勒马回身。

    大雨中,项羽悲哀的望向己方部队——区区八十余人,各个带伤。

    再望向十里外紧闭的城门和已能看见前排骑兵模样的汉军军阵,项羽沉默了。

    “侯爷!”这回,八十骑异口同声大喝。

    八十人均是誓死如归模样,仿佛只要项羽一声令下,便是刀山火海,共赴黄泉,他们也在所不辞!

    项羽倏然笑起来,一如既往的英俊潇洒,这是他头一次在众部面前展开紧绷的唇线:“那么便……杀!”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抱歉大家~这边有设定弄错了~已经更改结束,一般不妨碍大家正常阅读~若是仔细推敲的亲们可以大概扫一眼~地理没学好~抱歉~

    ☆、军魂

    “杀!”呐喊声在震动雨夜中的平原。

    就在项羽率八十骑就要和汉军短兵相接的那一瞬间,周围再度爆发出震彻大地的战吼声!

    倏然之间,十万楚军自平原两侧洪流般汇入项羽手下!

    这些正是之前被打散的部队,他们自发的寻找项王,在途中终于汇集成十万军队。

    这些誓死效忠的士卒在他们的王最需要他们的时刻,终于也找到了他们的归宿!

    项羽杀气肆意、透出赴死意味的眼眸在那熟悉的杀喊声响起的瞬间赫然清明。

    这一瞬间,他横扫千军的视线乍然间温软下来——他看见了千万系于他身上的希望,沉重的,却又是决然的,是可以为他生,为他死的,并非孤身一人。

    项羽沉吸一口带着湿气的空气,脏乱染血的长发在暴雨中紧紧的黏贴在他□□、伤痕交错的背脊上。

    在震天动地的战吼声、兵戈交错声,还有肆意飞溅而出的滚烫鲜血中,项羽扬戈纵马。生死又如何?不过就是负甲再走一场!

    与此同时,虞子期,钟离昧正冒雨急行。

    二人一天一夜马不停蹄,还要顺带避开大队汉军人马以及莫名其妙出现的匈奴人,两个大将精神高度紧张,也是疲惫不堪。

    “匈奴人……”

    “不用想,肯定是那狗娘养的刘季那头弄出来的。”

    “怎么觉得在找人?”

    “不是项王便是你小弟,还用说嘛?”

    两人交谈着,眉头越皱越紧,雨水顺着压低的斗笠落成一线水流。

    “报!”背后突然追上一个惶急的声音。

    虞子期须臾间戒备的回头,剑已出鞘半截,又被侧旁的钟离昧推着手归鞘。

    虞子期眯起眼睛透过雨幕打量过去,只见是穿着楚军服的小兵,此时,这小兵浑身浴血带伤,显然带来的并非好消息。

    “报告将军,汉军三十万围京都!”

    二将一听之下如遭雷击,一愣之后当机立断,奔马赶往彭城。

    信息在传递其中损失的必然是及时性。

    于是,在虞子期和钟离昧第二天傍晚赶到彭城之时,望见对的不过是空落落的都城,和血战之后的一片狼藉。

    彭城之中,韩信也已撤军,三十万大军不知去向。

    二将又是一天奔波,总算在百里之外遇见撤离的流散兵勇。

    “将军!龙将军昨夜带小队人马突围出城,一路南下而去,本欲往西南去垓下,谁知半道杀出一队匈奴人,我军人少不敌,我们就是那时候和龙将军失散的,眼下也不知龙将军去向!”

    流散的八百人马均是战后的狼狈,但大丈夫骁勇之气不改,虞子期和钟离昧阅人无数,自然一看便知这些非逃兵,于是并不发难。

    “他娘的韩信,偷袭的功夫倒是一等一……”钟离昧坐在马上狠狠啐了一口:“你们自去寻龙将军……”

    “慢……”虞子期一抬手,阻了钟离昧的滑头,眉头紧拧道:“你们也遇见了匈奴人?”

    “是!”回话的是个百夫长。

    钟离昧这会儿反应过来,对虞子期:“你觉得这也是追杀军师中郎将来的?”

    虞子期沉吟不答话,思考着计策的可行性。

    底下百夫长听的云里雾里,他们的军师中郎将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虞楚昭。军师中郎将的名头似乎就是给他一个人准备的。

    但是,这人不是三年前就死了么?百夫长满头问号。突然一道身影在他心头闪现,百夫长顿时一愣。

    昨夜突围之时,龙且策马冲阵,怀中犹护着一个昏睡不醒的人。

    那会儿他一瞥过去,当即下了一跳,只见那被毯子裹的严严实实的人,脸上伤疤纵横交错,形同恶鬼。

    想到这,百夫长心头便是一跳——难不成这就是三年前那个眉眼飞扬,俊秀明媚的少年郎!?

    再想到三年前沿着黄河一路烧到咸阳外的大火,还有那夜他们侯爷的失态,百夫长仿佛知道了什么。

    “放出消息,”虞子期最后果断道:“彭城失守,虞楚昭陷入乱军,战死。”

    钟离昧眯着眼睛,单手握拳,拇指缓缓擦过男人味十足的唇角,露出饶有兴味的表情:“呵,没发现啊,你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阴险了?”

    所以说,果然这才是虞楚昭大哥该有的样子么?

    虞子期面色铁青,不答钟离昧的腔,手腕一抖缰绳,再次往回路狂奔而去。

    “不知项王那处如何了……”钟离昧策马追上。

    “甘罗已经先一步过去了,应当无事。”虞子期心脏跳动的飞快,不好的预感在他心底不断发酵。

    这天入夜,垓下外,鏖战一宿的楚汉两军均是人困马乏,暂且休战,拉开十数里地各自扎营。

    汉军军营帅帐之中,刘季犹如被外头的大雨拍傻了一般,呆愣愣对的面前刚点上的蜡烛发呆,觉得自己所做的选择压根就是个极大的错误!

    他在战场后方小心翼翼的打量那据说是应该快死了的项羽,却始终没有在那剽悍杀戮的武将身上看见丝毫命不久矣的味道,这让他不自觉的开始怀疑张良,吕雉的话。

    “再战……能有赢面?”刘季心道,忧心忡忡小二的听着外头连夜雨声。

    “主公……”夏侯婴打着帘子进来,一抹刚毅的脸上的的雨水:“刚派探子查过,眼下楚军十万,明日还打不打?”

    此时,楚军十万,汉军四十万,但夏侯婴出口的请示并非一个笑话,而正是刘季的忧心的问题。

    打战不是打群架,不是谁的人多谁就一定能胜的,更何况,汉军面对的是楚军这支狼虎之师。

    “你老子我现在该如何?”刘季长叹一声,身形颓然的靠在椅子背上,习惯性的把问题抛出去,眼睛别有用意对的在帐篷帘的缝隙处扫过一眼。

    帅帐外头寂寥无声,只有雨水冲刷大地的“哗哗”声。

    刘季眯起的眼睛里荡过一丝暴戾,真的要人出谋划策的时候偏生就是无人吱声,眼下那就只有一条路好走了。

    “明日……老子就勉强放项羽那厮一条生路!”

    刘季话音一落,夏侯婴就知道他的意思了——这是打算议和了,说白了,就是自家主公打算投降了。

    注意到夏侯婴隐晦的神色,刘季一怒,破口大骂:“你小子以为老子愿意么!?这时为了天下苍生考虑!怒看看,这仗都打了四年了……”

    刘季骂着骂着,便露出一副痛心疾首状:“这是不忍天下再受战乱之苦啊!”

    夏侯婴嘴角抽搐,只得勉强一句:“主公仁厚。”

    张良立在帅帐外的阴影中沉默不语,他明白刚才刘季的那句话问的便是自己,但是这问题,他还真的不好说。

    在张良的身后,随军而来的吕雉扯起嘴角露出一个冷笑:“真会说话。”说的不知道是夏侯婴还是刘季。

    张良轻声开口:“那便先行议和……反正项羽那厮活不过今夏,到时候再战不迟!”

    这话,张良也是咬在牙齿缝里说出来的,放眼寂寥无声的汉军军营,残兵败卒一片,寂寥的营地中无声无息,仿佛没有活人。

    四十万面对十万,再次被打的丢盔弃甲,这已经不是丢人的问题了,而是——

    “项羽不死,楚军军魂便在,那汉军便无赢面。”声音犹如和雨水一起从天际飘来。

    吕雉瞬间恭敬跪地:“家主!”

    张良霎时色变。

    只见夜色之中一个缓缓晕开一块浓重的黑色,接着,一个一身华,脚蹬朝底靴的老者显出形体。

    “项羽不死,那汉军必败。”吕不韦拂过长长的胡须,视线定格在张良身上:“如此,先生想幕后操纵天下,便是不可能。”

    张良的失态只是一时的,瞬间便已经调整心绪,对吕不韦执晚辈礼,只是口气却不见丝毫恭敬:“为何?”

    “因为,若除去大敌的并非先生,等到项羽毒发身亡,哪里还有你的功劳?”吕不韦面上笑着,单手将执礼的张良扶起,宛如一个慈祥的长辈。

    吕雉难以相信的望着吕不韦——明明是敌对的两方,争夺的都是新朝代的幕后操纵权,没道理吕不韦居然来替张良出点子。

    “此一时彼一时……老夫并非小气之人,若先生愿和老夫合作,那便借你体内鬼谷子留下的力量一用!”

    吕不韦对张良借吕雉之手想杀虞楚昭之事心知肚明,虽然这险些坏了他的大计,但现在却尚且没有造成任何损失,那不提也罢。

    吕雉难以置信的“啊!”了一声。

    张良愕然,惊的倒退一步,双眸警惕的打量依旧保持笑容的吕不韦。

    鬼谷子身体内的力量在他死时,便冲出肉体,本能的寻找周围最合适的寄存体,而张良便在那范围内!

    只是,张良道行不够,那股力量纵使寄存在他体内,也发挥不了多少作用,这就犹如茶壶里煮饺子,倒不出来。

    “如何?一个你根本无用的东西,换你日后万户侯的地位,老夫日后江山亦可与你共坐。”

    张良嘴唇无声的开合着,面色死灰。吕不韦就在他眼前,这个老头的道行远高于他,若是拒绝,他觉得自己的结局简直可想而知。

    “若是我答应……如何?”张良听见自己如此开口。

    “那等明日刘季投降之时,老夫自有计较!”

    吕不韦的唇边闪过阴险的笑意,既然有那位大人作为后盾,又有了足以控制虞楚昭的力量,那天下,便是他囊中之物。

    吕家,终究该拿回他曾经苦心经营的一切,这一切,便是脚下的万里河山!

    对面的军营中,帅帐内空无一人。

    项羽仰面躺在泥泞中,望着黑压压的天幕,他看不见夜空中曾经闪动的星辰。

    “这归魂散……还能帮你撑一会……最多三天。”甘罗的声音在项羽耳边响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求鞭打啊~~~某人懒病又犯了~~

    ☆、五侯军围垓下

    江心一只小船飘荡着,驶向暂且尚在太平中的吴中。

    “项羽!”虞楚昭梦中尖叫,赫然惊醒,乍一开口便喷了龙且一头一脸的鲜血。

    龙且的身体随着身下摇晃的船只东摇西晃,满身带伤的男人抱着怀中的虞楚昭不撒手,被这么着一惊,也从难得的睡梦中清醒过来。

    “怎么了?”不用撑船的郦食其横着裹得严严实实的胳膊从船外凑进来,他胳膊在彭城失守之时坠马折断,本以为老命休矣,却侥幸逃生。

    虞楚昭昏迷几日,总算再度恢复意识,只觉得身下摇摇晃晃,又是一阵头昏:“这是在何处?”

    龙且神色晦涩,良久方开口道:“乌江。”

    虞楚昭哑然,心头砰砰直跳,睁着空茫的眼睛,一手捏着龙且的胳膊:“乌江!?项羽如何?彭城的兵马呢?不是说回彭城!?快调军去垓下!”

    郦食其和龙且皆是沉默。

    虞楚昭冷静一点下来,似有所觉,嘶声道:“彭城如何?”

    龙且将空洞的目光移开,不与虞楚昭再印不出倒影的眸子对视:“彭城失守,楚军战败,眼下……无人,无兵。”

    不过一夜之间,已是回天无力。

    无人,无兵,这四个字,断出的便是项羽的英雄末路,便是那同生共死的笑谈。

    虞楚昭眼眶中霎时涌出两行热泪,上齿咬穿了下唇,勉强道:“那便去垓下……爷等项羽……等项羽……”

    虞楚昭哽咽着,再说不下去,“替他收尸”四个字吐不出口。

    “回吴中再议。”龙且两道剑眉拧做一团,眼眶中似有泪光闪动,但是虞楚昭看不见,只能听见那铁石般的声音。

    心刹那间坠落谷底,哭声都不再,只有洒落的泪水在逐渐干涸。

    虞楚昭连悲哀的感到了项羽的众叛亲离。

    所谓的总叛亲离,有时候并非是感情不再,而是理智终究压倒了感性,将某个人当做了不得不舍弃的棋子。

    “回吴中,那里尚有根基。”龙且冷静异常的声音在虞楚昭耳边响起来。

    “到了。”桓楚的声音在夜幕中响起来。

    船,终究还是靠岸了。

    黎明,雨歇。

    浩瀚的天幕中隐约露出光线的影子,百鸟啼鸣声终于重现天地间。

    吕不韦站在垓下城楼高墙之上,黄纸符在他手掌中一晃,天色放晴,雾霭犹绕。

    一时间,大地犹如一幅半铺半卷的水墨写意画,轻轻笼罩在似舒还卷的薄纱之中,却依旧可见突兀的暗红血系般蔓延,此处,正是垓下战场。

    望着平原上对峙的军阵排布,吕不韦细细一估量,顿时只觉得汉军四十万乌压压的一片,竟是不及项羽围城之列来得巧妙。

    就连历经战国的吕不韦也免不了在心中感慨一声,此等排兵布阵非兵书所教,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霸道,又隐有合天地万象之意。

    不怪乎当初刘季见得只学了项羽一点皮毛的英布排出的阵列,便是大惊失色。

    此时,吕不韦只觉得若那位大人看中的是项羽此人,那如今脚下的路定然要好走许多。

    “可惜,必定要立的,只有汉。”吕不韦望着楚军阵前骁勇的战将一眼,难免感慨一声自古英雄无帝王。

    最后再望一眼两方兵马,吕不韦的身体在空气中化去,宛如这一隅城楼上从来未有人驻足过。

    刘季整理好哭丧着的脸,恢复成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排开万军,往阵前策马而去。

    “项王,别来无恙!”

    满身的盔甲将那一身肥肉掩盖的结结实实,对比着对面军阵前赤膊上身的项羽,他就像一个狼牙棒。

    项羽干结着血痂的薄唇扯开一丝嘲弄的冷笑——既然侯爷应了你使者的求和,自不会同反复无常的小人一般。

    “自然别来无恙。”项羽缓慢开口。

    随着距离拉进,刘季冷汗在盔甲内湿透衣裳,如同面对洪水猛兽,就连胯下的战马也是焦躁惶恐的喷着响鼻,不肯再往前一步,仿佛是感受到了前方弥散的血腥。

    项羽也未再上前,他在等刘季先开口。

    “这样吧……看在我们兄弟一场的份上,大哥我也不将你赶尽杀绝,如此,我们可以乌江为界,你自回吴中楚地,如何?”

    刘季这话说的可谓是欺人太甚!

    不说这仗赢面在项羽而非刘季,单谈这议和一事便是他刘季提出来的,如何退让,那自然就应该是汉军的事情。

    项羽冷睿的眼神定在刘季身上,不做应答,漠然的脸上亦没有丝毫受辱的表情,完全置身事外一般的态度叫刘季当场噎了一下,不知如何往下说。

    立在项王的左右难免诧异对视一眼,不知他们这自尊心比天高的项王如何忍得汉王这般羞辱之词。

    要知道,当年在咸阳,一不长眼的书生不过一句“沐猴而冠”,便被项羽生生烹了!但是刘季如此当面言辞,却不见项羽提戟开战。

    其实,项羽早已做好和汉军决一死战的准备,做好再不能见虞楚昭一面的打算,但昨夜却又收到汉王来使议和提议,这对于此时的项羽而言,简直是莫大的惊喜。

    因此,现在不管刘季说什么,项羽都是必定会答应的。

    “那么……便请项王东渡乌江,自此楚汉互不侵犯,如何?”刘季语气收敛一点,摸不准项羽此时是何用意,因而也不敢再做多言,只想着尽早打发了人走才好。

    “如此……”项羽冷漠的视线从刘季脸上划过,正欲调转马头,却一眼望见藏在刘季身后半步的张良。

    这时候,张良的的嘴角正露出隐晦的笑意。

    项羽倏然蹙眉:“你诈降!?”

    一声断喝,楚军瞬间集军,蜂拥向前军围拢而上,直压刘季前军!

    刘季胯下战马被项羽一喝顿时受惊,撩起前蹄往后直退出去,刘季顿时铁球一般往后仰倒,嘴里犹大骂:“这他妈的怎么回事!?”

    “撤退!”项羽目眦欲裂,暴喝声中,金戈铁马声骤响。

    垓下平原延伸出去的地平线上瞬间涌出一片黑压压的影子,须臾之间八面围拢!

    太阳终于跃出云层,耀眼的赤红色光线将一片风驰电掣而至的铁骑拖出暗红的残影。

    “进城!”项羽又是暴喝一声,手中长戟连挑起数十敌兵,拦截潮水般涌上来的汉军。

    “大将军领兵来了!”汉军山呼海啸。

    “韩信领军三十万。”张良从后方撑住坠马的刘季,唇角带着一缕笑容:“灌婴将军、孔将军领军后方包抄,柴将军和费将军也来了。”

    刘季先是一愣,旋即仰天大笑:“天不亡我!天不亡我啊!”

    乱军之中,项羽血战,一举冲破韩信大军防线,尖刀一般破阵而出,退入垓下。

    这日,五侯军百万之数集结,对阵楚军十万。

    这日,项羽紧急撤军,退入城中,坚守不出。

    这日,匆忙的脚步声在吴中的艳阳中敲打过烤灼的发烫的石板路,转过小桥和垂柳,便是一片重新修缮好的院落,但依旧可见曾经焦土的痕迹掩埋其下。

    虞霜匆忙的步伐一顿,万没想到,居然会兜兜转换这么多年,再次回到这处院落来。

    抬头望去,只见高悬的牌匾上,便是一个龙蛇之态的“虞”字,笔锋凌厉,霸气非常。

    无人不知,这牌匾上的字便是当今的项王亲手题上的。

    “吴中虽小,尚可立。”

    “便以虞楚昭为相,王位虚悬,日后……”

    “另立项家人为王……”

    “不可!”

    “无妨,等项王归来,再还给他就是……”

    “那也该等子期和钟离昧归来再做商议……”

    “要我说,那便直接立虞楚昭为王。”

    “名门之后,起义军头一波,未尝不可。”

    “那也要他现在的身体好了才是……”

    雕花木门从外被一下退开,虞霜脸色煞白的站在门外,嘴唇不住的哆嗦着。

    龙且猛的站起来,冲到门口扶住摇摇欲坠的虞霜:“你……你怎么来了?”

    “昭昭人呢!?人呢!?”虞霜不回答,魔愣了一般不断重复着。

    多年来,生生死死的消息在她耳边进进出出,本以为已经麻木,如今却完全不能抑制住自己的情绪。

    虞霜本来以为三年前便是和自家小弟的永别,不想,今日又听说龙且等众将军带了一重伤之人回来。

    女人敏锐的第六感告诉她,这就是小弟虞楚昭。

    龙且视线躲闪了一下,无人愿意叫虞霜看见虞楚昭变成现在的模样,何况,怕是不得好了的。

    “我弟弟呢!?昭昭是我弟弟!不管他变成什么样,都是我弟弟!”虞霜两手扯住龙且的衣领不住摇晃,咬牙切齿的声音中带着哭腔,最后,两滴泪水从那双美目中渗出来。

    龙且安抚不下,最后只得硬着道:“就在里屋……”

    话未说完,龙且怀里便是一空,虞霜挣脱出去,踉跄着往里屋冲去。

    “吱呀”的开门声响起来。

    “你们在说什么?”虞楚昭正扒在床沿上艰难的拖动残废的身体,奋力开口,嘶哑的声音中带着绝望。。

    他挣扎的动作将刚刚包扎好的伤口撕裂,血从绷带中渗出来,在床单上拖出大片的血红。

    “你们他妈的在说什么!?什么另立!?”虞楚昭忍不住破口大骂,眼泪顺着眼角一路滑落下来,凄厉异常。

    虞楚昭目不能视,不知这时候进来的又是何人,只以为是龙且等将军,便开口质问刚才听得不清不楚的交谈。

    那些隐约听见的内容让虞楚昭心生不安——乌江上龙且说的话犹在耳畔,再一听见那“王位”一类的词,便更是提心吊胆。

    于是,虞楚昭便挣扎拖动着身体想爬下床去,只恨自己有心无力,连行动都无法,更是连想去和项羽一同赴死,都由不得他自个儿,强烈的无力感瞬间让他支离破碎。

    虞霜站在门口,当场愣住,扣进了门框的手指甲中溢出血丝,这才勉力压制住就要脱口而出的惊呼。

    床上拖着残废双腿、瞳孔无光、形同恶鬼的人,便是她曾经俊朗健康的弟弟,虞楚昭。

    “昭昭……”虞霜轻声开口,旋即大步冲向床边,一把将那听见声音顿时呆愣的人搂进怀里。

    ☆、金戈铁马

    “报!汉王……在城外骂战。”一个守城的传讯兵披着滚热的骄阳匆匆赶来,未至项羽身前,便“噗通”一声跪倒。

    夏季正午的太阳正明艳,逐渐蒸发掉前些日子连日暴雨积攒下的水分,垓下的破败的街道上蒸笼一般,蝉鸣声不绝于耳。

    早在两军在垓下城外开战时,这小城的百姓便连夜逃离了这座城池,常年深陷战乱中的人总有敏锐的第六感,动物的本能告诉他们,这里即将迎来一场恶战。

    传讯兵额上湿淋淋的,却不是被这天气捂的,而是被自己汇报出来的这句话吓出的冷汗。

    项羽正叉着腿坐在路沿上,一头乱发扎在脑后,露出刀刻斧凿般强硬的面孔,充耳不闻,动也不动,宛若一尊定在了地面上的雕塑。

    苍龙破城被搁在膝上,项王的表情空茫又阴郁,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眶和两颊显露出他不甚良好的身体状况。

    第41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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