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首页 > 耽美 >奉天往事 > 奉天往事
错误举报

正文 第20节

    奉天往事 作者:夏隙

    第20节

    耳边是他甕闷的声音:“你想啥呢?”

    “那块儿玉你带着没有?”

    他转过头要直起身,被我按了回去。

    刘国卿道:“收在盒子里了,总不能每日都带在身上。”

    “我想让你每日都带着呢?”

    “你今儿怎么了?”他避而不答,反岔开话题道,“难不成冻傻了?”

    说完觉得好笑,还笑了两声。

    我也跟着乐,两个人傻子似的吃吃笑了半天,方交叠着躺在了沙发上。沙发很窄,躺着两个大老爷们儿有些勉强,所以我们不得不贴得更加紧密。这是我最喜欢的距离。

    “过了年我要去趟南方。”我说。

    他眼睫稍抬:“南方?哪?”

    “上海。”我告诉他了。

    之前于上海失踪的先生与后来调查的人员全部与组织失去联系。国|党所面临的两大势力无非是日本与共|党,介于现在与共|党明面上的合作关系,即使有所怀疑,也不可张扬,只好将主要苗头对准了在上海的日本势力。

    介于我在日本内部混迹多年,对其军力分布较为了解,便由我接替调查事宜。

    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计,可现在赶鸭子上架不去也不行。

    这是机密,我却还是没能管住嘴,告诉了面前这个人。

    刘国卿是清楚的,他并没有问“去做什么”,只是“嗯”了一声,靠在我的肩头,问道:“去多久?”

    “不知道。”我说。

    “那署里这边你打算怎么办?”

    我笑道:“成田还不至于把一个生了重病的人从家里挖出来。”

    他的呼吸扑到我的脖子上,热而痒。

    “一路顺风。”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五一快乐~

    ☆、第九十五章

    和刘国卿在沙发上萎了一宿,第二日起来脖子落枕,跟万千钢针扎着骨缝似的。刘国卿给我捏了几把,也没见多好受。

    刘国卿道:“你脖子太硬了,难怪会落枕。”

    我骂道:“你他妈的站着说话不腰疼,一晚上都趴我身上,老子连翻个身都不敢,你当然不会落枕了!”

    刘国卿没和我一般见识,归根结底这事儿和他没啥关系,纯属迁怒。他家是我主动跑来的,说去床上睡也是我懒得动弹。但他就是不为自己辩解一句,我也就不再好意思专横跋扈了。

    当晚回到家里,太太对我昨夜未归并未多加言语,只是柳叔的眼神颇为矛盾,看得我毛骨悚然,简直成了十恶不赦的千古罪人。

    佟青竹与其姐商议过后,决定在家里过完年,头开春出发。佟青竹说的时候垂着个脑袋吞吞吐吐,全然没有大气模样,这番扭捏小家子气看得我横竖不顺眼,劈头盖脸骂了他一顿,说男人就要有男人的气度,跟个小姑娘似的出门别他妈说是从我老依家出来的。

    谁知佟青竹眼圈一红,跪地上抱着我的腿就开哭,哭得直打嗝。我是踢也不是踹也不是,只好对着他乌黑的脑瓜顶子干瞪眼。

    三九年年初的天气真应了这个数字,三九隆冬天,比往年更加寒冷,搁外头待着没几分钟,即使棉猴儿裹了三层都还是哆嗦,要说真的路有冻死骨,是一点也没夸张。比如我家门口那条街上,那个拿着个破碗,还被依宁那一群兔崽子扔过石头的老乞丐,在一日突然不见了。后来听说是被冻死在路边,被警察找来苦力拖走了。

    真正受到影响的总是不引人注目的一些小角色,他们的存在仿佛只是在这个世界上充当衬托大人物的伟大,尽职尽责后渺小得连一粒灰尘都不会留在时间长河里。

    天再冷,对我们来说是没太大影响的。腊八那天,罗琦兆罗大公子还特地带了他家那个不让人省心的孩子拜访来了。

    拜访自是不会两手空空,一下子我家库房里的补品存量又上升了大半。

    对此我是乐见其成的,只是郑同学貌似不这样想,进了门便拘谨地坐在沙发上,屁股只占着沙发椅的前三分之一,一副准备随时起身道别的架势。

    除去他和我之外,并没有人清楚那场荒唐,因此瞧着他的样子,太太掩嘴轻笑,对罗大公子打趣道:“你这个外甥倒是秀眯,看上去清清秀秀的,怎么性子也清清秀秀的?”

    罗琦兆的气儿一直没消,一提孩子的熊色样儿就急眼,冲着郑学仕厉声道:“带你过来是干坐着的?吱声!舌头被猫叼走了?平时不挺能臭白话的吗?”

    我似笑非笑地瞅了眼郑学仕,看得他更不自在,口头上打圆场:“都是孩子,这么大火干啥?上次也是集体性事件,情有可原,也没啥大事不是?”

    郑学仕这才正视我,嘴巴一撇,满目不屑,似是在讽刺我的道貌岸然。

    我也不恼。小孩子的世界从来都是非黑即白。他们自以为了解并理解这个世界的所有行为,其实根本连浅薄的认知都算不上。我也年轻过,清楚年少轻狂是一种怎样的愚蠢,只是很可惜,这个愚蠢是无法因前车之鉴而能够铲除的,除非经历过。

    吃过茶,用过晚饭,又吃茶。直到离去,郑学仕还是没应罗大公子的指令对我说“谢谢”,这倔劲儿比驴还驴,这闷不吭声的老佛爷做派倒是比头前儿的木讷有趣多了。

    说到过年,邹绳祖倒是一直没信儿。头年儿派人去问了李四,说是老板去了南方年底答谢去了。而今年天气又不定,大雪封路,估计是赶不回关外过年了。

    我有些遗憾,把手里的两瓶好酒托付给李四,叫他一定要带到。

    周遭的亲戚朋友挨个儿打发过,只余刘国卿与彭答瑞。这俩人是我最怵的。过年登门太太随同以示尊敬正式,对着刘国卿,这便是别扭了。平素刘国卿多是在我家逗留,实在是他一个孤家寡人,过年一人也没意思,今年太太却提议说去刘先生家看看,所谓礼尚往来,也该带点东西去。

    一家老小还有几个伺候下人遂浩浩荡荡地出现在了刘家。刘国卿倒是知节守礼,对太太敬重有加,还亲自下厨炒了两盘菜。

    依宁这条跟屁虫从进门就跟在刘爹爹屁股后头转悠,帮着洗菜摘菜。她哪会这些下人活计?洗完摘完还要下人再折腾一边,却是乐此不疲。

    依礼年纪小,刘国卿给了他几块巧克力,就安安分分剥起了包装纸,看护的人要搭把手都不让,像只护食儿的小狼狗,偏要耍威风逞能。

    再回头看依诚。柳叔说完我之后我也自省了,等依诚回来跟他聊了几句,结果是不欢而散,以致大过年的还躲着我,跟我要吃了他似的。

    这个不欢而散不是我造成的,虽然里面也有我添的柴火。事实是我跟他用男人与男人的方式交谈,要他不要和自己妹妹计较,也不要比较,他的长子位置所受到的重视不是任何一个兄弟姐妹能够夺走的。

    我自觉这番话很实在,父子间搞那些虚头巴脑的没必要。可依诚却跟我顶嘴不说,还破天荒跟老子吵了起来──

    “我才没和依宁依礼计较!他们有什么值得我计较的?他们根本不够格!”

    然后我就顺手揍他一顿。

    事后我仔细回想了经过,觉得依诚是在嫉妒,却又不明白他在嫉妒个啥?

    我这个爸当的,太他妈辛苦了。

    为了不让依诚一直坐在客厅的另一侧──那侧的窗户有些漏风,吹着容易感冒──便起身去了厨房视察一圈,看着刘国卿挽起袖子切菜的模样,心底腾升起一股暖气,熏得整个身体都暖洋洋的。

    只是依宁和下人在,不能明目张胆地靠过去从背后搂他,围着他转悠几圈,他先恼了,菜刀咚地剁进案板里头,皱眉道:“你在这只会添乱,去陪你太太去!”

    我轻笑出声,找好角度挡住依宁和下人的视线,凑趣儿地舔了下他的耳廓,看他耳尖粉嫩得像太太最爱的那颗粉红钻,不由开怀,小声道:“你在吃醋?”

    他手一挫,手指立刻划了个口子。他却没管,红着脸冲我咬牙。

    啥都没合计就握着他的手指含进了嘴里。上次给依宁做粘耗子的时候他就伤着指头了,也是我给他含的。

    舌头在伤口上打个圈儿,感觉血不再流了,刚要松口,倒是刘国卿一狠劲儿抽了出去,上嘴唇下嘴唇打在一起震得发麻。

    作者有话要说:  棉猴儿:棉袄

    敲碗求留言qwq

    ☆、第九十六章

    他的手指转了个方向,含进自己的嘴里,口齿含糊道:“有人在。”

    耳根发热,看着沾有我的唾液的手指进了他的嘴里,一股热流从胸腔直冲涌向下方。

    说了句“我去找药箱”,匆匆离开厨房,进了卧室后反手关门,靠着门面扬手扇了自己一巴掌,心中暗骂道:“下流。”

    骂的是自己,不过我们确实有阵子没那啥过了。都是男人,没什么好遮掩,只是现在这间房子里还有我的太太和孩子。

    深呼吸,定定神,从柜子里翻出医药箱,发现旁边搁着我送与他的那半块玉佩,十分大咧地躺在冰冷的抽屉里,怎么看都是心酸的不加珍惜。

    拿出玉佩看了一会儿,又放回了原位,心口沉甸甸的像揣了一块铅。转而打开药箱,只拿了酒精和棉花,再出去从厨房揪出刘国卿,将他按到椅子上,推过酒精,冷声道:“自己擦。”

    “饭还没做好──”

    “就你他妈的会装大瓣儿蒜,除了你没人会做饭了呗?当自己开酒楼的?”用词出口不自觉地讥诮至极,刘国卿显然不明就里,径自拿了棉花,弱声道,“我做饭挺好吃的。”

    太太正翻着茶几上的杂志,忽而道:“咦?这张照片什么时候照的?我怎么没见过。”

    凑过去一看,照片中人赫然是本人。正是在书房里拍的,坐在椅子里的那张,没想到他洗出来了,还夹在了杂志里。

    太太又道:“倒是挺好看的。诶对了,今年我们去照相馆拍个全家福咋样?”

    说着饶有兴致地抬头看我。

    我下意识先看了眼刘国卿,后又看向依诚。前者恍若未闻,在认真地处理着伤口,后者飞快地瞄了照片一眼,瞥见我瞅他,立刻把头埋回了手里的《凤凰》杂志。

    太太抿嘴一笑,推了依诚一把,依诚这才不情不愿地抬眼道:“哦,行啊……爸你说呢?”

    我从鼻腔里哼出声来,没反驳,只说道:“你刘叔叔有照相机,还花那钱干啥?请他给我们照个不就得了。”

    刘国卿停顿住,半晌将目光移到我脸上,缓缓道出声:“……好的。”

    不知为何心头火起,竟有越演愈烈之势。纵然知晓刘国卿性情温润柔和,不满宁可蕴蓄在心也不轻易道出,除非是逼不得已、压抑已久,可就是觉着他不嚼景。

    他就不懂得拒绝么?

    太太在一旁笑道:“那正好,择日不如撞日,就现在吧,趁着饭菜还没上来,先照了相。”

    女人都是爱美的,若太太今日没有打扮得令自个儿满意,决计说不出这话。

    顿时颇感无奈。刘国卿应了一句“好”,等酒精晾干,便取了照相机来。

    这台照相机是我送他的,还有菲林,好像这相机到了他手里,唯一在每张照片上都留影过的人物便只有我。这样一想,好似得了个不得了的宝贝,上面只留有我的指纹那般,得了充分的满足。

    照相的位置在当时十分讲究,多年后看来却是再传统不过。我与太太分别坐在两张椅子上,背景是雪白的墙壁,墙壁前放有一只置物柜,并不打紧。太太抱着依礼,依宁依诚分别站于我与太太身侧稍前的位置。

    依礼口中含着巧克力,不停地吧嗒嘴,被我说了一句才将巧克力全部咽下。太太给依宁打理着辫子,给我使个眼色,口中继续给依宁说要给她剪时下小孩儿最流行的三齐头,依宁护着长头发,死活不同意。

    接了太太的眼色,把依诚拽过来,弯腰给他整理了领子。他是个立整人,并不需要父母过多的拾掇,便揉了揉他的脑袋,口中骂道:“不省心的小兔崽子。”

    依诚鼓起脸颊,倒是难得有了些幼稚。

    这张照片在我从上海回来后,刘国卿给了我,这也是我和太太这个小家唯一的一张全家福。太太拿到照片后说:“这可得留着一辈子。”

    只可惜誓言成谶,在战争结束后,为了避祸,全家移居郊外,这张照片不幸在混乱中遗失,不知下落。

    我那时才明白,原来比战争更可怕的,是战争结束。

    心里再忐忑,年假时仍是备了礼去拜访了彭答瑞,同行者依诚依宁。只是大雪封山,触目苍茫,从前可行的道路皆被白雪覆盖,不见踪影。而大小二黄终究是蛇,再通人性,冬季仍要冬眠,于是我领着俩小孩儿在山脚下望山兴叹。

    依宁道:“爸爸,我们怎么不走了?”

    我“啧”了一声,回答道:“我们上不去山。”

    依宁又道:“我们叫小蛇,要他来接我们!”

    “他是蛇,蛇要睡一整个冬天。”

    依宁“啊~”了一声,满脸不情愿:“我就是来找他玩的,他睡觉了还怎么玩……”

    依诚插嘴道:“你不是还有多多吗?”

    提起多多,依宁气鼓鼓地:“那家伙现在都粘着小平,说小平家的生鱼片和鱼肉寿司好吃,都乐不思蜀了!我不跟他好了!”

    我眼角一跳,决定避重就轻:“宁宁不错,又新学会了一个成语。”

    依诚调侃道:“是啊,还用对了。”

    正说着闲话,前方厚雪压枝的高大树木间,一人如点,自远处孓孓独行。待近了,便看清是穿戴一身皮毛的彭答瑞。

    依宁率先冲上去迎道:“彭叔叔!小蛇呢?爸爸说他在睡觉。”

    依诚赶过去拉过依宁,对彭答瑞见了礼,三人一行向我走来。

    我怕彭答瑞又行那些个古怪的礼节,忙扣住他的手臂,状似亲热地笑道:“又一年了,拎了两斤猪头肉和两瓶烧刀子,满意不?”

    彭答瑞似是清楚我内心那点小心思,并未多礼,转而回道:“今年雪下得邪性,就不要进山了。”

    正合我意,忙把他引至旁侧的凉亭。

    期间自然拐着弯儿询问了玉佩之事,彭答瑞却左顾而言它,最终干脆不加多话了。

    又是一场无用功。

    谜团似滚雪球般越滚越大,明明知晓谜底的人那样多,在我询问时却只给出了谜面。就算我聪明绝顶,也不是一朝一夕能得出结论,何况这个秘密案涉及到太多不曾涉猎过的领域。

    佟青竹年后随姐姐去了抚顺。我给他拿了足够的盘缠,对他道:“又不是不回来了,掉什么金豆子?姑娘家都没你这样儿!你们能从哈尔滨大老远儿到了奉天,还不能从奉天到近边儿剌的抚顺了?等你回来了,我让厨房给你包饺子吃!”

    佟家从前是大户人家,住在道里七道街,毗邻松花江,这两位少爷小姐吃穿用度自不会差。我把家里的秋林红肠全都打了包给他们在路上闲嘎达牙,又送他们进了火车。

    三月,冰雪未消。我也动身,去了上海。去的那天又下了大雪,太太要送我,被我打发了:“我可是偷着去的,你得在家给我打掩护。”

    太太没送成我,倒是刘国卿送了。我们分别打着两把伞,却仍是沾了一裤腿子的雪泥。

    到了车站外,他停下脚步。我回头瞅他,听他道:“早去早回。”

    我冲他一点头,转身进了车站。

    作者有话要说:  近边儿剌:离得很近、旁边

    闲嘎达牙:没事吃点零食打发时间

    继续求留言~qwq

    ☆、第九十七章

    1939年3月,上海。

    这是一座繁华摩登的都市,也是一座云与泥相离最悬殊的都市。

    出火车站,满目西装革履提着箱包的先生步履匆匆,待走到街头,烫着时下最流行发型的女子踩着高跟鞋,裹在旗袍中的身姿窈窕婀娜。

    3月的上海已是初春,白日空气闷热潮湿,到了晚间又刮夜风,吹得人手臂发凉,直起檩子。

    路边领救济的外国人面色麻木,衣衫褴褛,再直走不过数十米,便是一家西点店。街角乞讨的老人蓬头垢面,神情萎靡,他们所倚靠的墙砖属于绿夫人流行时装馆。

    坐在黄包车上一路看去,真如看电影般,只觉得把世间百态都看了遍。车夫只讲上海话,我听不大懂,只得用手指比划了价钱,待双方满意后才起程。

    他或许是要得贵了,可是语言不通,也无法。

    不由感叹,自秦始,车同轨书同文,而今又回到了原点。

    上头安排的住处是在惠中旅舍。惠中旅舍地处三马路,属公共租界,也是条好路段,这条路上吃食与书报最多,隔两条街则是女人的天堂了。

    因提前有预约,登过记,旅舍的茶房便带着我去了房间。房间在三层,只是普通房间。在这里,我的身份是一位买卖房产的商人,一副商人打扮:衬衫、西裤、马甲、皮鞋。衬衫不打领带,一只袖口挽到小臂,露出手表,西裤堆一小截在脚踝,皮鞋蹭着灰土,一副风尘仆仆之态。

    茶房接过行李,上楼时闲聊似的笑道:“您从哪来?可呆得长久?”

    茶房这个职位在上海是个特殊的存在,与戏院中的案目、舞厅中的舞女大班、小工厂的工头和巡捕房的“线人”等并称为“吃油炒饭的人”,意思是,虽不是黑道中人,但背景与黑道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单拿茶房来说,据我所知,老板并不发工钱,相反,要当茶房,先交纳二两黄金做“押柜”(押金),期间还要全权负责所分配房间的家居摆设的购置,麻将牌、鸦片种种,更是锦上添花了。而收入全部来自住客,警如消费、赌博或招妓的介绍费──这便相当可观了。

    因此最不能得罪的,不是老板,而是茶房。

    听他如此问,转手解了马甲的扣子,笑着回道:“从奉天来,但生意人,总不能屈居一隅,上海机会多,来这也是要谈一笔生意。”

    茶房又说了几句吉利话,开了房间的门,交过钥匙,又叮嘱了些规矩,言罢并不走,见我掏出早早准备好的殷实小费,方眉开眼笑,接过后下楼等待下一位客人。

    这间房并不是上好的位置,毗邻马路,夜晚颇觉吵闹,但对我来说,却是绝佳。自房间窗户看去,这条马路尽收眼底,此刻华灯初上,如一条绵延火龙卧地,是十分城市化的景色。

    仔细掩好窗帘,屋内昏暗,只开了台灯。将行李分类整理好,又休息了些时刻,待到天色全黑,才出了房间。

    下了楼那名茶房还在,见了我热情地打了招呼。

    应了一声,忽而想到一件事情,便随口问道:“离这最近的电影院怎么走?”

    茶房细细说了,又推荐了几部新近上映的电影。自是忘不得塞给他一卷票子。踏出旅舍的一刻,潮湿的夜风扑到脸上,如同进了蒸笼一般。

    顺着三马路走得远了些,转进一条稍窄的里弄,街口有家咖啡厅,进了随便叫了杯咖啡。咖啡未动,坐了一会儿又走,寻到一家中式餐厅,在此吃了一碗小馄饨,又转了转,临近深夜方回。

    那名茶房已经不在,换了位年纪大些的。

    我看了眼前台,问道:“可不可以借用下电话?”

    茶房正在记账,劈里啪啦打着算盘,头也不抬,只是“嗯”了一声。

    拿起电话拨了号码,响了三声后挂断。那名茶房并未发觉不妥。再次拨了号码,这次响的时间稍微长些,才放下电话,自言自语道:“怎么总是没人接。”

    那茶房依旧没动静,只闻指间算珠相撞之声。我放下电话,转身上楼。

    第二日睡到日上三竿方醒,昨日坐了长时间的火车,疲惫不堪,今日睡饱了,便觉头脑清爽。此时正是吃午餐的时刻,收拾齐整后出了旅舍,却不是去找吃的,而是去了昨日问好的那家电影院。

    在电影院、戏院门口等人是很正常的。在电影院旁边的报摊买了一本英文的《好莱坞》杂志,翻看着图片,只抽了半支烟的功夫,一人提着手包自西街匆匆而来,步履长衫,头上扣着绅士帽,衣衫老旧却整洁,若架上一副圆框眼镜,即是寒酸落魄的读书人打扮了。

    他看了我手中杂志,走过我身边没有停留。我把买好的电影票递过去,二人进了场,坐在最后一排,未引起任何注意。电影是卓别林先生的《摩登时代》,极有趣极吸引人的电影,以致影片放映结束,大家对此片高声谈笑。

    我们夹在人群中间散场,出了电影院,走在马路上,他说道:“吴远。”

    我应了一声表示清楚,他是说他现在的化名叫“吴远”。

    “咱们去哪?”我问。

    “前面是春风松月楼,去那坐坐。”

    春风松月楼是家颇得名声的素食馆,犹以素面闻名。斜对面便是惠中旅舍,我所在的房间与之遥遥相望,仰头望去,只见窗帘厚重,不留一丝缝隙。

    此时正是下午,又不到饭点儿,有小情小调赶时髦的男男女女都蜂拥向咖啡馆、西餐厅之类的地方吃下午茶,便是春风松月楼这样的酒楼,也是人迹寥寥,阳光下却得一丝慵懒的味道。

    选择了靠墙的位置,叫了两份素面,又喊堂倌要了壶新茶。等待的时刻,吴远大略说了说近日上海的情况,以及我们的人最后的联络地点都是在旅馆。

    我点着头,心道难怪联络的暗号都变了,要拨两次号码才行。

    “之前住哪?”

    言辞都是简略,我的意思是他们之前安排的旅馆和联络地在哪?虽此地并无可疑,且饭馆人流量大,难以引人注意,不过一切仍要小心行事,我可是还要回家的!

    吴远并不说明具体,只含糊道:“沪西。”

    我便不再问。

    两碗素面上过,取了筷子吃。我是真的饿了,吴远却心不在焉,我因他对我的有所保留或多或少有着不满,便不看他,三口两口解决了面条。抬手倒茶的时刻,忽而见一男一女自楼梯缓步而下,形容亲密。女子是典型的名门小姐,穿戴极西洋化,男子梳着分头,穿着时下流行的背带裤,二人正有说有笑,察觉到有人看他们,便回过了头。

    若是陌生人,我是决计不会这般失态的。可这两人,我都认得。

    作者有话要说:  茶房那段参考了《上海waltz》树棻.著

    求留言求留言qwq

    ☆、第九十八章

    那男人瞅见我,扬起眉毛迎了上来:“诶呀,瞧瞧这是谁?许久不见,过年都未去探访,却在这儿碰见了,人生何处不相逢呀!”

    我牙酸倒了一排,却不得不顺着他的话装模作样道:“邹先生客气,咱们还分什么里外?不知这位美丽的小姐是?”

    装绅士装得道貌岸然,邹绳祖闻言寻个空隙给我个调侃的眼神。吴远立在一旁不吭声气,一双不大的眼睛闪着精明。

    “这位美丽的小姐可是泰旗洋行行长白崇山的亲妹妹白薇白小姐,”邹绳祖道,“你可别被迷花了眼,玫瑰可都带刺儿。”

    白小姐大大方方地扬起下颌,冲我露齿一笑。我亦洒然而笑,主动伸出手去示好,心思则活泛起来。

    认识白小姐,是在刘国卿家的《良友》封面上。洋行是个四通八达的圈子,也是唯一一个能够做到绝对中立的机构。以此作为调查的切口再合适不过。

    来之前滤清方案时也曾想过从洋行下手,只是我虽化身商人,但对此种机构并不熟悉,因此只有舍弃,从其他社交圈迂回入手。可没想到运气这般好,才到上海的第二日,天上便掉下个纯金的大馅饼,将洋行行长的妹妹掉到我面前。

    “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白小姐!久仰久仰!”我言语殷勤,“敝姓刘,名可舟,与邹先生是旧识。”

    说“敝姓刘”的时候邹绳祖瞥了我一眼。

    那白小姐举止得体,是个见过世面的名媛做派,然眉宇间英气勃勃,温婉洋装也掩饰不了的烈性,是个比我妹妹更进一步的性子,瞧着倒也亲切。

    白小姐先是笑:“你说久仰久仰,若真的认得我,还需旁人介绍?”再转而对邹绳祖道,“还有,你什么时候改姓‘邹’了?”

    心下一怔,暗叫不妙。我原以为邹老板在上海只是生意场,没必要如我与吴远般使用化名,却不料仍是给他添了麻烦。

    邹绳祖道:“此事说来话长。我与刘先生在奉天相识,因着一些玩笑,便告诉了他我的母姓。后来虽澄清了家父的日本姓氏,但刘先生称呼惯了,便改不了了。”笑着看向我,“不过说实在的,要是从他嘴里道出一声‘舟水先生’,我还真是不习惯呢!”

    面上其乐融融陪着笑,心底却多了分不舒坦的意味。

    我是将他当做朋友的,他却堂而皇之地在外面以日本身份示人。虽说情有可原,毕竟日本人的身份比之国人总能免去不少的麻烦,换做是我没准也会这样,不过当自己的朋友面目全非的出现在他人面前,又恰巧被我看到,说到底,还是会介意。

    或者说,是失落。

    只觉得,自己与他在身份地位上更加悬殊,越走越远。我不希望与他敌对,更不希望失去他。

    又聊了些话,介绍了吴远是位极好的买办,白小姐虽不主事,却也颇有兴致地表示回家会与哥哥介绍,记下了吴远的联络方式。

    我们都没想到事情进展如有神助,白小姐待人热情,经了她的推荐,吴远必然会平步青云,接触到更上层的人物,这对我们长远的计划有着极大的帮助。

    吴远表现出一位小买办应有的受宠若惊,立时向店家要来纸笔,写过联系方式后双手递与白小姐。

    白小姐单手接过瞧了一瞧,随口道:“原来你是左撇子,字写的不错。”收起纸条又问,“你现在为哪家公司做事?”

    “并不,”吴远躬着身道,“承蒙刘先生多年照顾,在下一直是单枪匹马,多年下来,也有些个老主顾。”

    “那我哥哥同意了,你就只能为我们泰旗洋行做事啦!你可愿意?若不愿意,现在就说出来,我也不为难与你,这事情便作罢。”

    未等吴远回话,我插嘴道:“那可真是太好了。对我们主顾来说,冲着泰旗洋行的面子,也会更加安心不是?”

    吴远也连连称是。那白小姐并不客气,说道:“对的。”又对邹绳祖玩笑道,“嘎梁看上去老讨人欢喜个,是伐?”

    “原来你喜欢小嘎梁?那赶明儿我也弄副眼镜来。”

    白小姐佯装嗔怒,握起粉嫩的拳头捶了邹绳祖一下。

    她说的上海话,看样子在场除了我以外的都能懂得。却也不是很紧要的,揣摩几番便能猜到大意就是白小姐比较中意这位“吴买办”。

    中意就好,最怕的就是她不中意。

    话既如此,无意再耽误二位的约会。邹绳祖携着白小姐道过别,又漫不经心道:“明日中午还有个安排,要跑到老远的霞飞路去。刘先生不常来上海,待到闲来无事之时一定要去那里逛逛,那里有一间巴尔干咖啡馆,十分受欢迎。”

    言罢又一笑,方与白小姐并肩离去。

    与吴远吃过面,便又回到了旅馆。茶房热情心细,向我推荐了近来新上的一些电影。电影画报上的女人风情万种,谢过好意,打了赏钱,随意拿了一份回到了房间。

    一路上来回想着邹绳祖临走前那番话的意思。他本不是多话之人,虽然好管闲事,尤以在我与刘国卿的关系上多加置喙,但除此以外,皆小心持重,亦晓得多说多错的道理。再一个,他与白小姐关系亲密,倒是耐人寻味。白小姐并非花瓶,从今日短暂的对话中便足以看出来,她在她哥哥白崇山面前还是说得上话的。

    不过,我是有些迫切地,想知晓邹白二人的确切关系。一部分是好奇,一部分……希望能运用这层关系活络,为我所用,却又不伤及彼此情意。毕竟在拿捏度这方面,我总是谨小慎微的。

    举目上海,阔街高楼,商铺林立,美人如玉,车水马龙。翌日早餐时与茶房闲聊,说到这句,那茶房哈哈大笑道:“还不是老阿婆都躲进弄堂里搓麻将咯。年轻小姐是喜欢去百乐门、仙乐斯的。还有大都会、新仙林也有着许多。百乐门、仙乐斯离这里并不远,有兴趣可以去跳跳舞,那里的乐队和舞伴可真不错!”

    瞧他摇头晃脑地细数了大半天,还颇有些回味无穷的滋味,笑着揶揄了几句。待到晚起的客人下来用早午餐时,趁着忙碌,出了旅舍,在转角拦了一辆黄包车,直奔霞飞路。

    作者有话要说:  ”嘎梁看上去老讨人欢喜个,是伐?”:小四眼看上去还挺讨人喜欢的,是吧?

    嘎梁:上海话,指戴眼镜的人。

    越来越喜欢邹老板了= =好想给他发糖咳咳

    今天交了论文定稿,为了庆祝,晚上还有一更~留言快到碗里来≈gt▽≈lt

    ☆、第九十九章

    不知是因着天色尚早,亦或小姐太太们都躲进了室内学着西洋人吃早茶,这天的霞飞路不若盛名所言之熙攘。然道路两旁店铺次第,鳞次节比,到不负繁荣华茂之名。

    并未急切地找寻邹绳祖口中的“巴尔干咖啡馆”,难得时间充裕,沿街走马观花地逛一遍也不失为打发时间、放松心情的好方式。

    信步闲庭于市,身上微有薄汗之意,偶一风过,舒爽却颇带寒意。打眼正瞧见斜对面有一爿书店,店面不大,书却是满得要溢出来,倒是新鲜。门口一名女童,不过七八岁的年纪,穿着荷叶领的白衬衫,外面套着无袖,像罩衫似的连衣裙,脚上穿着女学生的白袜子和黑布鞋,梳着三齐头,坐在小板凳上,埋首书本,看得浑然忘我。再翻书页,一抬眼的功夫,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转,扫过大街上过往的人群,用食指做临时书签,夹着书冲里面喊了一嗓子:“爸爸!你听我唱歌!”

    未等里面回话,女孩清脆唱道:“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问君此去几时来,来时莫徘徊。天之涯,地之角,知交半零落。人生难得是欢聚,惟有别离多。”(注)

    一曲骊歌,被天真可爱的孩童唱出来,倒是别有番滋味。举步走去,待离近了,方看到一着长衫,带着圆框眼镜的男子从阁楼爬梯子下来。那男子道:“怎的不接着唱了?”

    那女孩一撅嘴:“不记得了。”

    “才不过几个月便不记得了?”

    “爸爸,”女孩站起来扶着男子安稳落地,轻声道,“我想家了,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做父亲的摸了摸女孩的头顶,没有说话。抬头看到我站立良久,面上温和一笑,揽着女儿对我道:“让先生见笑了。可看中了什么心仪的书目?这店也是新开的,若是没有您要的,记下来,等回头儿上齐了,送您府上也可。”

    我倒笑了:“听口音,您不是上海人?”

    “嗯,我们是从城南来的。”女孩抢道。

    “说什么胡话,”男人轻轻推了女儿一把,对我道,“我们才从北平来。打在上海一落脚,这丫头片子就整日介变着法儿闹着要回去,心眼儿可多着呢。”

    女孩儿冲着父亲拧鼻子,重重地“哼”出声。这位父亲也拧鼻子“哼”了回去,眼中笑意更浓。

    无意打扰父女亲昵,却遏制不住想到家里的三个孩子。与孩子这般平等的玩闹,于我是可遇不可求,不由艳羡。

    兀再多言,拣了几本儿童画册,付了钱,那女孩眼珠子又滴溜溜一转,避开父亲,凑过来歪着脑袋对我小声道:“其实我记得整首歌。”

    “那你咋不唱了?”

    “以前毕业典礼,唱到这儿,我也就不唱了。”

    说着像是占到了天大的便宜,嘻嘻而笑。

    陪她笑过,见日头正当中天,明晃晃地照着柏油马路,马车哒哒自身侧而过,倒是个好天气。

    来到巴尔干咖啡馆,邹绳祖仍未到。没有选择靠窗的位置。在不起眼的角落坐定,叫过一杯咖啡,有一搭没一搭地拿着汤勺搅来搅去,后干脆翻起了给孩子们的儿童画册。直至咖啡凉透,对面才传来椅子挪动的声音。

    待坐下,邹绳祖挽起袖口道:“看什么呢?”

    “来的够晚的。”我说,顺手把画册合上。

    “一些琐事,绊住了脚,”他笑,“还喝咖啡吗?不喝咱换个地儿。”

    从善如流,起身随他离开咖啡馆。又行了半条街的距离,但见一装饰新潮亮眼的西餐厅,外墙漆成红色,洋房样式,显得高档可爱。

    我则停下脚步,挑起眉毛,慢吞吞道:“你带我来红房子吃饭?”

    霞飞路有名的红房子,多少富家的年轻男女在此用过约会的晚餐。

    他也挑起眉毛,双臂相环:“咋了?不行?”

    “没不行,”我说,你敢带我来,我就敢进,“走吧。”

    邹绳祖似乎常来,拉门的仆孩对他十分熟悉,老远便笑道:“邹先生您来了,”拉开门往身后一瞧,只瞧见我这么个大男人,便又道,“怎不见白小姐?”

    我眯了下眼睛。

    “白小姐的事是你能过问的?”邹绳祖玩笑道,“我今儿个不过是带朋友来吃饭,净想些有的没的!”

    那仆孩不再言语,礼貌地拉过门。邹绳祖早已安排妥当,坐在他平日与白小姐约会时惯用的桌子,又点了些吃食,招呼堂倌下去。

    我们不是来吃饭的,自然不必在意吃食的多少与好坏。等到周围没人了,邹绳祖道:“怎么想起来买画册了?”

    “给孩子的,”我说,“来的路上听着有个书商女儿唱歌,唱的挺好听,就过去瞅了几眼,顺便买的。”

    邹绳祖道:“不过是些学堂乐歌,小孩子唱给小孩子听的。”

    “调子挺好,可惜是首骊歌,听着就有些难受了。”见他颇有兴致,便哼哼了两句,“说是北平的小学毕业典礼时唱的,倒是应了景儿了。”

    他哈哈一笑:“要是让你改了词儿,保准儿不是这个意境了。”

    “我?我书念得可不好,”也笑了,“要是我,也就是这么几句,”清清嗓子,合着先前的调子,低声唱道:“少年事,少年狂,半生赴疆场。骤雨浊身又何妨,酒过剑锋芒。”

    他细细听着,等唱过了,说道:“就半段儿?”

    “我说了,书念得不好。就这么点儿,还是琢磨了半路才想到的。要是嫌少,去找罗大公子去!”

    “别呀,半段儿就半段儿,我觉着挺好的。”说着拈起酒杯抿了一小口,“真挺好的。”

    待餐点上过,略略动了几口,便都不吃了。邹绳祖把餐巾拽下,随手丢到一边,啜了口红酒,斟酌道:“你现在住在哪儿?”

    “惠中旅舍。”

    他一点头:“难怪昨儿在春风松月楼见了你。那位吴买办……”

    “我来上海,自是有事,“避而不谈,转而道,”正如您来这儿,也是有个目的不是?舟水先生?“

    他握拳抵口,轻咳一声,垂下头,似是苦笑:“你也拿这话搪塞我。在上海,我以日本姓名示人,你莫不是以为我媚外?可无论做什么,就连老鼠也懂得趋利避害。这个世道,日本人总有几分薄面……”

    言尽于此,心下感恸。我自认与他的情分,还不及能对他的作为指手画脚。他能有此番真切解释,已在我意料之外了。

    他当我是真朋友,我自然也拿他做真朋友。即便他还做着我所不耻的鸦片生意,但这已不妨碍我赏识他的为人。毕竟如他所说,这世道总有的是不得已。

    话说回来,厌恨鸦片商,说到底,还不是自家弟弟不争气。

    这般一想,不由叹气。伸手握住他的拳头,等他看向我,才说道:“这些我虽不能感同身受,但你说这世道,我还是懂的。正如我,说是‘半身赴疆场,浊身又何妨’,但在奉天,我不还是一样,是给日本人做事的么?”

    他轻轻眨着眼睛,不知是哭是笑,嘴角扯出弧度,另一只手覆上来,也握紧了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注:选送的是林海音版。

    二更来啦~求留言

    ☆、第一百章

    临到分手,邹绳祖道:“你是个大忙人,好不容易来一趟,不想着去跳跳舞?”

    听他如此一提,心下一动,笑道:“就听茶房向我推荐了好些个舞厅,什么百乐门啊,大都会的,我都不大懂的,看样子你挺熟呗?”

    “也不算熟,不过平日里谈了生意,一群大老爷们儿,不得给自己找点儿乐子?你要是得空,明晚跟我去百乐门的‘买斯干’玩,又能多认识些朋友——你会跳维也纳华尔兹吗?吉特巴也行。”

    “华尔兹还凑合,”装腔作势地晃晃红酒杯,靠向椅背,调侃道,“说到跳舞,我搁家能拿太太练手,你呢?不会是那个白小姐吧?”

    他一皱眉,无奈道:“怎么又扯上她了?”

    “白小姐不错,家世好,人漂亮,你老大不小了,她也愿意跟着你,倒是你的福气。”

    “正如你说的,白小姐家世好,人漂亮,追她的能排进黄浦江里去,我可不趟那趟子浑水!”

    我笑道:“那你就甘愿孤零零一个人,一直到老?”

    他思索了片刻,又像是故意晾着我,半晌,他也笑道:“不若你再添个小丫头,过继给我养?”

    “去你的!”道貌岸然霎时破功,抬腿在桌子底下踹他一脚,在他板正洁净的裤腿子上印下了个大脚印子,“丫头搁我家可宝贝着呢,要是个小子,倒是可以考虑。”

    他摇头笑道:“你这样爱女儿,以后女儿也是要嫁人的,可怎么办哟!”

    他这一说正戳中我痛脚,想到十年后依宁像小妹那样有了另一个臂膀依靠,而我却老去,那不得不放手的滋味,单单一想就郁郁难过了。

    一时失神,叫邹绳祖看了去。他一眯眼,语气不甚明朗道:“十年后的事儿十年后再说,眼不前儿的事都搞不明白,现在想以后怎么样,不过是杞人忧天。而且,我看哪,咱也就是口头上说说,你太太是决计不会再有所出了,是吧,刘先生?”

    “刘先生”从他嘴里说出来带着十足的讽刺,我面上受之坦然,心下却也恼羞成怒。任谁整天被抓着小辫子,还时不时扥扥,都不大好受的。

    “得了得了,瞅你那小肚鸡肠的样儿!就他妈烦你这样儿的!”

    说着挈起外套,起身要走,又道:“明儿晚上我们百乐门门口见。我这回来,钱带得不是很多,就劳你破费了。”

    我说得诚恳,邹绳祖早知道我抠门儿的德行,连骂都懒得骂了,只坐在原位目送我出门。

    回到旅社,进了房间,一打眼便扫到地上静静躺着一张叠得方正的纸。背着身退进房间,确定没人经过走廊,这才把门紧紧合上,落了锁,将那张纸捡了起来。

    打开一看,是一张上海地图,上面在沪西的几条街上做了记号,正是前后失踪的几位最后出没的地点。

    将地址牢牢记进了脑子,便将这地图丢进水池里,拿打火机烧了,看它一点点变作灰黑色的粉末,再被水流冲得一干二净。

    第二日,我起了个大早,在外面用了早餐,吃的是浆子果子。我睡糊涂了,跟摊主大娘讲“大果子”,她不懂,这才反应过来是在上海,急忙改口说了“豆浆油条”,才终于得了饭食。

    第20节

    恋耽美