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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8节

    人鱼养龙进行时 作者:童格

    第8节

    好吧,野狼的笑容还是扭曲得有些古怪的。

    或者换句话说,其实他笑得还是有点吓人的,尤其当他上扬的嘴角一直不停的抖动,随时看上去都会掉下来,但却又拼命地用无形地叉子将脸上的肌肉往上堆起,而且还左右不对称……好吧,反正这个婴儿看得眼睛都瞪圆了。

    然后野狼一把抓住了婴儿,猛地往上一提,婴儿扑到他的怀里,野狼收紧右手。一直憋着没敢呼出的那口气,这才终于长长的舒了出来。

    呼……

    此时的野狼虽然坐在几百米的高空铁链上,但当抱紧这个浑身炽热的孩童时,他却感觉自己始终悬在高半空中的心,落地了。

    野狼低头,红眼睛的奶娃娃仰着头,二人相互对视,野狼终于笑了。

    这是一个完全无意识的笑容,因为下一秒,野狼就已经恢复了平时的表情——也就是没有表情。

    那娃娃眨巴眨巴眼睛,傻愣愣地看着野狼,然后伸手,一把抓住野狼的卷曲金发,往自己嘴里塞去。

    野狼:……

    吃头发?这是啥奇怪反应。

    但现在不是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野狼面无表情地把婴儿夹在胳膊肘下,然后用双腿勾住锁链,双手抓住锁链交叉向前用力,重新朝石壁顶端爬去。

    等等,双腿!?

    野狼爬到一半的时候,终于反应过来了,顿时觉得又欣喜又困惑。一瞬间他甚至还以为塞壬醒过来了,但即刻又意识到,控制身体的那个人并没有改变。

    无论如何,野狼总算是惊而无险地救下了婴儿,并且在耗费了很长的时间后,重新回到了地面上。

    双脚着地后,野狼丢开匕首,终于身体一软,一屁股重重坐在地上,背靠着石壁大大地喘气。他又累出了一身的汗水,整个人看上去好不狼狈。汗水从头皮里渗出来,野狼用手指拨开黏在脸上的头发,手上满是伤口和血水。

    野狼松开手臂,那孩子没留神从他怀里掉下来,一个咕噜在地上打了个滚,然后爬起来,傻乎乎地坐在他的对面,明显还没反应过来。他的嘴角还挂着一丝长而卷曲的金发,显然刚才他的嘴里还吃着野狼的头发。

    野狼懒得搭理他。反正这婴儿已经安全了,野狼刚才假装出来的笑容便彻底地收了起来。他自顾自地闭目养神,恢复体力。

    可过了一会儿,却忽然手心一热,野狼惊讶地张开眼睛,错愕地发现,那婴儿竟然爬了回来,此时正抱着他的左手掌,像小猫喝水一样地舔着他的手上的伤口。

    刚才因为情况危急,所以野狼是直接用肉掌抓着匕首,进行攀爬的。上下两趟,不管他再怎么身强体壮,毕竟也是血肉凡胎,所以两只手已经伤得浸满鲜血,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

    这种伤势,如果放在普通人身上,根本就无法承受下来,早就痛得满地打滚了。可是野狼却咬紧牙关,从头到尾连吭都没有吭一声。

    痛。他当然痛,怎么可能不痛,他手上的神经又没有坏死。可是他心里非常清楚,即使叫出来又如何呢,反正不会有人关心,而且他也不可能中途放弃。

    但是当婴儿的舌头触碰到他伤口时,野狼麻木的心,仿佛感觉不到痛的伤口,忽然疯狂地叫嚣自己的存在。野狼救了婴儿,但婴儿却把他的手弄得又痛又痒,他的唾液简直就是滚烫的酒,野狼痛得条件反射一个巴掌甩过去,那婴儿便一个咕噜又滚了出去。

    野狼猛的站了起来,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眼底的怒火已在汇聚。不过紧接着下一秒,他震惊万分地发现,被婴儿舌头舔过的地方,竟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动愈合。

    野狼不敢置信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抬头看了看婴儿,又低头看左手,惊讶地发现手上的伤口竟然几乎已经愈合了!

    野狼猛地抬起右手,可右手上的伤口却还是之前那个样子,根本就没有发生任何变化。

    莫非,他刚才是在替我疗伤!?

    可是,他的唾液为什么具有疗伤功能?

    野狼表情复杂地看着婴儿,心里猜测对方究竟是什么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自己也会出现在这里,这里究竟是哪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请……

    但那小胖墩儿却一脸无辜地坐在地上,仰头茫然地看着他。殷红的大眼睛,清澈透亮。然后蓦地朝他绽放一个大大的笑容。

    简直就像个无害的小动物。

    可这只是表象。野狼想起他哭泣时发出的声波,想起颤抖起来的洞窟,想起那些不停掉下来的石头……

    野狼的眉毛不由紧紧皱了起来。之前事发太过突然,他来不及细细思考,如今想来,这个地方的一切都透露着说不出的诡异。不管是失去意识的塞壬,又或者是神秘出现在此的婴儿。

    这孩子……野狼大跨步走到婴儿身边,蹲下,伸手一把按住他的头往后摁,然后凑近了仔细观察。

    白嫩嫩的小脸蛋,红彤彤的大眼睛,简直就像个膨胀的白胖面包一样,看上去十分的可爱,让人很想戳一戳他圆鼓鼓的脸蛋。

    不过,他左边的眉毛,却是非常不吉祥的断眉。仿佛被什么野兽的爪子抓过,竟然留下了三道狭长的疤痕,从左往右,从眉毛上方一直延伸到上眼皮,看上去十分狰狞。

    而且他的左眼……

    野狼的眉毛深深皱了起来。虽然从表观上看不出什么,但婴儿的左眼似乎有些不太对劲的地方。

    可除此之外,这婴儿再无其他特别之处,只是个牙都没长齐的奶娃娃而已。

    孩子眨巴眨巴眼睛,并不反抗野狼粗鲁的动作,任由他仔细观察。只是过了一会儿就觉得有些无聊,于是朝他张开嘴巴,露出四颗小小的门牙。米粒大小,还没有完全长出来。

    野狼正觉得疑惑,然后婴儿就猛地闭嘴,一把咬住了他的右手。

    “嘶……”野狼疼得到抽一口冷气。婴儿的口水渗入了伤口里,简直就是把他的手直接放在火上灼烧一样。痛得他咬牙切齿,几乎是头冒青筋,这才控制住本能,没有再摔他一个跟头。

    但婴儿却将他的手当成糖丸,含在嘴里舔来舔去,嘴里还不时发出吧唧吧唧的声音。

    野狼嘴角抽搐,用力往外抽手。但是那婴儿却伸出两个短短的小胳膊,用力抱紧了他的手,不肯让他收回去。

    野狼面无表情地说:“……松手。”

    婴儿仰头对他:“啊啊。”

    野狼额角抽了抽:“……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松手。”

    婴儿眨了眨眼睛“啊啊啊”,野狼干脆无视他,大力抽出自己的手,站起来,转身准备离开,然后脚下一重,猛地被一个肉团子紧紧抱住。

    野狼低头,婴儿像个无尾熊一样扒在他的右腿上,仰头朝他大声的:“啊啊啊。”

    野狼:“……都说了听不懂,你放手。”

    婴儿“啊啊”两声,蓦地打了个喷嚏,然后张嘴打了个哈欠,迷迷糊糊地抱着野狼的腿。

    他一边嘴里嘀咕着“啊啊”,一边脑袋越来越沉地靠在野狼腿上,打起瞌睡来。

    野狼:“……”

    野狼猛地拔起自己的腿,用力晃两下,婴儿从他的脚上掉下来。

    婴儿像个球一样在地上滚了几圈,然后停住,抓了抓自己的红头发,困惑地抬起头,一副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样子。

    野狼转身离去。

    他仰头四顾,希望能够寻找到离开的道路。当他即将迈出洞窟时,身后的婴儿惊慌地朝他“啊啊啊”了起来,但是野狼并没有因此而停下脚步。

    婴儿的速度哪里能比得上野狼,他在地上拼命地爬向野狼,可眼看野狼两只脚都要跨过洞门,婴儿再也无法忍住,忽然爆发一阵惊天动地的哭声,震得头顶的石头扑哧哧地往下掉,简直就是在下石头雨。

    整个洞都开始剧烈震动起来,野狼一个没站稳,整个人都摔倒在地,然后猛的几个打滚,躲过几块小石头,再狼狈地向右扑去。后脚刚离开,只听“轰”地一声巨响,一块足足有半人高的尖锐岩石砸在刚才他所在的位置。

    野狼不由抹了抹额头的冷汗,看了看岩石,然后朝婴儿望去。

    野狼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婴儿,婴儿则泪眼婆娑得看着他,仰头哭得更凶了。

    石头雨顿时从毛毛雨级别,上升到了雷阵雨级别。

    野狼:……

    野狼双手顶在脑袋上,左躲右闪,差点半条命都去掉,这才好不容易终于靠近红眼睛的死孩子。其他地方都成了重灾区,可唯独婴儿的身边却完好无损。

    野狼冲过去一把将婴儿捞在手里,把他举得远远地,瞪着他怒吼:“别哭了!”

    婴儿眨巴眨巴眼睛,野狼凶狠地瞪着他说:“闭嘴,听到了没有。”

    婴儿被他吓得哭得更加凶猛了。

    野狼完全没有带孩子的经验,被婴儿哭得头胀欲裂,束手无措之下只好拼命地摇晃他:“别!哭!了!听到没有,我叫你别哭了!”野狼开始上下左右地晃动婴儿。

    婴儿被他彻底晃晕了,于是暂时忘了要哭,俩眼睛都变成了不停在转的圈圈。

    野狼见哭声果真停了,以为自己刚才那招有效,于是将婴儿重新放在地上。

    婴儿晕头转向根本就站不稳,像喝醉酒一样往后踉跄几步,然后一屁股重重跌倒在地。屁股好痛,婴儿摸了摸屁股,扬起脑袋去看野狼。

    野狼双手交叉胸前,冷漠地睨着婴儿,完全没有要哄他的意思。

    婴儿瘪了瘪嘴巴,感觉自己受到了无限的委屈。他总觉得此时的野狼应该将自己抱在怀里,温柔地抚摸他,柔声唱歌来哄他。可此时的野狼眼里那有什么温柔可言,他强忍着不发火就已经不错了。

    泪水又开始从婴儿的眼眶里往外涌,野狼顿时浑身一僵,顿时心中大呼不好。果然,下一秒,这熊孩子又开始哇哇大哭起来。

    而且这一次大哭和之前还不一样,不管野狼怎么晃他,怎么摇他,怎么吼他,婴儿都完全不受影响。甚至,他会用更大的哭声来盖过野狼的声音,用被声波震得地动山摇来赛过野狼的摇晃。

    ☆、第25章 离开

    野狼其实也就是顶着张色厉内荏的冷硬皮子,各种凶巴巴的招式都用过了,可发现还是没有效果,于是他的态度也就无可奈何地软了下来。

    只不过他这个软,是软得很没有技巧的。毕竟在此之前,他连自己的生存都成问题,哪还有闲工夫和精力去关心这些。孩子这个东西,对野狼来说,就好像小猫小狗一样的软萌生物,是可远观而不可近距离接触的东西。

    野狼脸上冷得都快结冰了,但他却把婴儿抱在了怀里。好吧,姿势是错误的,而且动作还十分僵硬,婴儿大半条腿都在外面特别不舒服。但,野狼的的确确地,是把婴儿抱在了怀里,而不是像先前那样,好像拎着一个破麻袋。

    婴儿朝野狼“啊啊”了几声,拍了拍野狼的手臂,然后又“啊啊”,接着晃了晃自己的腿,又是“啊啊”。野狼始终以面无表情来回答他。

    “听不懂你到底在讲什么”,野狼嘴上这么说,然后改变抱姿,让婴儿屁股坐在野狼的右胳膊上,左手揽在婴儿背后,以一个保护的姿势抱着婴儿。

    婴儿满意了,伸出双手勾住野狼的胳膊,流着口水在他胸口睡着了。

    他早就困了,之前就已经打了好几次哈欠。毕竟担惊受怕那么久,几次大的情绪波动,他还只是个孩子,精力实在有限。

    野狼低头看着婴儿,感觉有些发愁。

    其实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在很认真的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如果塞壬醒来后,突然发现自己怀里多了个婴儿的话,他会怎么处理?

    大概会无情的丢掉吧。

    不知为何,这个念头出现在了野狼的脑海里。

    因为,其实野狼也想把婴儿丢掉。

    他实在是想不出任何要收留这个孩子的理由。这孩子来历不明,属性不明,功能不明,父母不明。野狼也不知道自己所在何处,塞壬何时醒来。他感到饥饿,却找不到食物,如果孩子待会儿饿了,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总而言之,野狼脑海中一瞬间就给出了一大堆反对收留婴儿的理由。

    可是……野狼久久的凝视这婴儿。当野狼冰冷的心脏在跳动的时候,有一个小小的生灵,贴着他的胸口,也跟着在一起心跳。他感觉自己好像抱着一个大火炉,有心跳的大火炉。

    野狼很难形容他此刻的心情,因为他从来没有体会过抱着别的小孩是什么感觉。会是一样的吗?一样让人感到头疼,可一旦抱在怀里了,却被牢牢的黏住,怎么样也没办法硬下心来将之抛弃。

    婴儿仿佛做了个梦,呢喃着类似“xi”或者“si”的声音,好像在说“西(蒙)”,又好像再说“塞(壬)”。

    野狼沉默许久,许久。

    婴儿伸手不安的在空气中晃动,眉头皱得紧紧地,然后他的手指碰到了野狼的头发。孩子猛地一把用力拽住,紧蹙的眉头顿时就舒展开了。

    野狼无声长叹,然后抱着孩子走了出去。算了,不管了。反正这是塞壬的世界。野狼这么想着。哪怕这婴儿注定是个麻烦会被抛弃,那也让塞壬去抛弃他吧,反正我做不到。

    婴儿趴在野狼的胸口甜甜的睡熟了,指尖缠绕着灿金色的卷发。

    石洞外是一个更小的洞,再往外走,又是一个更小的洞,在这里,野狼发现了数以万件的衣服,全都堆积在一起,形成庞大的小山堆,看上去十分惊人。

    此时的野狼和婴儿都光着身子,他本意是想要找到洞穴的出口,可看到衣服后,野狼的眼睛顿时就亮了起来。

    野狼几步冲过去,开始翻起这些衣服来,想要找到与他的身形相匹配的。

    可是没多久,他就发现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

    这些衣服款式大不相同,很多都是很久以前,甚至几百几千年前流行的款式,现在已经没有人这么穿了。而且有很多东西,野狼甚至看都没有看过,但想必年代久远,不少甚至都被虫蛀蚀坏掉了。

    为什么,这么多不同年代不同种族的服装,会像垃圾一样堆在洞里?而且数量如此之多。

    野狼边想边找,许久,总算是找到与他身形相仿,而且还没有坏掉的带兜帽长袍,软甲,马裤、长靴。

    野狼拎着衣服用力抖掉灰尘,掉了一大堆小甲虫。野狼有些嫌弃,但还是将衣服裤子一一穿上。

    他甚至还意外地发现了一把造型古怪的匕首,窄而薄,锐而利。刀刃上有两个利于放血的凹槽。靠近刀柄处,骤然收窄,凸起细长钢条,像个上宽下窄的十字架。刀身上有一个三条波浪的奇特徽章。

    由于年代已久,所以牛皮刀鞘竟然都腐烂了。野狼也不在乎,欣喜地用布条将之裹紧,然后斜插|进后腰带上。

    而野狼换衣服的时候,小婴儿就被他放在脚边。小婴儿迷瞪瞪地睁开眼睛看着他,瞳孔都是涣散的,显然还在睡梦中。

    可是他就是强撑着不肯睡觉,乖乖地趴在野狼脚边,一只手紧紧地抓住野狼的脚,好像生怕他会趁婴儿睡着时,抛弃他离开似得。

    而那几只从衣服中抖落下来的银色甲虫,则自动的将婴儿围成一团,朝他不停地挥舞着触角,仿佛在和他说些什么。

    而小婴儿竟然好像听得懂它们在说什么,冲着他们“啊啊啊”地挥舞着手臂,认真的比划。

    那些银色的甲虫恋恋不舍地绕着他又走了几大圈,直到小婴儿加重语气生气地“啊”,它们才一步三回头,然后爬上洞壁,垂头丧气地离开。

    野狼始终用眼角睨着这一切。看到小孩安全无事,于是他就收回视线,拽着衣服下摆往下一扯,套上灰色羊毛长衫,然后将右脚塞进长靴里。

    穿完衣服,他又转头开始寻找适合婴儿穿的衣服。不过很可惜,下面的这些衣服都是成年人穿的,野狼于是将视线投向上方。

    山顶的衣服也不少,野狼漫不经心地扫过去。蓦地,野狼瞳孔猛缩,竟然看到了一件完全出乎他意料的衣服。

    野狼先是一愣,继而大跨步走过去。

    而他一离开,靠着他腿的婴儿失去重心,顿时扑通倒地。

    野狼低头。不好,婴儿已经开始瘪嘴巴,眼眶也瞬间红了,这是要大哭的节奏。

    于是野狼赶紧又走回去,弯腰把他抱了起来,总算赶在最后一刻没叫这熊孩子哭出声儿来。再来一个声波攻击,天崩地裂,他可一点都不想。

    婴儿仰头,朝他眨巴眨巴眼睛,红红的眼眶里还含着一颗豆大的泪水。野狼冷着一张脸不想搭理他,小婴儿大着胆子伸手搂住野狼的脖子,小心翼翼地从下往上观察他的反应。

    野狼一愣,低头冷漠地瞥了他一眼。小婴儿猛地缩肩低头闭眼睛,但手倔强地没有松开。野狼又重新抬起头来,竟然没搭理他,又开始继续爬衣服山。

    小婴儿紧张地闭着眼睛,等了很久,可是预料中的巴掌并没有落下来,抱着野狼脖子的手也没被他打开。于是小婴儿仰头开心地咧嘴一笑,露出只有门牙的小嘴巴。

    野狼又低头看了他一眼,小婴儿赶紧笑得更加灿烂一点,冲他“啊啊”两声。

    野狼的表情有点怪,像是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但下一秒,他又漠然扭头,右手按住衣堆,左脚向上踩去,踏上更高处。

    小婴儿开心地抱紧他的脖子,趴在他的身上,没一会儿又开始上眼皮碰下眼皮。他打了个打哈欠,闭着眼睛重新睡了起来。

    野狼抱着婴儿爬上衣服小山,然后捡起了山顶上的一件衣服,仔细检查起来。

    果然,他没有看错。这件奢华得过分的衣服,是属于莱昂少爷的。野狼的眉毛紧紧地皱了起来。

    为什么神秘失踪多时的莱昂的衣服,竟然会出现在这个地方?而且如果野狼没有记错的话,这件衣服,正是莱昂消失前穿的那一件衣服。

    莫非,莱昂来过此地?可是,究竟在什么情况下,一个人会甚至连内衣裤鞋袜都脱下?

    或许莱昂是嫌这套衣服穿腻了,所以想要从头到脚都换新衣服?野狼刚这么想着,然后就立刻自我否定了。因为佣兵队里的所有辎重都留在了原地,当时他们消失时,任何行李都没有带走,莱昂不可能在沙漠的腹地找到其他的衣服来换。

    苦思多时,野狼也没有想出别的原因,忍不住看着墙上的银色甲虫,不住胡思乱想:说不定莱昂是被它们整个儿吃掉了,连骨头都不剩,所以才只有衣服留下。

    但是这明显不可能嘛,莱昂又不是傻子,难道被虫子攻击,他不会跑吗。而且他还有那么多的盔甲兵手下。

    野狼边摇头,边往衣服山下走,结果一脚踩到某个硬邦邦的东西。

    野狼低头,发现是个头盔。

    野狼错愕地发现,他竟然认识这个头盔!那是莱昂属下的盔甲兵的头盔。

    野狼迅速蹲下来,然后拽住那个头盔往外拔。

    他的动作就好像打开了某个开关,下一秒,好几件骑士盔甲都掉了出来,扑通地掉在地上,碎成无数个零件。可即使这样,野狼还是敏锐地发现,这些都属于莱昂身边的盔甲。同时,他还发现了几件属于佣兵的衣服。

    究竟,他们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一个行李都不带就神秘失踪了?为什么他们的衣服都在这里……

    等等!莱昂和佣兵们,是只存在于野狼的世界里的。而塞壬的梦境中,却并没有他们的存在。就算在塞壬的梦境中,看到了与他们面容相似的人,可他们的着装、身份也完全不同。所以,既然野狼看到了属于盔甲兵们的东西,那是不是也就意味着,其实他已经回到了现实中呢?

    所以……我已经回来了!?

    野狼先是一喜,继而迷惑。

    可是……如果这里不是梦境的话,那,这里究竟是哪儿?还有这些衣服……

    野狼不由四下环顾,石壁上银色甲虫的无数复眼倒映着少年的身体,刚才胡思乱想的念头又浮上了野狼的脑海。

    莫非,这些虫子……野狼被自己的想法吓得浑身冷汗。

    野狼不敢置信地瞪着衣服堆成的小山。要垒得这么高,得有几千人,不,绝对不止,说不定曾经有上万人……野狼抬头,惊悚地发现头顶也都是这种虫子,墙壁上的银色虫子缓缓爬动,宛如银色的波浪,冷漠无情的将一切生灵淹没。

    野狼直觉此地危险,应当速速里去。他抱着婴儿快速往山下走去,几乎都快要走出去了,猛地想起婴儿还没有衣服,于是将婴儿放在脚边,捡起地上的一套衣服。结果拿起来一看,野狼深深地沉默了。

    这竟然是刀疤脸的衣服!

    野狼猛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莫非他们真的都被银色甲虫吃了!?

    只是野狼并不知道银龙的存在。他所猜测的,真的是事实吗?

    婴儿笑嘻嘻地趴在地上,肉呼呼的小手撑着下巴,正在和一只路过的银色甲虫“啊啊啊”地相互交流。那只银色甲虫也不攻击他,甚至还挥动着细长的触角和他哥俩好地“聊天”。

    野狼再也无法抑制浑身的寒冷,低头发现婴儿身边的甲虫,被吓了一大跳,立刻将婴儿抱起,然后猛地一脚踩死甲虫。他以为那只甲虫准备攻击婴儿。

    甲虫的死亡激起整个石洞的骚动。婴儿愣了一愣,赶紧朝它们手舞足蹈地大叫起来,野狼这才逃避了被包围攻击的下场。

    不过野狼自己并不知道,他踩死甲虫后,就快速跑出了这个洞穴。

    野狼绕着地下洞窟跑了一大圈,一心想要快点开这个地方。他瞪着墙壁上铺天盖地的银色甲虫,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现在没有攻击自己,但谁也说不清下一秒它们会不会突然改变主意。

    可惜,他始终都没有找到出口。这里总共只有三个相连的洞,而每一个,他都已经去过了。

    这里与外界完全与世隔绝,如果非要找一个出口的话……野狼来到主洞,仰头看着几千米高的那一米阳光,心里知道,除非他长出一对大翅膀来,否则是根本没有可能离开的。

    就在无计可施之时,野狼忽然发现婴儿竟然在把玩什么东西,是个卷轴,这是他从刀疤脸的衣服里掏出来的。

    野狼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继而大喜:这是能够进行空间跳跃的魔法卷轴!

    魔法卷轴是刀疤脸从莱昂那里偷来的,本来想带回去卖个好价钱,却没想到最后竟然落到了野狼手里。他的衣服里还有一些零碎的东西,最重要的是一大包钱。吝啬的刀疤脸即使在生命中的最后一秒,也不肯松开抓紧钱包的手。结果最后还是反而替别人做了嫁衣。只能说世事弄人。

    野狼曾经学过一点点光明魔法,虽然水平很低很低,但启动一个魔法卷轴却不成问题。

    野狼下意识紧了紧了抱着的婴儿,将手按在魔法卷轴上,然后默默吟诵启动的咒语。

    一阵白光闪过,野狼和婴儿同时从洞窟中消失了。

    ☆、第26章 绝路

    这是哪里?

    野狼抱着婴儿,茫然四顾。

    视野范围内全是苍天大树,连绵不断,延伸远去,直到视觉的尽头。

    空气中混杂着苔藓和松针的味道,泥土潮湿且阴冷。与之前的石洞相比,此处气温骤然降了起码有十度。况且刚下过一场雨,茫茫白雾从泥土缓缓升腾而起,将一切都笼罩在朦胧之中。

    野狼抬头,高耸入云的松树尖的尽头,看不到太阳,只有滚滚浓黑乌云漫无边际,显然这雨估计待会儿还得继续下。

    婴儿似乎格外怕冷,刚被魔法卷轴传送至此,就立刻冻得打了个喷嚏,哆哆嗦嗦地发起抖来。而且非常奇怪的是,他竟然忍不住地开始犯困,就连动作都缓慢了起来。

    野狼正忙着环视周围找寻出去的道路,蓦地胸口被一只小冰手袭击,冻得他瞬间从脚跟儿颤到头发丝儿,表情都扭曲了。

    野狼猛的低头,继而被气笑了。

    嘿,这小家伙可不客气,自己觉得冷,居然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直接扒开野狼的衣服领子,将小手按在他胸前取暖。

    并且,他还不满足于此,此刻正鼓足了劲儿试图钻进野狼温暖的衣服里。只可惜四肢短胖灵活有限,使劲儿掰了半天的结果,就是往野狼身体灌了不少寒风。

    野狼不由生气。这孩子来路不明,野狼尚且自顾不暇,带他离开已是难得的好心,可没想到他竟然是个不知感恩,得寸进尺不知好歹的家伙。早知道就该把他留在那个石洞里。

    可是,当婴儿牙齿哒哒哒地磕碰在一起,朝他扬起冻得唇色尽失的惨白小脸,并用急得快哭的表情看着他时,野狼那颗一贯冷硬无情的心竟然没招架住,软了。

    哎……算了。还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呢。

    野狼无声叹息,拽着衣摆往上撩起。一阵冷飕飕的寒风挂过,冻得他瞬间就起了满身鸡皮疙瘩。婴儿一脸问号地看着他,野狼猛地将婴儿套头兜进自己衣服里。

    二人同穿一件衣服,婴儿的后背贴着野狼的前胸,小脑袋从他的衣领里钻出来。冰冷的小身体瞬间就夺走了野狼的所有热量,野狼觉得自己完全是在用体温去融化一坨寒冰。

    野狼张嘴呼出一口白气,赶紧重新将衣服塞进裤子。他一手搂紧婴儿,同时快速行动起来,试图在下一场雨之前找到躲避的地方。婴儿紧紧地抱着他。

    婴儿注意力转移地很快,等过了一会儿暖和过来后,倦意散去,闹腾劲儿也跟着苏醒了。他忽然发现自己变得更高了,速度也变得更快了,实在太好玩儿了。

    一个棕影嗖地从树上闪过,婴儿简直就是天生的捕猎者,迅猛扭头,敏捷的用眼睛捕捉到对方那是一只长尾巴的小松鼠。左侧传来树叶骚动的轻微声响,婴儿啪地转脸,第一时间就看到飞扑捕虫的小鸟。

    周围的树木飞快的向着身后跑去,婴儿仿佛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世界似得,野狼眼中森冷枯燥的丛林,在他看来,却是充满着稀奇有趣。他兴奋地“啊啊啊”嚷了起来。

    然而他的观察很快被野狼破坏了,野狼迅速往前的步伐将小鸟抛在身后。

    小婴儿四肢都被束缚在衣服里没法儿动弹,于是像毛毛虫一样扭动起来,同时还努力伸长脖子去看身后的小鸟。

    毛绒绒的红卷发正抵着野狼的下巴,随着他的动作,而摇来晃去。痒倒不太痒,就是容易分神,而且还总担心婴儿会掉下去。野狼忍了又忍,终于生气地训斥了一句:“别动!坐好!”

    按道理来说,这个年纪的孩子不可能听得懂他的意思。就算是听懂了,也不会乖乖听话。可偏偏野狼说完之后,婴儿若有所知地仰头,凝视着野狼的下巴,野狼的嘴角紧绷成一条长线。

    婴儿竟然真的就不再扭动了,乖乖地任由野狼抱着。只不过那双灵动的殷红大眼睛依旧滴溜溜的四下转动,神色中充满了好奇。

    虽然土地泥泞,但总体而言,他们还算是走得比较顺利。直到野狼爬上一个嶙峋的小丘陵,他们才碰到第一个障碍。

    前路被倒塌的一株大树挡住了。估摸着是被雷劈断了,木头边缘焦黑一片,缺口参差不齐。

    也不知这树究竟活了多少年,树干的横截面竟然接近七八米高,都快和平房差不多高度了,把视线给挡得严严实实。

    野狼皱眉,四下观察,试图绕路而行。

    然而这树干的位置实在是太糟糕,刚好横亘在中央,把整段路都给堵死了。除非绕道而行,否则,野狼就必须要翻越过去。

    他有些犹豫,毕竟山里并不止这一条路走。只是眼看天色渐晚,等回到原点重新选择第二条路,恐怕已是深更半夜。独自在深山老林中过夜是非常危险的事情,倘若只是野狼一个人,他还无所谓,可是他如今却还带着一个婴儿。

    野狼不由低头,婴儿感觉到他的视线,仰头朝他裂开一个大大的笑容。真是笑得又天真又单纯,笑得根本不知道现实的残酷。野狼脸上虽然没什么表情,但眼神却不由自主地被笑容所感染,渐渐温和起来。

    苍穹之上,一道闪电骤然劈过,将整个昏暗的森林照得亮如白昼。下一刻,世界又重新恢复到了昏暗之中。远处传来轰隆雷响,这是暴雨将至的迹象。

    野狼以仰望的姿势观察拦路巨树。没别的办法了,他已经没有时间也不可能回到原点换条路再来。他淋雨无所谓,但孩子淋雨,那可是要生病的。

    野狼倒退几步,脑海中模拟着待会儿的行动。

    他看不到树后面的情况,树干实在是太高了,这让他有些担心,一想到如果失败,他很可能会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折断腿,他的右手心就溢出了汗。野狼不由搂紧婴儿,同时用力在裤腿上擦了擦。

    婴儿似乎也知道这时候不能打扰他,不吵不闹地乖乖不动,好奇地睁着眼睛看他这里摸一下断木树皮,那里踹一踹旁边的树枝,最后又退回原地。

    放松,没问题的,放松。

    野狼缓慢悠长地吸了一口气,紧阖双目,迅速跳动的心脏渐渐平息下来,再接着长长的呼气,将杂念随着空气而呼出去。

    好!野狼猛地睁开眼睛,双目迸发出惊人光芒。

    他一个箭步狂冲上前,继而膝盖弯曲,双足用力,竟然平地拔起约莫有三米之高。

    这弹跳力,实在是有些惊人。若放在其他地方,必能引来一片惊呼。可对现在的情况来讲,想要越过树干,他还差了那么一大截。

    野狼跳至最高处,空中凝滞片刻,眼看就要掉下来。说时迟那时快,他竟在上下没有着力之处,硬生生的扭转身体,一脚狠狠蹬在旁边一棵松树上。

    树枝咔嚓而断,而他也再一次斜着往上弹起一米多高。

    可即使这样,也还差上最后那么一小截儿。而且糟糕的是,由于树枝已断,如果这一次他跳不过去,那么下一次,就再也没有旁的辅助树枝提供空中接力。也就是说,他只有这一次机会。

    野狼猛地咬牙,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竟然好似一只暴走的猛虎,竟然赤手去抓原木。

    手指柔软,以手抓木,无疑乃以卵击石之举。更何况他只有一只手可以用力,另一只还需要抱紧婴儿。

    然而,只听咔嚓一声巨响,万年古木上竟留下五个深深的爪印!就连野狼自己都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不由愣住。

    但此时情况不容多思,他的手已经用力一撑,整个身体轻盈的飞了起来。野狼纵身一跃,竟然真的跃过了这个不可能的任务。

    四野实现顿时一片开阔,仿佛连空气都变得轻快起来。野狼脸上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喜悦。婴儿也被他的情绪所感染,开心地“啊”了起来。

    然而他们的喜悦并未能持续多久,在看清脚底的深渊后,野狼的笑容瞬间就僵硬了。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在那颗大树的后面,竟然是个深不见底的悬崖!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野狼只来得及像虾子一样的弓起身子,以一个保护的姿势抱紧婴儿,然后他的身体就重重地砸落在斜坡上,紧接着加速度飞快向下滚落。

    婴儿恐惧地发出一声尖叫,然后声音就闷住了。野狼用自己的胳膊护住他的头,手臂恰巧捂在了婴儿嘴上。

    但婴儿短促发出的声波,已经激起满林鸟兽,无数的飞鸟扑惊慌失措地翅而起,小动物从洞穴里震了出来,整座林子都剧烈骚动起来。

    不过野狼不可能注意到这些。天地旋转,乱石杂草树枝劈头盖脸地朝他打去,并屡次撞在嶙峋树枝上,改变方向。他觉得自己浑身上下无处不疼,完全像被狠狠砸在尖刺板上的牛皮囊,浑身上下都漏了破洞,鲜血脏器都要摔出去了。

    野狼根本就不知道滚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的时间都过去了,然后一个小型的城镇出现在了他的视野范围内。只可惜野狼根本就无暇看清,视觉上下颠倒,一切都混乱得不行。

    落地时的最后那一下撞击最是严重,野狼噗地喷出一口血,失去意识。

    等到野狼再次苏醒,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见。五感都被残酷剥夺,完全无法得知究竟现在是什么个情况。

    野狼面朝下趴在地板上。他想要坐起来,结果大脑中枢的命令是发送出去了,可是手指却老半天都没个反应。

    快动!野狼凶狠地命令手指,然后……什么都没有发生。

    快看!野狼焦急地命令眼睛,然而……什么都没有看到。

    快听!野狼绝望地命令耳朵,只是……依旧是毫无反应。

    有那么一刹那,野狼几乎是崩溃的。

    这种情况,他以前从来都没有遇到过,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死是活。他觉得自己像是被困在了彻底密封的棺材里,然后又被残酷埋进地底三万米,完全断绝了与外界的联系。

    野狼意识涣散开来。

    茫茫然然,浑浑噩噩,无知无觉。

    恍惚之中,他觉得此时的自己,就跟童年时听到的一个神话故事中的人一样。

    那个故事是什么样的呢?野狼想了一会儿,哦,想起来了。

    据传很久以前,有个战无不胜的人类想要挑战光明之神。经过一番艰难困苦,他终于找到了光明之神。光明之神笑着说好,然后在挑战之前,收回了赐予他的光明。

    结果那个愚蠢的人类根本就没能和光明之神比武。他被困在了永远的黑暗中,既不算生,也不算死。他很伤心很绝望,所以只好整天不停地哭啊哭啊。最后他就自己把自己给哭成了一滩黑水,然后和黑暗合为一体。

    一想到身体融化成水被黑暗吞噬的样子,书房里听故事的那群孩子都被吓得哆哆嗦嗦。

    唯独小西蒙一脸认真地问:“为什么被夺走光明后,那个人会被困在黑暗里永远都出不去?”

    大学士笑着回答他:“因为没有了光明,那肯定就只剩黑暗了呀,所以他肯定就出不去了呀。”

    “可是,”小西蒙依旧十分困惑,“光明与黑暗难道不是相互对立的关系吗?也就是说,如果不存在光明这个概念的话,那黑暗也就不应该存在呀。那么,既然没有黑暗的话,那为什么他还出不去?”

    大学士被他的荒谬理论说得瞠目结舌。而充满求知欲的小西蒙并不打算就此停下,本着探究学术问题的严肃精神,他接着说:

    “而且,光明之神不是高高在上的神吗,面对挑战,难道不是应该感化对方,或者不接受挑战,再不济也应该提供一个公平的决斗机会啊。为什么他要一边说好,一边提前出手。赢了对方不说,还要永远的折磨他呢?光明之神这样做,不是有点卑鄙吗?”

    当时大学士的表情,野狼一辈子都记得清清楚楚。那表情,仿佛喉咙梗着食物无法呼吸,整张脸都噎得通红通红,手指还气愤的指着他颤抖个不停。

    小西蒙是真的不懂,他即听不懂这个神话故事,也不懂为何大学士要握着十字架对上苍告罪。他想要和大学士讨论清楚,只可惜,头顶突然遭到的重重一拳,打掉了他的念头。

    当时是谁边笑边给了他一拳?

    小西蒙双手捂住脑袋仰起头来,拼命地想要看清这个面目模糊之人的样子。

    是谁?究竟是谁?

    对方笑着将小西蒙从椅子上抱起来。她的怀抱是那么的柔软,又是那么的温暖,让小西蒙舍不得离开。

    一只小奶狗从她的衣襟里钻了出来,扑倒小西蒙身上,湿漉漉的大舌头不停地舔他,弄得他痒得不行,咯咯咯地直笑。

    “艾芙!我的神呐!你怎么能把这种脏东西带进来!?风度,风度!属于贵族的风度,你们难道都忘记了吗?”

    说话的人是大学士。他气急败坏地想要分开两人,但他们根本就不在乎这个老古董的想法,继续开心地嬉闹在一起。

    艾芙……

    对!艾芙!

    野狼终于想起来了!

    那个无视礼仪规矩,抱着他笑得特别开心的人,正是艾芙他的女仆母亲!

    不能!我不能死在这里!

    ☆、第27章 逢生

    野狼猛地咬牙切齿,开始攒积全身力量,哪怕拼尽全力也必须要醒过来。

    还有人在等我!我绝对不能死在这里!不管母亲是病死了,还是没病死,我都必须要活着回去!哪怕是回去给她收尸,我也必须要回去!这是离家的时候,就和她约定好的事情,我必须要言出必行!我绝对要回去!

    不能死!

    无论如何都不能死!

    你给我起来!

    野狼猛地头上青筋暴起,用尽全身力气想要从地上爬起来,他感觉自己的喉咙几乎都发出了野兽般的嘶吼。然而下一秒,他错愕地发现,自己竟然从一开始就是坐着的!

    刚才的一切,都是极度疼痛下产生的幻觉。

    野狼睁开眼睛,惊讶地发现,自己正背靠着一根木头柱子,坐在一个类似仓库的地方。正前方的墙壁被砸出了一个大洞,墙壁和柱子之间的的东西都被碾压得稀巴烂,而旁边的则完整无恙。

    根据眼前的景象,可以推测得出,野狼滚落山底后,笔直撞上了这个仓库,先是撞烂了墙壁,一路撞翻中间的东西,最后被钉在柱子上,这才终于停了下来。

    野狼此刻的状况极其糟糕,全身多处划伤割痕撞伤,多处骨折,肋骨也断了几根。大量的血从伤口流出,将他的衣服染红。虽然现在已经止住,但凝固的血令他看上去狰狞可怖,像个来自地狱的血鬼。

    而最致命的伤口则来自心脏偏左一寸的位置。生锈的长铁钉穿胸而过,将他整个人钉在了柱子上。铁钉本来是用来挂东西的钩子,所以粗而不尖锐,正常情况下是不可能对人体造成伤害的。可当时野狼滚落山崖,加速度主动撞上去,所以造成了极大的伤害。

    说老实话,野狼现在居然还能活着,实在是个奇迹。

    胸口被湿热的小舌头舔着。野狼低头,发现自己小婴儿正趴在自己胸口舔舐伤口。梦境中的的小奶狗,估计就是现实里的小婴儿。

    他为什么要舔我?

    过了两分钟,野狼生锈的脑袋才艰难地转了一下,他迟钝地想起来,婴儿的唾液貌似是具有治疗效果。

    所以,是你救了我吗?

    我把你从山洞中救出来,没想到不到一天的时间,你又把我给救了。

    野狼凝视着小婴儿,一时间表情有些复杂。

    而婴儿并不知道他已经恢复意识,焦急迫切地不停舔他。婴儿只是个婴儿,他其实什么都不懂,只是本能的知道这么做能够缓解伤势。所以哪怕舌头都已经麻木了,口水都被舔干了,他也不敢停下这个动作来。

    而且因为害怕碰到其他伤口,婴儿始终保持着一个僵硬的姿势不敢动弹,这么长的时间下来,已经全身麻木,整个儿都僵硬了。但他还是不敢挪动身体,不停地舔着。对他这个年纪的娃娃来说,这种举动,已是极其稀罕,非常难得了。

    野狼也不知道在想什么,醒来了也不吭一声,将视线放在婴儿身上,竟然发起了呆。直到血沫突然呛住了喉咙,他才无法控制地咳嗽了一声。

    胸口剧烈震动,趴在上边儿的婴儿整个人都僵住了。大概过了半分钟,他才浑身颤抖着仰起头来。

    天哪,他居然在哭。而且,这张脸哭得可真是……

    真是……

    在这种生死关头,野狼居然没忍住笑了起来。

    真是太蠢了。

    当他裂开嘴的时候,雪白的牙齿间全是血丝,看上去十分可怖;当他笑起来的时候,震动了身体,全身上下的伤口都同时歇斯底里地疼痛起来。可是他却笑得那样开心,仿佛看到了世上最有趣的东西,被逗得乐个不停。

    婴儿不敢置信地瞪着他,猫眼石一样的漂亮大眼睛睁得老大,像是根本不敢相信,这个几乎连呼吸都没有了的人,真的又活了过来。

    婴儿一直瞪着,瞪着,瞪得眼睛发酸,瞪得泪水流出,然后他终于再也无法压抑,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他哭得是那样伤心,那样无助,就连地板都忍不住难过起来,于是发生了一场灾难性的地震。野狼好不容易才捡回来的半条命,差点被婴儿这么一哭,又给哭没了。

    哭声造成的音浪震得老屋子整个儿都剧烈颤抖起来,房梁扑朔朔地往下掉灰尘,木头架子之间发出吱呀要倒的尖叫,就连木头柱子也全都开始脚软发抖,哆哆嗦嗦地开始颤抖起来,于是野狼也跟着被晃出了好几个虚影。

    野狼被吓了一大跳,脸色瞬间便冷了下来。他面无表情地冷漠注视着婴儿,眼神带煞,就算是成年人也会被他吓得直冒冷汗。

    可是婴儿却先是愣了一愣,继而哭得更加凶猛了。

    野狼:……

    好吧,眼神不管用的话,野狼也没招了。

    “别……”刚说一个字,野狼就剧烈地咳嗽了起来,他的喉咙似乎也受到了伤害。但他还是坚持把话说完,“……别,哭了。”

    他的声音轻微得似乎一阵风就能吹走,而眼神又是那般的无奈,婴儿居然呆呆地看着,看着看着然后忘了要哭。

    “乖。让我……咳咳咳……休,休息一……”野狼实在无力,缓缓地又闭上了眼睛。

    野狼再一次陷入短暂的昏迷。

    不过他没敢睡太深,心里老惦记着婴儿,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又在哭了。本想多嘱咐他一句,但当时实在是有些撑不住。也不知道现在究竟什么情况……

    第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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